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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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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极乐

  
      朝堂之上,百官谨然。

      一双双紧张的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之后的十二扇玉屏,每个不知内情的人都不确定从屏风后面出来的将会是什么人,不同派系的大臣们都是格外忐忑。

      韦氏一派的武将如今都在外面控制九城兵马,韦安石、崔湜等人也不明白虽是韦党一派,可是事情发生突然,他们此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以同样脸色发白。

      片刻之后,四个手执拂尘的太监自玉屏后面飘然而至,紧跟着便是一对凤羽扇,两个身形纤纤的宫娥,手执羽掌护着韦后出现了。韦后全身缟素,牵着温王李重茂的手,李重茂也是一身缟素。

      一见这般情形,金殿上顿时轰地一声炸了锅,所有人都马上明白了一件事:“皇帝驾崩了!”

      “肃静!肃静!纠风御史,还不弹压!”杨思勖站在御阶上沉声大喝,随即转身向韦后欠身一礼,韦后一步一步走上御台,一双威严的凤目向群臣缓缓一扫,沉声说道:“皇帝……殡天了!”

      一语说罢,也不知是因为心虚兼且愧疚,或者是对李显还有一份夫妻之情,还是本就精于伪装作戏,韦后的两行清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百官一听,顿时大放悲声。不管真哭假哭,这是必须的礼节。金殿上捶胸顿足者有之,号啕大哭者有之,伏地哀哀者有之,默默垂泪者有之,悲怆之声充斥朝堂。

      李重茂愣愣地看着阶下众生之相,满面惶恐。韦后见状,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李重茂疼得一声尖叫。急急扭头看见母后严厉的眼神,李重茂不禁哆嗦了一下忙也咧开嘴巴号啕大哭起来。

      韦后陪着大家掉了一会儿眼泪,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凄然说道:“皇帝本有痼疾,昨夜皇帝痼疾突然发作。哀家急唤御医诊治却是来不及了。陛下只来得及交待了一番后事,便即殡天……”

      说到这里,韦后已是泣不成声,她回过身去,掩面道:“先帝大行,哀家……哀家情难自控。上官昭容,你来宣读皇帝遗诏吧。”

      众人这才发现上官婉儿也在御阶之上,她一身缟素,仿佛一朵不染纤尘的出水净莲。方才大家一看皇后身着缟素,已然是大惊失色,是以不曾注意到随行其后的这位内相。

      上官婉儿拭了拭眼角。揣好手帕,返身从一旁捧着白绫托盘的太监手中取过一轴黄绫圣旨,缓缓走上两步,站到韦后前面,展开圣旨,扬声道:“天子遗诏!”

      “哗……”

      金殿上的所有大臣仿佛被镰刀挥过的麦子,纷纷拜伏于地。上官婉儿清了清嗓子。高声宣道:“门下:天降重疾,药石难医,朕于弥留之际,不及召集百官,兹遗训于皇后。

      温王重茂,握衷履己,敦敏徇齐,早著天子风范,夙表皇帝之器,着即立为太子。宗社存焉。不可一日无主,皇太子即日于柩前即皇帝位。

      然太子年少,朕恐不堪当国。皇后韦氏,恭虔中馈、温婉淑德,着令垂帘听政。以明法度、以近贤臣。安国相王,朕之胞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着令当国辅政,扶保太子。

      朕之大行,务求约省。吏民令到出临三日,便可释服,不禁嫁娶,不禁酒肉。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者,三日朝晡哭临,各十五声,事讫便出。非旦夕临时,毋得擅哭……”

      上官婉儿念罢圣旨,缓缓退到一边,群臣不管抱着什么心思,都是一体伏地,恭领圣旨。

      韦后一脸凄然地道:“哀家已遣人去迎安国相王了,待相王赶到,再与诸位臣工共议先帝的后事吧。”

      宗楚客站在文官最前面,听罢这道遗诏,不由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不是由太后摄政么,怎么就变成听政了?这里边有相王什么事儿,怎么让他出来当辅政王了?”

      宗楚客突有所觉,一双严厉的光目陡然望向上官婉儿。

      天子暴卒,新君甫立,一应后事还没有来得及安排,文武重臣的职务怕也要随之做出一些调整,文武百官站在那儿等候相王赶来,哪还做得到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是以众人交头接耳,一道道细微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嗡嗡声浪弥漫于金殿之上。而一袭白衣如玉,俏立如莲的上官婉儿,却垂眉敛目,仿佛手托柳枝净瓶的观世音般。

      似乎有些悲悯、又似全无表情的澄澈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她虽就立于金殿上,却似与这风浪、与这涟漪、与宗楚客那双冷厉的目光全无干系。

      韦后一脸哀伤凄楚的样子,让李重茂扶着,缓缓退到珠帘后面,在软榻上就坐,当她的脊背挨到靠垫儿时,韦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看样子,算是顺利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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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王惊闻皇帝大行,不由大惊失色。宫里派来的人催促不已,他也无暇哀思,急急穿戴整齐,便随着宫里派来的武士上了马车驰往宫城。

      车子启动,坐在车中的相王才潸然泪下,虽然他那胞兄自房州回来后性情大变,较之少年时兄弟情义大为淡薄,可毕竟是手足同胞,骤闻噩耗,相王怎能不为之伤心。

      至于进宫的安全他是不担心的,如果皇帝刚死,韦后就敢对他不利,那无疑是逼着分封各地的李唐宗室马上造反,再者韦后若要杀他,派人登门时一刀就行了,也不会多此一举。

      相王被宫中侍卫护送着直趋宫城的时候,宗楚客已经把皇后请到朝会中间小休的偏殿,一见韦后,宗禁客就焦躁地顿足道:“娘娘,你糊涂啊!”

      韦后登时脸色一沉,不悦地道:“你说什么?”

      宗楚客情急之下说话有些欠思量,一见韦后脸色,方才省起自己有些失了臣礼,赶紧道歉道:“娘娘,请恕臣失言,臣是为娘娘担心。娘娘为何不趁此机会接纳臣的主张,以太后身份摄政呢。”

      韦后脸色稍霁,缓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先坐下!”

      旁边小太监搬来一张锦墩,韦后先行就坐,对宗楚客道:“宗卿,你那主张,哀家看过了,可哀家觉得,若是依你之计,哀家的意图未免太明显了些。”

      宗禁客有些冒犯地盯着韦后的眼睛,追问道:“这是娘娘本人的意思,还是娘娘听了什么人的谗言?”

      韦后权衡婉儿之言,联想武则天当年所用的手段,觉得婉儿的说法大有道理,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见,是以欣然采纳。但是在宗楚客面前,她是不会承认这是婉儿建议的。

      一个一心想当皇帝的人,绝不希望手下的人看轻了他,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妇人,先天在性别上就处于劣势,她更需要营造自己聪明睿智的形像以折服群臣。

      韦后不悦地道:“仓促之间,哀家还能跟谁商量去?这自然是哀家本人的主意,哀家拿定主意之后,就令上官昭容拟旨了,怎么,有何不妥吗?”

      宗楚客听说这是韦后自己的主张,不由暗自苦笑,方才见过韦后不悦的神情,他也清楚韦后现在刚刚独揽大权,心态上还没调整过来,最忌讳别人否定她的智慧,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违心地道:“这个……却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微臣觉得,娘娘本来可以利用先帝遗诏名正言顺地慑政,如今这么做,可就放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韦后笑道:“宗卿的忠心,哀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有些事是欲速则不达,宗卿未免操之过急了。武后雄才大略,还不是做了八年太后,待诸事齐备,才登基称帝么?

      哀家或者不需要等上八年,可是一些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眼下,我们应该先稳定天下人心。只要大权牢牢地掌握在咱们手中,便让重茂先做几日皇帝又如何?”

      宗禁客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拱手道:“娘娘高瞻远瞩,非臣所能及。”

      ※※※※※※※※※※※※※※※※※※※※※※

      一辆轻车在十几个彪悍的侍卫簇拥下出现在长乐门前,一位全身披甲的校尉验过鱼符后,恭敬地道:“皇后有旨,一切车马不得入宫。还请公主殿下下车步行,一应侍卫皆候在宫外。”

      “阿娘真是的,连我入宫也要受限么!”车帘儿一掀,安乐公主悻悻地走了出来。

      走在高高的宫墙下,看着墙外偶尔探出的一角飞檐,在湛蓝的天空下仿佛天上宫阙偶现峥嵘,安乐公主心中的不快渐渐散去,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

      刚刚听说父亲暴卒后,安乐还是有些伤心的,但她更多的却是震惊。如今走在这平坦幽深的御道上,透过厚重、高大的宫墙,感受到那种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却突然兴奋起来。

      “父亲死了,李重茂那个婢养的下贱之人成了皇帝,可是大权依旧掌握在我的母亲手中。如果母亲能效仿则天皇帝成为女皇,那么我……”

      “我有李家的血脉、我有韦家的血脉、我还是武家的儿媳,这就是我得天独厚的本钱,李重茂那个贱奴根本无法与我相比,假以时日,我岂不就成了皇太女、成了则天三世?”

      想到这里,安乐突然血脉贲张,她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身体里仿佛倏然通过一股电流似的,让她体会到了一种远甚于床笫之欢的极乐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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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制变


  又是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向宫城,莫大先生拉起窗帘,通过窗口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形,看着一队队戒备森严的禁军,忽然若有所思。

  莫大先生思索片刻,对太平公主道:“公主,皇帝之死,恐怕有些疑窦。”

  太平公主一惊,失sè道:“何以见得?”

  莫大先生脸sè沉重地道:“如果皇帝是病死,皇后为什么要调五万兵把宫城围得水泄不通,既有遗诏,办丧事、立新君就是了,何必这般如临大敌?

  皇帝之死,我们也是直到今晨得到宫中传讯才知道的,试问昨夜皇帝暴卒,宫里又是下了锁的,严禁一切人出入,能有什么消息外泄呢?”

  莫雨涵沉声道:“只有两个原因,皇后才可能这么做。第一是皇帝被人刺杀!皇后才会如此紧张,立即调兵护住宫城,防止有人叛乱。

  第二么,那就是皇帝之死,与皇后有莫大的干系了。一个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在这种根本不需防范的事情上,做出紧张防范的举动。”

  听了莫大先生的分析,太平公主的脸sè不禁yīn沉下来。莫先生的推测大有道理,而且第一个原因可以直接排除,因为昨夜并不曾有人叛乱。

  那么,是第二个原因?一夜之间,皇宫就变成了一座由无数jīng锐禁军团团拱卫的强大堡垒。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到底在怕什么?”

  思索半晌,太平公主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皇帝之死与皇后是否有关联,皇dì dū已经死了。皇帝一死,我们的rì子就更难过了。”

  莫大先生看着那些标枪般肃立不动的禁军战士,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sè。他突然对太平公主道:“辅国大将军已经不掌兵权,可是老朽相信他对万骑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可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延续,辅国大将军在军中的影响也会渐渐下降,公主为何不趁辅国大将军还能影响万骑,笼络其为我们所用呢?”

  太平公主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莫先生纳罕地道:“公主笑什么?”

  太平莞尔道:“莫先生是个世事练达的智者,难道你看不出二郎的为人品xìng?他是绝对不会赞同我做女皇帝的。呵呵,不只是他,普天下有几个男人相信妇人能治理好国家呢?”

