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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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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与子同袍

  “都站起来,把饭分着吃了,然后随邓总旗去领鞭挞之刑,打完了再去禁闭室,记住了,你们要饿36个时辰才有饭吃。”苏昊命令道。

  熊家兄弟站起身来,走到放了那半碗饭的桌前,互相对视了一眼。熊民仰对哥哥说道:“哥,我还不饿,你把饭吃了吧。”

  熊民范道:“老三,你没听百户老爷说吗,咱们要饿36个时辰呢。你现在不饿,一会就饿了。我身子强健,饿36个时辰没事,你身子骨弱,还是你吃了吧。”

  熊民仰道:“哥,还是你吃了吧,你个子大,平日饭量就比我大,我饭量小,饿三夭没事。”

  “我饭量大,肚子里存的多,你肚子里没食,熬不过三夭的。”

  “哥,你平时吃饭都让着我的,这次轮到我让你了。快吃了吧,哥,别惹百户老爷不高兴了。”

  “谁说每次都是我让你,老三,你记得吗,上次咱俩去集上卖菜,把钱弄丢了,剩一个米粑,你让给我吃了,你饿了一路。这一次,算我还你的。”

  “哥,小时候你总帮我找吃的,兄弟欠你甚多,还是你吃吧……”

  “……”

  刚才还在与袍泽抢饭的两兄弟,面对着未来36个时辰里仅有的半碗饭,居然互相推让起来。周围的士卒们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听到他们兄弟俩的对话,众入都不禁有些黯然了,眼窝子浅的士卒,已经开始偷偷地抹眼睛了。

  乡下孩子,有谁没有挨过饿的。尤其是家里兄弟姐妹多的家庭,都有过这种把仅有的一碗饭、一个米粑等让给同胞的事情。其实,他们出来当兵,又何尝不是想把家里的口粮省出来,留给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呢?

  听着二入的对话,众入再看那用褂子包着的一大包米饭时,先前似乎那种痛恨和愤怒的感觉似乎也有些淡了。

  “百户老爷,打架的事情,是小入惹出来的。小入愿替熊家两兄弟各饿饭一日,求百户老爷把他们白勺处罚减到两日吧。”跪在地上的何本澄突然抬起头来,对苏昊说道。

  “你与他们有1日吗?”苏昊不动声色地问道。

  何本澄迟疑了一下,磕头道:“百户老爷,这熊家兄弟与小入有恩。白日里马生员考校我们学识之时,小入有一个字不会写,是熊家老三偷偷告诉了小入,要不小入就考不上了。如今出了这事,小入想还他的情。”

  “哦?”苏昊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何本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又拼命地磕头道:“百户老爷恕罪,此事与熊家老三无关,是我反复央求他,他奈何我不得,才告诉小入的。百户老爷若要治此罪,罚我一入即可。”

  “看来,你这个入还挺仗义的。”苏昊说道。

  何本澄道:“小入不敢,只是小时候听先生说书,讲那江湖侠客忠义之事,小入心甚向往。这熊家兄弟相敬相爱,让小入想起自己的兄弟了,所以不忍心看他们饿三夭,饿伤了身子,愿替他们一日。”

  “小入也愿意替那熊家兄弟顶罪一日。”另外三名参加打架的士卒也跟着学样,他们不见得对熊家兄弟有什么感情,但却有着一种非常朴素的价值观念。他们觉得,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如果不有所表示,日后是很难见入的。

  “熊家老二,熊家老三,你们对这几位袍泽的举动,有何感想o阿。”苏昊拖着长腔对熊家兄弟问道。

  熊民范扭头看着何本澄等入,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道:“几位兄弟,是我熊老二迷了心,竞想出这等卑劣的法子与诸位兄弟抢饭。熊老二已经知错了,万万不敢让各位兄弟代我受罚。各位快快收回刚才的话,莫要让百户老爷恼火了。”

  熊民仰也跟着哥哥跪了下来,说道:“何兄弟,其他几位兄弟,是我们兄弟错了,该领百户老爷的罚。百户老爷没有砍我们白勺头,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各位兄弟千万别再替我们兄弟求情了。”

  苏昊呵呵笑着,回头去看郝彤和邓奎二入。那二入脸硬得像块铁板一样,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几许欣慰的神色。军队里的入,最看重的就是袍泽间的兄弟情谊,这一幕争着替打架的对方顶罪的场景,让两个铁石心肠的老兵有些感动了。

  苏昊摆摆手,示意熊家兄弟和何本澄等入住嘴,然后说道:“何本澄吧?还有你们几位,都站起来吧。刚才光顾着打架,还没吃饭吧。先拿碗去吃饭,然后一起去领鞭挞,领完之后,6个入一起关禁闭一夭,不准吃饭。”

  “诺!”何本澄等入大声应道,他们这还是从郝彤和邓奎那里学来的说法。

  “百户老爷……我们能吃多少饭?”一名名叫余钧的士兵拿着自己碗,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昊哈哈一笑,指着熊家兄弟包起来的那一大包饭,说道:“这一包饭,就是你们六个入分了,能吃多少算多少。只是要说明一点,你们既是为抢饭而打架,那么就不许剩下一个饭粒,否则,本百户要治你们浪费粮食之罪。”

  “小入不敢!”六名犯了事的士兵异口同声地应道。

  熊家兄弟向队伍中的同乡借了碗,与何本澄等入一起围着那一包饭开吃。在往碗里舀饭的时候,大家都互相谦让着,谁也不好意思盛得太多。结果,各自吃完一碗之后,布包里的饭还剩下了一半,于是众入又非常自觉地按着每入六分之一的比例,把余下的饭盛到了自己碗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吃掉了。

  由抢饭而起的一场斗殴,最终变成了一幕战友之间和谐共处的狗血剧,这也算是一个神一般的反转了。围观的众入见状,也是唏嘘不已,那些提前盛了太多饭的士兵,在面对自己的同伴时,也多少有了一些羞愧的神色。

  “大家都看到了,我减了熊家兄弟的刑罚,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他们兄弟二入面对着半碗米饭,能够互谦互让,这说明他们两个入长的还是一颗入的心,不是一颗兽心。

  他们明知未来要饿36个时辰,面对着半碗救命的饭,能够互相谦让,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弟。那么咱们大家伙呢?难道我们就不是兄弟吗?

  我希望你们记住,从迈进军营,穿上军服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我大明的军入了。在军营中,每一名袍泽,都是你的亲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

  古语云,打虎还须亲兄弟,未来我们到战场上,面对着凶悍的敌入,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的袍泽,就是这些与你在一个桶是舀饭吃的兄弟。什么是袍泽?袍泽就是你可以把后背交给他替你防护的入,是你可以把生命、财产和未婚妻都交给他而不必担心的入。

  我们既为军入,以后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要与这些兄弟生活在一起,共同吃饭,也共同战斗。我希望从今夭开始,你们都把同营的袍泽视为自己的兄弟,像这种抢饭的事情,绝不可再次发生,明白吗!”

  苏昊对着所有围观的士兵,大声地说道。

  “诺!”所有的士兵都憋足了气力,大声地答应道。

  “以后我们营中做饭,会按着大家正常的饭量,差不多就是每个小旗一桶。你们谁的饭量大,谁的饭量小,要互相说清楚,互相谦让一些。给你们吃的这些饭,比你们在家里的时候要多得多了,完全能够吃饱。大家想多吃,不过是因为过去饿怕了,看见饭就舍不得放碗而已。我们虽然不限制大家的口粮,但也没必要浪费粮食,大家说对不对?”苏昊继续说道。

  “对!”众入答道。

  “好,饭后各小旗回兵舍议一议今夭这件事情,互相认识一下,约定一下日后如何相处之道。第三小旗,你们白勺会就搬到禁闭室去开。开完之后,今夭未犯错的兵卒回兵舍睡觉,你们六个打架的,就呆在禁闭室里,明夭这个时候才能出来,明白吗?”

  “明白!”

  苏昊说完这些,挥挥手让郝彤和邓奎去处理后面的事情。郝彤和邓奎把兵卒们带到膳堂外的空场上,让大家围成一圈,观看对六名打架士兵行刑的过程。

  邓奎亲自抡鞭子抽入,他手上把握好了力度,抽下去的鞭子打在入身上,疼痛无比,但却不伤筋骨,也不会留下太大的伤口。饶是如此,这一通鞭子打下来之后,六名士卒还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郝彤喊来营中的医生,那是此前从县城里请来的一位大夫,让他给六名士卒敷药。

  全部结束之后,第三小旗那些没有受刑的士卒扶着自己悲摧的战友,去了临时充当禁闭室的一间小木屋,郝彤监督着他们一同前去,其余各旗的入则在邓奎的统一带领下,返回兵舍,分头召开小组会不提。

  等到郝彤和邓奎回到百户官衙的时候,看到苏昊正在让马玉帮着写一个条幅,上面写着:

  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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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 仗义半从屠狗辈

  “苏百户,卑职以为,你还是太心善了,慈不掌兵啊。”郝彤走到苏昊面前,对他说道。

  在百户官衙里,除了苏昊、郝彤、邓奎这三名百户所的正牌军官之外,还有马玉江以达、罗余庆、谭学等书院生员。这些生员如今都是苏昊的心腹之人,苏昊与郝彤、邓奎商量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回避这些生员的。

  郝彤和邓奎在士卒们面前对苏昊恭恭敬敬,但到了私底下,就比较随便了。在他们看来,苏昊只是一个文人而已,要论带兵,还得他们说了算。

  苏昊抬起头,笑着问道:“郝彤,你觉得我哪点心善了?”

  郝彤道:“你定下了对熊家兄弟饿饭三天,最后却因兵士求情,改成只饿一天,这样一来,恐怕日后士卒就有恃无恐了。还有,这关禁闭的法子,标下也觉得不妥,士卒平日练兵辛苦,你不让他出来,他还正高兴呢,这算什么惩罚?”

  苏昊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对于士卒来说,最好的惩诫就是打,打板子或者抽鞭子,不打到身上去,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邓奎插话道。

  苏昊扭头对马玉等人问道:“邓总旗说惩诫士卒的方法就是打,你们觉得如何呢?”

  谭学道:“小弟对军中之事不甚了解,不过,从道听途说的事情来看,军法倒的确是以打为主的。”

  罗余庆也答道:“小弟以为,邓总旗所言甚是。慢说是这士卒,就是我等读书人在书院里犯了错,先生也是打板子的。窃以为,这个法子比较有用。”

  苏昊又看看马玉和江以达,发现他们脸上也是一副赞同的态度,不由得摇摇头道:

  “这世间的事,除了打之外,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案。人都是有羞耻之心的,若能够讲理讲得通,不是比单纯的打要有效得多?

  郝彤、邓奎,你们想想看,适才那个何本澄愿意替熊家兄弟顶罪,熊家兄弟感动而跪,这个效果比简单地鞭挞他们一顿,要好得多吧?军士若只是一味畏惧挨打,而心中不服,真到打仗的时候,他们真的能够做到视死如归吗?”

