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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公子留仙【作者:泛东流】(7月28日更新至“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八大妖会猎,战龙王困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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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移花接木

  「终于回来了。」

  古锋寒、林清媗、秦伯、双儿,他们一个个地走出来,站在铁甲飞舟甲板上,沐浴在温暖的晨辉下。

  在他们的身边,白布覆盖着凸显出下面的人形,其上镇压着符箓,散发出灵光流转保持肉身不坏,自是自是迎回来的汪苦遗体。

  铁甲飞舟的前方,崇山峻岭破土而出,似要争夺朝阳光辉的树木,竭力地延展开身躯。

  山峦起伏,如波涛汹涌;奇光异彩,渲染十里天穹。

  道宗,到了!

  一近道宗,方圆数十里内,多出了不知道多少乘仙鹤、驭机傀、乘飞舟的修士,往来穿梭,一下子就告诉了外来人,这是修仙福地,鸾翔凤集之所在。

  说实话,在看到那些仙鹤、机傀、飞舟的时候,古锋寒心中本能地一紧,不敢再站在船头,连忙回到座位上,牢牢地掌控住铁甲飞舟。

  他可不想再发生什么空难,就在道宗的大门口,着实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安下心来,古锋寒才察觉到不对。

  还有人比他更早惊觉过来。

  「公子呢?」

  秦伯和双儿疑问出声,林清媗美目四望,寻找着楚留仙的身影。

  众人齐至,惟独楚留仙未到。

  古锋寒摸着下巴,道:「师弟或许在修炼的关口上吧,我们还是莫要去打扰于他,反正离抵达宗门还要个一时三刻的。」

  众人皆无异议,只是心中难免奇怪,明知道即将抵达宗门了,楚留仙怎么会突然物我两忘地修炼呢?

  此时的楚留仙,的确是浑然忘我,压根就没有注意即将回归宗门了。

  船舱静室中,楚留仙盘膝坐于云床上,摒住了呼吸,盯视着对面。

  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球在上下起伏着。更诡异的是「球」上还长着一张脸,满脸无辜地与楚留仙对视着。

  四品灵鬼,邪佛童子的脸!

  原本就是一个小胖子的邪佛童子,此刻又膨胀了至少十倍,变成了一个占去了至少三分之一静室空间的大胖子。

  楚留仙紧紧地盯视下,邪佛童子还在继续胖下去,直到整个身体都成了浑圆形状,然后——「嘭~ 」

  仿佛是炸开的皮球,邪佛童子全身上下开了无数个口子,喷涌而出的气流带着它在静室里面四处乱飞,一转眼功夫,至少撞了上百次墙壁数十次屋顶。

  最后,挂到了屋顶上的它,如一张没有分量的纸,徐徐飘了下来。

  落到楚留仙面前的时候,邪佛童子倒是恢复了原本模样,依然是一脸的无辜。

  「再来!」

  楚留仙完全无视了房中的一片狼藉,手掌托出,气旋成型,如之前无数次一样,再度施展仙域根本法。

  看到仙域根本法凝聚的灵气漩涡,邪佛童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怎一个不堪回首了得。

  随后,之前的一幕一再上演,膨胀成大胖子,周身上下齐漏气,再肆虐一次房中,最后回归本来模样……

  整个过程中,楚留仙乐此不疲,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时间往回倒上一些,事情得从楚留仙自甲板上下来,回到静室说起。

  在云床上坐下,楚留仙本来是想修炼下落地生根、小雷音咒、入梦引等法术,可是心思浮动,一直静不下心来。

  汪苦、林清媗一事,他已经有了判断,做了决定,可是那种不快的感觉,让他始终无法释怀。

  好半晌,楚留仙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修炼法术的想法,本想就此枯坐待天明回归宗门呢,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事来。

  「对了,童子的事。」

  他取出了缚鬼球,释放出邪佛童子,心中想起的却是在邪佛童子从五品升到四品一刹那,他捕捉到的灵感。

  「当时不好研究,现在不正是时候吗?」

  楚留仙想着,扔下邪佛童子在那好奇地看着他,径直两眼一闭入定去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眼前金鳞浮动,水光盈盈,玉殿巍峨,阳神念头高挂化身大日,已是回到了心湖空间。

  一步踏入玉殿,楚留仙周身上下尽数为金光所染。

  在玉殿的上方数百丈处,依然是无数的金书长出了翅膀,在追逐嬉戏着,仿佛每一本书都是一个鲜活的生灵,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花丛中嬉闹。

  玉殿正中央,白玉案桌安静不动,上面玉版白纸,玉管笔,依然原样摆放。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此处,楚留仙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白玉案桌前,提起了那管玉笔。

  「灵鬼。」

  楚留仙写下了这两个字,抬头望去,只见得有上百本金书停滞在空中,收拢起了翅膀,显然都是与灵鬼有关的记忆。

  「这还不够。」

  楚留仙沉吟了一下,空出了一个字的距离,在「灵鬼」二字后面,又跟着写了「升品」二字。

  停滞在空中的金书,从上百本缩减到了数十本。

  如上重复,楚留仙接连写下了「实验」、「猜想」几个字。

  最终,头顶上空处只剩下一本金书定在那里,「哗啦啦」地翻开了页。

  当飞速的翻页停止后,一片金色的书页从中飘落了下来,飘飘荡荡,为无形的力量吸引,落诸于玉版白纸上。

  「刷~ 」

  金光涌出,在白纸上聚成了一行行的字迹,抬头四个字,瞬间让楚留仙的眼前一亮,搁下了玉笔。

  「移花接木!」

  看着这四个字,楚留仙面露微笑,心中想道:「总算是找到了。」

  「当日翻找灵鬼资料,匆匆一览,不过留个印象,好在没有记错关键。若是不然大海捞针,不知要多少时候。」

  楚留仙很快甩开那些杂念,将白纸上的资料细细地品读了一番。

  仙、佛、魔……诸道用灵鬼逾数万年之久,其中有那强大的灵鬼,实力甚至超过了它们的主人,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声名。

  既有如此大用,又岂能没有人研究?

  灵鬼分仙、天、地、人、灵、厉魄、阴魂七品,其中又以上三品为高,仙灵鬼为至尊无上。

  然而,仙灵鬼又岂是容易得的?

  于是乎,不知道多少天才,穷尽毕生精力研究灵鬼升品,以求能想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提升灵鬼的品阶。

  楚留仙所寻找的「移花接木」,便是一次鼎鼎有名的试验。

  「灵鬼之品阶,取决于其成型时候,本源为何?」

  「一缕仙灵之气为本源,则是仙灵鬼。」

  「阳神的纯阳灵力为本源,为天灵鬼;阴神纯阴灵力为本源,为地灵鬼;真灵灵力为本源,为人灵鬼。」

  「天地间充斥着的寻常引气灵力,便是四品灵鬼的本源。」

  「后面等而下之,七品阴魂以生灵死气、六品厉魄以惨死怨气……」

  楚留仙双手撑在白玉案桌上,眼睛望着白纸,心思却已经飘飞了起来。

  「真灵、通幽、入冥,三个层次灵力并无质变,可统称为真灵灵力,也就是邪佛童子现在的本源。」

  「若是能变换更高上一层的阴神纯阴灵力为本源,就能让它升品为三品灵鬼。」

  「这就是:移~ 花~ 接~ 木~ !」

  楚留仙在白玉案桌上一撑而起,背负起双手在玉殿中踱步,脑海中充斥着刚刚找到资料。

  「数千年前,阳神大成的墨翟真人,研究灵鬼万千,提出了一个墨氏猜想,那就是灵鬼体内七星灵岛并不是一层不变的,在某种时候,就会发生剧变。」

  「若是能不间断地以更高一层的灵气不住地冲刷在混沌海、七星岛中,就有可能把握住那个契机,有一定几率能以上层灵气移花接木,达到变换本源,提升灵鬼品阶的效果。」

  「天才,真是天才啊!」

  「疯子,不是疯子不能为此!」

  楚留仙越想越是激动,赞不绝口。观察到,联想到,提出猜想,这是天才;

  以之实践,则堪称是疯子。

  墨翟真人就是这么一个天才加疯子。

  他一个阳神大成的真人,放着大好前途不去走,一心扑在墨氏猜想的试验上,穷尽余生最后数百年光阴,导致无法更进一步,最终止步阳神。

  他的试验成功了,也失败了。

  墨翟真人这个被称之为移花接木的法门,的确是成功地提升了灵鬼的品阶,成功地造出了天灵鬼。

  只是,其代价太多,到底只是实验罢了。

  据说,墨翟真人在入灭之前曾下过一个论断,若要将一只灵鬼从三品地灵鬼提升到二品天灵鬼,至少需要一名阳神真人,不眠不休,全心全意,穷三年之功。

  其他不论,一名阳神真人三年光阴值得几何?三年时间供其恢复纯阳灵力的灵物耗费几何?