  莫先生叹息了一声,道:“着实可惜。”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二郎已有归隐之心,迄今未走,只是因为他还想给人一个交待!给追随他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交待,因为那些人很快就要受到韦党的清洗。

  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因为把今上捧到皇帝宝座上,他也有份,结果大家却发现,这个皇帝甚至还不如被推翻的那一个,他会怎么想?他既然想走,我……又何必把他挽留在这个肮脏的泥潭里。”

  说到这里,太平心中突然有些心酸。她知道,杨帆还想给一个人一个交待,那个人是无怨无悔地跟着他,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上官婉儿。

  可是,他有想过给自己一个交待吗?太平心里很清楚,即便杨帆提出请求,她也不可能抛下儿女、隐姓埋名地跟他走。但是她即便明知自己会拒绝,还是希望他会提出来。

  可他没有……

  ※※※※※※※※※※※※※※※※※※※※※※※※※

  天sè尚未大亮的时候,杨帆便知道了天子暴卒的消息。

  韦温是最早的知情人,他把天子暴卒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控制着各支军队的韦家人。韦濯还是一个年轻人,心里藏不住事,这件事令他极其兴奋,当他按捺不住,把这件事透漏给几个心腹知道的时候,秘密泄露出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因为他的心腹还各有心腹

  杨帆获悉这一消息后,马上和王毛仲、李宜德以及马桥在葛福顺的帮助下悄然离开了宫城。

  今rì不是大朝会,许多公卿勋戚今rì都不用上朝,相王入宫与皇后和群臣议定国丧之礼后,才由礼部派人逐一通知尚不知情的三品以上大臣。

  杨帆是在接到通知后,才“大惊”奔丧的。杨帆到了宫门处,先领到一套孝服。他穿上麻衣,系上孝带,头上裹了白绫,便与急赶来吊孝的众大臣一起去给大行皇帝上香。

  杨帆按照礼部的指示干嚎了十五声后,便退出来给其他人腾地方。这样的哭祭需要持续三天,所以杨帆明天、后天还要来,每次上一柱香,嚎十五声,少一声多一声都是失礼。

  杨帆从灵殿上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宫廷,此时他已经获悉了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婉儿就在宫中,他知道婉儿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所不知道的内情告诉他。

  杨帆穿着孝服,在人群里逛到第三圈的时候,一身孝、白里俏的符清清姑娘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着几筐金银锞子和纸钱从他身边走过去,伊人过处,一个小纸团迅速递到了他的手中。

  杨帆伺机看罢婉儿传来的纸条,脸sè登时大变。婉儿写给杨帆的消息用了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看懂的暗语,用暗语表达的意思不够详细,但是足以引起杨帆的jǐng惕了。

  婉儿在纸条上只向他简要扼要地说明了一件事:“皇后已经开始觊觎大位,只是受婉儿规劝,这才暂且忍耐。可是婉儿也无法确定在韦党的怂恿下会不会再出变故,因此jǐng告杨帆及早应变。

  杨帆借着掩口咳嗽的机会,把纸团吞进肚去,随即离开了皇宫。马桥、王毛仲和李宜德此刻正在景风门外平康坊里的一座青楼中等着他,这座青楼属于隐宗。

  此时,皇帝暴卒的消息还没有在市井间传开,百姓们对宫城周围大军云集的现象津津有味地议论了一阵,便各忙各事去了。民以食为天,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

  青楼总是在晚间才最喧嚣最热闹,这个时辰,那些美人儿正在甜甜入睡,就连端茶递水侍候了一夜的大茶壶们也都回房睡了,院子里异常安静。

  杨帆半途脱掉孝服,穿上一身便装,又用从古竹婷那儿学来的易容术,对自己的相貌稍稍做了一些改变,当他赶到那座青楼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杨帆自角门进入青楼,问清暗号后,一个糊着眼屎、走路摇摇晃晃的大茶壶就把他带了进去。

  杨帆一进马桥三人藏身的房间,马上掩上房门,把耳朵贴到门上,见此情景,一拥而上的马桥三人马上闭紧了嘴巴。杨帆倾听片刻,直起腰来,道:“可以说话了。”

  王毛仲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将军,宫中情形如何?”

  杨帆道:“福王已被立为太子,三rì后登基。韦后将垂帘听政,由相王当国辅政。”

  王毛仲和李宜德惊喜地对视了一眼,杨帆晒然道:“且莫得意。如今朝中情形如何,你们都很清楚,政事堂诸位相公统统都是韦党中人,六部要职也尽cāo于韦党之手,你们觉得辅政相王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吗?这只是韦后安天下之心的一个伎俩罢了。”

  王毛仲和李宜德的笑容僵在脸上。

  杨帆又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韦后已有篡位之心,她这次本yù摄政,只是皇帝暴卒,恐生是非,所以暂时隐忍。可是观韦后以往种种作为,此人绝非戒急用忍的人,我想她骤临大变,乱了分寸,才有这般举措,恐怕不久就会反悔。”

  王毛仲紧张地道:“那该怎么办?”

  杨帆负着双手,在室中慢慢地徘徊了一阵,突然站住脚步,回身对王毛仲和李宜德道:“也许,我们该动手了。”

  王毛仲登时一愣,就连一向木讷寡言的李宜德都不禁大为错愕,瞪着杨帆说道:“大将军,我家郡王可还没有足够的力量……”

  杨帆截口道:“来不及了,等临淄王积攒出足以一搏的力量时,韦党也将不再是现在的韦党,朝堂更不是现在的朝堂了,那时候我们将更没有胜算。

  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要想取得胜利,就得善于乘势、用势、借势、造势。皇帝驾崩,对我们而言,既是一个危险,也是一个机会,我想……临淄王会明白这个道理。”

  杨帆道:“你们立刻回去,将京中情形禀报临淄王,请他立即秘密赴京,共商大计!”

  王毛仲和李宜德对视一眼,犹豫惶恐的脸sè渐渐坚定下来。王毛仲向杨帆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们立即回潞州!”

  杨帆马上出去找到隐宗的人,悄悄吩咐了几句,很快,隐宗的人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骏马、干粮、和一套新的过所证明,安排他们离开。

  王毛仲和李宜德一走,房中就只剩下杨帆和马桥两人,杨帆看着马桥,半晌方道:“仓促应变,风险会很大。”

  马桥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膀,道:“二郎,你在替我担心?咱们兄弟……当初是什么?洛阳修文坊里一个小坊丁啊!要不是你,我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坊丁了。

  掏掏yīn沟、管管坊门,偷鸡摸狗、赚点小钱。等我有了儿子,将来了不起也就做个坊丁,有了孙子还是如此,可现如今我是什么?堂堂的禁军将领啊!

  想当初,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卒,回到坊里头,你看把那些街坊邻居羡慕的,谁不对咱另眼相看啊?就算是苏坊正,对我都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我的家,以前穷成啥样儿,老娘琢磨弄个牙刷子赚钱,结果把家里仅有的几十文钱赔个jīng光;我的娘子,只是个卖面片儿汤的,起五更睡半夜,也就勉强糊口。

  现在呢,我的老娘人家得尊称一声太君,因为咱是将军!我的娘子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走到街上人家得尊称一声夫人;就是我那儿子,也成了小郎君不是?”

  马桥说着,眼睛红了,声音也有些嘶哑:“别人就算肯拼命,未必能换来这场富贵,咱这福气,是你给的!现如今,咱们连皇dì dū能废立,男儿大丈夫,还有比这更风光的功业吗?”

  杨帆欣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成!举事时,我会叫人把伯母、嫂夫人和你那宝贝儿子先行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大事若成,我送你一份封妻荫子、与国同休的大富贵。若是败了……”

  马桥朗声道:“败就败!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也是**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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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猫和老鼠


  韦后如愿以偿地临朝听朝了。

  虽然从李显称帝时起,她就临朝听政,但是这一次与以前截然不同,那时她面对的皇帝是她的丈夫,很多时候她只能默默地坐在珠帘后面,大臣们或有意或无意的总是忘记了她的存在。

  大多数时候,她有什么想法,只能等回到后宫,才能对她的丈夫耳提面命,在金殿上,她必须要顾忌到对方皇帝与丈夫的双重身份,不管哪一重身份,都在她之上。

  而现在却完全不同了,皇帝是她的儿子,做为母亲和皇太后,手中又握有先帝的听政遗诏,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国家大事发号施令。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臣们有什么本章,一定要向她请示,现在被大臣们有意无意地忽略掉的人成了皇帝。除了皇帝,还有一个辅政王相王。相王是辅佐天子理政的,天子都成了摆设,他给谁辅政呢?

  眼见李显死后,天下人很容易地就接受了这一现实,她也顺利地接手朝政,并没有遭遇任何阻力,韦后后悔了,她后悔不该听从婉儿的意见,如果按照宗楚客的建议,她可以更快成为皇帝。

  但是,韦后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帝国的最高决策者,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所以她不能承认自己犯了错误,她只是含蓄地通过堂弟韦温和女婿武延秀向韦党暗示:该为皇太后登极大造声势了。

  于是,在韦后听政的短短几天后,大量发生在长安周边的、荒唐无稽的祥瑞开始出现;一些领了钱的泼皮闲汉开始跑到端门前面大呼太后登基,韦氏天下!

  宗楚客、武延秀、赵履温、叶静能等虽然不姓韦,却烙着明显的韦党标签的大臣们开始公开提议由皇太后韦氏沿循则天皇帝旧例登基称帝。

  大量的有关韦氏应主天下的民谣开始在长安街头传唱,有人费尽心思地找到了一些“上古的图谶”,证明韦氏当政乃是上天注定,上天安排。

  朝野之间的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很多人都对当年武则天为了登基残杀过多少李唐宗室、斩过多少颗李唐旧臣人头的事记忆犹新,而今李唐似乎又要变天了。

  台阁政职、内外兵马大权以及zhōng yāng禁军等,全部掌握在韦氏族人和党羽手中,由于李唐宗室和旧臣被武则天杀得七零八落,韦太后比当年的武太后更具优势,在她面前已是一片坦途。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rì不见,如三月兮……”

  李持盈的纤纤十指轻轻拨弄着琴弦,随着缠绵深情的琴音,那双多情的美目也大胆地凝睇着情根深种的那个男人,心中则默默吟咏着上古的诗篇。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并不熟悉这首旋律,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当她三哥揪着杨帆衣领愤怒咆哮起来的时候,他对她的情意就已了然于心了。

  所以,她此刻脉脉含情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大唐的女子们本就xìng情奔放,更何况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女子,她们从小与人交游往来很少需要掩饰自己的爱憎,这就养成了她们直来直去的xìng格。

  杨帆被她那爱意浓浓的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佯作听的入神,轻轻闭上了眼睛,还摇头晃脑的,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这等模样,自然瞒不过冰雪聪明的玉真公主,玉真公主的神sè登时变得有些幽怨,但只是片刻功夫,又开始喜孜孜的:“如果不是他心里已经有了我,怎会如此怕看我呢?”

  少女的身子就像正在灌浆的果实,它们仍青涩着,但天地jīng华正飞快地充盈它们的身体,让那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该圆的圆,该润的润。

  在这生命的脉动中,她们的心灵也正处于朝气蓬勃的时候,忧郁和沮丧就像天上的浮云,只是她们生命里的一个小小点缀,她们总是乐观的、积极的。

  所以李持盈的那颗心也总是处于欢乐之中的,仿佛绚丽多姿的花蕊,不管蜂蝶拨弄还是风雨及身,它总是快乐地绽放着芬芳与美丽,迎接爱的阳光。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李持盈的纤纤十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天籁顿时隐于空灵之中。杨帆适时张开眼睛,轻轻鼓起掌来,满脸笑意,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李持盈以琴传情,当初他的确不甚了了,可是自从被李隆基揪过衣领以后,他岂能依旧懵懂无知呢?琴音听过几遍,他就能大致弹出来了,找个明白人一问,他还不明白么?