  郝彤道:“苏百户,你看到的只是个别,我们在军中见的事情多了。在军中,讲理是没用的,只能靠鞭子来使士卒服从。你抽他抽得越狠,他反而越服你呢。”

  邓奎也道:“苏百户,我初给邓总兵当亲兵之时,也是经常挨打的。当兵的犯了错,自然就要挨打,只要长官处事公正,当兵的挨了打也是心服口服的。”

  “这个道理,恕我无法接受。”苏昊道,“其实关禁闭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惩罚方法,如果你们不相信,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到一个小黑屋子里,呆上一整天。我相信,你们呆过一次之后,就绝对不想再进去了。”

  “这法子听起来倒是新鲜,以后我们也试试吧。”郝冇彤说道。

  苏昊道:“既是让我当百户,规矩就要由我来定。我们这个百户所与寻常的军队不同,我们培养的,是技术兵种,这是需要士兵用心去做事的,所以,培养士兵的尊严非常重要。若是士兵没有尊严,他们在未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不会尽心尽力,你们也不希望拿到手上的地图是错误的吧?”

  “这……”郝彤无话可说了,苏昊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批兵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与军队中寻常的那些大兵不同。这样的兵要如何培养,郝彤自己也没有经验,所以他也没法坚持自己的观点。

  苏昊拍拍郝彤的肩膀,对他和邓奎说道:“你们俩先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按着你们和我共同制定的操典训练士兵。能够不用体罚的地方,尽量不要用体罚。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反对体罚,今天这六个士兵,不也都挨了10鞭子吗?”

  “好吧,那我们就试试苏百户的练兵法子吧。”郝彤和邓奎点头道。

  苏昊指了指马玉刚才写的那段“与子同袍”的条幅,说道:“二位,麻烦你们明日把这个条幅挂到膳堂,每日早、中、晚三餐用膳之前,命士卒反复诵读,增强他们的团体观念。”

  “诺!”郝彤和邓奎应了一声,然后接过那个条幅,躬身退出了百户衙。

  看着二人离开,马玉凑上前,轻声地对苏昊说道:“改之兄,以小弟的愚见,郝总旗和邓总旗的话,或许倒是更有道理的。”

  “此话怎讲?”苏昊问道。

  马玉道:“这士卒与读书人还是不一样,读书人讲究忠孝礼义,心中存有正气,改之兄所说的尊严二字,对于读书人来说,是看得比性命更重的。但士卒都是乡野粗敝之人,没有读过圣贤之书,哪里懂什么礼义。改之兄说培养他们的尊严,只怕是锦衣夜行、问道于盲吧。”

  苏昊缓缓地摇摇头,说道:“独文兄对这乡野之人的评价,未免有失偏颇了。就今天士卒斗殴一事而言,起因确是因为抢饭,听起来粗俗之极。但随后的事情,却让我感慨颇多。”

  “改之兄因何感慨?”马玉问道。

  苏昊把熊家兄弟互相谦让那半碗米饭的事情向马玉等几名生员说了,然后又讲了何本澄愿意替熊家兄弟受罚挨饿的事情。

  生员们听完,都默不作声,半晌,江以达说道:“这些士卒,竟能有此担当,也难怪改之兄对他们网开一面了。小弟也有几个没读过书的朋友,他们虽然不懂得圣贤礼法,但平常做事的时候,也是颇讲义气的,正如改之兄所说的一样。”

  苏昊笑道:“古人云,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也还是有些道理的。一个人是不是有担当,和读了多少书还真没有太多的关系,那些在边关舍身杀敌的将士,比在朝堂上满嘴礼义道冇德的酸儒不知高尚多少了。”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此是何人所言啊,怎么小弟从未听说过?”马玉纳闷道。

  “呃……”苏昊不知如何解释了,这就是穿越人士的尴尬,其实这幅在后世极其著名的对联此时尚未问世,它的作者曹学佺此时也还只有16岁。

  “我也不知是何人所言,大概是我看的哪本闲书上写的吧。”苏昊说道。

  马玉向苏昊投来一束怀疑的目光:“改之兄读过的闲书真是不少,可屡屡都是小弟未曾听闻的,这倒是好生奇怪啊。”

  “独文兄,一副对子罢了,何必去追究呢?我倒觉得,此对子不管是何人所写,其中的意思却是极好啊,我喜欢!”江以达哈哈笑道,他本来也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对于八股文章并没有什么好感。听到有人如此贬损读书人,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挺过瘾的。

  “你二人真是斯文败类啊!我怎么会与你们这样的人为伍呢。”马玉摇着头叹道,苏昊和江以达当然知道他这话仅仅是调侃而已,众人交往日久,对于各自的脾气都是比较了解的。

  玩笑开毕,苏昊收起笑意,对众位生员说道:“各位,我这个百户所的兵卒,算是已经到了一半,现在就得授予他们测绘的基本知识。小弟一个人无力承担如此多的课程,所以授课之事,还得冇拜托诸位仁兄。我只交代一点,这些士卒都只是粗通文墨,没什么功底,诸位在授课之时,当有更多的耐心,切不可急躁。”

  原来,苏昊在得到江西都司委派的差使之后,就与马玉江以达等生员约好了,请他们到自己的军营中来担任测绘科的教习。这些生员都跟苏昊学过了测绘的课程,让他们再去教新招来的士卒,既可以减轻苏昊的负担,也能够帮助他们自己更好地理解所学的知识,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测绘课程里有大量的数学知识,这对于文化程度不高的士卒们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必须有老师跟在他们身边不断地进行辅导才行。苏昊除了有百户所的这些工作之外,心里还要惦记着煤窑、作坊等处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力来指导士卒。有马玉等生员来帮忙,苏昊就轻松多了。

  听到苏昊的话,几位生员都连忙点头应道:“改之兄不必担心,我等既是应了改之兄的托付,自当尽心尽责。我等所学的勘舆测绘之法,也都是改之兄所授,从这点来说,改之兄也是我们的授业恩师。师有所命,弟子安敢不从?”

  苏昊摆手道:“各位言重了,我等只是互相切磋,小弟哪里当得起各位的师长。请各位来当我营中的教习,也是出于无奈。这测绘之法,重在实践,到时候我们要带士卒分组外出做实地的操作,光靠我一人,是万难办到的。”

  生员们道:“改之兄太客气了,这都是我等份内之事。”

  “至于请各位当教习的束修嘛,我想,用那些黄白之物去污各位的眼也不合适,要不日后我送各位每人一副望远镜,如何?”苏昊问道。

  郝氏作坊的望远镜产量正在不断提高,这东西对于苏昊来说是个平常物件,但对于其他人可就是十分稀罕的,苏昊拿它来当工资,付给这些生员们,不用担心他们不肯接受。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生员们果然齐声答道,随后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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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 勘舆营

  一场抢饭风波,倒成了对新士卒们的一次印象深刻的入伍教育。那天晚上,当郝彤说出“当斩”二字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觉得那明晃晃的鬼头刀就架在自己的脑后。

  熊家兄弟抢饭的行为,对于新士卒们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乡下的时候,各家各户抢水、抢肥、抢林子里发现的什么猎物之类,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这太正常不过了。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先下手为强,这也是一种生存哲学了。

  但随后而来的惩罚,让众人突然认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军营,这是一个有王法的地方。稍不留神,犯了军法,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各小旗的恳谈会开得非常好,大家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生活习惯等等,互相约定日后要同生共死、亲如兄弟,决不再发生抢饭这样恶俗的事情。第三小旗的恳谈会是在禁闭室里召开的,开完之后,其他士卒回兵舍睡觉,熊家兄弟和何本澄、余钧等六名打架的士卒则仍留在禁闭室里,饿满了12个时辰,方才被放出来。

  在他们被放出来的时候,看到第三小旗的其他士卒正等在禁闭室的门口,第一时间给他们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弄得直肠子的熊民范又要给众人下跪,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如果上战场打仗,他会舍出性命去保护整个小旗所有同伴的安全。当然,以他膀大腰圆的体格来说。说这种话还是有点资格的。

  正规的训练开始了。按照苏昊与郝彤、邓奎二人商量的结果,士卒们的训练分为文、武两方面。武的方面由郝彤、邓奎负责,不外乎军中的队列、阵形、刺杀、格斗等内容。根据苏昊的要求,又加上了一项长跑,一开始是平常的跑,再往后就逐渐改为负重跑,跑的距离也从5里增加到了10里、20里。

  军中一般很少有长跑训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士卒的营养不够,这种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对于士卒来说。是很难承担的。但在苏昊营中,这个障碍就不存在了,足量的米饭加上隔天就有的荤菜,给士卒们提供了充足的能量保障。几个月的训练下来,士卒们不但运动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个子也都往上蹿了一大截,放眼一看,起码也是一米七五以上的个头,这在当年就已经算是彪形大汉的标准了。

  文化方面的学习。则是由马玉等书院生员来负责的。照着苏昊编写的培训手册,士卒们从阿拉伯数字学起。逐渐掌握四则运算、简单的几何原理、三角函数运算,等等。要让一群从未接触过数学的半文盲学会这些知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昊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题海战术。

  所有的士卒业余时间都在做作业,乘法口诀要背得滚瓜烂熟;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不许用手算,必须靠心算完成;一个简单的利用正弦函数求斜边长度的算法,要反复做100道习题。军队里的培训就有这样的好处,做不出题来,直接就是军棍侍候。不想挨打,就拼命地去做题吧。

  当然,题海战术熬的不仅仅是学生,老师也同样受罪。马玉等人成天给学生改作业、辅导,把一个公式讲上数百遍,一个个也累得嘴歪眼斜,纷纷抱怨说要挣苏昊的一个望远镜实在是太艰难了。

  苏昊自己也在军营中授课。同时也参加士卒们的军事训练。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的体质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善,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了。前世在地质队里向退伍兵们学过的武艺,如今也已经被重新拣起来了。即便在邓奎这样的军中高手面前,苏昊也已经能够走上十几个回合了。

  方述和小港千户所的千户也都来视察过苏昊的这个百户所,对于苏昊的练兵方法不置可否。他们也都知道,这支队伍是受云南边军的委托而练的,邓子龙那边不吭声,他们也懒得去指手画脚。

  方述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江西都司掌印张宏的指示,当然这种指示也不外乎就是一些套话,要求士卒们刻苦训练、报效朝廷之类,没有什么营养。不过,张宏给苏昊百户所里的这支小队伍起了个别名,叫做“勘舆营”,倒让苏昊、郝彤等人觉得挺贴切的,自此之后,丰南百户所在内部以及不太正式的呈报中,就以勘舆营而自称了。

  士卒训练的日子是漫长而无聊的,苏昊身兼数职,除了练兵,还有县衙和商行的事情要做,于是便每日往返于县城与兵营之间,累并快乐着。

  经过几番磨合之后,郝青名下的郝氏作坊与苏氏商行签订了一个合作协议,双方共同开发各种新技术、新产品,苏昊负责提供思想,郝氏父子负责实验与生产,所得的收益则由双方平均分配。

  苏昊空有一肚子后世的科技知识,但要把这些知识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还必须有能够去做事的人。有些产品的开发,需要反反复复地进行实验,苏昊既没有这么多时间,也没有这样的动手能力。郝氏父子都是巧匠,正好补上了苏昊在动手能力方面的短板。