  这完全就不划算。

  至于更上一层的仙灵鬼,更是连想都不敢想,那么多仙灵之气别说耗费,在仙域崩溃的时代,连找都找不到。

  这个墨氏猜想:移花接木实验就此落幕,此后数千年间,自有一些人不甘心地重复,但始终没有能脱出那个窠臼,其中最近的一次则是墨翟真人的嫡系后人,成名于三百年前的墨琊尊者。

  阴神尊者墨琊,人称:疯子,颇有其先祖遗风。

  「这个猜想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近三百年来只有疯子墨琊一人使用,不是因为其错误,而是不划算,且少有人能做得到。」

  「但我可以!」

  楚留仙蓦然停住了脚步,「我可以,仙域根本法可以!」

  「只要有朝一日,仙域根本法汇聚起来的气旋达到仙灵之气地步,哪怕我身体承受不住无法吸入体内化为己用,也足以用来『移花接木』了。」

  「换句话说,到得那时,我完全可以催生出仙灵鬼!」

  楚留仙一念及此,心神波动,神魂凝成的身躯在玉殿中扭曲着,「啪」的一声,竟是因为太过激动,无法继续停留在心湖空间。

  静室中,楚留仙一睁开眼睛,双目中迸射出来的光几乎穿透了邪佛童子的灵鬼身体。

  「尝试一下!」

  楚留仙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于是便有了前面的一幕。

  他是如此的专注,全身心地沉浸于其中,浑然不觉得时间流逝,不曾察觉到铁甲飞舟抵达了道宗,降落了下来。

  在楚留仙由一次施展出仙域根本法,堪堪达到极限,就要如之前施为的时候,铁甲飞舟着陆了。

  「隆~ 」

  铁甲飞舟船身剧颤,险些把楚留仙从云床上给震了下来,在这关键时刻,仙域根本法瞬间失控了。

  他掌中气旋飞速地旋转着,一缕纯阴,沁入神魂的冰冷,化作一道道波纹,冲击在静室当中。

  霎时间,楚留仙面如金纸,右手上血箭飙出,已是不堪重负。

  「给我,停下来!」

  楚留仙的心中在大吼着,然而背负着万钧巨石,成奔马之速,岂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

  就在这突如其来,异变突生的时间,一直静静坐在他对面的邪佛童子动了。

  楚留仙眼前一花,只见得邪佛童子合身一扑,整个身子扑到了他凝聚仙域根本法的掌上,压住了飞速膨胀的气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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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万年孤寂

  「童儿……」

  楚留仙大吃一惊,木讷有余的邪佛童子竟会做出这般举动,着实出乎其意料。

  话音未落,他掌中一轻,邪佛童子的灵鬼之身将灵气旋吸收殆尽,就在他的眼前飞速地膨胀了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大,来得迅猛。

  膨胀到了极限之后,邪佛童子面露痛苦之色,又急剧地缩小至拳头大小。

  如是反复,似无穷尽。

  楚留仙连忙止住了仙域根本法,竭力迫出体内灵力,一掌按在了邪佛童子的身上。

  他的心神,循着灵力通道,涌入了邪佛童子体内。

  这一次,又与在济水阴墟时情况大不相同。

  那个时候,他的灵力就像是一道清流入汪洋,此次则如一叶扁舟泛怒海,只能随波逐流地向前。

  「刚刚那一股灵气,到底有多强?」

  楚留仙暗暗心惊,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收敛了心神,「看」了过去。

  一「看」之下,楚留仙心神剧震,眼前的情况何止是大不相同,简直是翻天覆地一般。

  邪佛童子体内混沌海卷起齐天高的波浪,七座岛屿直如岸边礁石,转眼被覆盖拍打,转头又曝露了出来。

  这还不算完,在距离楚留仙心神最远处的那一座岛屿,在一次波涛洗礼后,突然轰然巨响,地动山摇,似是被激怒的泥足巨人,要从汪洋中拔出庞大的身躯一般。

  它的确是拔了出来。

  在楚留仙的眼前,那座岛屿的顶端不住地拱起,最终「轰」的一声,火山爆发,岩浆喷涌而出,与海水碰撞在一起,激起弥天浓雾。

  一座,两座,三座……

  混沌海中七星岛屿,在无尽深的汪洋下兴许是连在一起的吧,不然怎会如此一座连着一座,接连地爆发。

  混沌海在暴怒,七星岛在暴怒,风、火、水、雾、烟……,弥天漫地,笼罩一切。

  楚留仙自身的灵力,他进入邪佛童子体内的心神,在这恐怖的一幕下如一粒沙般不起眼,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连看都看不清楚。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一身灵力所化的清流,随波而去,环绕诸岛屿,似是在沙漠中一道甘泉,不足以改变一切,却能让旅者歇上一歇,喘一口气。

  时间,在此时完全没有意义,楚留仙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弥漫天地的浓雾突然止住了暴怒般的翻滚。

  从中,一点明黄如启明星,光辉照透了迷雾,冉冉升起。

  「呼~ 」

  楚留仙收回了心神,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布汗珠,无论是灵力还是精神的消耗,都让他有一种枯竭般的感觉。

  他的右手,艰难地想要从邪佛童子的身上移开,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滑落了下来,点点血水如泉,在地面上晕出一汪鲜红。

  楚留仙顾不得这许多了,急忙向着停住了膨胀收缩的邪佛童子望去。

  只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邪佛童子重新摆出了一手拈花,一手覆盖下来的姿态。它的脸上神色平静中带着变化,时而是我佛慈悲,时而是金刚怒目,让人望之心生目不暇接之感。

  邪佛童子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透出了如混沌海中所见的那种明黄光泽,衬托着它在空中微微起伏着。

  「这是……」

  楚留仙惊喜出声,「三品!」

  邪佛童子,时隔一日,再升一品,从最开始的五品灵鬼,成为现在的三品地灵鬼!

  楚留仙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邪佛童子,它缓缓睁开眼睛,一身的明黄光辉如水般流了进去,好像那双眸子是两汪泉眼。

  「主~ 主人~ 」

  邪佛童子很自然地飘到了楚留仙的身边,拉住了他衣角,抬起头来凝望着他,脸上尽是一种孺幕之情,就好像是孩童紧紧牵着父亲的手一样。

  此刻的邪佛童子,恢复了寻常八九岁孩童模样,正是惹人怜爱的时候,楚留仙想起它的遭遇,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怜惜之感。

  「童儿。」

  楚留仙想了想,示意邪佛童子坐在身前,凝望着它久久不语。

  除了魇境中所见,楚留仙突然发现他对童子竟是完全不了解。

  邪佛童子乖巧地坐好,楚留仙继续问道:「你可有名姓?」

  童子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平静地道:「邪佛儿。」

  楚留仙沉吟了一下,接着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

  童子托腮沉思,一脸疑惑,发问道:「主人,什么是『想要』?」

  「呃~ 」

  楚留仙噎了一下,他没想到邪佛童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什么是想要?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也很难回答。

  天下生灵,诞生之始,就知道饥渴,会想到吃奶,会想到觅食,生命的本能便已经告诉了它们,什么是想要?

  待其稍长,想要饱暖,想要疼爱,想要同伴,想要配偶,想要很多很多……

  小至小民糊口,大到枭雄称霸,超脱如仙人求长生,佛陀发大愿,归根结底,不过「想要」二字罢了。

  邪佛童子,竟然不懂得什么是想要!

  楚留仙沉默了一下,换了一个说法,问道:「那你最不想什么?」

  邪佛童子这回没有思考,小脸上露出了落寞,还有恐惧,颤声道:「童儿不想离开,不想离开主人。」

  「为什么?」

  「那里很黑,有主人在的地方,很亮……」

  楚留仙不再发问,看着邪佛童子不自觉地向着他挪近了一些,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像很是安心,他不由得再生怜惜。

  「它所谓的那里,应该是指阴魂灵鬼的世界吧,真正的阴墟。」

  「那里据说只有永恒的黑暗,永恒的孤寂,灵鬼们沉浸在前生的痛苦中,如无根浮萍般游荡着,它在那样的地方至少呆了上万年。」

  楚留仙眼中的怜惜之色愈浓,想起在邪佛童子魇境中所见的一幕。那个时候分明是有佛陀存在的,绝对是万年大劫前的事情。

  「万年孤寂啊~ 」

  楚留仙叹息出声,伸手摸着邪佛童子的头,道:「童儿,你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

  「嗯!」

  邪佛童子开心地点着头,紧接着急于证明自家用处般,伸出小手来按在楚留仙受伤的右臂上,吐露佛音:「嗡!」

  佛光乍现,如水流动,楚留仙身子一震,右臂上一阵酸麻,疼痛大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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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听道讲法(上)

  「做得好。」

  楚留仙夸赞出声的同时,满室佛光潮水般褪去。

  在邪佛童子期待的目光下,楚留仙稍稍活动了下手臂。

  这个时候,他手臂上的疼痛大减,出血也止住了,然而无力感觉依然存在,就好像手放在地上被大象来回践踏了一百遍,明明还连在肢体上,却几乎感觉不到其存在。

  「有得将养了。」

  楚留仙苦笑,童子的梵唱真言法毕竟不是万能的,能有这个结果就已经很好了。

  他可还记得呢,先前为外力惊动,仙域根本法失控,远远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当时那种肌肉、经脉、骨骼,都要扭成麻花断裂的感觉刻骨铭心。

  「不过祸兮福所倚,果然不错。」

  「若不是出了那个意外,我以右臂重伤为代价,凝聚出了阴神纯阴灵力,怕是童子还不能升品。」

  楚留仙只能苦中作乐地如此想。

  不想让邪佛童子失望,楚留仙并没有纠结在那里,而是稍稍察看后便长身而起,带着邪佛童子向着甲板上走去。

  他要看看,先前的震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得甲板,楚留仙第一反应是以手挡在眼前,明晃晃一片,阳光绚烂而刺眼。

  在他的对面,原本一脸焦急之色的古锋寒等人看到他的出现,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师弟!」

  「公子!」

  几人一拥而上,看楚留仙全须全尾的,这才安了心。

  「师弟,你先前是怎么回事?」

  古锋寒不无埋怨地说道:「好在你是出来了,不然岂不担心死为兄了。」

  「原来已经到了啊。」楚留仙这才回过味来,全身心投入下,他完全将此事给忘却了。

  他歉然一笑,对众人道:「倒是让诸位操心了,先前这童儿出了点事情,耽搁了。」

  「童儿?」

  古锋寒闻言随意地一瞥,「它怎么了?这不是好好……」

  「咦?!」

  话说到一半,他的眼睛突然瞪圆,好像看到的不是邪佛童子,而是一尊活生生的佛陀般震惊。

  「它……它……它……」

  古锋寒张口结舌,「它」了个半天,愣是没能说出囫囵话来。

  一旁,除了双儿修为见识都不到外,秦伯和林清媗也是一脸震惊,丝毫不逊古锋寒。

  「三品了?」

  古锋寒终于缓过了劲儿来,咽了口唾沫问道:「师弟,为兄不是在做梦吧?