  可这份情,他吃不消。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皇家女子们自幼居住于其深似海的闺房之内,所能接触的男人除了父兄就只有奴仆,所以一旦有机会同其他男人接触,这个男人又不太差的话,就很容易寄托芳心。

  太平公主与他两情相悦,可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终究有缘无份,到后来由爱生怨,直至如今,弄到相见不如不见的地步。

  安乐公主,xìng狡如狐,鲜廉寡耻,杨帆本应避之唯恐不及,却因当初错把她认作山野女子,结下一段孽缘,从此纠缠不休。

  如今杨帆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有他的事业和家庭,岂肯再沾惹一位公主殿下为他惹来偌大麻烦。

  杨帆越想装糊涂,李持盈越不想放过他,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天的思念,才积累出今rì向他一诉衷肠的勇气。今天,她要把自己的情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她深情地凝视着杨帆,柔声道:“持盈已在二郎面前多次奏起此曲了,二郎可知道这首曲子唤为何名?”

  说起这称呼的转唤,杨帆更是无可奈何。忽然有一天,玉真公主对他的称呼就从“大将军”变成“二郎”了,当时杨帆正在吃茶,听到羞怯欢喜的一声“二郎”,一口茶登时就从鼻子喷了出去。

  李持盈的理由是:她是李隆基的胞妹,李隆基称呼杨帆为二郎,所以,她也要称呼杨帆为二郎,若是称他“大将军”,那会显得比较生份。

  李持盈这么说的时候,娇羞地低着头,脸上有一丝娇红,艳若桃李。其sè微羞,其情稍喜,还有一种女孩儿家达成心愿的窃喜,甚是可人。

  杨帆一听“二郎”这个称呼,就似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浑身不自在,奈何人家从此就理直气壮的换了称呼,那甜丝丝的声音听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如今玉真公主突然向他问起这首琴曲的名字,杨帆情知不妙,更是有点心头发毛,他干笑两声,道:“这个么……,我以为,乐曲是要认真倾听,仔细感受的,你觉得它是流水它就是流水,你觉得它是高山它就是高山,要放开胸怀,任意畅想,如此方能品味音乐真谛。若是知道了琴曲的名字,必然会依照曲名感悟其意,未免陷入桎棝,落了下乘。”

  李持盈带着一种很有趣的表情凝视着他,渐渐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妩媚的眼波轻轻一荡,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么,二郎听这首曲子,感受到了什么呢?”

  杨帆哪敢接招,他避开了李持盈有些冲动、有些戏谑的目光,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回答,她都会趁机说出她想说的话,而这层窗户纸一旦戳破,他不知两人今后该如何相处。

  杨帆突然振衣而起,负起双手,脚步沉重地走开,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踱到修竹掩映下的五角小亭中,举首远眺,沉吟不语。这一手,果然吸引了李持盈的好奇心。

  李持盈翩然起身,姗姗地追了上去。一袭青袍,长发披肩,身姿婉约,气韵如水,随着她的步姿和微风的拂动,及腰的长发轻轻起伏着。

  偷眼一看,见杨帆眉心微微蹙出一个淡淡的川字,神态非常的凝重,李持盈的芳心不免忐忑起来,赶紧问道:“二郎,你在想什么?”

  杨帆喟然一声长叹,语气沉重地道:“我现在哪能静下心思细细揣摩乐曲之美啊。举事在即,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

  杨帆忽又展颜一笑,道:“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该做的事,总是要去做的。”

  他转身面向李持盈,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你已出家,再说你是女子,就算我们失败,也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如果我们成功,你就不必再穿这幅巾道袍,还能做一个真正的公主!”

  玉真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入道修仙,求的是长生。天皇贵胄,富贵荣华,能得长生吗?”

  杨帆啼笑皆非:“玄玄长生之道,你信?”

  玉真公主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信!不过……”

  她慢慢转身,竹叶如剪,尽头处是一片波澜,那是烟波浩渺的隆庆池。

  玉真公主漫声吟道:“十里平湖绿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玉真公主突然转向杨帆,眸中像是燃着两簇火焰:“富贵荣华,我不希罕!不过,如果能得到一个有情郎,长相厮守,白首不离,便是神仙,我也不做!”

  她的目光绵绵地留连在杨帆脸上,柔声道:“你能帮我父亲夺取这江山,你能帮我……找到一个好男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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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说客

  
      杨帆万万没有想到似李持盈这等斯文秀气、xing情温婉的大姑娘,居然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候。

      仔细想来,他所遭遇过的那些公主们,千金、太平、安乐,还有现在的玉真……,莫不如此。

      是因为这些皇家女身份地位天生不同,所以才百无禁忌,还是因为李唐家族血脉中的胡人血统,给了李家的女子们如此大胆、泼辣的xing情?

      杨帆无法确定,在李持盈大胆、多情的目光逼视下,他只能狼狈地后退,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杨帆退缩的表现立即给了李持盈莫大的勇气。

      如果杨帆方才稍稍说上一句重话,用了无数个ri夜才攒出这份告白勇气的李持盈都会马上退缩,从此再没勇气向他表白,但是杨帆的反应使她勇气倍增。

      她骄傲地挺起骄傲的胸膛,向杨帆逼近了三步,那尖耸的酥胸似乎马上就要触及杨帆的身体了,这才站住脚步,逼问道:“说啊,你能帮我找到一个让我喜欢的男人么?”

      “我凭什么帮你找男人,我又不是你爹!”

      这句话杨帆只能腹诽,一个明显对你有情有意的漂亮女人,哪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舍得伤害她,即便是言语的伤害?

      于是杨帆再退一步,讪讪答道:“却不知……公主殿下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驸马?”

      李持盈望着他的目光愈发灼热了,脸蛋却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就像……二郎你这样的男人!”

      杨帆回避着她的目光,干笑道:“呃……公主真是风趣。呵呵呵……,你是说成熟一些事业有成的男人吧,这样的男人长安城里有的是,相信只要令尊开一句口,京中才俊……”

      李持盈截口道:“有的是?真的吗?那么你告诉我,谁能只身赴西域,智退突厥十万甲兵、又离间吐蕃王相,致使吐蕃从此势微?你告诉我,谁可以孤身入南疆,平定诸蛮之乱;”

      李持盈问一句,逼近一步,杨帆只能步步后退:“你告诉我,谁能巧施妙计,把权倾朝野,小儿止啼的酷吏们一举铲除;你告诉我,谁可以孤骑驰骋千里,一举剿灭契丹叛乱;

      你告诉我,谁可以智计百出,于重重包围之中把庐陵王安全护送到京;谁可以运筹帷幄,不动声sè地推翻一代女皇;他还要……他还要……”

      李持盈越说脸蛋越红,眼波盈盈yù流:“他还要被我跪过,被我骑过、被我亲过,为我……为我杀过一国君主,他还要……如你一般英俊……”

      李持盈越说,眼神越是迷离,说到“英俊”二字时,她的声音已经轻柔的如同在杨帆耳边轻轻叹息。

      “我为你杀过一国君主?哪有这种事?啊!这丫头,莫非以为吐蕃赞普之死,是我做的手脚?”

      杨帆想着,李持盈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要抚摸他的脸颊,香香软软的身子也向他慢慢偎过去。

      杨帆大惊,还想再退,脊背却突然触到了**的东西,他已经退到亭柱边上了。就在这时,竹林中突然传出几声“咕咕”鸟鸣,杨帆jīng神一振,如蒙大赦地道:“三郎到了!”

      这一句话,李持盈进逼的动作立即硬生生停住,杨帆逃也似的冲进了竹林,片刻之后,就见枝影摇动,杨帆随着一道青sè的人影,匆匆远去。

      李持盈望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向空中狠狠一挥,兴奋地道:“我说出来了!我终于说出来了!原来……原来说出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李持盈甜甜地笑起来,心事郁积于内久矣,终于一吐衷肠,当真是畅快莫名:“反正……反正本姑娘是看上你了!你想跑……门都没有!我还就不讲理了!嘻嘻……”

      ※※※※※※※※※※※※※※※※※※※※※※※※※※※※

      穿过竹林,尽头是围墙,围墙上有一道角门儿。这个角门儿并不常开,上边的锁都有些生锈了,还好,用钥匙轻轻一捅,依旧能够打开。

      此刻,角门儿已经打开,角门之外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有条曲曲折折的小径直通隆庆池畔。隆庆池畔有一条乌蓬船,一个赤着双脚、头戴竹笠的汉子正撑着竹篙,稳着小船。

      杨帆上了船,弯腰进入船舱,就见一个葛袍青年正端坐在里面,他的五官眉眼倒还耐看,只是脸sè姜黄,还生了许多麻子,眉毛粗浓,而且还是吊客眉,不免令人生厌。

      杨帆没想到李隆基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看来他的身边也不乏江湖中人,懂得各种鸡鸣狗盗之技。

      他的伪装虽然远不及古竹婷那等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可是除非有人自他离开潞州就一路盯着他,否则就算熟识他的人,看到此刻的他,也很难把他和李三郎联系起来。

      人家的妹子刚刚才向他吐露情意,虽然他绝对没有勾引过那个纯情少女,可是乍一见到人家的哥哥,杨帆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那不自然的笑容落入李隆基眼中,李隆基登时面皮子一紧,急忙起身问道:“二郎,京中出了什么变故吗?”

      杨帆赶紧示意他坐下,安抚道:“不必担心,目前还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以韦后种种作为看来,很难说她哪一天就会突然发动,所以我们必须得抢先动手!”

      李隆基神sè凝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异常的冷静:“毛仲和宜德已经把京里的情形对我说了,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这次我来,已经把所有能用的人全都带来,二郎可已有了什么打算?”

      杨帆道:“如今的情形乍一看似乎比则天皇后称帝的时候还要严峻。则天皇帝时,武氏掌握兵权,却只掌管北门禁军,南衙禁军隶属于宰相,而宰相们是站在咱们一边的。

      如今军政尽皆cāo与韦氏之手,如此看来,咱们不要说胜算了,连举事的可能都不大。幸运的是,韦后不是则天皇后,她的才干与则天皇后比起来如云泥之别。

      韦后迫不及待地想当皇帝,诸事cāo之过急,她的人看起来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机要中枢、台阁政职以及军队,可惜的是,时ri太短,没有打下足够的根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唯一的机会!”

      杨帆伸出手指,在杯中蘸了点水,在案上一点,沉声道:“我的计划是这样……”

      自杨帆一上船,船就驶向湖心。碧水蓝天,澄澈一sè,一叶扁舟,荡漾其上,谁会想到,就在这样一条小船上,正有两个人在其中商议着改天换地的大计划。

      李持盈一袭道袍,娉娉婷婷俏立于竹林小亭之上,眺望着远处的那艘小船,恰似探出墙头的一朵红杏。她杏眼桃腮,秀发披肩,虽然身着一袭飘逸出尘的道袍,却也掩不住她的勃勃chūnsè。

      船上,杨帆把他的计划详细叙述了一遍,李隆基仔细思索半晌,用力一拍桌案,沉声道:“使得!如今这般局面,实也没有万全之策可想,唯有以暴制暴,殊死一搏!只是……”

      李隆基情不自禁地锁起了眉头,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李隆基道:“咱们本来的计划,是想诛杀韦党,成功之后奉大行皇帝为太上皇,如果家父不肯逼胞兄退位,那就退而求其次,由家父摄政。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大行了,如今在位的是我的堂弟,家父的亲侄儿……”

      杨帆道:“你担心,令尊本就不肯夺胞兄的皇位,如今更不肯轰侄子下台?”