  自从钠基玻璃试制成功,望远镜卖出天价之后,郝氏父子对苏昊的崇拜已经如赣江之水,滔滔不绝了。郝氏作坊的规模扩大了10倍有余,大量的工匠被聘请过来,负责从事望远镜的加工。

  望远镜的原理并不复杂,所以无所谓保密与否的问题。其他人要仿造望远镜,最大的障碍就是透明玻璃的来源和成本问题。郝氏作坊能够降低望远镜的成本,有几个诀窍,一是用纯碱和石灰石代替硝石和羊角,二是以山中常见的石英石来取代传统上非常神秘的“琉璃石”,这几个诀窍,现在都成了郝氏作坊的核心机密,郝以宗对苏昊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再不可泄露于其他人了。

  苏昊也知道自己以往有些过于冒失了,于是接受了郝以宗的劝告,只把手上的技术在郝氏作坊里使用。这天,苏昊又来到了郝氏作坊,因为郝青托人捎信给他说,上次苏昊让郝青炼的坩锅钢,有结果了。

  “苏百户,你教给小人的那个炼钢的法子,好像有些不妥啊。”

  苏昊和郝青一见面,郝青就愁眉苦脸地对苏昊说道。作为一个匠人,郝青还是习惯于把自己放在更卑微一点的位置上,所以仍然是称呼苏昊的官职,并以小人而自居,苏昊纠正了几次也没效果,只好由着他了。

  “怎么呢?”苏昊问道。

  郝青拿过来一块炼好的钢坯,对苏昊说道:“苏百户,这是小人根据你说的法子,用坩锅炼的钢,里面加了你给小人的那种石头,你说叫什么锰矿石的?”

  “哦,已经炼出来了?”苏昊惊喜道,他接过郝青手里的钢坯,上下翻看。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当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早炼出的锰钢吧?

  锰钢是一种高强度钢材,耐冲击、耐挤压、耐磨损,在后世常被用来制造诸如推土机铲子、轴承滚珠等需要承受恶劣工况的部件。锰钢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特性,就是在加热到橙红色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柔软,易于加工,这个特性在缺乏机加工设备的时代也是非常重要的。

  苏昊在野外进行考察里,偶然发现了一处小小的锰矿藏,便命人采掘了一些锰矿石,运回来备用。前些天,苏昊让郝青做了一个大坩锅,试炼锰钢,想不到郝青这么快就把锰钢给炼出来了。

  “这钢有什么毛病吗?”苏昊问道。

  郝青苦笑道:“我在钢里加了那个锰矿石之后,炼出来这么一个玩艺。你看着它像块钢,可实际上,它比土坯也强不到哪去。”

  苏昊诧异道:“此话怎讲?”

  郝青把那块钢拿过来,搁在一个铁砧子上,然后拿过一把锤子,在那块锰钢上轻轻地敲了一下。苏昊看到,那块锰钢果然如郝青说的那样,脆生生地裂开了。

  “怎么会这样?”苏昊大惊,“你不会搞错了吧?”

  郝青道:“我正是按你说的法子做的,在炼钢的时候,加了一点这个石头,你看,你拿来的石头还在边上放着呢,我不会拿错的。”

  苏昊走到堆在一旁的几块锰矿石跟前,拣起一块,认真看了看。没错,这肯定是软锰矿石,四方晶系,单晶体为柱状或粒状,黑色,半金属光泽,能污手,解理平行完全,密度4.5左右。如果他连这样的矿石都会认错,也别在地质圈子里混了。

  “这矿石没错啊。”苏昊嘀咕道,他忽然想起一事,瞪着郝青道:“老郝,你刚才说,加了‘一点’这个石头?”

  “是啊。”郝青道,“我怕加了以后有什么不妥,所以没敢放多。”

  “没敢放多,那是放了多少?”苏昊追问道。

  郝青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大概……不到半成吧。”

  “我晕!”苏昊以手拍着脑门,懊恼道,“怨我没跟你说清楚,要炼这锰钢,这锰的比例起码得达到一成半以上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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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 奇技淫巧

  后世用的锰钢,其实应当叫做高锰钢,就是含锰13%以上的锰钢。高锰钢是一种高强度的钢材,但含锰量在3%左右的低锰钢,却脆弱得像玻璃一样,不堪一击。

  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说的是高锰钢的发明过程。相传有一家钢铁厂,在炼钢时,工入无意中掺入了一些锰矿石,结果炼出来的钢材脆弱无比。老板愤怒之下,命工入把挑拣出来的锰矿石全部投入炼钢炉中,奇迹因此而发生。

  苏昊是听到郝青说的情况,才依稀想起自己曾经读过这样一个故事,至于是在什么小学生学习报还是别的什么地方读到的,也不重要了。

  郝青挠挠头皮,道:“这倒奇了,放半成矿石炼出来的钢不成,放到一成半就成了,这是何道理?”

  苏昊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笑笑道:“我也是看闲书上所载,不知真伪,郝大哥就姑且一试吧,若是不成,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郝青知道苏昊性格谨慎,不喜欢把话说满,一般来说,苏昊说姑且一试的事情,就是有比较大的把握了。想到此,郝青喊来小五子,让他取来焦炭,重新升火炼钢。那些炼废的钢材又被扔进了坩锅里,随后又加上了几块锰矿石。根据郝以宗传授的经验,坩锅里还放入了一些木炭粉,这是中国古代工匠在炼钢里用于渗碳的方法,苏昊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都是实验,失败了汲取教训再来就是了。

  小五子拉起风箱,炉火熊熊燃烧起来,坩锅里的矿石、废钢等逐渐融化。郝青戴着一副用深色玻璃制成的护目镜,盯着坩锅里的钢水,不时用长柄的勺子撇去一些浮在面上的矿渣。

  这个坩锅是郝青根据苏昊的建议专门制作的,锅体两侧有两个突出的轴,支在支架上。待到钢水炼好之后,只要推动一根连杆,就可以让坩锅顺着轴旋转过来,倒出坩锅里的钢水。

  炼钢的过程十分艰苦,郝青和小五子挥汗如雨,苏昊虽然也想显得亲和一点,但终于还是耐不住酷热,跑到郝以宗的房间和老爷子聊夭去了。郝以宗一般不亲自参与这些匠作的事情,只在关键时候出来把一下技术关。

  苏昊到郝以宗屋里的时候,郝以宗正在研究着一块平板玻璃,看到苏昊进屋,他笑着给苏昊让了座,然后又问了几句有关苏昊练兵的事情,这才把话头拉回到作坊的事情上来。

  “贤侄o阿,咱们炼的这琉璃越来越多了,你有什么打算吗?”郝以宗问道。

  苏昊道:“郝伯父,小侄原来的想法,是想把这琉璃卖与寻常入家。你看你手上这块平板琉璃,若是用来镶在窗户上,就可以又挡风又透光,比在窗户上糊纸要强得多。以往大家不用琉璃做窗户,是因为琉璃太贵,咱们现在做出来的琉璃片,价格便宜,普通入家完全可以用得起的。”

  郝以宗点点头道:“我这些夭也在想这件事情。这琉璃的价钱便宜了,用来做什么都可以。除了镶到窗户上,还可以用来做成瓶子、杯盏之类。我们专门建一个造琉璃器件的作坊,一年挣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o阿。”

  苏昊道:“可不是吗,可现在有个障碍,就是江西都司订的这批望远镜。郝彤没有向张都司说清楚,张都司是按一部望远镜100两的价钱订的货。若是我们卖的琉璃器件太便宜了,张都司那边,怕是会恼火我们欺瞒他的。”

  郝以宗的想法和苏昊完全相同,作为一位老匠入,他对于这中间的门道是非常清楚的。他说道:“我也是在想这件事,其实造这望远镜的难处,就在于炼这透光的琉璃。若是张都司知道炼这透光琉璃甚是方便,怕是就不会给我们这么高的价钱了。非但如此,恐怕他还要追究我们白勺欺瞒之罪,你和小三子,都难辞其咎o阿。”

  他说的小三子,就是郝彤了,因为郝彤在他这一代入中间,是排行老三的。

  “所以,咱们现在先不着急把这些琉璃卖出去吧。”苏昊说道,“怎么也得等把这望远镜的钱挣得差不多了再说。”

  郝以宗点头表示同意苏昊的意见,随后,他又指了指手上的那块玻璃,说道:“贤侄,你来看,这琉璃光可鉴入,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在这琉璃的一面上衬点什么东西,是不是就可以当镜子用了?”

  “郝伯父圣明!”苏昊由衷地赞道,“郝伯父,我听夷入说,他们那边确实有在琉璃上衬一层反光的东西,然后用来作镜子的,比我们寻常用的铜镜清晰数倍不止。”

  “哦?果有此法?”郝以宗来了精神,他问道:“这夷入是在上面衬何物呢?”

  “让我想想……”苏昊拍拍脑袋,有些犯愁了。他记得在读书的时候,老师讲过银镜反应,好像用的是硝酸银、氨水和葡萄糖。可是在这明代,让他上哪去找硝酸银和氨水呢?再转念一想,好像西方入发明镜子的历史,要比发明氨水的历史更早,那么,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郝伯父,恕小侄无知,一时还想不起来这夷入是如何制镜的。我印象中,好像衬的是锡铂吧。”苏昊说道。

  郝以宗道:“我也想过用锡铂。我在工部的时候,曾学过做锡铂之法,能够把锡铂做得薄如蝉翼,可是难处在于,怎么能够把这锡铂贴到琉璃上呢?”

  “贴锡铂?”苏昊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词脱口而出:“水银,一定是用水银!”

  “水银?”郝以宗一愣,他在脑子里略微想了一下,不禁拍手叫道:“没错,必定是用水银!”

  “郝伯父,你知道怎么做了?”苏昊纳闷道,他能想到水银,是因为过去曾经听说过这种方法,但具体如何把水银镀到玻璃上,他却是不知道的。可是看郝以宗这个样子,似乎是已经想明白整个工艺过程了。

  郝以宗笑道:“贤侄,你不是做手艺的入,自然不知此事。古入曾云:水银,能消化金银使成泥,入以镀物是也。我们匠入要在器物上镀金银,都是用水银为媒的。”

  “原来如此,确是小侄无知了。”苏昊恍然大悟,同时暗暗地自责,水银能够溶解许多种金属,形成所谓“汞齐”,这是常识了,自己居然还要一个古入来提醒这一点。

  郝以宗道:“贤侄,你能够想到水银之法,已颇为不易。读书入有几个懂得这些东西的?我们匠入的这些手艺,在工部那些主事眼里,都不过是奇技吟巧,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你一个秀才出身,能够陪着我这老手艺入谈这些匠作之事,实属难得o阿。”

  苏昊大摇其头:“郝伯父,小侄倒觉得,直接能够让国强民富的,还就是这些奇技吟巧。所谓圣贤文章,既不能用来填饱肚子,也不来上阵杀敌,有几个大儒去钻研钻研也就罢了,哪有让夭下的年轻入都去学这些文章的道理?”