  它真的三品了?「

  「是三品啊!」

  楚留仙理所当然地应道。

  「怎么能就三品了呢?」

  古锋寒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楚留仙一脸无辜地道:「我帮它修炼一下,然后它就三品了。」

  「修炼了一下,就修炼了一下……」

  古锋寒晕头转向,感觉好像什么东西都不对了,低头一看,邪佛童子也是一脸的无辜看着他,好像是在说:我怎么就不能三品呢?

  看着这一大一小的神情,古锋寒摇晃了一下,终于承认了现实。

  「师弟啊。」古锋寒拉着楚留仙的胳膊说道:「这邪佛童子,两日之间,连升二品,可见其根器极佳,潜力无限,可要好好培养,莫要浪费了。」

  楚留仙看着他苦口婆心的模样,只得诺诺连声应下,保证一定好好培养。

  好不容易等古锋寒交代完了,楚留仙长出了一口气之余,心中不无歉意:「师兄,对不住了,这事不能让第二人知晓。回头,师弟一定给你弄一只上好的灵鬼。」

  铁甲飞舟着陆有一段时间了,自不能就这么赖着,闲事说完,他们一行人便带着汪苦的遗体下了飞舟,向着神霄峰上去。

  半道上,秦伯和双儿先行回朝阳府准备,楚留仙他们师兄弟三人则去见楚天歌。

  走在通往峰顶的山道上,为了以示郑重,楚留仙和古锋寒并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一前一后抬着汪苦的尸体上山,林清媗则单独一人走在前面。

  片刻之后,抵达峰顶前的隘口,雷儿电儿两童又是人影不见,林清媗先行一步,消失在山道。

  这个时候,古锋寒的脚步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师弟……」

  「嗯?」

  楚留仙只能随之停住脚步,等了片刻,却不曾听到他后面的话,不由问道:「师兄,怎么了?」

  「没……」古锋寒摇头,楚留仙从背影处并不能看出他的神情,只能从肩膀和后脑勺的摇晃判断出这一点。

  「师弟,你的四灵法台似是有些残损,未免不雅。」古锋寒话锋一转,忽然扯到了这方面,「回头你不妨让楚师为你炼制一番。楚师本就是一代炼器宗师,倒也不需假手外人。」

  楚留仙沉默了一下,接口道:「多谢师兄提醒。」

  随后,两人再不发一言,踏入了隘口出了山道,来到了楚天歌静修的神霄峰顶。

  在这几步间,楚留仙心念电转,无数的想法涌了出来。

  「古师兄他想说的真是四灵法台的事情吗?」

  「还是……他知道了什么是?!」

  「我能看到的事情,我能有的猜测,古师兄真会完全没有察觉,完全想象不到?」

  「昨日甲板上,我、秦伯、林清媗师兄三人往来谈论,他始终不曾现身不曾询问,是不曾发现呢,还是故作不见?」

  楚留仙摇头,这位古师兄他可从来没有小看过,大智若愚,便是此辈。

  「罢了!」

  当远远望见楚天歌背影的时候,楚留仙终将一切杂念按下。不管古锋寒如何想来,他先前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态度了。

  楚留仙和古锋寒两人小心地将汪苦的遗体放下,向着楚天歌行礼。

  楚天歌身子一动,直接来到汪苦遗体前蹲下,揭开符箓掀开白布,伸手在汪苦的脸上抚摸着,久久不语。

  「师父节哀!」

  古锋寒、楚留仙、林清媗,三人齐声劝慰。

  楚天歌叹息一声,站了起来,看着他们三人说道:「经过为师已经知道了,你们做得不错。」

  楚留仙心中一奇,想着难道是林清媗说了?不由得以眼角余光瞥去,但见得林清媗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低头不语,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在这过程中,与古锋寒的目光碰在一起,原来这位古师兄也在做着同样的举动。

  楚天歌完全不曾在意座下弟子的小动作,望着汪苦的遗体面露戚容,道:「苦儿啊苦儿,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受你为徒?」

  「不是因为你努力,你拼搏,你不甘人后,而是因为你的身上有灵性。」

  「可惜,为师却做得差了。」

  「人心之说,三百年阅尽,为师依然是看之不透。」

  「你的性子,要人将你捧得高高的,时刻关注着,才能将灵性发挥出来。」

  「奈何,这一点为师是在很久之后才发现的,为时晚矣。」

  看着楚天歌在那感慨,自责,哀戚,古锋寒不忍他如此,踏前一步插口道:「师父,徒儿们此番遇到了一人,他还要我们带句话给师父你……」

  他话还没说完呢,便被楚天歌挥手止住,淡淡地道:「迷楼戏子嘛,为师知道了。」

  说话间,楚天歌转过身来,掌中把玩着一物。

  看到那东西,楚留仙等人的目光,瞬间就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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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听道讲法(中)

  「这宝物怎么会落到楚师的手中?」

  楚留仙等人一头雾水,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楚天歌手中把玩的,赫然是迷楼主人仗之收取分水刺的摄宝灵镜。

  「师父你见过迷楼主人了?」

  古锋寒恍然大悟,同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紫色玉符,恭敬地双手递上,道:「师父,这是您交给我的传讯玉符,现在事情了解,请师父收回。」

  楚天歌看都不看一眼,摆手道:「你留着玩吧。」

  古锋寒一喜,奉承道:「多谢师父。」

  紧接着,他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这次多亏有师父这玉符,迷楼主人自讨拦截不住,不然还难说得很。」

  古锋寒的欢喜停留不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就随着楚天歌后面的一句话垮了下来。

  「那只是一个寻常玉符罢了,没什么大用。」

  楚天歌说这话是怕自家这个弟子太实心眼,真把紫色玉符当什么救命宝贝,那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啊~ !」

  这回不仅仅是古锋寒,连楚留仙和林清媗都傻眼了,直勾勾地看看玉符,再看看楚天歌。

  天知道他们可是拿这东西当救命宝贝的,若非有这宝贝在,楚留仙他们也不会那么底气十足地与迷楼主人交涉。

  「这是怎么回事?」

  楚留仙顿时觉得之前发生的种种,怕不是他原本想象的模样。

  不仅仅是他,古锋寒他们也都眼巴巴地看着楚天歌。

  「你们还不明白吗?」楚天歌摇了摇头,道:「为师一直跟着你们,防止幕后真有什么人对我弟子下手。」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万一紧急情况,救援不及,那岂不成了笑话?死了一个弟子还不够,眼巴巴地又送了两个过去?」

  楚留仙有点明白了,试探地问道:「这么说,当时迷楼主人并不是忌惮我们传讯,而是他早就知道师父在了。」

  楚天歌点头,解释道:「迷楼戏子成名多年,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又与为师有关一段交游,岂能察觉不到?」

  「那就怪不得了。」

  楚留仙恍然大悟,他总觉得迷楼主人分外配合,特别好说话,原来根子在这里啊。

  同时,楚天歌知道所有经过,不需要他们赘述,自也是他本就全程目睹的缘故。

  楚留仙想明白后,伸手一指摄宝灵镜,道:「师父,那这……」

  「你说它?」

  楚天歌把摄宝灵镜在掌中抛了一抛,道:「为师既然看到了,又岂能让那迷楼戏子在我弟子面前耍完威风就这么走了?自是要他留下点东西来。」

  楚留仙有些无语,他可没觉得迷楼主人耍了什么威风,甚至称得上客气了。

  他接触楚天歌时间不长,还不太了解其护短的性子,一旁古锋寒就一脸理所当然,显然习惯了。

  「喏~ 」

  楚天歌把摄宝灵镜一抛,直接抛向了楚留仙,道:「你这回表现不错,点破了戏子的把戏,落了他面皮,涨了我们道宗神霄一脉的威风,这镜子就给你当玩物吧。」

  「玩物……」

  楚留仙连忙接住了摄宝灵镜,感觉出手冰凉沉重,古朴厚重的感觉触手而生,这样的宝物他可是见识过的,怎么落在楚天歌口中就成了玩物呢?