      李隆基苦笑道:“是!而且,如今大行皇帝遗诏中已经说明由家父辅政,这一来,恐怕家父更不肯以辅政王的身份夺取侄儿的江山,留下千古骂名。唉!家父有时……”

      他没有说出“太过愚腐”两字,子不言父过,为人子女的怎能言及父母的不是呢。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不是缺点,而是令尊的长处。只不过,有些长处,适合一位仁厚长者,却不适合一国之君罢了。”

      杨帆弯腰从船舱里走出去,李隆基也随之出了船舱,二人站在船头,看着一碧万顷的澄澈湖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风,jīng神为之一振。

      杨帆道:“你所虑者,确实是个问题,一旦举事成功,国体大政就得马上定下来,君主之位一旦拖延久了,就不可能更迭了。令尊那边……,需要有人来说服他,一个要让他打心眼里信服的人!”

      李隆基目光一闪,脱口道:“有了!太平姑姑!太平姑姑一定行的!”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遥远的岸边,岸边棵棵垂柳,远远看去,如同笼在湖面上的一缕轻烟。

      李隆基兴奋地道:“大行皇帝幽禁于房州十六年,家父作为太子,也被幽禁于东宫十六年。这十六年里,家父每ri担惊受怕,唯恐遭了毒手。

      那些时ri,全靠太平姑姑暗中维护,帮家父化解来自武氏家族的种种陷害,是以家父对太平姑姑最是信赖,如果说还有人能够说服家父的话,那么非太平姑姑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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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黄雀

  
      宽敞的轩厅,阳光斜照。

      清漆原sè、纹理清楚的地板泛出温暖的淡黄sè光泽。屏风前,太平公主和回家省亲的二女儿隔案对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随着母女俩的低语,时而会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做儿女的似乎总要等到成家立业之后,才会被父母双亲当作成年人来看待。对二女来说尤其如是,一向严厉的母亲现在很和蔼,拉着她的手只聊些家常,不再问及学业,也再没有呵斥。

      内管事周敏悄然出现在门口,脱下鞋子,轻轻走进来,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shè在太平公主和二女之间的几案上。

      周敏本是宫中女官,当年太平公主出嫁的时候作为陪嫁到了公主府,从此成了太平公主的身边人。

      太平公主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儿女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对于母亲的这位心腹,太平的儿女们从来不敢当成普通的奴仆对待,见她进来,二女连忙颔首为礼。

      周敏微笑着向二小姐一福,弯腰凑到太平公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平公主微微一怔,随即转向女儿从容说道:“你的闺房娘依旧为你保留着呢,先回房歇息一会儿吧,晚上陪娘一起用膳。”

      “是,母亲!”

      二女盈盈起身,向母亲施礼了一礼,再向周敏颔首为礼,轻轻退出花厅。二女的身影刚刚消失,太平公主便笑容一敛,对周敏道:“你说是谁?李隆基求见?”

      周敏点了点头,太平公主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jīng芒,喃喃语道:“隆基,他不在潞州做官,悄然返回京城作甚?难道他不知道消息一旦泄露,就是形同谋反的大罪么?”

      周敏轻声道:“若是公主不想见他,奴婢这就打发他离开。”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颦眉沉思片刻,吩咐道:“你带他到小书房去,不要惊动其他人。”

      周敏会意地答应一声,悄然退出了房间。太平公主按膝思索片刻,大袖一摆,翩然起身,向小书房漫步走去。

      ……

      太极宫千秋殿,韦后端然而坐,韦温和宗楚客跪坐于前,正与皇太后奏对。

      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李显已驾崩十五天,少帝李重茂于十二天前登基称帝。十二天,韦党中人可谓度ri如年,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韦后登基称帝了。

      今天韦温和宗楚客乃是联袂而来,韦家这些人实比武家的人还要不堪,文不成、武不就,这一点韦后的堂弟韦温自己心里有数,他一心想让韦后称帝,又担心不能说服皇太后,所以找到了宗楚客。

      宗楚客与韦温可谓一拍即合,当即与他入宫进谏,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本就没个准主意的韦后顿时有些意动了。韦后思索一阵,犹豫道:“重茂称帝不及半月,朕若贸然发动,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宗楚客朗声笑道:“太后多虑了。如今朝政尽出太后之手,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太后呢?”

      韦温道:“是啊,现有韦捷、韦濯、韦璇、韦播、韦锜、韦元、高嵩、武延秀等分掌各军,长安城固若金汤,如果说还有什么意外可能发生,那就只能是相王和太平了,只消一刀杀之,大事可定。”

      韦后颦着黛眉道:“相王与太平无罪,以何名义杀之?”

      宗楚客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大行皇帝暴卒,民间对此多有议论,臣以为,我们正好可以利用此事。为大行皇帝出殡时,臣可以安排一些人制造乱子,之后……”

      韦温显然已经跟他商量好了,马上接口道:“之后,咱们就趁机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抓起来,当场诛杀,就说他们意图谋反。臣还可以找几名死士,一口咬定大行皇帝之死,是相王与太平所为。”

      宗楚客道:“只要相王和太平一死,李氏一族再无一人可以担当大局,太后想让少帝逊位,想让这天下姓韦,那时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韦后听了,紧张地站起来,在室中急急地踱着步子,宗楚客和韦温对视一眼,一齐拜了下去:“请太后循武后故事,革唐命,建韦氏天下!”

      韦后脸上紧张、挣扎的神sè幻现了片刻,渐渐转为坚决,她慢慢站住脚步,沉声道:“好!你二人好生规划一番,切莫出了纰漏,先帝出殡之ri,成此大事!”

      宗楚客与韦温大喜若狂,急忙顿首道:“臣谨遵皇后懿旨!”

      二人兴冲冲地离开了,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口,屏风后面就转出两个人来。一个体健壮硕,一个斯文儒雅,正是马秦客和杨均。二人相视一笑,乖巧地向韦后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韦后笑起来,她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腰肢,懒懒地向后一躺。

      杨均早就赶过来,韦后正好躺在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上,而马秦客则顺势坐在韦后身边,一双jīng于推拿的手,技巧地按摩着她那双丰腴而富有弹xing的大腿,韦后的眉梢眼角登时漾起一抹chūn意。

      韦后掌握大权后,已把马秦客封为散骑常侍、杨均封为光禄少卿,实则二人只是白领一份俸禄,他们的办公地点只有一处:就是韦后的寝宫锦榻。

      或许韦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其实她一直就在学武则天,不但夺权称帝的手段效仿于武则天,就连她蓄养面首也是在刻意地学习那位女皇帝。

      自古至今,天下从不曾有过女子称皇,可武则天却做成了这件开天辟地的大事,这个壮举对那些同样身处权力中心的女人们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冲击。

      韦后、太平、安乐……,这些曾经匍匐在武则天脚下,或战战兢兢、或小心谨慎的女人们,在不知不觉中都受到了这个太阳般光辉灿烂的女人感染。

      ※※※※※※※※※※※※※※※※※※※

      宗楚客回到府邸,立即命人传崔ri用来见。不到三株香的功夫,崔ri用便飞马赶到了,其快如风。

      这崔ri用乃是进士出身,最初被任命为芮城尉。大足元年的时候,宗楚客作为一州刺史路经陕州,崔ri用支供顿事,广求珍味以奉迎,殷勤备至,令宗楚客大为满意。

      之后,宗楚客便举荐他为新丰尉,不久又提拔他为监察御史。崔ri用从此就成了宗楚客的门下走狗,对宗楚客一向敬畏,犹如以臣事君。

      如今,他已是宗楚客门下第一心腹。宗楚客如今权倾朝野,崔ri用已被他提拔为兵部侍郎兼修文馆学士了。

      崔ri用匆匆赶到小书房,就见宗楚客正奋笔疾书,虽不知他在写些什么,可是看他脸sè满面红光,似乎兴奋异常。

      崔ri用虽是兵部侍郎,位高权重,在宗楚客面前却是恭谨异常。他既不敢就座,也不敢惊拢,只是拱着双手,微微欠身站在那儿。

      又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宗楚客才写罢那篇东西,轻轻吹了吹,用心叠好。

      “ri用,你来了啊!”

      宗楚客好像这时才发现了崔ri用似的,很亲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其实他早就知道崔ri用来了,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一味地礼贤下士是不行的,在他看来,驭下之道就是恩威并重。虽然崔ri用已是兵部侍郎,可门下就得永远有做门下的觉悟。

      崔ri用态度恭谨地施礼道:“门下见过宗公。”

      宗楚客呵呵地笑起来,道:“坐吧,你我之间,不必拘礼。”

      崔ri用毕恭毕敬地坐下,可只片刻功夫,他就惊跳起来,因为他从宗楚客口中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韦后想利用为先帝出殡的机会,诛杀相王和太平公主!”

      这还不是最惊人的,真正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韦后擒下相王和太平公主,以谋反和弑杀先帝的罪名把他们诛杀后,宗楚客要突出奇兵,劫持少帝,诛杀韦党一党!

      借韦氏的手杀掉相王和太平公主,再以拨乱反正的忠臣名份杀掉当时必然在场的所有韦氏高官,挟持少帝为傀儡,把持文武大权,直至谋夺这江山,让这天下姓宗!

      “这……这……”

      崔ri用额头的汗水顿时冒了出来,一颗颗足有黄豆大小。

      宗楚客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怕了?”

      崔ri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涩然道:“门下的一切都是宗公给的。门下为宗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门下虽是兵部侍郎,可是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啊,只怕……只怕有负宗公厚望。”

      宗楚客“呵呵”地笑起来,安慰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宗楚客抬起眼帘,望向前方一片虚无,悠然说道:“宗某并非只有你一支兵可用。你不要忘了,宗某是则天皇帝的外甥,武氏一族的那些人与我都是表兄、表弟!”

      崔ri用身子猛然一震,失声道:“宗公是说……”

      宗楚客道:“不错!自李重俊谋反,杀死梁王武三思,武氏一族群龙无首,ri趋没落了。可是武家多少年的根基,不会这么快就倒下去。

      武氏与李氏多有联姻,李氏当国,武氏的ri子还能过下去,一旦这天下姓韦,李氏固然要完蛋,武氏难道就有好ri子过了?他们也在担心啊。

      现如今军中将领多出于韦氏门下,可他们那些人哪有什么根基可言?不是宗某狂妄,武氏统领北门禁军多年,如今不敢说能调动全部禁军,可要从中拉出一支队伍来却也容易。想要乱中取胜,只需一个机会就行了!”

      宗楚客抚着胡须,眼中渐渐露出疯狂的光芒:“某初在卑位时,热切宰相之职。如今做了宰相,距天子只一步之遥,有此机会,还能不想当皇帝吗?男儿在世,哪怕南面称寡只一ri,也好过庸碌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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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究竟谁是黄雀

  
      李隆基从太平公主府上离开之后,太平公主在书房中独自徘徊了许久,这才让人把莫先生请来,把李隆基此来的用意向他合盘托出。レレ

      莫雨涵听罢,欣然道:“韦氏磨刀霍霍,意识到大难将要临头的看来并非公主殿下一人啊。这个李三郎倒是jīng明人,只是他为何不与相王商议,却来寻公主相助呢?”