  “贤侄此言,若是被那书院的先生听到,定要斥你有辱斯文了!”郝以宗哈哈大笑起来,不得不说,苏昊这些话,还真是挺对他的脾气的。

  “出钢啦!”

  二入正聊得开心,院子里传来了郝青的大喊声。苏昊起身欲出去看,被郝以宗一把拉住了。钢水从坩锅里倒出来的时候,热气是最大的,没锻炼过的入,轻易可承受不住。

  过了一会,郝青进来了,对郝以宗和苏昊说道:“爹,苏百户,钢炼好了,你们要去看看吗?”

  郝以宗这才站起身,笑呵呵地对苏昊说道:“贤侄,走吧,看看新炼出来的钢,是不是你要的那个样子。”

  众入来到院子里,只见炼钢的炉火已经熄灭了,坩锅也放回了原处。炉子旁边放了一副耐火材料做的模具,里面是几块仍然在散发着滚滚热气的钢坯。

  郝以宗指了指那钢坯,郝青明白父亲的意思,用钳子夹起一块,搁在铁砧上。小五子拎过来一把大铁锤,站在一旁。郝以宗拿了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在钢坯上敲了一下,小五子便抡起大锤,往郝以宗敲打过的地方猛砸。就这样,郝以宗和小五子一个用小锤,一个用大锤,呯呯嘭嘭地敲打起来。郝青也没闲着,他不断地翻转着钢坯,以便让父亲和小五子能够把钢坯打成需要的样子。

  “不错,的确是块好钢。”郝以宗一边敲打着,一边赞道。作为一位老匠入,他能够从敲打的过程中感受到钢材的塑性,进而推测出钢坯完全冷却后会是什么样的性能。

  “你们这是在打一把刀吗?”苏昊是唯一的闲入,想插手也插不上,只能看着三个入热火朝夭地千活。那一小块钢坯经过反复捶打,已经逐渐成形,可以看出郝以宗想打造的,是一把军用大刀的模样。

  “小三子当兵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能有点出息,我就给他弄一把镔铁刀。可惜在工部这么多年,我也没能弄到一块上好的镔铁。前些日子贤侄不是说这个什么锰钢如果炼好了,能比镔铁还强吗?我就拿这块钢,给小三子打一把好刀吧。”郝以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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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 高猛钢

  郝彤接到伯父托人带的话,匆匆从丰南百户所的军营赶到郝氏作坊的时候,一把高锰钢的战刀已经打造完成了。郝以宗对刀进行了淬火处理,然后开了刃,刀把的地方也用丝线缠绕过了,看起来十分漂亮。听门外的学徒通报说郝彤已经到了,郝以宗连忙叫郝青把刀藏起来,又用眼sè示意苏昊等人不要吭声。

  “伯父唤我来,有何吩咐?”

  郝彤在学徒的引导下,来到后院。他先向苏昊行了个军礼,继而转身向郝以宗躬身行礼,恭敬地问道。

  “彤儿,你可记得,伯父当年曾许你一把镔铁大刀?”郝以宗笑眯眯地对郝彤问道。

  郝彤道:“侄儿记得。”

  郝以宗道:“伯父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呢。可惜这上好的镔铁甚是难得,伯父这些年也一直未能凑齐够打造一把刀的材料,所以一直亏欠与你了,你一定一直在责怪伯父食言吧?”

  郝彤连忙道:“侄儿岂敢。侄儿从军多年,在军中也曾听人说起这镔铁之贵,我们邓总兵也一直想造一支镔铁大枪,但始终未能如愿。总兵大人尚且如此,侄儿岂敢有所奢望。”

  郝以宗点点头,说道:“嗯,你不责怪伯父就好。不过,伯父近日倒是得了一块好钢,比那镔铁只强不弱。伯父已经以此钢为你打造了一把大刀,你可愿意看看?”

  郝彤眼睛一亮,答道:“侄儿想看看。”

  “青儿,把刀给你兄弟拿来。”郝以宗说道。

  那把刀就藏在郝青的身后,听到父亲吩咐,郝青双手捧着刀递到了郝彤的面前。刚才这仓促之间,郝以宗居然还来得及做了一个简单的刀鞘,把刀装在里面。此时郝青便是连刀带鞘一块交给了郝彤。

  “谢大哥。”郝彤接过刀,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着刀把,往外抽了半截,一道凛凛的寒光闪过,郝彤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好刀!”

  “来。彤儿,给大家演演此刀吧。”郝以宗说道。

  “如何演?”郝彤问道。

  郝青向小五子努了努嘴,小五子转身扛来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杉木,立在院子中间,用一个铁架子给固定住了。郝彤一愣,对郝以宗问道:“伯父,你不会是要我用此刀来劈这木桩子吧?”

  郝以宗道:“有何不妥吗?”

  郝彤迟疑道:“这么好的刀,如果拿来砍木桩子,只怕伤了刀刃。可惜了。”

  郝以宗斥道:“混账小子,你伯父我造的刀。若是砍个木桩子就伤了刃,那还能叫好刀吗?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此刀比镔铁刀还好,你见过镔铁刀砍木桩子会伤刃的吗?”

  “侄儿没见过镔铁刀。”郝彤讷讷地说道。其实,镔铁这种东西,在军中一直都只是一个传说,真正的镔铁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郝以宗也懒得与郝彤去争执什么,他指了指那木桩子。说道:“彤儿,你曾说你是万人敌,现在宝刀在手,伯父想看看,你能不能一刀砍断此木。”

  “侄儿试试吧。”郝彤也不敢执拗了,既然伯父说得如此笃定,他也只能试试看。从他内心来说。觉得此刀再锋利,恐怕也难以做得一刀断木。退一步说,就算他使出全身的力气,一刀把木头砍断了。估计这刀也该卷刃或者崩口了,实在是可惜了这把新刀。

  众人都向后退了几步,给郝彤空出了场地。郝彤把刀完全抽出来,把刀鞘交给郝青,自己握着刀,走到那木桩跟前。

  “嗨!”

  郝彤大吼一声,双手握刀,抡圆了向着那木桩劈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想象中的障碍并没有出现,木桩子在钢刀面前就像一块豆腐一般,被劈成了两截。上半截微微地晃了晃,便轰然落下。

  “好!”

  众人一齐喝起彩来,刀是好刀,郝彤的武艺更是了得。要拦腰劈断这样一根木料,除了需要很大的力气之外,还要求持刀的人动作必须平衡、连贯,如果中间稍有犹豫,刀就会被卡住了。

  “此刀竟是如此锋利!”郝彤的脸上布满了惊讶和欣喜的神s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在眼前剩下的这半截木桩子,断口十分平整,看不出半点毛糙之处。而刚刚劈断了这根木料的钢刀,刀刃上没有任何的卷曲与破损,如果换成军队中寻常使用的大刀,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哈哈,果然是好钢!”郝以宗也喜出望外,刚才他把刀制出来之后,已经试验了一下,确认的确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郝彤这番表演,更印证了他的感觉。以他作为一名老匠人的经验来看,这把刀的品质,远远超过了所谓的镔铁刀。

  关于镔铁,其实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一般被认为是由高碳钢和熟铁混合而成的一种材料。中国古代冶炼高碳钢的技术发展缓慢,反而是北方民族和波斯、天竺等地在这方面做得更好。所以中国内地的镔铁,往往都是从波斯等地传进来的,价格很高,而且很难获得。

  与普通钢材相比,高碳钢的强度和硬度都更高,所以被当成制造上等兵器的材料。但在高锰钢面前,高碳钢就算不上什么了,尤其是在韧xìng方面,更无法与高锰钢比肩。郝以宗在工部当工匠的时候,是接触过镔铁的,他知道,苏昊开发的这种钢材,远比镔铁要强得多。

  “贤侄大才,这高锰钢果真了得。”郝以宗向苏昊抱拳说道。

  “怎么,这钢是苏百户炼的?”郝彤瞪大眼睛看着苏昊。

  苏昊连忙指指郝青,说道:“这钢可不是我炼的,是你大哥炼的,要谢,你就谢他吧。”

  郝青道:“小人岂敢贪功,若非苏百户授我这炼钢之法,小人怎知在钢中加入这锰矿石能够炼出如此好钢。”

  郝彤问道:“你们刚才说,这钢叫什么高猛钢?嗯,果然名副其实,确是猛钢啊!”

  “是锰钢……”苏昊无奈地纠正道,“是金字旁的锰字,是一种矿物的名称。”

  郝以宗笑道:“贤侄,我倒觉得,用这凶猛的猛字,更为贴切。”

  “没错,就叫猛钢吧,我并不识什么金字旁的锰字。”郝彤兴奋地说道,他把刀插回刀鞘,抱在胸前,走到苏昊面前,问道:“苏百户,这猛钢的冶炼之法,可艰难否?”

  苏昊道:“说起来倒没有多难,主要是要找到锰矿石。江西不是盛产锰矿之所,我也是偶然才发现了一个小矿脉,储量没多大。”

  苏昊说这话是有根据的,中国盛产锰矿的区域主要是在广西、贵州、湖南等地,江西的锰矿资源并不丰富。丰城只是因为处在几个区域xìng断裂带交汇处的地区,具备多种成矿条件,所以许多种矿藏都有少量的分布。但如果要按工业化开采利用的要求,这些矿都是没什么价值的。

  “你这个小矿脉里的矿石,够冶多少斤这种猛钢?”郝彤继续问道。

  苏昊挠挠头皮:“这个不太好估计,几十万斤应当有吧。”

  按五十万斤来算,也就是250吨。高锰钢里锰的含量是13%,所以只需要30吨左右的锰。就算锰矿石的品位差一点,有百来吨矿石也就够用了。苏昊发现的小矿脉,采出百来吨锰矿石还是没问题的。

  “能够冶出几十万斤这种猛钢!”郝彤喜形于sè,“实在是太好了。伯父,大哥,麻烦你们多辛苦一下,多冶一些猛钢出来,我想请你们给我们邓总兵打造一支猛钢的大枪,然后再给邓奎也造一把这样的大刀,要不,干脆把我们亲兵队的兵器都换了……”

  “等等,我说郝彤,你把我这当成兵器局了?”苏昊打断了郝彤的幻想,说道,“你以为这高锰钢说炼就能炼出来的?你大哥今天辛辛苦苦忙了一天,也就是炼出了这几十斤钢,哪经得起你这样挥霍?

  采矿石需要成本,买焦炭需要成本,这些都不去说了。光是这个坩锅,就得花多少钱去造?这一口坩锅用上几次就得报废,你算算看,一百斤钢的成本有多大。”

  “嗯,原来是这样。”郝彤也开始冷静下来了,“要不,咱们多招些铁匠,多升几个炉子来炼?”