  楚天歌摇头道:「你们不知道,这摄宝灵镜是疯子墨琊的手笔,这厮学足了他祖上墨翟真人,最喜欢鼓捣这些东西。」

  「摄宝灵镜,便是墨琊依典籍,仿造上古神道时代的宝物——落宝金钱——炼制成的。」

  「此物在摄取宝物方面有不测之能,不过只能用三次,三次过后就不堪重负了。」

  楚天歌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让楚留仙、古锋寒他们神色都不由得肃然。

  「我等修仙者,求的是永恒,长生天地间,不与草木同朽。」

  「若是不能永恒,即便似流星璀璨划破天际,到头来也不过是化作黄土一堆,徒然留名典籍上,任由后人指手画脚评说。」

  「吾辈有志于大道者不取!」

  听到这里,楚留仙、古锋寒、林清媗,不约而同地一躬身,恭敬地道:「弟子,谨受教!」

  楚留仙更想深了一层:「楚师说的是。摄宝灵镜虽称异宝,然其本身既非永恒,亦无助永恒大道,不是玩物又是什么?」

  「外物虽重,可借可用可仗之横行,但唯有永恒大道,方当得起吾辈不畏艰辛,孜孜以求!」

  「一里一表,相辅相成!」

  楚留仙一边想着,一边并没有轻视摄宝灵镜,而是将其收藏了起来,关键时刻,这只能使用一次的宝镜,说不准就是翻盘的契机。

  看到他这个动作,楚天歌暗暗点头,心中欣慰。

  要是楚留仙听得他那么一番话,就将摄宝灵镜弃之如敝屣,楚天歌明面上不说,却不免将他看低一层,下一个「轻浮」的评语。

  人云亦云,轻易改弦更张,那样的人脑子不过是别人的跑马场而已,没有自己,还谈什么仙,论什么永恒。

  「心有所坚持,行有所变通,这样的人,才有可能触摸到那扇关闭了万年的大门。」

  「我楚家再度崛起的契机,或许真就应在了留仙的身上了。」

  古锋寒、楚留仙、林清媗,各自感悟,若有所思了片刻,古锋寒想起了之前猜测,问道:「师父,那迷楼主人,可是您当年曾经提起的五散人之一?」

  听到这个,楚留仙和林清媗也竖起了耳朵,掌故轶闻,谁人不喜欢?

  「不错。」

  楚天歌微微颔首,道:「迷楼主人,便是五散人当中的戏子,成名于三百年前的老怪物了,与楚轩辕叔祖也有一番交游。」

  「除了戏子之外,刚刚提到的墨翟真人后裔墨琊,也是五散人之一,人称:疯子。」

  「戏子……疯子……」

  楚留仙等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名号着实怪得可以了。

  按捺不住,楚留仙接口问道:「师父,迷楼主人又为什么被为戏子呢?就因为他那个迷楼法术?」

  楚天歌摇头:「那不是法术,那是神通!」

  「熔戏子一生际遇,一生坚持,一生感悟于一炉的神通术!」

  楚天歌并没有在迷楼神通上说太多,娓娓道出了迷楼主人的经历。

  原来,这迷楼主人在幼年时候,的确是一个戏子,一个俗世红尘中打滚卖艺的小戏子而已。

  他五岁就被卖入梨园,父母何人都不可考,六岁即开始登台献艺,一十二岁的时候就红极一时,擅青衣、小生,为世人所追捧的名伶。

  戏子是真心喜欢唱戏,本来如此下去,或可成就一代名角,也算是圆满了。

  谁知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某一次,他唱戏完毕,照例得满堂喝彩,下得戏台就被强请去赴宴,在座皆是达官贵人乡绅。

  十二岁时候的戏子,还是未曾长成的小少年,能唱青衣花旦者,自也清秀可人,再兼自小学戏练出来的窈窕身段,简直比女子还要美丽十倍。

  当时,就引起了一位好断袖分桃,行那后庭花开的贵人觊觎,当桌逼其就范。

  戏子到底只是戏子,一桌上下,贵人十数,竟无一人为其分说,反倒是皆称之为雅事,凑趣起哄。

  绝望之下,戏子骨子里的狠劲与决绝上来,推倒了温酒的炉子,徒手从中抢出冒火的红炭。

  「你好我的容颜,我就毁了容颜。」

  戏子一手持炭,抹在脸上「嗤嗤」作响,有那皮焦肉臭之味传出,好好一张俊俏容颜,瞬间丑过了恶鬼;

  「你好我的嗓子,我被毁了嗓子。」

  「你还要什么?说!」

  手一抬,口一张,戏子生生咽下了炭火。

  戏子当时鬼怪一样的脸庞,阴柔外表掩盖下无法想象的刚烈爆发,让在场众人无不心惊,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后来,戏子掉头而去,一时间竟是无人想到要拦。

  戏子出城,过荒郊,抵达激流涌动的河畔,心如死灰,就想一死了之。

  五岁至今,七年苦练,没有亲情没有家庭的温暖,他唯一所重所爱的就是唱戏。随着他的两个动作,一切尽付流水,顿觉生无可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戏子投水的瞬间,为一个散修所救。

  从那一天开始,梨园界少了一个名伶大家,修仙界多了一个亦正亦邪,阴柔刚烈的五散人——戏子!

  ……

  听完了迷楼戏子的故事,楚留仙等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戏子少年时候,那种阴柔反衬出的刚烈决绝,足以让任何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为之摒住呼吸。

  「好家伙!」

  好半晌,古锋寒啧啧出声,他自问异地相处,血溅三尺可以,如此刚烈决绝,他做不到。

  楚天歌淡淡地说道:「现在你们知道五散人都是什么人物了吧?他们哪一个不是亦正亦邪,愤世嫉俗,为师跟你们讲这些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莫要小视了天下英雄。」

  楚留仙等人深以为然,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时候就能如此,现在贵为阴神尊者,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这样的人物谁敢小觑?

  楚天歌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为师在你们走后,与戏子见了一面,除了要来摄宝灵镜外,还与他约定共同前去做一场大功德。」

  「今日便要成行。」

  「这么快?」楚留仙等人吃了一惊,没想到楚天歌竟是要马上离开。

  楚天歌不理会他们的惊诧,望向楚留仙道:「留仙,在去之前,为师还要再问你一次。」

  「经过了这次的见闻,你可还要坚持之前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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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听道讲法(下)

  「坚持之前的选择……」

  楚留仙沉默了一下,脑海中一个个盘算,一个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内外兼修,不得偏废。内则凭心,外便靠财,与其想着依靠家族,不如依靠自己。」

  「短期内实力鸿沟无可弥补,只能靠着各种手段应对,否则身份揭穿,无论是公子留仙之名,还是我楚留仙的仙路,定都会大受影响。」

  「我,别无选择!」

  楚留仙豁然抬起头来,与楚天歌对视,心中想的是「别无选择」,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隐隐地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在他的心底最深处扎根发芽。

  这点根苗芽儿,终将茁壮成长,至于举世瞩目!

  「师父!」

  楚留仙一拱手,道:「路是徒儿自己选的,无论结果如何,不改不移,无怨无悔。」

  这番话他说得斩钉截铁,一旁听在耳中的古锋寒和林清媗都脸上色变,忍不住流露出担忧之色。

  楚天歌不怒反笑:「哈哈哈,好,好,好一个不改不移无怨无悔,倒是有点像我楚天歌的徒儿了。」

  「行!你要如何,为师不拦你,可是既然你不走为师为你安排下的道路,那就得经得住考验,做到我无话可说。」

  「你可能行?」

  楚留仙昂首答道:「请师父示下,留仙自不会让您失望便是。」

  他听得出来,楚天歌最后的话里隐然有激将之意,或许楚天歌更想看到的不见得是他改弦更张,而是正相反也说不准。

  楚天歌的心意,除了他自己,又有何人能知?

  但见他淡淡一笑,道:「为师要与那戏子外出一月,行那大功德事,那就给你这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内,你持十点功德,在道宗七脉之内,任选听道十场。

  一个月之后,你自己开坛讲法一场,为师也会与会。不管是广受欢迎,还是为师赞许,便都算你过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楚天歌的声音里面带出了期许之意,后面一句话又加重了砝码:「只要你过关,为师便亲自出手,用最好的材料,为你重新化生真灵!」

  这样的条件出来,古锋寒、林清媗都有点晕头转向的感觉,即便是他们,也从来没有开坛讲法,楚天歌门下只有排行前三的三位弟子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此事可大可小,从小处说是赚取功德,能于道宗内部换取资源;大处则是将自身对法术的体悟摊开来,经受所有人的考验。

  很多人不愿为,很多人做不到,古锋寒他们担忧地望着楚留仙,很想插口又是不敢,只得连使眼色,让楚留仙不要答应。

  楚留仙的头依然是昂着,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眼色似的,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一个月后,弟子当劳请师父出手,为弟子化生真灵。」

  「哎~ 」

  古锋寒和林清媗心中叹息,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楚留仙这般一口应下,便没有了转圜余地了。

  「哈哈哈哈……」

  楚天歌朗声大笑,谁也不知道这笑声中,究竟是期许为多,还是讥诮占主,只见得罢了笑声,伸手一点!