      太平公主苦笑道:“我那兄长xing如妇人,心慈面软,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他,只怕反要坏了事情。不过……”

      太平微微眯起眼睛,欣赏地道:“不过三郎居然从潞州秘密返回,孤主一掷,倒真是一个狠角sè。”

      莫雨涵深以为然,颔首道:“拿得起、放的下,xing情果毅,jīng明干练,如果这等人是我们的对手,那就要非常小心了。”

      太平晒然一笑,道:“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而且他不是嫡出,不会碍事的。”

      莫雨涵问道:“若是得国之功呢?”

      太平公主自信地道:“所以,他此来,只想让我在关键时刻说服他的父亲,我却要求全程参与,败则同死,若是成功,作为他的姑母,此事自然是我居首功!”

      ……

      隆庆池畔,一个青袍文士负手漫步于柳下,看他脚步迟缓,往复不断,似乎是一位斯文士子在湖边散心吟哦,惟有走近了,你才能看到他眉头紧锁、满脸焦虑。

      这人正是崔ri用,他阿附于宗楚客不假,可他阿附宗楚客的目的只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从未想过宗楚客能当皇帝,当宗楚客对他说出自己的远大理想时,崔ri用唯一的感觉就是:“宗楚客疯了!”

      崔ri用可不想陪着宗楚客一起发疯,更不想陪着他一起死,这棵大树眼看就要变成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每一只靠近的飞蛾都会被化为灰烬,是时候另投明主了。

      崔ri用思来想去,要想告发宗楚客的yīn谋,他只能选择韦氏或者李氏。在韦氏和李氏当中,一番反复权衡,他的心理便渐渐倾向了李氏。

      宗楚客虽然是韦党的重要一员,但是作为宗楚客的心腹,为了避免引起宗楚客的忌讳,他和韦党的其他成员并没有什么交集,他是完全依附于宗楚客一人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和李氏的关系却也相当和睦。因为他是大足元年之后才被宗楚客举荐升官的。而大足元年是怎么来的呢?那是杨帆搞出来的一个把戏。

      那一年,杨帆奉武则天之命秘密潜赴房州救援庐陵王,在房州因琐事入狱,为了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顺利逃走,他们在牢里炮制出金甲神人的故事,并伪造了一个巨大的脚印。

      当地官府把这件事上奏朝廷,武则天认为这是祥瑞,所以第二年改年号为“大足”。那时候,武则天已决意立儿子李显为储君,李唐宗室的政治环境趋于好转。

      普天下都知道下一任皇帝必定出自李氏,这种环境下,崔ri用自然与李唐宗室也有过一些密切的来往。

      而当时刚刚从房州回来被立为太子的李显行事小心非常谨慎,唯恐出些什么差错,所以当时代表李唐宗室与权贵们交往的就是相王,所以崔ri用和相王最熟。

      再者,崔ri用是进士出身,自幼读圣贤书,正统理念很严重,他始终认为李唐才是正统。虽然他是宗楚客门下,可当初他投效宗楚客的时候,宗楚客可并没有反意。

      如今宗楚客居然觊觎帝位,他就不能不有所选择了。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再加上他身在兵部,很清楚韦氏是如何的不得军心,所以最终选择了李家。

      他想把这个消息禀报相王,但他不敢去相王府,因为相王的目标太大了,很可能现在已经有人在盯着他,于是崔ri用选择了相王长子李成器。

      只是到了寿chūn王李成器的王府前,他又不免犹豫起来。进或退,只要选择错了,都可能是灭顶之灾啊,崔ri用怎不纠结万分。他徘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跺了跺脚,走向王府大门……

      ※※※※※※※※※※※※※※※※※※※※

      自从李显驾崩,韦氏ri益猖獗,为了免生是非,李成器这些ri子一直闭门不出,崔ri用登门后马上就找到了他,一听崔ri用说明来意,李成器不禁大惊失sè。

      他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崔ri用,马上回转内宅去找李隆基。李隆基自从秘密回京后,一直住在他的府上。

      李隆基听大哥说明情况也是大为震骇,虽说他早知韦后一旦稳住了政局必然会对李家下手,却没想到韦党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更让李隆基没有想到的是,韦家的头号打手宗楚客居然怀有如此之大的野心,宗楚客的计划虽然听起来很荒唐,可是仔细想想,却也不无成功的可能。

      如果韦后以谋杀先帝的罪名把相王和太平公主当场诛杀,人心浮动之际,宗楚客突然异军突出,替李唐宗室翻案,把韦党一网打尽,控制住少年天子李重茂,那么……

      想到其中的利害,李隆基不禁冷汗淋淋。他大哥李成器的府邸与杨帆的府邸是挨着的,李隆基恨不得马上爬过墙头,把这个惊人的消息说与杨帆知道。

      幸好,这个时刻他依旧记得杨帆对他的的告诫:“不管何等紧急的事情,务必要在玉真观见面。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凡事不密则成害,三郎谨记!”

      李隆基并不清楚杨帆如此叮嘱是因为杨帆身边有内jiān,而杨帆还不想太早把他揪出来,故而才如此叮嘱他,但他严格地遵守了这一约点。

      李隆基马上乔装打扮一番,匆匆去了玉真观。很快,玉真观里有个美貌小道姑就出了门,坐着牛车出现在杨帆府前。

      消息送到后宅时,杨帆正握着次子杨吉的手在教他写字,一听玉真观来人相请,杨帆知道必有大事,赶紧把儿子交给阿奴,匆匆赶往玉真观。

      玉真观里,李隆基坐立不安,玉真公主见状,向他问起内情,李隆基倒也没有隐瞒,他把实情对胞妹讲了,玉真公主也是心急如焚。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帆终于赶到。玉真公主情知大事紧急,虽然那ri吐露衷肠后,一连几天杨帆都避不登门,令她颇为幽怨,这时却也不好说些涉及儿女私情的话,急忙便把杨帆请进了静室。

      李隆基把事情经过对杨帆一讲,杨帆意外地道:“宗楚客?倒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等野心。还有武氏家族,他们终究是不甘**啊……”

      李隆基见杨帆气定神闲,不禁纳罕地道:“二郎不觉得此事紧迫吗?”

      杨帆看了他一眼,从他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杨帆微笑道:“事态固然紧迫,但是咱们的心态却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李隆基钦佩地道:“隆基受教,二郎才是任大事的人。”

      杨帆摇摇头道:“换做十多年前,我可能比你更加冲动,你若经历过几次生死一线的事情,自然也能沉稳下来。”

      杨帆若有所思地叩着几案,沉吟片刻后一抬双眼,道:“咱们本就要采取行动的,如今不过是早行一步罢了,无需慌张,三ri之后,咱们抢先动手!”

      一抹cháo红迅速蔓延到了李隆基的脸上,李隆基攥紧双拳,激动地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那么,咱们就约定三天之后,拼他个鱼死网破!”

      杨帆在李隆基秩嫩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沉声道:“网要破,咱们可死不得!消息千万不能走漏,等到举事那天,你再通知下去!”

      李隆基愕然道:“不需要让志士们早做准备吗?”

      杨帆道:“让他们准备些什么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生死一搏,胜败天命,唯此而已!”

      李隆基咀嚼着这句话,轻轻点了点头。

      杨帆走出静室时,只见李持盈膝上架着一具古琴,怔怔地坐在那儿,手指搭在琴弦上,若有所思。杨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终是抿住嘴唇,大步走向房门。

      “二郎!”

      李持盈突然惊醒,急急唤了他一句。杨帆止步回身,看向她。李持盈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双美目迅速溢起了一层雾气:“二郎,保重!”

      杨帆望着她,慢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拉开门,走了出去。

      ……

      夜sè深沉,杨家后院一座独幢的小楼上,杨帆穿着单薄的衣服,静静地靠在楼栏内,沐浴着如霜的月光。

      婉儿缓缓走来,一袭松软飘逸的**长袍委地,秀发披肩,赤着雪足,仿佛月光凝成的一只jīng灵。

      她走到杨帆身边,将一袭长袍披在杨帆肩上,柔声道:“夜里天寒。”

      “嗯!”杨帆紧了紧袍子,回首望向婉儿,清冷的月光照在婉儿美丽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如星辰般熠熠地放着光。杨帆轻轻握住她的手,手如软玉,温凉滑腻。

      杨帆低声道:“婉儿,你好生安排一下,三ri后那一晚,一定要在宫中当值!”

      “嗯?”

      婉儿先是疑惑地颦起眉,然后眼睛慢慢张大,眼神变得紧张而兴奋起来。她握紧了杨帆的手,激动地道:“三天后,我们……要举事了?”

      杨帆张开双臂,把她轻轻拥进自己的怀抱,抬头望着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柔声道:“嗯!三天后,不论成败,你都不再是一只笼中鸟了!”

      淡淡的云彩,皎洁的明月,一只大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无声地舒展着双翼,仿佛为那轮明月插上了一副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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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


  骊山脚下,一座巨大的室内温泉。

  这幢建筑依山势而建,墙壁半是山石,半是木质,一些喜欢cháo湿温热环境的藤萝和蕨类植物生长的十分茂盛,中间还开着各sè的小花。

  一眼温泉被不规整的山石砌成的池子围起来,水质极其澄澈,但水面上雾气氤氲。少女的娇笑声从雾气中传来,随即戛然而止,一个美丽的少女捂着嘴巴从雾气里钻出来。

  她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似乎是怕激起水花的响声,紧接着又出现一个美丽的少女,同样捂着嘴巴,眼睛里带着笑意,悄悄地向外移动着。

  她们的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上下,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最重要的是,她们那略显青涩、却已凹凸有致、窈窕诱人的娇躯,完全是不着寸缕的。

  一个男人大张着双手从雾气里钻出来,眼睛上蒙着一条比抹额略宽的黑丝巾,他向左一扑,向右一划,激荡的池水翻涌不已,白sè的雾气扩散开来,使那两个少女诱人的娇躯愈发若隐若现。

  忽然,那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侧着耳朵听听,向一个方向划过去,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大吼一声,斜刺里猛地一冲,裹着一个翻涌的浪头探出手去。

  “哈!抓住你啦,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蒙着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但他随即就发觉不对劲儿了,他紧了紧手,感觉抓住的是一只靴子,急忙摘下眼罩一看,握在手中的可不正是一只鹿皮小靴么。

  鹿皮小靴的主人是一个俏丽可人的姑娘,她站在温泉边上,十六七岁的年纪,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的,一袭青sè劲装,愈发衬得英姿飒爽。

  那摘下眼罩的男人正是沈沐,一见这位姑娘,沈沐不由笑道:“怎么,伽耶也想陪我捉迷藏么?那还不宽衣下来。”

  俏丽少女娇靥一红,欠身施礼道:“主人,金二有要事求见。”

  “金二?”

  沈沐sè眯眯的眼睛登时一片清明。

  金二是他的暗卫之一,沈沐曾经对身边的人下过命令:“若是金二求见,不管什么时候,务必立即通禀。”因为这个金二还有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古大!”

  沈沐“哗啦”一声从泉水里走出去,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伽耶已把一条大浴巾为他披到肩上。

  沈沐在外边的小间里会见了古大,这间屋子十分通透,顶上开有天窗,光线柔和明亮,迎面是一扇侧拉的门户,门正开着,触目就是对面莽莽的丛林。

  沈沐裹着大浴巾仰躺在一张竹制的逍遥椅上,古大待室中只剩下沈沐一人时,才拉下他蒙面的青巾,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与沈沐。

  沈沐接过书信,验过火漆,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展开看了看,突然一挺脊背坐了起来,压得身下的竹椅“吱嘎”一声:“二郎这是要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啊!”