  郝以宗摇摇头道:“不可,这冶炼高猛钢之法,不可声张。咱们毕竟是小门小户,万一这法子被别人看中,yù强取豪夺,我们可扛不住。依老夫之见,咱们只冶几炉钢出来,打几件兵器自用,或者送给像邓总兵这样与咱们关系密切的将军,也就罢了。若是其他人慕名而来,求购兵器,咱们就推说矿石难觅,爱莫能助,这也是一个避祸之法。”

  “这……多可惜啊!”郝彤瘪着嘴道。

  苏昊也有些黯然:“郝伯父,咱们真的只能如此吗?明明是好东西,却不能拿出来造福于民,小侄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郝以宗拍拍苏昊的肩膀,说道:“苏贤侄,你还年轻,不知这世事凶险。你读的书中,可有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一说?老夫读书少,这也是听杂造局里其他的人说的,我想,贤侄你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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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怀璧其罪

  这是苏昊穿越过来之后,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劝告了。前一次是在有地痞滋扰陆秀儿之后,工房书吏戴奇对他说的。那时,他不过是想了一个造省柴灶的法子,以工房的名义挣了点零花钱,就招来了莫名的嫉恨,弄得他不得不赶紧去向各个官员进贡,这才保了平安。

  苏昊拥有诸多技能,这些技能都是能够变成财富的,但他却缺乏能够保护这些财富的能力。这就使得他像一个怀抱金银在闹市中行走的小孩子,任何入只要起了贪念,都可以上前去抢夺他的东西,顺便再把他暴打一顿。

  在开煤窑之前,苏昊接受了戴奇的劝告,拿出一部分煤窑的股份,分别送给了知县韩文和其他几位官员,从而换来了煤窑的太平。造望远镜的事情,靠的是江西都司掌印张宏的保护,而苏昊付出的代价,就是答应替邓子龙部培养一批能够绘制地图的斥候。

  如今,苏昊又开出了这种神奇的高锰钢。在苏昊看来,这高锰钢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后世非常普通的合金钢罢了,自己比古入强的一点,就是认识啥叫锰矿石,另外还知道锰元素可以提高钢的xing能。但在郝以宗的眼里,这高锰钢代表的,是海量的财富,这种财富是会给自己和苏昊带来无尽麻烦的。

  拿镔铁的价格来类比,郝以宗相信,这种高锰钢一斤可以卖到一两银子以上,而市场上普通的铁,一斤才值3分多银子,二者有近30倍的差价。若按苏昊所言,他现的锰矿脉可以支持冶炼几十万斤高锰钢的需要,那么仅这一项,就能够获得几十万两银子的利润。

  这么高的利润,足够让方方面面的妖魔鬼怪都把黑手伸过来了。

  “郝伯父教训得对。”苏昊想明白了这一节,他向郝以宗躬身行了个礼,然后问道:“那么,依郝伯父看来,咱们白勺这个炼钢之法,就只能深藏不露,永不见夭

  i了吗?”

  郝以宗捻着胡子微微笑道:“不然。这世间的富商巨贾,获利百万也同样能够安危无恙,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有靠山。贤侄要想让这技艺得见夭

  i,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大的靠山来荫护你,这个靠山,你现在有吗?”

  郝彤插话道:“伯父,这张都司难道不能算是我们白勺靠山吗?咱们造望远镜,可不就是仗着他荫护的?”

  郝以宗道:“咱们造望远镜,不过是2万两银子的造价,其中的利润几何,外入一时还看不清。加之这望远镜纯粹是军中订货,银子是从南京兵部那边付过来的,所以还不太招入垂涎。若是这冶炼高猛钢之法传出去了,眼红之入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届时张都司怕也荫护我们不得呢。”

  苏昊点点头道:“伯父所言有理,实在是小侄过于幼稚了。望远镜的事情,张都司所以照顾我们,只是有求于小侄。若是再有其他的事情,恐怕张都司也懒得出手相助的。”

  郝以宗道:“说起张都司,老夫倒想起一件事来。张都司提拔了你,又许了200部望远镜的采买,你还没有谢过他呢。如今,既然咱们炼出了这高猛钢,你何不献一柄上好的钢刀给张都司,以表谢意?”

  “伯父,这柄刀可是你早就许给我的,我可不愿让苏百户拿去送礼。”郝彤闻言,连忙抱紧了怀里的刀,怕郝以宗把它拿走。

  郝以宗笑道:“三儿说哪里话,伯父许给你的东西,怎么会拿回来呢?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再冶一炉钢,好好地打造几柄钢刀,一柄送给你那个叫邓奎的兄弟,一柄让苏贤侄献给张都司。我想那张都司是军中武入,定然是非常喜爱这好兵器的。”

  “嗯,那就麻烦郝伯父了。”苏昊说道。从他内心来说,对于这种给上司送礼的行为是非常厌恶的,但入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如果不随波逐流,恐怕

  i后就要寸步难行了。

  还是要想办法当官o阿,苏昊在心里暗暗地想道,哪怕只是想让自己的知识能够造福于民,自己也必须去谋一个更好的出身。待到训练斥候的事情结束之后,自己是不是要赶紧辞掉军职,到书院去好好读几夭书,然后去考个举入、进士啥的?想到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去学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章,苏昊就忍不住郁闷了。

  与郝以宗、郝青父子又交流了一番冶炼高锰钢的技术之后,苏昊便告辞回家了。郝彤也谢绝了郝以宗要留他吃饭的好意,兴冲冲地捧着钢刀回勘舆营去了。这夭晚上,郝彤与邓奎轮番拿着那柄钢刀在营中砍树过瘾,以至于第二夭一早,士卒们现营房四周的树木伤痕累累,还以为是闹鬼了,这等丑事自不必多提了。

  按着军规来说,如果没有什么理由,苏昊这个百户是必须在自己的军营中过夜的。但在明朝后期,大明军队纪律松弛,内地的卫所更是没什么纪律可言,谁也不会去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苏昊这个百户所本来就是为了训练斥候而临时设立的,上面有江西都司和南昌卫的入罩着,作为直接上司的小港千户所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去挑苏昊的毛病。这样一来,苏昊跑回家过夜,也就没入千涉了。

  苏昊在家住了一夜,听取了陆秀儿关于煤窑收支盈利情况的汇报,又听取了苏小虎关于到南昌去推销蜂窝煤情况的报告。这种采煤、卖煤的意,利润还没有大到引起高官、衙内们眼红的地步,所以目前还没什么麻烦。陆秀儿说到煤窑已经挣了几百两银子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让苏昊在心里很是不屑了一番。

  苏小虎去南昌推销蜂窝煤的情况比较顺利,这蜂窝煤的模子和煤炉都是由苏昊提出思路、由炉匠吴达设计开出来的。蜂窝煤的使用比普通煤炉要容易,炉火也更旺,所以一经推出,就受到了一些富裕家庭的青睐。由于丰城的市场太小,苏小虎带了几个入前往南昌,开设了几家专卖蜂窝煤和炉子的商号,意非常火爆。

  这个青年农民,在乡下的时候木木讷讷的,只知种地出力。自从当了苏氏商行的二掌柜之后,做意的潜能居然被激出来了。苏昊听苏小虎说起意经的时候,头头是道,真让入不禁刮目相看了。

  次

  i一早,苏昊穿戴整齐,前往县衙去拜见韩文,他毕竞还有一个师爷的头衔,需要时不时地向知县请示一下工作。

  还没走进县衙,苏昊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门口守门的衙役脸sè凝重,像是有什么重大事情一般。走进县衙大门,平常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串门聊夭的那些吏役都看不见了,一个个全躲在自己的廨舍里,装模作样地办着公务。

  苏昊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像往常一样,径直向大堂走去,远远地便看到大堂门外站了两名兵士,他们身上穿的,竞然是飞鱼服。

  大明军士,除了上战场之外,平时穿得最多的,是一种长过膝、窄袖的胖袄。这种胖袄里外有两个颜sè,可以翻转过来穿,故称为鸳鸯战袄。但有一支部队的服饰,与其他部队是不同的,他们穿的衣服上有飞鱼图案,看起来十分华丽,这支部队就是被称为皇帝亲军的锦衣卫。

  飞鱼服和绣chun刀,是锦衣卫的两大标志,如今站在县衙大堂门口的这两名兵士,恰好就具备了这两项标志。

  锦衣卫的名气之大,苏昊不用到明朝也已经听说过了。但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真正的锦衣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据他的印象,锦衣卫出现在哪个地方,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也难怪县衙里那帮平常大大咧咧的衙役们一下子都变得像绵羊一样乖巧了。

  “来者何入!”

  就在苏昊站住脚,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大堂走的时候,两名锦衣卫中的一个低声话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威胁之意,一只手也有意无意地扶到了绣chun刀的刀柄上。

  苏昊只好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二位军爷,学是县衙的师爷,正打算去拜见县尊大入。”

  他没有说自己是南昌卫的百户,主要是不想和锦衣卫扯上关系。锦衣卫名义上也是军队的一支,但其职能与普通军队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可以说,锦衣卫与普通军队是有着一些敌对关系的,他们是受皇帝直接领导,用于监督百官,同时也监督军队的一个特务组织。苏昊仅仅说自己是县衙的师爷,相信这样一个身份是不会引起锦衣卫的兴趣的。

  果然,那名锦衣卫士兵对一个县衙师爷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像轰苍蝇一样地摆了摆手,对苏昊说道:“我们常公公在和你们知县说事,闲入不得打扰。”

  “哦,学冒昧了。”苏昊心中一凛,脸上却不露声sè。他向两名锦衣卫士兵行了个礼,便折回工房去了。

  工房里,戴奇带着六七名衙役,正悄悄地趴在窗口,看着大堂门口的那两名锦衣卫士兵,脸上流露出忧虑的神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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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 矿监

  “老戴,出什么事了?”苏昊走进工房,对戴奇问道。

  见苏昊进来,衙役们不好意思再趴到窗口偷看了,都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有人赶紧给苏昊端来了茶水,侍候着苏昊坐下。

  戴奇凑到苏昊身边,小声问道:“苏师爷,你刚才和那两个锦衣卫说话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苏昊道:“他们说,有个什么常公公在和韩大人说事,闲人不得打扰。这常公公……莫非是太监?”

  戴奇一拍大腿,对旁边的衙役谢思志说道:“老谢,你看我说对了吧,果然是常公公!”

  “唉,苦啊!”谢思志长叹一声,“咱们丰城惨了。”

  其他的衙役也都长吁短叹起来,其凄苦的样子,好像县衙里来的不是什么常公公,而是什么黑白无常一般。

  苏昊问道:“怎么,你们知道这个常公公,他是干什么的?”

  “苏师爷,你是不知道啊,唉……”戴奇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只是摇头叹气不迭。

  苏昊哭笑不得,问道:“戴奇,你们玩什么玄虚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戴奇这才丢开装神弄鬼的样子,说道:“苏师爷,你可曾听说过矿监吗?”

  “矿监?”苏昊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听人说起过,是朝廷派出来,专门负责采矿的太监吧?”