  「嗖嗖嗖~ 」

  十团明黄色的光向着楚留仙飞去,钻入了他腰间的道宗弟子玉牌,盘踞其中如十颗明黄的星辰。

  「这就是楚师所说的十份功德吗?」

  楚留仙了然之余,颇有好奇,想到能凭着这个功德去听人讲法,兴致就起来了,恨不得马上去尝试一番。

  那边,楚天歌交代完楚留仙的事情后,喊了一声:「雷公、电母何在?」

  楚留仙的脸色顿时就古怪了起来,对自家师父这取名的恶趣味,连腹诽的心都没了。

  楚天歌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得雷儿跟电儿两童子慌忙忙地跑了进来。

  「为师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好了吗?」

  楚天歌的目光沉下来,不是为了两个童儿,而是为了躺在地上,再不能对他行礼,受他教导的八弟子汪苦。

  「好,带上你们汪师兄,为他安葬。」

  楚天歌当先行去,两童儿抬起汪苦的遗体,楚留仙等人也连忙跟上。

  在一片肃然的气氛中,汪苦永远地沉睡于一座紫色神霄石制成的灵柩当中,被送上了神霄峰背面的山壁上。

  那片断壁笔直而下,如刀砍斧削,自下往上王去,可见得断壁上零星错落一个个小黑点。

  路上楚留仙便从古锋寒的口中打听出来了,每一处小黑点,都是一个仅容得棺椁或一人盘坐的洞穴。

  神霄一脉,屹立道宗,存在修仙界达数百年,这里面沉睡的是遇难的、寿元枯竭坐化的神霄峰入室弟子、长老。

  既是永与神霄相伴,也是永远的再不能踏出那处狭窄。

  沉默良久,楚天歌缓缓开口:「锋寒、清媗、留仙,你们告诉为师,什么是仙?」

  三人各自沉吟,脑海中各生念头。

  或以为是出入青冥,逍遥天地间者为仙;

  或以为仙术神通,拿捏星辰者为仙;

  或以为得仙人境界,得脱寿元禁锢,与天地同寿者为仙……

  一人一念,一时一念,没有一人开口,因为没有一个人敢确定,那便是仙!

  楚天歌伸手一指断壁:「他们不是仙。」

  再一指青天:「他们也不是仙。」

  最后楚天歌指了指楚留仙等人,又指了指自己,道:「我们才是!」

  「啊~ 」

  楚留仙等人大吃一惊,别说他们了,就是楚天歌自己,离「仙」也还差得远吧?

  楚天歌对他们的吃惊毫不在意,道出了楚留仙等人一生都不能或忘的一句话:「活着的,才是仙!」

  「你们都要活着,活下去。」

  多少悲戚,多少哀伤,尽数融入在一声长啸中,从楚天歌的口中传出来,传遍了整座神霄峰。

  山谷回音,似是数百年沉睡此间的前辈们,在为之呼应。

  楚天歌掉头便走,飘然下山,径直出神霄峰,离道宗,转眼间渺然不可见。

  惟有他的长啸声,不知道是铭刻在天地间,还是烙印在楚留仙等人的心中,久久不散……

  活者,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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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通天论道(上)

  「活着的,方为仙。」

  楚留仙将这句话咀嚼良久,既是懂了,又是不解,有无数的疑问,从一扇被推开一条缝的大门中蜂拥而出。

  「那我们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为了超脱自我?」

  「若是为了超脱自我,那么我们真的明白:谁是我,我是谁吗?」

  「修仙为长生,那么长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除了长生,是不是有其他更重要,更有意义的存在?」

  ……

  楚留仙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楚天歌一时感触道出的话,给他推开了一扇大门,然而大门之后,却又是一望无垠的迷宫。

  「呼……」

  好半晌,楚留仙吁出了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想法暂时抛开了,心道:「没有足够的经历,没有足够的境界,再是想来也枉然,怕还会将自己陷入迷宫中不得解脱。」

  「那些问题,终于有一日我会像楚师一样,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楚留仙回过神的时候,旁边古锋寒和林清媗也在摇晃着脑袋,仿佛是要将什么东西从脑子里面摇出去一样。

  楚天歌的话里面,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只言片语便引人思索,到底是法术的威力,还是人本身的情绪引导,至少楚留仙他们是分辨不清楚的。

  「师兄,师姐。」

  楚留仙拱手道:「留仙便先告辞了,有些琐事要处理下,回头就如楚师所言,前去听道十场,后面的一个月怕是要少见了。」

  「先告罪则个,两位莫怪。」

  「告辞!」

  话音落下,楚留仙一挥衣袖,飘然而去。

  在这个过程中,林清媗朱唇开阖,似要说着什么,美目盼兮,如在表示着什么,楚留仙皆如未见,走得洒然自若,转眼间就消失在山道上。

  恍惚间,古锋寒和林清媗从楚留仙的背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楚天歌。

  某种意义上,楚留仙和楚天歌很是相像,身形迥异,气质却是一脉相承的感觉。

  「师兄!」

  林清媗俏脸上带着焦虑,「你说楚师弟他能完成吗?一个月的时间,听道十场,讲法一场,又要众口称赞,这怎么可能?」

  古锋寒不答,而是侧目望去,见得林清媗眼中只有纯粹的焦虑、担忧,竟是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楚留仙特意的冷淡,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放心吧。」古锋寒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在叹息什么,「楚师弟为一时俊彦,是谪仙根器,岂能以常人来揣度之?」

  「非常人,行非常事,定有非常之能!」

  「我们静候佳音便是。」

  说完,古锋寒拍了拍林清媗的肩膀,掉头而去。

  神霄断壁下,只剩下林清媗一头雾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

  此后三天间,林清媗的身影数次出现在神霄峰半,朝阳府外。

  每一次,她都被秦伯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道是自家公子正在闭关苦修,严令不见外客,让林清媗莫要让他为难。

  三天过去,当林清媗踏着夕阳,离开了那座以朝阳名之的府邸时候,心情亦如落日般,道不尽的落寞。

  这次,她似乎真的明白了,往后的几日间,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楚留仙的确是在闭关。

  不过,他不是在朝阳府,而是在天道城。

  一直到楚天歌离去的第七天,楚留仙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迈入了玲琅阁中。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秦伯为玲琅阁主事,至少有大半的时间都坐镇于此,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

  楚留仙摆了摆手,声音中略带出了疲倦:「秦伯,派人去仓库中,把那些东西都搬过来吧。」

  「……呃,这么快?」

  秦伯眼睛都瞪大了,看楚留仙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不敢多问,连忙就吩咐了下去。他自身则与楚留仙一起,上得玲琅阁七层的天涯间内坐下,服侍楚留仙漱洗香茗不提。

  这天涯间是玲琅阁的顶层,取的是一目尽天涯之意,除了头顶上的白玉京外,可说是天道城中地势最高的建筑了。

  一上一下,皆冠压满城,可见全盛时期神霄楚氏在天道城中的实力之强。

  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了。

  楚留仙品着香茗,嘴里却觉得没有什么味道,这几日间,他真的是太累了。

  秦伯喝茶也一样没有味道,不过他那是震惊的。

  他刚刚听了回来的下人禀告,这段时间楚氏产业倾尽全力收购过来的金银铜铁等基本材料,全部淬炼完毕,成为大量的金精、银精、铜精、铁精……

  这些材料无不是包含了灵气,有着灵材特有的脉络,在修仙界中有着无比广泛的用途。

  单单这一笔灵材的进出,玲琅阁的收益秦伯一时就算不清楚。

  「公子……」

  秦伯如坐针毡了半天,试探地开口。

  「怎么?」

  楚留仙头也不抬,依旧在轻轻抿着茶水。

  到口的话,秦伯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他可是知道,这几日来,楚留仙到玲琅阁储物的仓库中,驱散了所有下人一呆就是七天。秦伯心有顾忌,不敢查探,生怕犯了什么忌讳,到头来也不知道仓库中到底有没有进人。

  无论是什么独特的手段,还是进了人手,楚留仙既然如此安排,那就是不打算让人知晓了,秦伯踟蹰良久,摇头道:「没,没什么,老奴只是想问问公子,这批灵材如何处理罢了。」

  楚留仙面上带笑,心中却在叹息:「这般冒险的做法,以后再不能有了。」

  他随意地道:「秦伯,现在你才是玲琅阁的主事,自然有你来处理,我只是想看到,在一年后重开白玉京的时候,有足够的资金动用。」

  「还有……」楚留仙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给五农主事那边送去了新的灵种,五丈原全面换植,怕是需要一些费用,全部从玲琅阁这边的账面上走吧。」

  秦伯唯唯诺诺,全数记了下来。

  楚留仙交代完毕后,自己也长出了一口气,过去的七天间,他过得实在是太累了。

  接连不断地运用仙域根本法淬炼灵材洗练灵谷是其一,中间间隔他也不敢浪费,将落地生根、入梦引等诸般法术好生习练,现在一切结束,直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楚留仙略带着点遗憾地想道:「可惜了,入梦引还差了一点,始终摸不到门径。」

  秦伯好半晌,终于把所有事情理顺了,看楚留仙的茶凉了,亲自下去换了一盏,接着一拍脑袋,道:「公子,你瞧老奴这脑子。」

  秦伯告了一个罪,退了下去,片刻后重新回来,手上带着一个锦盒,拿到楚留仙的面前打开。

  「公子请看!」

  锦盒一开,楚留仙的脸上、身上、眼眸间,尽数被染上了一层纯粹的紫色。

  待得紫光稍稍消散,楚留仙方才看清楚,原来在锦盒当中静静地躺着一只锦囊。

  锦囊巴掌大小,通体泛着纯粹紫光,夹杂着蓝冰的纹路,看上去神秘而有尊贵气。

  楚留仙将其取在手上,柔软轻薄,几无重量的感觉,隐隐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那边秦伯把锦盒放下,颇为自责地说道:「老奴的错,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把这件乾坤袋制成。

  除了用上了公子交予老奴的那些虚空金外,老奴还把玲琅阁所有的库存用上,寻了一个炼器高手炼制而成。「

  介绍完后,秦伯眼巴巴地看着楚留仙,问道:「公子可还满意?」

  楚留仙展颜一笑,他当然满意,腰间的四灵玉带,还有掌中的乾坤袋,都非寻常人等所能有,无不是价值不菲之物,他又怎会不满意。

  「多谢秦伯了。」

  楚留仙毫不扭捏地将乾坤袋佩上,以后有此物相助,很多事情都方便了。

  秦伯看楚留仙满意,正欢喜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公子,楚山主交代的事情……」

  「我等等便去。」

  楚留仙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玉牌,那里有十份功德,便是楚天歌给他用于听道的。

  现在一月时间已过四分之一,再不开始的话,怕是他化生真灵之事又要有变数了。

  想到这里,楚留仙一拍扶手,长身而起,向着楼下走去:「秦伯,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后面一个月中,无事莫来打扰我。」