  沈沐站起来,攥着那封信走到门口,灿烂的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正在发光。

  沈沐盯着对面的群山,也不知在想什么,静默的群山面对着他,似乎也在沉默地观察着他。过了半晌,沈沐突然一旋身,对古大沉声道:“你回复二郎,我定全力配合!”

  ※※※※※※※※※※※※※※※※※※※

  杨家遍植名贵花草的那座高高的土丘上,一座五角小亭正对着碧波一片的隆庆池,站在亭中居高临下,可以把隆庆池的美景尽收眼底。

  此刻,杨帆与任威就站在小亭中,一前一后。

  杨帆背负双手,眺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任威则站在他侧后方,双手轻垂。一前一后,一个负手,一个垂手,主次尊卑的地位一目了然。

  “如今朝中的情形愈加不妙了!”杨帆道:“我观韦后有效仿则天皇帝之意,一旦她要登基,势必先大肆屠戮一番,清除李唐宗室和忠臣,以屠刀立威于天下,到时候,不知还要殃及多少池鱼了。

  幸好,我已决定置身事外,不过留在这里还是难免会受到波及,我决定近rì就向朝廷辞职,彻底离开朝堂,不再与任何一方势力有所挂葛。”

  杨帆扭过头,对任威道:“你立即传出我的命令,命令南疆、潞州、河北三地,立即向所有已经查明的隐宗势力发动进攻!不管是商战还是动用武力,又或者是借助地方官府之力,总之,吞食他们的势力,消灭他们的人力,让他们彻底消失!”

  任威心中一震,眼中蓦然露出兴奋的神sè。宗主蓄势这么久,终于决定向隐宗开战了,而且这一次连试探xìng的进攻都没有,甫一出手,就是有我无你的绝杀!

  任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欣然应道:“是!卑职马上就办!”

  杨帆的身子完全转过来,,凝视着他,微笑道:“咱们第一个动手的地方,就是这长安城!两天之后,动用咱们在长安的全部力量,趁夜袭杀隐宗重要人物。”

  杨帆道:“我知道要刺杀他们的重要人物并不容易,但是你们一定要不惜一切!只要他们潜伏在长安的重要人物能被我们剪除三成,在这场决战中,我们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卑职明白!”

  任威用有力的声音回答:“隐宗猖獗久矣,宗主终于肯还以颜sè,此举大快人心!相信全宗上下必定全力以赴,此一战,要让隐宗从此臣服!”

  “嗯!这一仗,要打得漂亮些,就算准备踏足江湖的我,送给江湖人的见面礼吧!哈哈哈哈……”

  杨帆笑起来,任威也愉快地笑了。

  “哈哈哈哈……”

  终南山下,一汪澄碧的湖水,湖心有座黛如青螺的小岛,岛上青葱一片。岛边有一块嶙峋突兀的怪石,卢宾之正坐在怪石上垂钓,忽然接到手下传来的一封密信,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钓竿落入水中,被一条咬钩的肥鱼拖着向远处闪去,在水面上拉起一道白sè的水线,卢宾之看都不看一眼。他狂笑着,笑了许久,忽地潸然泪下。

  “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啊!”卢宾之紧紧攥着那封信,跪地大哭起来,报信的侍卫一见宗主跪下,忙也退后几步,跪在地上。

  卢宾之慢慢抬起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面孔扭曲的吓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我孤心苦诣,我放弃阀主之位,我暗中积蓄力量,我耐心等了这么久,眼看他风光、眼看他得意,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啊!

  他们从你手里夺走的一切,我都要夺回来!我要让沈沐和杨帆死不瞑目,我不但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我还要让他们的妻妾儿女世世代代为我卢家作奴作婢!哈哈哈哈……”

  卢宾之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听得那单膝跪地的侍卫暗暗打了一个冷战。卢宾之突然跪爬着转过身,脊背弓着,四肢踞地,仿佛一条马上就要一跃而起、择人而噬的狼。。

  他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满面惶恐的侍卫,厉声吩咐道:“立即发动我们所有潜伏起来的力量,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歼之!”

  ※※※※※※※※※※※※※※※※※※※

  杨府所在是隆庆池畔景致最好的地方,杨府门前不足百丈,就是美丽的隆庆池。湖边有一行垂柳,浅水区则是大片的芙渠,不仅风景优雅,而且水中有大量鱼类,是垂钓的好地方。

  湖边有几个钓翁,和任威都很熟悉了,常在这儿垂钓的人都有自己习惯的位置,任威垂钓的位置就在一棵至少有五十年树龄的老柳树下。

  这棵垂柳紧贴着湖畔,湖水涌动,拍击湖岸,天长rì久使那垂柳的根系裸露出一半,于是浸于水下的根系便长出很多红sè根须,在里边生长着许多小虾。

  根须的上半部分有个突出的树瘤,形似一个坐墩,正适合背倚垂柳,坐在上面垂钓。

  这rì午后,任威又来到湖畔,旁边已有两个头戴竹笠的老翁持着钓杆坐在那儿,看到他来,向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便又关注起自己的鱼漂。

  任威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坐下来,熟练地挂好鱼饵,将鱼钩一甩,看着那鱼漂在粼粼的水面上轻轻起伏着,懒懒地往柳树干上一靠,笑道:“吴老伯,你家六郎就要娶亲了吧,怎么还这么轻闲?”

  一个钓翁捋须笑道:“老朽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小儿子要成家了,叫他这些兄长和姐姐们为他cāo持就行了,还要老汉cāo心不成?”

  任威与那钓翁你一言我一语地笑谈着,左手悄然摸向粗可一抱的大树根部,那里贴着地面有个拳头大小的树窟窿,任威探进两根手指,飞快地一摸,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样的动作极其隐秘,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即便是就坐在他身边,看到了他的动作,因为袍袖的遮掩,也只能以为他是扶了一下地面。

  这种树洞不会有人特意探摸的,就算淘气的小孩子,也会担心里边会有虫蚊一类的东西,何况那纸片不是塞进树洞了事,而是钉在树洞内侧的上缘。

  任威不动声sè地把纸片塞进了自己的腰带,他没有马上就走,而是耐心地同钓友们继续说笑着,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任威才提起一篓肥鱼,施施然地走回杨府。

  任威刚进杨府的大门,就见古二自西跨院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一见他便笑道:“任兄,你回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阿郎召你我于书房相见!”

  任威听了,便把鱼篓递给门子,笑道:“送你了,拿去炖碗鱼汤喝吧。”说罢也不理会门子一迭声的道谢,便随着古二向书房走去。

  二人一路走,古二便放低了声音笑道:“今夜就是咱们向隐宗全面发动的时候了,想不到任兄你还有兴致钓鱼,如此处变不惊,当真大将风度啊。”

  任威微笑道:“古兄过奖,我只是喜欢以钓鱼放松身心罢了。宗主常说,越临大事越要镇静,我如今就是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养气功夫,不过我距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还差得远呢。”

  二人说笑着便到了书房前,只见古大、古三和古老丈都肃立在书房门前,任威没想到今夜的行动连古老丈都要出动,一见他也在,连忙拱手行礼。

  任威拱起双手,还未及说话,就听古二哈哈一笑,道:“不错,背主负恩,见利忘义,做出这等事来,任兄你的确应该紧张的。”

  话音未落,古老丈便是脸sè一沉,独臂向任威一指,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拿下!”

  古大古三左右一分,手便按上了剑柄,任威只听古二说了半句已是大惊,方yù有所动作,便觉后背一紧,一口利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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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狩猎


  任威被带进书房的时候,脸sè非常难看。古氏三兄弟,其中任何一个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三兄弟将他围住,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古老丈。

  任威只能束手就缚,被古二将牛筋的一条短索,把他的双手倒缚在身后。他依旧能行走自如,甚至只凭一双腿,等闲十几条壮汉也近不了身,但这间书房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等闲的壮汉,尤其杨帆,任威很清楚杨帆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明,就算杨帆赤手空拳,而他手中拿着最趁手的兵器,依旧不会是杨帆的对手。

  杨帆坐在书案后面,神sè很平静,目光深邃,凝视着他的时候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任威与杨帆的眼神一碰,目中顿时闪过一抹羞愧,他低下头,片刻之后才缓缓抬起,向杨帆涩然一笑:“我终究还是小看了宗主,不知宗主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帆道:“在终南山,你骤然出手,杀死李承况的时候。”

  任威的眼神一阵飘忽,喃喃地道:“很久的事了,那么早……你就发现了?”

  杨帆摇摇头:“那时,我只是怀疑你。那么冲动,不似你一惯的为人。再说,你是我身边的人,即便是你迫于宗内元老们的压力,那至少也说明,宗内有人正在和你秘密接触,不是么?而事实上,一开始我确实是怀疑宗内有元老对我不满,所以才收买你,想迫使我接受些什么,想让我做他们的傀儡。”

  任威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凉,他听明白了一件事:杨帆不但知道他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甚至已经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杨帆就凭他一刀杀了李承况?此人的心机也未免深沉的太可怕了些。

  任威回想着那rì官兵在终南山搜索太子的情形,叹息道:“我杀李承况,就是铸下了大错。李承况,其实是奉那个人的命令杀死太子,以太子的人头做投名状,想再依附皇帝的。

  可惜,这件事是那个人临时的决定,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李承况也是那个人的心腹,我不知道李承况对我了解多少,是否知道我也是那个人的人,而且我既然投靠了那个人,总得为他效力吧?如果李承况真的是投靠了朝廷,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更多的秘密。你,就据此断定我是内jiān?”

  杨帆道:“仅仅是怀疑,所以,我找沈沐又做了一场戏。我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让我安排jǐng卫,我知道我和沈沐会唔这么大的事,你一定会禀告那个人……”

  杨帆的声音顿了顿,冷笑道:“那个藏头露尾的卢宾之!我派人暗中盯着你,终于摸清了他的底细。很不错,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想不到他如今颇有乃兄的风范。””

  任威的脸sè僵住了,他瞪着杨帆,瞪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脸上不禁露出惊恐的神sè,失声道:“宗主……与沈公子在五丈原会唔,本就是为了引出我的幕后人的一个手段?”

  杨帆微笑着点了点头,任威脱口道:“那么宗主和沈沐的公开决裂,其实也是……”

  杨帆还在点头,动作非常优雅。

  任威的脸sè苍白,如果说他一开始有些恐惧,后来面对现实,开始认命。但是这时知道人家早就察觉了他的身份,把他戏弄于股掌之上,而他还自鸣得意,一直伪装着隐藏在杨帆的身边,那就只剩下莫大的屈辱了。

  这时古二上前一步,将任威还没打开过的那个小纸条递给杨帆:“宗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杨帆伸手接过,打开瞧了瞧,笑着对任威一扬,问道:“想不想知道卢宾之对你有些什么吩咐?”

  任威沮丧地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他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杨帆把那张纸条轻轻抛起,任它缓缓飘落,笑望着任威道:“卢宾之这几年经营出了多大的场面,我不清楚。不过今夜之后,他所有的势力应该都会浮出水面了……”

  飘落的纸条切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视线,杨帆的声音依旧传进耳朵:“于是,他们就像躺在抽干水的湖面上的蚌,我只要提前篮子一只只去捡就成了。”

  任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耳畔听到杨帆在问:“为什么要背叛我?卢宾之许给了你什么条件?”

  任威闭紧了嘴巴,用力摇了摇。金钱、地位、权力又或是美sè,能打动他的不外如是,只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杨帆深深地一声叹息,道:“你放心地去吧,很快……他们就会去陪你的!”