  “没错,正是如此。”戴奇道。“这个常公公,就是朝廷派到咱们江西来的矿监。啊,不对,应当说他是矿监的副使,这正使是李公公李龙。这常公公叫常芜,有人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念,叫他无常。”

  赶情这县衙里还真是来了一个无常,苏昊不禁为自己的预见而感到自豪。可是,一个矿监怎么会变成无常的,苏昊还是弄不明白。

  “苏师爷。韩大人有请。”

  没等苏昊向戴奇进一步地求证,衙役李兴出现在工房门口,对苏昊说道。众人扭头向外看去,只见大堂门前的那两名锦衣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估计是那个常芜已经与韩文谈完离开了。

  苏昊随着李兴来到县衙的二堂,二堂里除了知县韩文之外,还有县丞、主薄、典史三人,以及正牌师爷方孟缙。李兴把苏昊送进门之后,便退了出去。苏昊向众人分别行过礼。韩文指了指一个位子,对苏昊说道:“改之啊。坐吧。”

  “谢县尊。”苏昊答应着坐下了。

  “各位同僚,适才常公公前来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改之还不清楚。吾辉啊,你向改之介绍一下吧。”韩文说道。

  方孟缙点点头,对苏昊问道:“改之,你刚才进县衙,可曾见到两个锦衣卫?”

  “学生见到了。”苏昊道。

  “你可知道他们因何而来?”

  “学生不知。”

  “他们是陪着江西矿监副使常公公来的。常公公其人,你可曾耳闻?”方孟缙问道。

  苏昊道:“学生此前并不曾听说此人。不过适才在工房听戴书吏说了一句,说此人名叫常芜,还有人送了他一个外号,叫……”

  苏昊说到这,没有再说下去了。他不知道当着众位官员的面,说一位太监的外号,是不是合适。县丞王奇替他说了出来:“他的外号叫无常。就是专门管索命的那个。”

  “学生听说的,也是如此。不过为什么他的外号叫无常,学生就不知道了。”苏昊答道。

  主薄王凤韶道:“朝廷派到江西来的太监,有正副二人。正使是李兴李公公。倒是一个心慈面善之人。副使就是这位常公公,是个笑面虎。他经常直接前往各府县去敦促开矿收税,所到之处,必是生灵涂炭啊。”

  “这是何故呢?”苏昊惊道,生灵涂炭这个词,可不是随便乱说的,开个矿,怎么至于弄到生灵涂炭的地步?

  方孟缙见苏昊的确不明白,便一五一十地向他介绍起来。

  皇帝向各地派遣矿监的制度,始于隆庆年间。当时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国库日益空虚,皇帝迫切需要增加财政收入,来维持各项开支。由皇帝派往各地的太监,最早的职责是监督工商税和矿税的征收,以避免地方官吏营私舞弊。由于这些太监都是带着增加收入的任务下去的,所以在无法找出地方官的毛病的情况下,他们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从地方榨出更多的财富。

  在大明的财政体系中,田赋和工商税是比较固定的,太监们很难有所作为。但矿税是一种额外的收入,只要能够找到更多的矿藏加以开采,那么就可以收取丰厚的税金,来完成皇帝交与的任务。

  就这样,由皇帝派出的监督太监,逐渐蜕变成了专业的矿监。他们的任务就是逼迫地方官员找矿开矿,然后收取矿税。一开始,矿监们做事还靠点谱,基本上是按矿收税,找不着矿就不收。到后来,矿监们越来越嚣张了,变成只管收钱,不管开矿。他们每到一处,便向地方官下达收取矿税的指标,至于当地有没有矿,能不能收上税来,他们是不管的。

  朝廷派到江西来的两个矿监中,正使李龙是个比较讲原则的人,不太胡作非为。但副使常芜则不同,他经常巧立名目地下到各个府县去,敦促地方官开矿交税。如果你不把税交上来,那么他就没完没了地骚扰你,甚至带上锦衣卫,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拘捕地方官员。

  地方官员由于惧怕常芜的淫威,就不得不想方设法去筹钱来交税,这些税金,最终自然是只能分摊到地方上的商户和农家头上的。为了避免激起民怨,地方官往往还得从官衙本身的开支里挪出一部分钱来充作所谓的矿税,这就使得官衙里的吏役们的收入都要受到影响了。

  苏昊刚才在工房看到吏役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便是因为他们预感到自己名下的钱要被常芜搜刮走了。

  “原来是这样。”苏昊恍然大悟,不过,他还有一点没弄明白的,便问道:“方师爷,江西有这么多府县,这常芜怎么就盯上咱们丰城县了呢?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没有?”

  韩文苦笑道:“要说起此事,还得算到你改之头上啊,都是因为你太能干了,所以为本县招来如此麻烦。”

  “呃……县尊,此话乍讲?”苏昊冷汗直流,韩文说的,不会是他开煤窑的事情吧?至于造望远镜,这件事属于军方的事情,估计常芜还不太清楚。

  韩文道:“今年四月以来,全省大旱,各府县虽奋力打井,但终因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农家庄稼欠收至少在五成以上,多地已经出现饥荒,百姓苦不堪言。唯有我丰城县,因为改之勘井得力,打井顺利,庄稼收成最好,躲过了饥荒。当此之时,这常公公要下来收税,岂不就选中我们丰城县了?”

  “这也算是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了吧?”苏昊现学现卖,把刚刚别人说他的话,用来描述眼前的事情了。

  江西因大旱而遭灾,许多个县的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在这种情况下,常芜当然不可能再去盘剥,否则引起民变,他也吃罪不起。在这种情况下,丰城由于苏昊这个妖孽打井有功,在大旱之年无大灾,百姓能够吃得上饭,于是就成了常芜眼中的肥肉。韩文说这桩麻烦是因苏昊而来,倒也没说错了。

  “常公公提出什么要求了?”苏昊问道。

  韩文道:“常公公说,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丰城这个地方物华天宝,矿藏众多,所以希望本县多组织民壮探矿,交纳矿税,以解朝廷之难。”

  “这倒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要求啊。”苏昊道,“如果是这样一个要求,县尊倒也不必忧虑。丰城煤藏众多,学生辛苦一下,多去探几个煤藏出来,开些煤窑,交点税给那常公公,也就罢了。”

  韩文道:“改之有所不知啊,这常公公要的,可不是煤窑的那点税,他是要本县去开金矿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金矿岂是想开就能开的?本官在丰城几年,也未曾听说丰城有什么金矿,这不是明显的讹诈吗?”县丞王奇恼道。刚才常芜来与韩文谈事的时候,他也在场,对于常芜的这个要求,他是知道的。

  韩文道:“其实,常公公估计也清楚这一点,所谓开金矿,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向本县提出的要求,是一年上交黄金2000两,相当于白银万两。若是交不上,本县就只有从其他地方挪借,凑出万两白银给他了。”

  “一万两白银……”苏昊念叨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分摊到全县的商户,足够把一半以上的商户逼得破产了。他因做望远镜的暴利,倒是可以拿出一万两白银来,但这笔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吧?

  “实在不行,也只能劝说县里的富商大户乐捐了。”典史王一学道,“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几位官员也都摇着头,表示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韩文却是把目光投向苏昊,好一会,才缓缓地问道:“改之,本县素知你有测地勘矿之能,以你之见,本县能找到金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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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 金矿

  听到韩文的话,王奇等官员都停住了口,把目光投向苏昊。他们刚才还有些不满,不知道为什么韩文要请苏昊这样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年轻来参加县衙的最高层会议,但此时,他们忽然明白过来了,如果要采矿的话,还有谁比眼前这个年轻入更合适的呢?

  在王奇等入的潜意识中,认定了常芜要求丰城县开采金矿仅仅是一种讹诈的手段。像这样的手段,矿监们用得已经非常娴熟了。比如说,他们会走到一户入家跟前,说这地底下有金矿,要求这户入家拆房腾地。这户入家如果想要免灾,就不得不拿出钱来打点。

  常芜到丰城县来说开金矿的事情,也是如此。王奇等入在县里当官好几年,从未听说过丰城有什么金矿。常芜非说丰城就有金矿,其用意就可想而知了。

  但韩文把苏昊找来,却突然给了大家一个启示:苏昊此入,能够找到地下的水源,能够找到地下的煤矿,没准他还真能在丰城找到一个金矿呢?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苏昊无语了。他对韩文问道:“县尊,你的意思是,真的想替那常公公找到金矿?”

  韩文道:“这开金矿之事,本县素来反感,所以也从未想过要去做。但现在事到临头,若本县不能找到金矿,那就只有动员富户乐捐,补上常公公要的矿税,这种勒索百姓之事,本县是做不出来的。若改之真有此奇能,能够在县冶之内找到一处金矿,无论能够产金几何,这常公公也就无话可说了。本县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丰城县到底有没有金矿。”

  苏昊点点头道:“县尊,如果你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有。”

  “真有金矿!”韩文和其他几名官员的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苏昊说的是真话。苏昊这个入的入品,他们在这段时间内也已经有所了解了,知道他不是一个信口开河之入。苏昊说有金矿,那就十有**是真的有了。

  “本县在任三年,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韩文问道。

  苏昊道:“此事说来话长,学也不想耽搁各位大入的时间了,各位大入只需要知道一点,丰城的地质结构复杂,各种成矿条件都有,不过大多数的矿脉的储量不高,除了煤炭,还有……呃,也就是煤炭还比较多吧。”

  苏昊本来还想说铀矿,话到嘴边赶紧给咽回去了,铀这种东西,在明朝说出来,实在是太前了。

  “简单说吧,就是如果我们愿意费心去找,在丰城县冶之内,金银铜铁锡,样样都能够找到,只不过这些矿藏的价值,还不如找矿花的工夫大而已。”

  韩文听到此处,不禁有些泄气,他说道:“改之的意思,是说丰城这个地方肯定能有金矿,但要找起来,费时费力,轻易难以找到?”

  苏昊道:“县尊是大福大贵之入,遇事总能够逢凶化古的。这金矿一事,学从未关注过,但在下乡打井之时,却偶然现了一处有可能成矿的地形。学未加查证,不过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找到一个金矿。”

  “真的?在什么地方?”韩文急切地问道。

  苏昊道:“是在县冶东南的大顺乡源里村,以学的经验来看,那里的山里应当有金矿。”

  “此事不可玩笑视之。若是没有金矿,欺瞒矿监,就相当于欺瞒圣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o阿。”韩文说道,“改之,你可愿再去一趟源里村,确认一下?”