  「可是公子……」

  秦伯伸出手来,只能捉到空气,楚留仙压根没听到他的呼唤,「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秦伯满脸苦笑之色,直怪自己先前太过震惊,倒把正事给忘了。

  「那几位小祖宗可也来了啊,要是……」

  「罢了罢了,公子能处理好的。」

  秦伯只能这么想了,在他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手头上那些灵材才是让他头痛的。

  那边,楚留仙入道宗山门,犹豫了一下,向着道宗七脉之一的通天峰走去。

  道宗七脉,通天其一,以论道称雄,冠绝宗门。

  通天论道,也是道宗弟子展示自身对道、对法、对术理解的最好所在。

  每一天,那里都有最新奇的想法,最新颖的见解,最大胆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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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通天论道(中)

  「一心只修通天法,不为尘世蓬蒿人!」

  走在前往通天峰的路上,楚留仙脑子里一直有这么一句话盘桓不去。

  这句话,是通天峰不知道从哪一代前辈始,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话。以通天一脉自居者,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以为标榜。

  蓬蒿者,没有作为之辈,蝇营狗苟之徒。

  在通天人眼中,只要不是为了发掘法术中的无尽奥妙,不为发现创造出全新的理念,不为长生之路倾尽全力,而耽于逸乐,耽于生计,耽于实力者,都是蓬蒿罢了。

  通天峰的通天二字,就是源自于此,源自于道宗建立的漫长悠久岁月里。

  通天峰,也是现今道宗七脉,唯一一个从道宗建立起始,就屹立不倒的。

  不是因为它多强,而是因为它无争!

  楚留仙还记得他找来的资料中,对通天一脉不满者,往往出言讥诮:「通天弟子,心比天高,袖手谈法,临阵百无一用,于宗于己无益。」

  「如果是真的百无一用,如何能延续至今?」楚留仙一边走一边想着:「若是有用,却又为何不曾听说通天一脉出过什么高人?」

  「这一回,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不知道通天峰顶的稷下学宫,今日是否开放?」

  若说对通天峰中,楚留仙对什么最感兴趣,无过于稷下学宫了。

  稷者,谷也。

  相传,在神道时代,有谷神及司农神,名:稷。

  同时,稷本就是天地间第一种灵谷的名字,在那久远得无法纪年的时代,就为当时的修士所种植食用。

  稷下二字,取的就是谷在下,寓意是道在上,将通天峰最高也最重要的学宫命名为稷下,将这一脉的脾性显露无遗。

  心中期待,楚留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在他行走的这条前往通天峰的路上,修士往来络绎不绝,以车水马龙来形容绝不为过。

  其中,小半为道宗弟子,太半倒是散修或是慕名而来的他宗修士。

  道宗七脉,惟有通天一脉,是广开山门,欢迎天下修士前来论道,前来听法,前来学习的。

  当然,这个学习门槛在里面,以修仙者的话来说,就是门槛在灵玉上。

  楚留仙一路悠然行来,不知听得多少外来修士既是肉痛,又是期待地在谈论着。从中,他得知这些修士想要入得通天峰的确是没有门槛,但想要听道,却得先花费大笔的灵玉去找通天弟子购买功德。

  听道一场,最低的要求就是一份功德。

  道宗山下,唯一不缺功德的就是通天峰弟子了。他们经常性的开坛讲法,又不需要兑换什么修炼资源,购买什么法器飞舟,对奢享的生活也全无兴趣。

  他们获得的功德,基本是消耗在通天峰万年积累下来的秘阁通天道藏中;功德换取的灵玉,也花费在购买灵材以作为试验之用上。

  楚留仙一路上估算了一下,为通天峰一脉的豪富大吃了一惊,单单这些外来修士为他们贡献的灵玉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了。

  「那钱都花哪里去了?」

  楚留仙开始还有些不解,等到他走到了通天峰山脚下的时候,就彻底明白了。

  「这是……」

  出现在楚留仙面前的,是一个之前想都不曾想到的,无比壮观的景象。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话楚留仙一直不曾理解,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理解了。

  通天峰在道宗七脉当中一点都不显高,比起神霄峰还要矮上大半截,但站在它面前,没有人会轻视于它。

  一座宽大的山体,从山脚开始,一直到最高处的平坦,周遭环绕着为无数的浮云,凝成一个个云台漂浮环绕。

  每一座云台上,都有金光笼罩,庄严肃穆又飘逸如仙,让人见之心生神往,想要知道光罩下,云台上,究竟是怎样一个仙家景象。

  「好大的手笔啊!」

  楚留仙漫步在宽敞的白玉山道上,心里面了盘算维持这么多云台漂浮环绕,究竟要多少灵玉才够,最后得出的数字让他咋舌不已。

  还不仅此,任意一座云台只要是开启了金光罩的,在其上都会有灿烂烟霞凝聚,幻化出诸般景象来。

  那些景象,绝大多数都是一二修士,或端坐,或行走在浮云上,口中滔滔若悬河,间或演示一二,各种法术如水般施展出来,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勾得人心痒难耐。

  在这些灿烂烟霞的最上方,往往有一行以古篆书写的文字,乃是其中讲法的要义及讲法者的名号。

  楚留仙不过行到半山腰,就看到了不少足以让他驻足的云台。

  寻灵术的一百零八种应用;

  迷踪法的再开发;

  小甘霖术的辅助手段及针对性……

  ……

  其中,最让楚留仙感兴趣的则是一处云台上空处,灿烂烟霞凝成了一个气势恢宏的景象。

  在那里面,足足有数十名修士,在一座大型法台上各立方位,或依顺序,或齐齐施展,一同引导出了一个强大的大型法术。

  那个法术最终被引导出来的时候,有上百条火蛟凭空凝练,四面冲击,连得金光罩都为之摇晃不定。

  当这个大型法术的讲法及展示完成后,「嘭」的一下金光罩散开,无数朵金色莲花浮了出来,环绕云台不散,有天音响彻整座通天峰,引来不知道多少修士注目,多少修士为之齐声喝彩。

  「地涌莲花,天降祥云。这次讲法得到地涌莲花的奇景,可见其广受好评,为所有听道者所推崇。」

  楚留仙悠然神往,「地涌莲花的讲法都如此,不知道天降祥云要是怎样的情况才会出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看到。」

  在这个大型法术的讲法结束后,他才回过神来,一时看得太过专注,竟是险些连时间和正事都给忘了。

  他连忙离开,继续向着山顶行去。

  此刻,楚留仙颇有得狗熊掰棒子的感觉,看到了不少好的,想着后面或许会有更精彩,一时间竟是下不了决心要听讲哪场?

  正在他迟疑着是要回头呢,还是继续向上的时候,几个明显是通天峰弟子打扮者从他身边匆匆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的对话传入了楚留仙的耳中:「且快些,那书呆子又要讲法了,我得赶上。」

  「同去同去,不知道这回书呆子又从故纸堆中翻出了什么好东西,啧啧啧,十天至少有九天泡在通天道藏里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功德。」

  「不是泡在通天道藏,就是在讲法,从来没有第三个去处,这样的人还担心功德不够吗?」

  那些人边走边说,行色匆匆,全然没有留意到楚留仙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入了耳中。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楚留仙摸着下巴,来了兴致,「连通天弟子都称之为书呆子的人,这得是什么程度?罢了,就跟去看看吧。」

  想到就做,楚留仙随着那几人,来到了在通天峰高处,一座不起眼的云台前。

  讲法明显还没有开始,金光罩却已经罩下,在上面有烟霞凝聚,显出了四个字来:「书痴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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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通天论道(下)

  「看来就是这里了。」

  楚留仙将目光从「书痴说法」四字上移开,正看到他跟随过来的几人都站在了金光罩下,各自掏出了身份玉牌,对着金光照去。

  金光如水流转,将云台、玉牌、修士,连成了一体,随即光华一敛,那几个修士就在原地消失,突兀地出现在了云台上方。

  「有趣。」

  楚留仙饶有兴致地看完了这一幕,不敢再耽搁,从腰间摘下了神霄玉牌,对着金光照去。

  霎时间,他觉得周身一凉,似在夏日将双足浸入溪水中一般的感觉,紧接着身子一轻,眼前朦胧了一下,再清晰时候,已是身在金光罩下了。

  「果然奇妙。」

  楚留仙踩了一下脚下,那看上去似云气翻滚的地面竟是坚实非常,一点晃动不稳的感觉都没有。

  在他的对面,一面白玉浮云纹理的石碑矗立在那里,约莫是一人高下,上面有十数点明黄色的光点如游鱼在彼此追逐着。

  「一点明黄,当就是一份功德,也就是说有十几人入内了。」

  楚留仙一边想着,一边目光上移,果然在石碑的最上方看到一行的姓名。

  大多数如:「通天峰,云天涯」,这般的格式。

  到场的十几人中,竟然一个散修都没有,就是其他脉的修士都很少,楚留仙大致扫过去,只看到一个是神女峰的女修士名列其中。

  楚留仙微微一笑,心道:「看来我这回是误入了某个小众的场合了,也好,看看通天一脉的弟子为何会对此人的讲法如此感兴趣。」

  对无有散修,少有他脉修士这一点,楚留仙倒是可以猜到,无非是那「书痴」

  所讲的法术或是原理太过晦涩或是无关实用。

  世事有曲高和寡,世人有功利主义,这都不足以奇。

  楚留仙在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又有一人进来了。

  周遭金光水波纹路辐散开了,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楚留仙的身边。那是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修士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斑驳如落雪。