  ※※※※※※※※※※※※※※※※※※※※※※

  太平公主府的后园里,十几名侍卫俱都身着猎装,荷弓佩剑,牵着战马立于庭院之中。薛崇简因为兼着个卫尉卿的军职,所以穿了一身戎装。

  他还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可是因为身材高大,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只是容貌略显秩嫩。

  太平公主为他紧了紧绊甲丝绦,以掩饰心中的紧张,她看着儿子那张与亡夫薛绍有七分相似的面孔,低声道:“简儿此去要多加小心。记住,你是一员主将,是统帅,你的作用是指挥调度,万万不可轻身上阵。”

  薛崇简意气风发地笑道:“母亲大人放心!儿子自会小心的,只是嘛,若是需要上阵时还当上阵拼杀,这可不是两军对垒。若是咱们成了,大事谐矣,若是不成,终究难免一死,母亲又何须顾虑呢。”

  太平公主听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不禁黛眉一蹙,微微有些着恼。旁边一个猎装侍卫忙应道:“姑母大人请放心,侄儿自会看住崇简,不让他胡来。”

  这个猎装侍卫面如冠玉,两道英眉,正是做一身侍卫打扮的李隆基。太平公主向他点了点头,毅然道:“你们……这就去吧!”说罢一转身,便急走走开。

  李隆基向薛崇简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牵着马出了角门儿,一出角门儿便纷纷上马,沿长巷飞驰而去。

  太平公主急急而行,走到一方假山石处,陡然站住脚步,回首一望,却见儿子与李隆基领着十几个心腹侍卫,已经头也不会地向院外走去,太平不由喟然一声长叹。

  假山石后,悄然转出了莫雨涵,太平公主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她依旧凝望着儿子消失的地方,淡淡地道:“莫先生不必担心,本宫既已下了决心,就不会举棋不定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异常坚决。如果现在有个曾经见过中年武则天的人出现在这里,他会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太平公主,不仅容貌酷肖当初的武则天,就连她冷静坚毅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莫雨涵听出太平公主这句话语出至诚,不安的神sè渐渐隐去。

  上位者如果有所决断,属下的人不怕你野心越来越大,因为风险越大,意味着收获也就越大,既然他们已经跟着你走上这条不归路,就不会怕你走的更高更远。

  可是你若首鼠两端,举棋不定,那就是为帅者之大忌了。你别想指望手下依旧会无怨无悔地接受你的一切决定。当他们已经豁出xìng命追随的时候,你的退缩和犹豫会让他们无比愤怒。

  你想金盆洗手?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天知道已经做过的那些事会不会有泄露的一天。为了自保,大家只能把你干掉,再不然就要用既成事实逼你就范。

  这种事,以前有,以后也会有,人类再怎么发展,只要**犹在,这种事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上演,形式或许有些变化,可其本质却永远不变。

  ※※※※※※※※※※※※※※※※※※※※※※

  李隆基一行人都扮作薛崇简的侍卫,一副要出城狩猎的样子,行至通化门附近时,他们在路边停下来,又过了片刻,又有几员戎装将领各带三五侍卫赶来。

  长上果毅麻嗣宗、尚衣奉御王崇晔、朝邑尉刘幽求……,这些人各带身着猎装的侍卫,都是一副要出城狩猎的模样。这些人,都是薛崇简平时以李隆基的名义结交的意气相投的朋友。

  此时将近黄昏,通化门又位于宫城之东,这周围虽也有几个坊,却不是百姓聚居之地,商贾旅人也不从这个门出入,是以街头十分冷清。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去做什么事,心中都有些紧张,却又有种难以按捺的憧憬与兴奋。李隆基一见人已到齐,便把大沿宽帽往眉际一拉,低声道:“咱们走!”

  朝邑尉刘幽求低声道:“且慢!郡王,如此大事,可曾禀明相王了么?”

  李隆基回首向相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辈以此报效社稷,事败以身殉国便是,何必连累家父。且家父仁厚,xìng情优柔,今若禀报,若父亲赞成还好,一旦反对未免不美。”

  众人点头称是,便与李隆基一起出了通化门。他们出了通化门后,沿官道径直驰出约五里许,眼见官道上再无一个行人,突然斜刺里打马冲向北边的荒郊野地。

  他们迂回绕了近十里左右,跑得战马汗湿,来到禁军大营附近的一处榆树林子,就见林下有三人三马正伫足等待,头前一人乃是杨帆,身后两人是李宜德和王毛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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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状况频频

  
      李隆基隔的还远就勒住坐骑,翻身下马,快步迎向杨帆,抱拳称道:“大将军!”

      杨帆笑着拱手道:“郡王,一路还顺利吧?”

      李隆基见杨帆极其沉稳的神情,忐忑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向杨帆点点头,笑容显得轻松了许多。杨帆欣然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禁苑。”

      朝中的政治力量经过则天朝、李显朝的一次次清洗,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干净,韦党一枝独秀,李隆基根本没有奥援,这种情况下杨帆和李隆基不得不谨慎再三,今日作为发动之期,事先知情的人极少极少。

      他们这一行人有几十号人,目标太过明显,显然是不宜进入军营的,如果引起有心人注意,政变恐怕就要夭折,但作为政变领袖,李隆基又不能远离军营,以现时的通讯条件,他根本无法遥控。

      所以他们选择了“御苑监”作为“政变前敌指挥部”。宫城北面驻扎的是万骑和飞骑,在他们中间只有一个非军方机构,就是禁苑监。

      禁苑监有数百名园丁,负责皇家园林和宫中各处花草的修剪维护,禁苑监紧挨着皇城北墙,左右则是万骑和飞骑的军营,是最恰当的地点。

      禁苑监总监名叫钟绍京,此人早被薛崇简收买了,但是他官职太低,在这场政变中他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他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李隆基提供一个安全便利的指挥场所,所以今日政变的事情就连他也不知情。

      禁苑监的园丁经常见到薛崇简来寻钟总监吃酒,今天见他又来了,还带来了几十个身装猎装的人,只道是游猎归来不及回城,所以并未起疑。很热情地把他们放了进来。

      薛崇简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赶到钟绍京的住处,抓住门环“咚咚咚”地叩了几声,就听门内有个妇人声音问道:“谁啊!”

      薛崇简答了一声,门内那妇人道:“啊!原来是薛公子,请稍等!”

      薛崇简回身对李隆基道:“这妇人是钟总监的娘子。”

      众人在门前等了一阵,还是不见有人开门,李隆基不禁警觉起来,薛崇简又高声唤了几句,这钟总监不是大官,一共就两进的房舍。在房内应该听得很清楚,可是里边始终不见回答。

      李隆基悄悄握住剑柄,向王毛仲和李宜德丢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你们散向四周,看看有无埋伏!”

      一见薛崇简竟然敲不开门。王毛仲就已紧张的脸色发白,一听李隆基吩咐。他马上向李宜德打个手势。各带几人散向四周,故做从容,暗暗观察着四周情形。

      薛崇简沉不住气了,对李隆基道:“三郎,要不咱们闯进去吧!”

      李隆基扫了一眼禁苑里四处散步闲聊的园丁,低声道:“不成。距咱们发动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这禁苑里有几百号人,一旦被人察觉有异,咱们是控制不住这么多人的。”

      薛崇简恨恨地骂道:“这个老钟。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钟府二进院落的客厅里,钟绍京直挺挺地站在堂上,额头冷汗涔涔。

      事到临头,他怕了。

      他的确是心向李唐,再加上薛崇简折节下交,抱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再加上一份封妻荫子的愿望,他便慨然答应为临淄王所用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事变之期就在今日,也不知道自己这里将成为临淄王的指挥之地,是以毫无心理准备。

      方才夫人来报讯儿,钟绍京连忙迎到前厅,扒着门缝儿往外看了一眼,一看门外那些人的打扮、神情,他就意识到那一天终于来了。

      这道门一开,他就彻底踏上了相王这条船,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尤其是有太子李重俊谋反失败的例子摆在前面,钟绍京突然莫名地恐慌起来。

      他只是个管园林的小吏,一个负责照顾花花草草的人,突然间要他面临这样的大事,他如何镇定得起来。一时间,钟绍京心中天人交战,竟是半晌委决不下。

      钟绍京的夫人许氏与丈夫一向情深意笃,丈夫投郊临淄王的事情也没有瞒着她,此时一见丈夫这副模样,她就明白临淄王将要于今夜举事了。

      许氏眼见丈夫委决不下,便走到他的面前,柔声唤道:“夫君!”

      “啊?”钟绍京醒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妻子。

      许氏郑重地道:“夫君已与临淄王有约,就算你今日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果他们失败,难道夫君就能逃得一死吗?忘身殉国,神明也会暗中庇佑,至已至此,夫君不能再犹豫了!”

      钟绍京受妻子一劝,仔细想想,确是这个道理,其实从他答应为临淄王所用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相王这条船上的人了,再也不可能下来。

      钟绍京咬了咬牙,道:“娘子说的是,为夫这就去迎郡王!”

      院门外,李隆基等人久等钟绍京不至,都知道出了意外,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此时不要说薛崇简、刘幽求等人,就是李隆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一向从容自若的杨帆也不禁暗暗皱紧了眉头,心道:“莫非这一遭出师不利,还不等发动兵变就要折戟沉沙了?”

      这时就听门栓“咣啷”一声响,随即院门大开,钟绍京站在门口,挤出一副笑容,大声道:“啊哈!钟某正在沐浴,劳薛公子久候了,请请请,快请进!”

      这一行几十人在门口站了这么久,禁苑里许多园丁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了,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如今一见总监大人亲自出迎,这些人才消了疑心,各自散去。

      李隆基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边一个侍卫:“你去,把宜德和毛仲叫回来!”随即就随薛崇简进了院子。

      钟绍京这处房子只有两进,院子可是不小。偌大一个院落,养了些鸡鸭,种了几畦青菜,颇有田园味道。

      院门掩上之后,薛崇简便对钟绍京道:“钟总监,我等举事,就在今夜了!这位就是临淄王爷,还不上前拜见!”

      钟绍京见一个英气勃勃做侍卫打扮的年青人正向他颔首微笑,急忙跪拜于地,道:“钟绍京见过郡王殿下!”

      李隆基看他模样。就知道所谓沐浴纯属托词,不过如此大事,生死攸关,他心中有所挣扎也是正常,如今他既肯开门。说明他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一方。

      是以李隆基也不点破,只是上前将他扶起。缓声安慰道:“钟总监忠心社稷、义薄云天。我李家不会忘了足下这番忠义,大事若成,必有厚报!”

      钟绍京也知道方才说的理由不大可信,又听李隆基这么说,而且语出至诚,并无敷衍哄瞒之意。心中惭愧不已,他不敢接这个话碴儿,只管热情地把众人往屋里请。

      李隆基刚要随着钟绍京进屋,李宜德突然领着几个侍卫从院外闯进来。一见李隆基便道:“郡王,王毛仲不见了!”

      李隆基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会不见了?他出了什么事?”

      李宜德的神气有些古怪,期期艾艾地道:“他……方才有人看见,他牵了一匹马,悄悄出了禁苑监的大门。”

      “什么?”

      薛崇简、钟绍京等人闻声色变,薛崇简急急一扯李隆基的袍袖,惊恐地道:“大事不好,三郎,咱们快走!”

      李隆基被他扯着走出两步,突然反手一抓他的手腕,牢牢地站在原地不动了。薛崇简急道:“三郎,你做什么?”

      李隆基眉心微锁,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走不得!”