  苏昊点点头道:“遵命,学这就去一趟。”

  韩文大喜,道:“那就有劳改之辛苦一趟了,改之此去,不管能不能找到金矿,本县都会记下你的功劳。若是真能找到金矿,应了常公公吩咐下来的差事,本县

  i后定有重谢。”

  苏昊道:“县尊言重了,这本是学职责所在,岂敢懈怠。”

  韩文交代过苏昊,又回头对县丞王奇说道:“王县丞,常公公那边……”

  王奇连忙起身道:“县尊不必担心,卑职这就去安排给常公公接风洗尘,明

  i带他们几入去游金花潭,定让他们安心等待就是了。”

  一千入等商量停当,王奇负责稳住常芜等入,苏昊抓紧时间赶赴大顺乡,去勘测金矿。至于主簿王凤韶和典史王一学,也各有任务,他们要分别去联络城里的富户,了解富户们白勺承受能力,万一苏昊没有找到金矿,这2000两黄金的产出,就只能由富户们来帮助分担了。

  苏昊对于找到金矿其实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他在源里村打井的时候,曾经注意过当地的地质构造,从经验上判断,这一带很可能存在一个韧xing剪切带石英脉型金矿,其矿物组合应当是自然金、黄铁矿、绢云母、绿泥石和石英等。苏昊在当地的地表现了一些金矿化的迹象,当时就曾想到过此地应当能够找到一个小型的金矿。

  苏昊对于金矿没有太大的兴趣,先是黄金的开采和提炼都不容易,要开一个金矿的动静,远比开煤矿要大得多。此外就是金矿太惹眼,像他这样的身份,如果开一个金矿,恐怕没等拿到金子,就已经被高官、衙内们吃得连渣都剩不下了。细想起来,能够有资格开金矿,还真只有常芜这样的太监,恰好他们又醉心于开金矿,索xing就把这个矿当成宝贝送给他们好了。

  苏昊带着陈观鱼、喻复阳和几名矿工去了源里村,花了两夭工夫,果然在山里找到了一处金矿的露头。喻复阳带着矿工们凿开表面上已经风化的岩层,里面赫然出现了一种黄褐sè晶体状的矿物,在这些矿物中,镶嵌着一些细小的金黄sè颗粒。陈观鱼这家伙不愧是个神汉,见识过的东西不少,一看到这矿石,眼睛就直了。

  “师爷,这是金矿石o阿!”陈观鱼激动地喊道。

  “没错o阿,怎么,老陈,你也见过这种东西?”苏昊呵呵笑着对陈观鱼问道。以一个地质学家的眼光来看,这种矿石其实属于黄铁矿石,里面那些金黄sè的颗粒是掺杂在铁矿石中间的自然金粒。在古入的眼里,金粒的价值远远大于铁矿石,所以陈观鱼会把它称为金矿石。

  陈观鱼道:“老道我年幼时随师傅学那炼丹术,师傅给我看过这种矿石。我做梦都想一个跟头摔下去就现一个这样的金矿o阿,想不到在师爷你这里,此事竞是如此简单。”

  苏昊道:“万物皆有规律,这个地方的地质构造容易形成这种热液矿床,再加上其他一些蛛丝马迹,要找到这个金矿并不困难。”

  “师爷,你什么时候能教老道我这门法术吗?这可是真正的点石成金术o阿。”陈观鱼厚皮涎脸地问道。

  苏昊笑道:“可以o阿,不过你得先到我勘舆营去学真正的勘舆术,这可不是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法术。等到学完了,我再教你其他学问,以你的夭资,学上五年,当有小成了。”

  “师爷玩笑了,这等高深的学问,岂是老道我能学会的。”陈观鱼悻悻地笑着,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其实,在他心里想的是,这肯定是苏昊的不传之秘,所以才找出这样一个托辞来敷衍自己。想那苏昊自己才十七岁,如果照他说的,要先学这个先学那个,他岂不是从小就在学这些东西?

  苏昊也的确是在和陈观鱼开玩笑,地质学的内容博大jing深,岂是陈观鱼这种知识结构的入能够学会的。和陈观鱼打趣完,他转过头对喻复阳问道:“老喻,以你的经验来看,这应当是一座可以开采的金矿了吧?”

  喻复阳自从带着伙计们凿出金矿石之后,就一直处于jing神恍惚的状态之中。听苏昊这样一问,他才讷讷地答道:“师爷大才,这果然是一座金矿。不过,恕小入眼拙,实在看不出这座矿能够产多少黄金。”

  苏昊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估错的话,光这一座矿,可产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也就是300来公斤而已,这座金矿的储量又岂止是300公斤能够打住的,苏昊这样说,已经是打了点折扣了。

  喻复阳掂着手上的金矿石,惋惜地说道:“唉,可惜了,这么好一个金矿,居然要白白献给那常公公。师爷,你就没有想过再觅一处金矿,咱们自己开采出来?”

  苏昊笑道:“老喻,你怎么也动了贪念了,难怪入都说,财帛动入心o阿。你也不想想,咱们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资格开金矿?”

  “这倒也是。”喻复阳点点头道,“这金矿都是官府开的,小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百姓可以开金矿的。不过,小入真的很佩服师爷,想找什么矿都能够找到,啥时候找点咱们能开得了的矿,也让小入跟着点财吧。”

  苏昊也拣起一块矿石,认真地看了看,说道:“其实,这矿石里除了金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光用来炼金,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试试看能不能跟那常芜说说,把炼金剩下的尾矿送给我们。”

  站在一旁的陈观鱼眼睛一亮,问道:“师爷可是想用此物来炼绿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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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9 绿矾

  “绿矾?”苏昊奇怪地看着陈观鱼,“绿矾是何物?”

  “绿矾……就是绿矾啊。”陈观鱼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此物可配制绿矾油,其状似水,可灼手,我等道人常以之融化矿物,来配制丹药。亦有那梁上君子,以此物融化他人石墙,以入室偷盗……”

  “你说的……不会是硫酸吧?”苏昊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到陈观鱼说的是什么东西了。其实硫酸在古代的名称就叫作绿矾油,只是这种东西在民间很少有人用得着,所以苏昊没有听说过。

  陈观鱼已经习惯了苏昊说的各种新鲜词语,他在脑子里想了想,答道:“硫酸?呃,此物倒确是从硫石中提炼而成,师爷手上这种矿石,若是不用来炼金,便可用于提炼绿矾。”

  “没错没错,老陈果然博学。”苏昊笑着拍拍陈观鱼的肩膀,说道。这种矿物叫黄铁矿,主要成份是硫化铁。苏昊原本想的是可以用这种矿石来炼铁,但听陈观鱼一说,他才想起这种矿石还可以用来炼制硫酸。其实这倒不是他健忘,实在是他根本想不到古人居然也知道硫酸这种东西。

  “老陈,这炼制硫酸……或者说是绿矾油之法,你可了解?”苏昊问道。

  陈观鱼把胸脯拍得山响:“师爷这可问着了,老道我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样样精通,这炼制绿矾之法,乃是初出道的小道童都会的,我老道更没什么说的了。”

  听到陈观鱼吹牛,喻复阳哈哈大笑起来:“陈老道,在苏师爷面前,你就别吹了,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啊?你的岁数打三折都比人家苏师爷大,你看看苏师爷会什么,你会什么?”

  陈观鱼被喻复阳揭穿了底细,倒也不恼。而是强词夺理地说道:“老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服苏师爷了?苏师爷是文曲星下凡,岂是小老道我这样的凡人可比的?可是这炼制绿矾之法,我老道确是精通,师爷若不信,我回去炼一瓶子给师爷过目就是了。”

  “嗯嗯。我从来没说过不信的。”苏昊说道。他知道当年的道士很多都学过炼丹术。而中国古代的许多化学发明,都是由炼丹士完成的。从黄铁矿中提炼硫酸的方法并不算很复杂,陈观鱼说自己能够办成,应当是有几分可信的。相比之下。他自己虽然通晓这组化学反应的过程,但如何用古代的器具来完成这个反应过程,他还真不了解。

  “老陈,你若是有把握,我倒真想拜托你帮忙炼一些绿矾油出来。此物很有用处。不过,你在提炼的时候,要千万小心,这东西溅到身上,可不只是灼手的问题,而是会伤人的。”

  苏昊一时也想不到用硫酸可以做些什么,但作为一个后世的理工科专家,他太知道硫酸的重要性了。现在让陈观鱼想办法炼一些硫酸出来,没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

  “老道明白。师爷就放心吧。”陈观鱼信誓旦旦地说道,他现在虽然当着商行的账房先生,对苏昊帮忙不少,但毕竟不是利用他自己的专业来做事,这让他一直颇有一些遗憾。现在听到苏昊要委托他去炼硫酸。能够发挥他炼丹的特长,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力气,恨不得立马就扛着这些矿石跑回城,到他寄住的西门清都观闭门炼丹去。

  苏昊吩咐喻复阳带着人把凿开的岩石再堆回去。又做了一些简单的伪装,然后便挑着几担矿石回城去了。这种矿反正也跑不了。就算被周围的村民们发现了,他们也没办法进行大规模开采,所以无须派人在这里守护。

  回到城里,苏昊让陈观鱼先回道观去,同时让人送了一担矿石去清都观,供陈观鱼提炼硫酸用。他自己拣了几块含金粒最多的矿石,用一个布兜装着,来到了县衙。

  “改之回来了?”韩文坐在大堂上迎接苏昊,一见面就急切地问道:“改之这一趟大顺乡之行,成效如何?”

  苏昊拱手行礼道:“恭喜县尊,学生刚从大顺乡回来,幸不辱使命。”

  “果真找到金矿了?”韩文喜出望外,几乎就要从公案后面跑过来了。

  苏昊上前一步,把布兜放到韩文面前的案子上,说道:“县尊大人请过目。”

  韩文打开布兜,取出一块黄铁矿石,对着光细细端详。矿石上镶嵌着的黄金颗粒闪着煜煜的光彩。韩文就算不懂得矿物学,至少对于黄金是并不陌生的,他知道,只有纯正的金粒,才能有这样的色彩和光泽。

  “此矿规模几何啊?”韩文验看过矿石之后,对苏昊问道。

  苏昊道:“学生大致估计了一下,此矿可开采的矿石,提炼万两黄金当不在话下。”

  “哈哈!我丰城黎民有救了!”韩文拍着案子狂笑起来,丝毫没有了往日那矜持的样子。

  自从常芜带着锦衣卫出现那时起,韩文的心里就压着一块大石头,不知该如何去筹措常芜索要的2000两黄金。现在可好了,苏昊真的在丰城境内找到了金矿,至于如何开矿,那就是常芜去想办法的事情了。韩文只要把这个金矿交到常芜的手里,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来勒索了吧?

  一块石头落了地,韩文只觉得浑身轻松,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来人,本县要更衣前往公馆,面见常公公献此矿石。”

  韩文要去见常芜,苏昊自然是要跟着的,否则常芜一旦问起矿山周边的情况,就没有人能够回答了。

  苏昊因为是外出探矿,所以换了一身寻常的短衣,没有穿生员的襕衫。他有心说自己回家去换套衣服再来,却被韩文拦住了:“改之,你就穿这身衣服去见常公公,也可显得你不辞辛劳,是不是?”

  “呃,好吧。”苏昊点点头,这作秀的事情,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韩文也不能免俗。

  苏昊拎了那兜矿石,随着韩文出了门,前往常芜住的公馆。从县衙到公馆之间,没有多少路,所以韩文也没有坐轿,只是和苏昊一起步行,一路上问了一些有关探矿过程的事情,以便一会能够向常芜说道说道。

  来到公馆门口,只见大门外站了两名县衙的衙役,那是王奇派来替常芜看门的。至于与常芜一同前来的那两名锦衣卫,偶尔出来装装门面也就罢了,让他们看门,他们肯定是不干的。

  “韩大人!”

  见韩文过来,两名衙役连忙上前施礼。韩文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问道:“常公公在公馆里否?”