  他显然是熟门熟路了,出现之后连想都不想地就走到了白玉浮云石碑前,自己往石碑上一站,同时把玉牌照了照。

  楚留仙的眼前一花,旋即看到石碑上现出了那个老修士的形容样貌,玉牌中则有一份功德随之投入其中。

  转眼工夫,石碑上又多了一条功德游鱼,上面多出了一个姓名:通天峰,程乾。

  老修士程乾看成功了,反倒不着急了,优哉游哉地让开了位置,还冲着楚留仙善意地一笑。

  楚留仙现在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了,回应地对着程乾点了点头,有样学样地往石碑前一站,玉牌照去。

  「咦?!」

  楚留仙瞪大了眼睛,石碑竟然……竟然没反应。

  「怎么回事?」

  他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程乾走了过来,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来熟地道:「不对啊,照影碑没问题啊,怎么会捕捉不到你的气息?」

  「捕捉不到气息?」

  楚留仙恍然大悟。这名为照影碑的白玉浮云石碑之所以能照出影像,显露姓名,自是与道宗一脉留存的弟子记录相关。

  但凡入得道宗者,都会有一缕气息并着影像被记录下来,楚留仙呢,则是其中的一个特例。

  道宗上层无不知晓他这位谪仙人的身上带着楚家阳神老祖的阳神念头,有此宝在,想要捉取他的气息,至少要修为更在楚家老祖之上的阳神真人亲自出手才有可能。

  以楚家与道宗千年关系,自然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故而楚留仙虽然是正儿八经的道宗入室弟子,却是没有气息留存的。

  「这……」

  楚留仙有些挠头了,不会卡在这里,听道讲法的第一关就过不去吧?

  「难道……」程乾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震惊地望着楚留仙,语气明显没有那么随便了,道:「这位师弟,你可尝试将玉牌贴于照影碑上试一下。」

  「还有这方法?」楚留仙按照他的话做了。

  果然,玉牌与照影碑连在一起,光辉流转下,楚留仙的样貌就浮现了出来。

  在照影碑上方,「神霄峰,楚留仙」字样也随之显露了出来。

  「嘶~ 」

  楚留仙满意地收回手,就听到旁边传来了倒抽凉气的声音,回过头正见得程乾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程师兄?」

  楚留仙奇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程乾摇头如拨浪鼓,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吃惊,没想到师弟你就是鼎鼎大名的留仙公子,小老儿倒是唐突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楚留仙反而奇怪了起来。

  在楚留仙的印象当中,通天峰一脉的弟子都是袖手空谈道法,不屑于其他修士为伍的,难道这程乾会是一个异类?

  一路上,有一句话没一句地攀谈着,两人前行数十步,眼前云雾散开,豁然开朗了起来。

  只见得,在云台的最高处,悬浮着方圆十丈大小的平台,其上有一个灰衣消瘦,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手捧玉书在那看得津津有味。

  在灰衣中年人的身前,摆放着一套精美的玉磬,三十二枚为一组,旁边搁着一支玉槌,亦精致可爱。

  下首处,数十云气蒲团星罗棋布,上面坐好了十余个前来听道的道宗弟子,楚留仙之前跟过来的几人也在其中。

  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楚留仙就知道之前猜测无错,他旁边的这位程乾老修士的确是一个异类。

  楚留仙出现的时候,近距离的几个修士还有礼貌地颔首为礼,等看到程乾紧跟着出现,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挪动屁股,一脸厌恶不想与之为伍的样子。

  「这位看来不得人心啊。」

  楚留仙也不在意,冲着程乾一笑,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静等讲道开始。

  程乾也算是脸皮厚的了,各种异样的目光完全刺之不穿,笑容满面地跟在楚留仙屁股后面,寻了个相邻的位置坐下。

  片刻后,又陆续来了几人,听道者累积到了二十余人,上首处的灰衣中年人依然没有开讲的意思,看玉书看得摇头晃脑,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起来。

  楚留仙倒是不着急,静静地坐等,脑海中不住地揣摩入梦引的精要,不觉间盏差工夫的时间过去了。

  老修士程乾生怕楚留仙等得不耐烦了,舔着脸凑过来说:「公子莫急,这书呆子讲法向来如此,小老儿估摸着差不多要开始了。」

  「哦,是吗,程兄对书痴很熟悉?」

  楚留仙笑着反问了一句,这书痴何等人物,他还真是全然不知。

  「那是,书呆子每次讲法,小老儿都是必到的。」

  程乾颇有些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子,卖弄道:「这书呆子百无一用,资质鲁钝,笨手笨脚,小老儿就算是没资质的,他比我还不如。」

  「灵性、悟性、战力什么的,更是一点也无。」

  楚留仙眨了眨眼睛,按程乾说法,这书痴简直是百无一用啊,怎么会引得通天一脉二十余位弟子坐等他讲法?他心知后面的才是关键,用鼓励的目光示意程乾继续下去。

  得了他的鼓励,程乾说得更来劲了,拍着大腿道:「谁也没想到,这书呆子百无一用,偏偏有一样常处,好读书。」

  「这也算长处?」楚留仙愈发地不解了。

  程乾好像知道楚留仙在想什么,气也不换地接下去道:「好读书还不算什么,他就是能读到常人读不到的东西。」

  「通天道藏卷帙浩繁,这书呆子一头扎进去,每每能找到一些别人找不到的,然后就拿出来讲法,换取功德继续读书。」程乾啧啧有声,也不知道是赞叹呢,还是不以为然呢,「数十年如一日,每隔一段时间积累够东西了,他就开讲一次,每次都是持续二十天,一日讲法一日歇息,讲够十场结束。」

  「我辈都称之为十日谈!」

  程乾有意地在「谈」字上加重了语气,楚留仙听出来,用「谈」而不用「讲」

  「传」「说」,意在讽刺,指的是书痴只能当那搬运工的活计。

  对此楚留仙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书痴于此当有专长,如程乾等人得了好处还心存鄙夷,未免不够厚道。

  不过楚留仙也不会与程乾争执这些,微微颔首,便算是听到了。

  话说回来,程乾对书痴的了解还是颇准确的,他这边话音刚落呢,上首处书痴便从玉书上收回了神念,满足似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如刚刚梦想一般,以迷茫的表情环顾了一圈,随即好像才反应过来,拾起面前的玉槌,在玉磬上抹过。

  执玉槌,击玉磬,清音声声彻。

  讲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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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烟花易冷

  「开始了。」

  楚留仙精神一振,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心中期待。

  程乾也停住了他那张话唠一样的嘴,目光投向了书痴处。

  书痴轻咳了一声,手在一头乱发上揉动着,似是现在才在想要讲什么,等他清完嗓子,正要开口呢,有脚步声从云台后方传来。

  不少人面露不满之色地回首望去,程乾也在其中。

  近在咫尺下,楚留仙轻易地察觉到,在看到来人后,程乾眼中不满转瞬即逝,代之的是兴奋之色。

  「留仙公子,没想到别雪公子也来了,还带着乌珊小姐。」

  程乾的话让楚留仙对他侧目而视,心想:「这老儿倒是见识广博,之前轻易认出我来,现在又认识别雪陈林。」

  楚留仙回望过去,来的果然是欺霜傲雪白衣,身负玉剑的别雪公子陈林。

  在他旁边,一个喜笑颜开的少女,自是金玉满堂乌家的小公主乌珊了。

  楚留仙望过去的时候,陈林也在张望着,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对上了。

  目光一碰,楚留仙还好,别雪陈林的眼中顿时在放着光,似乎在说:可逮住你了。

  「哎,麻烦。」

  楚留仙暗暗叹息一声,别过头去,懒得再看,腹诽不已:「这小子不会是缀上来的吧?」

  「要是的话,他真是跟我扛上了,不知道这回又要整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候,更大的动静从身后传来。

  楚留仙正在烦恼着陈林事呢,下意识地就将动静跟他联系在了一起,连忙回头一看。

  这一眼望去,他才发现是冤枉了别雪陈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乌珊坐在一起,目光炯炯盯视过来,一边不耐烦地与乌珊在说着什么。

  乌珊那丫头冲着楚留仙指指点点的,看到他望来,骇了一跳似的,连忙低头做无辜状。

  楚留仙懒得理会这对活宝,越过他们望去。

  只见得,一个庞然大物踏入了云台。

  那是一头蛮荒巨象机傀,高过丈许的背上坐着一个满脸笑容,左顾右盼的小胖子,一上一下吨位都不轻,怪不得如此动作。

  「咦?这人是谁?」

  程乾终于也有不认识的人了,很是揪下了几根胡须,嘟囔道:「敢如此招摇的,绝对不会是没背景的,只是最近有哪位公子驾到,小老儿不可能没听说过啊,怪哉,怪哉,回头一定要调查调查。」

  楚留仙侧目视之,心想这老儿竟然还是一个万事通的性子。

  到了讲道场所,那小胖子收敛不少,跃下了巨象,掏出一个漆黑骨质的精致象雕,对着巨象一照将其收起,然后乖乖地寻了个位置坐下。

  看这后来的两位都落座了,上首处书痴再度清了下嗓子,直入正题:「今日讲激发法。」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玉磬前面慢条斯理地摆放着东西。