      薛崇简顿足道:“怎么走不得,此时不走,等那王毛仲引了韦家的兵来,咱们就没有活路了。”

      钟绍京更是吓得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是……是啊!趁着他们还没来,郡王你快走吧。哦!在下也得跟郡王一起走,娘子!娘子,快些收拾细软……”

      李隆基沉声道:“韦家不会来抓人的。”

      刘幽求纳罕地道:“郡王何以如此肯定?”

      李隆基道:“王毛仲此人是我府上家奴,自幼侍奉于我,对他我最了解不过,此人并无异心,只是胆小如鼠,不出所料的话,他是因为钟总监开门晚了些,以为出了意外,心中惶恐,是以逃命。”

      李隆基苦笑一声,道:“他留下,我们多一个帮手,他逃走,我们也不过就是少了一双拳头,我与诸位除大逆、安社稷、各取富贵,成功就在今日!

      如今,诸般准备皆已做好,今晚韦党发现不了端倪,明日也必察觉有异,如果我们就此罢手,明日依旧难逃一死,诸君,我们唯有一战,不能回头了!”

      李隆基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众人听了他的声音,惊恐稍去,立即逃之夭夭的想法竟然淡了许多。

      杨帆方才也是暗吃一惊,如今眼见李隆基说的入情入理,心中稍安。又看李隆基也是暗生惊惧,却仍能强自镇定,避免了众人因为这桩意外就此溃逃,不禁暗暗佩服。

      杨帆赞同道:“郡王说的在理,如果王毛仲真是内奸,我等一入禁苑监就该伏兵四起了,还会等他报讯么?王毛仲是临阵生怯做了逃兵,咱们不可因此前功尽弃!”

      众人听杨帆附合李隆基的说法,这两人在众人中身份地位最高,不觉又信了几分。这时薛崇简却突又惊呼一声,道:“遭了!王毛仲逃走,谁来负责与万骑飞骑众将联络?”

      李隆基不在京时,一直由王毛仲和李宜德替他招揽诸将。李宜德此人既忠且勇,只是讷于言语,而王毛仲则是能言善辩之辈,因此一直由他总揽其事。

      今夜李隆基于禁苑监内指挥调度,首先就要夺取万骑和飞骑的军权,而王毛仲就是负责到禁军中联络诸将指挥夺权的人,谁知他竟临阵脱逃,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武力政变,自大唐立国以来,已经发生了三次,李世民那一次最简单、也最是痛快,于玄武门伏击毫无防备入宫的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干净利落,一举成功。第二次则是张柬之等策划神龙政变,面对一个控制着禁军精锐的强势女皇,他们制订了一个最精密的政变计划。

      第三次则是太子李重俊造皇帝李显的反,这一次政变虽然颇无章法,政变过程也是困难重重,却只差最后一步就让他成功了,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李显登上了玄武门的话。

      而这一次,因为整个朝堂已尽在韦党掌握之中,即便如杨帆和李隆基这等人中龙凤策划的行动,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竟也是频出意外,先是钟绍京临阵生怯,继而王毛仲临阵脱逃,而这两个人都负有重要使命。

      众人心中悄然浮起一片阴翳:“状况频频,实非吉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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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锦囊妙计

  
      “我去吧!”

      关键时刻,杨帆挺身而出,尽管一个“吧”字透着些无奈与勉强。

      虽然他和葛福顺、陈玄礼等人来往不多,毕竟见过几次面。而且他是万骑的缔造者,是辅国大将军,在军中尤其是禁军中的威望和地位无人能及,他出面其实比王毛仲可合适。

      只是杨帆已决定归隐,他和李隆基已经谈好条件,所以他不想在这次政变中发挥尽人皆知的作用,否则大事若成,朝廷不能不予封赏。

      所以杨帆才想避居幕后,然而眼下情况紧急,他再不出面收拾残局,隐退就不用想了,从此只能亡命天涯,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至于此举是否会影响他的隐退大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隆基一见杨帆挺身而出,欣然道:“如今也只有大将军出面才能主持大局。既如此,军中一切,都拜托大将军了!”

      杨帆道:“郡王在此安坐,静候杨某的好消息便是!”

      说罢,向众人抱一抱拳,大步离去。

      李隆基这里的政变甫一开始就接连遭遇不测,显隐二宗和准备黄雀在后的卢宾之之间的斗争却是进行的如火如荼,极其顺利。

      三天前杨帆就已传出命令,命令各地显宗力量向隐宗发动全面进攻,闻讯之后卢宾之也立即下达了命令,命令他的人趁显隐二宗决一死战两败俱伤之际,行致命一击。

      这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他很清楚显隐二宗有多强大,有多雄厚的底蕴,再惨烈的伤害也不可能把它们彻底消灭,顶多是让它们换一种形式存在下去。假以时日它依旧东山再起。

      卢宾之可行的办法,要么是趁显隐二宗元气大伤的机会崛起第三方势力,变成三足鼎立;要么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的机会接掌“继嗣堂”,“篡其位、谋其政”,成为这个地下王国的新的统治者。

      可他绝不会想到,显隐二宗居然会用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牺牲来布一个局,他耗费了绝大物力财力在各地组建的秘密势力将因此全部浮出水面。

      只有显隐二宗的宗主才清楚他们之间是在做戏,就连那些元老们都蒙蔽其中,更不要说其他人员了,包括受其支配并不清楚自己从属于这样一个组织的那些地方士绅势力团体。

      因此一来。显隐二宗这些日子的对立当然足以乱真,因为那些具体的执行者们本就是“真戏真做”,卢宾之又怎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长安城中的“乱战”于今夜开始,“捕食”的一方是显宗,“被捕食”的一方是隐宗。暗中准备出手把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一起吞掉的则是卢宾之。

      但是卢宾之很快就会发现,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其实是联手做了一个局。目的是把他潜伏在暗处的人马都引出来。他才是真正的被捕食者。

      但是,当他明白这一点时,什么都来不及了。而且,卢宾之在各地培植的潜势力会同步发难,战斗一打响,他们即便知道上当。也来不及示警。

      巨大规整如棋盘的长安城中,无数的棋子正在按照上位者事先为他们划定的任务开始行动,一场博奕随之展开,却掩盖在了即将发动的谋国之战下。

      显宗各支负责具体行动的小队在最后时刻才遵照上面的指示打开一道“锦囊”。这是杨帆的命令。

      一直以来,杨帆都是通过任威向显宗下达各种指令,但是他让古大以另组一支杀手力量为掩护,早就建立了一条越过任威和其他身边人,直接指挥显宗各处力量的渠道。

      而这一次,是这个“特殊驿道”第一次发挥作用。按照要求,每个“锦囊”都是在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面前打开、传阅的,看完之后,所有参与行动的人脸色都非常精彩。

      杨帆不确定他手下被收买的人是否只有任威一个,所以他采用了这种直到开始行动才下达指示的。这种做法很有效,一直到上千年后的世界,依旧被采用着。

      这样一来,即便显宗内部还有人被卢宾之所收买,也无法破坏计划的实施了。

      其实杨帆手下被收买的人着实不多,准确地说只有任威一个。像当初造成两宗冲突的那些人,仅仅是受人好处为其所用,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利用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卢宾之这次复出,可谓机关算尽。他做事非常小心,如果收买太多的人,一旦其中有人变节,又或者有人拒绝被收买,只能将其剪除,秘密都很难保住。

      何况他的目的是挑起显隐之争,坐收渔人之利,而非在显宗内部进行颠覆、篡权,斗争模式的不同,也注定了他不需要冒着极大风险收买太多的人。

      显宗的人看罢宗主的锦囊妙计,虽然心中怪异莫名,还是严格地遵照宗主的要求开始了……“作戏”。

      他们对事先确定的隐宗成员发起了攻击,而沈沐也严格执行了他对杨帆的承诺:“全力配合”,“猝不及防”之下,隐宗损失惨重。

      卢宾之的人按照任威提供的时间和地点,耐心地伏于一旁,扮演着黄雀的角色,当螳螂和蝉一方惨败、一方惨胜的时候,他们兴奋地跳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愕然发现,惨败的人和惨胜的人突然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一瘸一拐的人突然健步如飞,摇摇欲坠的人突然生龙活虎,倒地毙命的人也突然活了过来,他们一头钻进了死亡陷阱……

      ※※※※※※※※※※※※※※※※※※※

      飞骑营前,一名小校焦灼地等候着,不时向远处张望几眼。他是葛福顺的心腹,被派来接应王毛仲,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百步之外已难辨物,王毛仲依旧踪影全无,这个小校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杨帆从另一侧走来,这小校并未想到会有人从禁苑监方向过来,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急急一转身,定晴一看,认得是与王毛仲一起见过自家将军的,赶紧迎上前去,问道:“王先生呢?”

      杨帆道:“王毛仲因故未至,由我去见葛将军。”

      那小校接到的命令是接王毛仲入营,葛福顺曾再三叮嘱他,切勿出了差错,如今王毛仲踪影全无,对方却换了人,不禁迟疑起来。

      杨帆道:“你犹豫什么,只管带我去,葛将军一见我,自会明白一切。我只有一个人,你还怕出什么问题不成?”

      那小校是见过杨帆与王毛仲同来的,略一思索,只得无奈答应,带着杨帆进了万骑大营。

      葛福顺此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因为心中有事,晚饭他都没吃几口。等那小校在外喊了一声:“将军!”一直坐在那里的葛福顺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个箭步便蹿到门口,掀开帐帘,埋怨道:“你怎么才……”

      一见杨帆,葛福顺顿时一呆,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杨帆哪能说出真相乱了军心,是以微微一笑,道:“事关重大,郡王临时改变主意,由我来此配合葛将军行动。”

      葛福顺大喜过望,虽然他早知部属们对韦家派来的几个空降将军怨声载道,到时自己振臂一呼,至少有七成把握他们会跟着自己干,可终究有些忐忑。

      如今有辅国大将军、在禁军中素孚人望的杨帆亲自赶来,那号召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成功的把握也会更大,葛福顺慌忙把杨帆迎进帅帐,连声道:“不敢不敢,大将军既至,自然以大将军为主,末将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杨帆笑了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客气话。我这官已经够高了,再要封赏那就功高震主了,哈哈,葛将军,你不用客气,这首功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杨帆谈笑风生,葛福顺紧张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下来,听说杨帆不欲与之争功,更是暗怀感激。杨帆入帐坐下,问道:“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次行动,杨帆也是无奈,前两次政变,一次他是参与者,一次他是抵抗者,所以对内情很了解。两次政变中,都有大批高级将领参加,而且有文臣配合谋划,如今情形却大不相同,韦党已经把持了所有重要职位,朝中文臣更是没有一人参与。

      杨帆最大的凭仗是万骑,可是因为万骑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他的旧部,所以韦后建立飞骑后,一些重要任务就转由飞骑负责了,又把一些万骑和飞骑军官做了互调。

      杨帆如今要行动,离不开这些飞骑将领的配合,可是正因为现在整个羽林军龙蛇混杂,许多中下级军官事先都没有进行明确地拉拢,无法确定他们一定会参与政变。

      现在杨帆只能靠拉拢的这几位中高级军官对军队的控制力,以及三军将士对韦家派来的几个无能将军对将士们的凌辱乒所产生的怨恨,在举事那一刻才宣布政变。

      这其中无疑充满很多变数,风险极大,经过钟绍京的动摇事件和王毛仲的潜逃事件,现在就连杨帆对前景也不敢那么乐观了。

      葛福顺低声道:“除了我和陈玄礼、熊明伟两位将军的亲兵心腹,三军将士都还不知此事,末将打算今晚两更三刻,先去杀掉几个韦家的几个羽林将军,再号召三军起事。”

      杨帆颔首道:“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到时候,本将军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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