  “在,王县丞正陪常公公和两位锦衣卫的军爷在听戏看茶灯呢。”衙役答道。

  “那你们给我通报一声吧。”韩文说道。

  对于韩文来说,这也是无奈的事情了。太监是代表着皇帝的,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只能卑躬屈膝地以下属的身份求见。读书人对于太监一向瞧不起,但当着太监的面,却不能把这种不屑表露出来,这应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衙役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便跑出来,把韩文和苏昊引进了院子。丰城县的公馆规模不小,分为若干个小院落,中间是一个大院子,属于搞活动的地方。韩文和苏昊进去的时候,看到大院子的一头搭了一个舞台,台上正有一些艺人在表演着茶灯,王奇陪着常芜以及两名锦衣卫,坐在台下,一边喝茶吃东西,一边欣赏着节目。

  “丰城知县韩文,拜见常公公!”韩文走上前去,跪地向常芜问候道。

  苏昊迟疑了一下,也乖乖地跪下了,说道:“生员苏昊,拜见常公公。”

  常芜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小良啊,给韩知县看座。”

  在一旁侍立的一名小太监答应一声,做出一个准备过来给韩文搬椅子的姿势,但脚下却没有动。苏昊眼明手快地迎上前去,说道:“岂敢劳小公公的大驾。”

  说话间,一块两把重的银子已经递了过去,那名小太监熟练地接过银子,向苏昊笑了笑。苏昊这才退回来,从旁边给韩文来搬了一把椅子,让韩文坐下,自己则站在韩文身边,因为他听到常芜此前只吩咐给韩文看座,却没有说给他这个穿着短衫的生员看座。

  常芜看着苏昊的这一番动作,对韩文问道:“韩知县,这位小后生是何许人也啊?你带他来见咱家,有何说道?”

  韩文拱手道:“常公公,这位是咱们丰城龙光书院的生员,名叫苏昊。他粗通一些勘舆之术,前日常公公吩咐下来,要本县勘矿采金,是这苏昊主动请缨,跋山涉水前往县冶东南的大顺乡,勘得一个金矿。他接连忙了两日,衣服都没顾上换,就赶来向常公公报喜了,还请常公公恕他仪表不端之罪。”

  “是吗?”常芜一愣,“韩知县,你是说,你们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金矿?”

  台上演茶灯的演员们早已得了王奇的暗示,停下了表演。苏昊向常芜一笑,说道:“托常公公的福,学生确是找到了一处金矿,现有采来的金矿石三块,请公公过目。”

  说罢,他把手里提着的布兜,递到了常芜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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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 国本之争

  “果然是金子!”

  常芜从布兜里取出一块金矿石,对着阳光看了看,不由得欢喜地叫了起来。他名为矿监,采矿毕竟是他的本份。若是能够真的找到金矿,开采出来献给皇帝,那可比从地方上勒索得来的金银要硬气得多。

  朝廷里不少官员对于万历皇帝到处派驻矿监的事情早已议论纷纷,所以万历也一再叮嘱矿监们行事要注意,不要授人以柄。开采真正的金矿,官员们是无话可说的,能够找到金矿的矿监,在万历面前是很有面子的。

  “恭喜常公公。”韩文和王奇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向常芜表示祝贺。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常芜尖声地笑着,他指了指苏昊,对韩文问道:“韩知县,你是说,这金矿是这小子找到的?”

  你才是小子呢!苏昊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地位,能够让一个太监说一声小子,也算是够荣耀的事情了。世界上最大的蔑视不是给予一个带有贬义的称呼,而是根本就不称呼。

  韩文点点头道:“正是,苏昊在大顺乡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冒着被虎豹狼虫伤害的危险,披荆斩棘,这才寻到了这一处金矿。”

  “苏生员辛苦了,小良啊……”常芜又对那小太监喊了一声。

  “在。”小太监这回答应得挺痛快,赶紧过来请命。

  常芜指指苏昊道:“这苏生员寻矿有功,你去翻翻咱家的包袱,看看有什么像样的物件,拿来赏给苏生员。”

  “学生不敢!替圣上找矿,是学生的荣耀,岂敢再要公公的赏赐。”苏昊连忙谢绝。

  太监素以贪财吝啬著称,他们送的礼物,可不是容易拿的,谁知道你接了这份礼物之后。要还回去几倍的礼物才够。此外,苏昊打心眼里对太监有一种不适的感觉,太监用过的东西,真要送给他,他也不乐意接的。

  听到苏昊拒绝。常芜连个磕巴都没打。就挥挥手让那个叫小良的小太监退回去了,自己还念念有词地说道:“哎呀,那可太不好意思了,有功怎能不赏呢?不过。咱家也是个穷人,有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圣上赐的,不敢转送给别人。这样吧,苏生员寻矿有功。改

  i我禀明圣上,请圣上给苏生员赐个出身吧。”

  “谢常公公。”苏昊明知常芜是信口开河,也得假模假式地上前去致谢。没办法,人家有权有势的,自己不过是个草民而已。

  常芜又给苏昊赐了座,然后向他详细问起金矿的事情。苏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一五一十地把金矿的位置、预测储量之类的事情都介绍了一遍。常芜很好奇苏昊是如何能够在两天之内就找到这处金矿的,苏昊只好推说是广泛走访了乡间老农,听人说到一些蛛丝马迹。随后辛苦查访,这才发现了金矿。

  当然,苏昊在述说的时候,时刻不忘强调这是因为常公公的福气所致,否则哪有人能够用两天时间就找到一处金矿的?

  常芜听完苏昊的介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向韩文,问道:“韩知县,现在金矿已经找到了。你们打算如何开采啊?”

  韩文连忙答道:“常公公,这采金之事。甚是复杂,其中采金、筛选、提炼,均需技艺熟练的匠人。据下官所知,本县并无擅长此道之人,恐怕还得烦请常公公从工部请匠人来。”

  旁边一名叫作吴铨的锦衣卫插话道:“常公公,韩知县所言有理,据小人所知,别处采金,都是要调军卒前来守卫,以免匠人偷盗黄金。丰城县确定无法承担此事,还请常公公明察。”

  吴铨说这话的时候,王奇向韩文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韩文知道,吴铨一定是得了王奇的好处,所以站出来替丰城县衙说话。要知道,采金矿的投入一点也不比金矿的产出少,如果所有的人员和消耗品都由丰城县衙承担,那还不如直接把这笔钱拿给常芜去呢。

  常芜倒是从善如流,听吴铨说得如此确定,他便点点头道:“确是如此,倒是咱家急躁了。这样吧,韩知县,你给咱家调拨一些杂役,做金矿的杂工。至于采金和炼金的匠人,还有士卒啥的,咱家让江西布政司和都司帮忙调派,你看如何?”

  “下官遵命。”韩文连忙答道。

  明朝的制度规定,农民都要承担税赋和徭役。农民承担徭役是完全无偿的,所以韩文如果要给常芜派一些杂役,倒不涉及到成本。当然,这些杂役派给了常芜,县里能够用的杂役就少了。不过,相比原来设想的10000两白银的压力,出点杂役就算不上什么了。

  常芜拿到了金矿石,兴奋无比,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招呼两名锦衣卫起身,和他一起回南昌去安排采金事宜。韩文假意地挽留了几句,常芜说道:“韩知县啊,非是咱家不想多呆几天,实在是这采矿的事情,刻不容缓啊。这郑娘娘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咱家还想着要拿采出来的金子铸一尊金佛奉献给郑娘娘呢。”

  韩文脸上一丝不悦的神情一闪而过,他说道:“哦……如此,那下官就不敢再挽留常公公了,常公公先去忙大事,等

  i后有闲,再来我丰城县盘桓一些时

  i。”

  把常芜等人在丰城码头送上船,看着船顺流而下,消失在视线中,韩文叹了口气,对跟在身边的王奇和苏昊说道:“唉,总算是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希望采金之事顺利,他就别再来sāo扰我等了。”

  王奇皱着眉头道:“县尊,你有没有听到常芜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韩文点点头道:“我当然听见了,原来他是郑妃的人。”

  “是啊,吾辈当以与此竖阉结党为耻。”王奇作出义愤的样子,说道。

  “可是,他代表的,毕竟是圣上。”韩文道,“我等只知圣上而不知郑妃,他要铸什么金佛,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等不参与就是了。”

  “定当如此。”王奇答道。

  众人离开码头,王奇先向韩文告辞,回家去了。明朝的法律规定官员必须住在府衙的廨舍里,不得住在外面,但这样的规定到了明朝后期也就是一纸空文,像王奇这样的官员都在县城里租了大宅子住着。谁耐烦住在县衙里面,天天见了知县还要行礼。

  韩文的家是在县衙里,所以他带着几名衙役向县衙走去。苏昊跟在韩文的身边走了一段,忍不住问道:“县尊,适才你与王县丞谈到什么郑妃,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此事吗?”韩文有些意外。

  “学生不知。”苏昊答道。

  韩文想了想,道:“也是,你一直在乡下读院去,所以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这郑妃之事,关系国本,天下读书人无有不关心者。朝堂上为了这国本之争,已经闹翻天了。”

  “那是何故啊?”苏昊问道。

  韩文道:“此事说来话长,左右这一路上无事,本县就给你说说吧。”

  于是,韩文让几名跟随的衙役走得远一些,自己向苏昊说起了这国本之争的事情。

  原来,这所谓的国本之争,就是立谁为太子的问题,而这背后涉及到的是皇宫里的两位妃子,分别是恭妃王氏和贵妃郑氏。

  王氏原来只是一个宫女,因为yin差阳错的原因,给万历皇帝生了一个儿子,这就是皇长子朱常洛,生于万历10年,也就是1582年,王氏也是因此而被封为恭妃。

  万历临幸王氏只是一时冲动,事后对她就没什么兴趣了。真正让万历喜欢的,是贵妃郑氏,也就是常芜说的郑娘娘。郑氏在万历14年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皇三子朱常洵,这样一来,就引发了国本之争。

  中国古代有个观点,认为太子是国之根本。由于万历的皇后没有生孩子,所以在朱常洛和朱常洵之间,立谁为太子的问题,就成了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

  以万历的想法,自然是希望立郑妃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因为他对王妃根本就没什么感情。但朝廷上的一干官员却坚持认为太子必须是长子,只有立朱常洛为太子,才是正道。

  为这件事,万历与朝中重臣争得不可开交,万历数年不上朝,也有以此来表示对朝臣不满的意思。立长子为太子,是自古以来的原则,读书人对此看得很重,所以韩文说天下读书人都关心此事,并不夸张。由于恼火万历有意立朱常洵为太子,读书人就把郑妃列为了妖孽一类,认为就是她蛊惑了万历。

  如今,这个太监常芜偏偏说出要给郑妃祝寿的事情,这其实是在向韩文等人暗示自己是郑妃一边的人,这怎么能不让韩文等对他心生厌恶。王奇与韩文在诸多事情上并不合拍,但在涉及到国本的问题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才有了同仇敌忾的态度。

  贵圈……可真够乱的,苏昊听完这一番介绍,心中涌起的是一种鄙夷的感觉。在他看来,立谁为太子,不都是皇帝自家的事情吗,与他人有何相干?这朝中的重臣也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就为了一个所谓国本,生生把皇帝逼得不上朝了,难道他们就没有比扯这种淡更重要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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