  「激发法,那是什么?」

  楚留仙饶有兴致地看着书痴动作,只见得他从袖中取出依次摆放在面前的是三块奇形石头。

  一块暗隐星光,一块云纹遍布,一块微光荧荧。

  书痴指着三块石头,依次道来:「这块是星辰石,由陨星中得来,有那天工百家从中淬炼出星辰之精,以精密手法将之细碎地融入到小阵盘当中,遂能上承天象,行走时间,谓之时计。」

  「时计?」楚留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的手腕上,百晓生献上的时计他可是一直佩戴着,觉得颇为方便,却是第一次听闻时计的原理。

  同时,他暗暗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这书痴讲话的确是带着书呆子气,咬文嚼字好像在著书一样。

  很快,楚留仙的注意力重新被书痴的讲述吸引了过去。

  书痴指着第二块云纹石说道:「此乃云石,偶有矿脉,与玉矿伴生,除天然具备云纹外,其本身亦带着云性,辅以法术牵引布阵,能形成云气缭绕效果,天然能浮于空中。」

  他做了个踩踏地面的动作,口中道:「这云台,其主要灵材就云石了,相传楚家的白玉京中在炼制时候,也加入了部分云石,不知是否为真,白玉京多年未开,我想上去验证一下亦不可得,憾甚。」

  听到这里,程乾小意地瞥了一眼楚留仙,好像生怕他对这书痴的话介怀一样。

  事实上,楚留仙听得正专注呢,哪里有空介怀那些,连程乾的小动作都没有注意到。

  「第三块,名之为萤石,能如萤火虫般散发的荧光,我等常用的萤石灯,就是以灵玉配合法阵激发萤石而成的。」

  书痴一语带过,远没有介绍星辰石和云石那么详尽,因为萤石灯这东西太过普遍,修士洞府中无不配备不少,不需要解释。

  楚留仙的朝阳府中也有萤石灯十余盏,每当夜时,双儿就会将其一一擦亮,他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讲这些做什么呢?」

  楚留仙心中疑惑,不过也知道这是正题的引子,耐着性子听下去。

  书痴并没有吊胃口的习惯,接着道:「前写十日,我就在想,无论是星辰石,云石,还是萤石,我们的应用方法都是一点一点地通过法阵逼出其威能,那么…

  …「

  他顿了一顿,看到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继续道:「我就在想,是不是存在一种方法,把它们的威能一次性地激发出来呢?」

  「咦?!」

  这下众人都知道书痴这次讲法的主题所在了,一次性爆发出周身灵力的法门有不少,加诸于灵材上的还真没有想过,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书痴果然没有讲法的技巧,明明是关键部分,还是平铺直叙地道:「于是我就入通天道藏中寻找,发现早在数千年前,就有一位佚名前辈有过此念,还研究出了方法,名之为:烟花易冷。」

  「烟花易冷?!」

  「好文雅的说法。」

  楚留仙心中品味了一下,大致知道那位不知名前辈取此名的寓意了。

  烟花易冷,正要瞬间燃爆释放,全部力量一并迸发出来,形成最绚烂的美丽,正合此法的精义。

  书痴介绍的时候,不仅将他自身砂里淘金的艰苦过程忽略不提,这回连让大家消化一下的空隙都没留下,径直挽起袖子,双手各抓星辰石和萤石,开始示范了起来。

  楚留仙一开始还颇为期待,饶有兴致地望去,他是如此的专注,连旁边程乾身子松垮下来,好像要小憩一番的动作都没注意的。

  很快,楚留仙就注意到了,不仅仅是那小老儿,场中绝大多数的修士也是一般无二。

  个中缘由再简单不过了,台上书痴施展法术的动作生涩无比,僵硬无双,那种感觉就犹如有人牵线在提拉着他这个木偶做着刺绣的活计一样,看着让人着急无比。

  楚留仙都不忍心数他到底失败了多少次,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期待的时候,总算让他侥幸成功了一次。

  「嘭~ 」

  先是书痴握在左手上的星辰石豁然爆开,化作了粉末从他的指缝间散落了下来,同时有星光如尘,笼罩其身。

  恍惚间,一脸呆板的书痴如在星河中漫步,有漫天星尘环绕周身,竟是显得有些闪耀夺目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身闷响,书痴右手上的萤石炸开,似在午夜梦回时候,踏入百花丛中,惊起萤火虫无数。

  瑰丽,迷幻,半是星尘笼罩天幕,半是萤火飞扬花丛,美丽得没有了边际。

  「烟花易冷,正因其易冷,故而分外的璀璨与绚烂。」

  楚留仙越是品味,越觉得这个名称贴切,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啊。

  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书痴的下文,不曾想他拍拍手,浑若不觉地跌坐回位置上大喘气,完全没有接下去说的意思。

  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修士高声问道:「书痴,接着呢?」

  书痴愕然:「什么接着?」

  敢情没打算往下讲啊,那问话的人一口气憋住,愣是说不出话来。

  有那同样抓狂的代问道:「怎么用啊?!」

  这个疑问算是戳到大伙儿的心声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书痴的身上。

  书痴一头雾水,表情无辜:「怎么用?要用吗?」

  「我没想过呀!」

  听到这答案,楚留仙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险些没能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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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后顾无忧

  「这也行?」

  楚留仙摇着头,心想这书痴也算是奇葩了。

  与之相比,其他人的反应就大多了,有几个在下面鼓噪了起来。

  「那些一看就是新来的,什么也不懂。」

  程乾一脸不屑地瞥了一眼,回过头来看到楚留仙,想起这话打击面好像有点广,连面前这位一起包括在内了,连忙往回,「留仙公子不愧是名门出身,谪仙根器,与那些俗人就是不一样。」

  楚留仙忍不住想笑,真不知道通天一脉的弟子里,怎么出了这么一位极品,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看书不理哗然的书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跟这位一样的极品。

  程乾不知道在楚留仙的心中他已经被归于了「极品」范畴,犹自在解释着:「留仙公子你不晓得,这位书呆子向来都是如此的。」

  「他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后从故纸堆中找出好东西来,可更进一步的,他想不到,也不会去想。」

  程乾一边说着,一边用身子挡住,对着那些喧哗的指指点点:「公子你看那些人,就是有人下了个可以孵化的蛋给他们,他们不想着自己孵出小鸡来,直接就要对方下成金蛋,没这道理啊。」

  「咦?」

  楚留仙有点重新认识这位的感觉了,不曾想这程乾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公道话来。

  很快,楚留仙就发现他是想多了,这位程乾老儿的话重点在后头呢。

  只见得程乾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翘起下巴来说道:「书呆子要是有这本事,他就不是书呆子了。把他下出来的蛋孵化成小鸡,或者变换成金蛋,这是我辈该为的事情。」

  楚留仙摇头失笑,什么「我辈该为」,分明就是「舍我其谁」!

  到了这个地步,楚留仙哪里还不明白通天一脉弟子对这书呆子的讲法感兴趣的原因?无非是借用书痴的本事,消化为己身收获罢了。

  从世人的角度来看,书痴无疑是亏了,只是从他表现出来的东西来看,此人又何尝介意这些,他想要的只是有足够的功德,能让他一直在通天道藏里一直钻下去。

  「今日讲法结束了。」

  楚留仙长身而起,最后看了一眼沉浸入书中世界的书痴,掉头向外。

  「公子,留仙公子。」

  程乾忙不迭地跟上,问道:「公子后日可还来吗?」

  「来。」

  楚留仙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与其说是给程乾听的,不如说是对自己所言。

  「一日讲法一日间隔,二十日间,正是十场。」

  「与其胡乱寻来,不如专心听这书痴讲法,或有触发。」

  楚留仙想得透彻,解决了听道十场的问题,心情随之大好,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程乾原本还紧赶着两步,想与楚留仙并肩离去呢,不过没走两步,他就看到前方有一个白衣如雪的公子,刁蛮俏丽的小公主在那候着呢,自忖没那资格旁听,只得一步三回头,郁郁地离去了。

  看到别雪陈林和乌珊,楚留仙的心情没有比程乾好上多少,暗叹一声走了过去。

  「留仙世兄,你怎么会来听这个呀,无聊死了。」

  乌珊难得主动地跟楚留仙说起了话来,之前她可是一直跟见猫的老鼠似的,害得楚留仙一直以为他的前身对人家小姑娘做过什么。

  楚留仙笑了笑,道:「我辈好华服广厦,蚊蚋喜阴沟污秽;你我喜食物珍馐美馔,苍蝇蜣螂独爱那五谷轮回之物。

  每个人所喜好所看重的,本就大不相同,世妹倒也不必费思量,多强求。「

  乌珊她能不思量吗?

  原本一脸天真烂漫的乌珊歪着脑袋,使劲儿的琢磨,楚留仙那话是说道理呢,还是骂她呢?要是骂她怎么办,动手吗?好像打不过诶。

  别说是乌珊了,旁边的别雪陈林也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着楚留仙是不是顺带连他一起骂了,另外,什么「不必费思量,多强求」是告诫乌珊呢,还是对他说的?

  楚留仙一句话,直接把这两人一起给弄晕了,紧接着摆摆手,擦肩而过,向着山下走去:「两位世兄世妹,他日有机会再把酒言欢,留仙先行一步了。」

  「等……」

  陈林伸出手做出欲拉的动作,到口边的话到底没说出来,最后与乌珊面面相觑了一阵,也郁郁地离去了。

  可以想见,后天的书痴说法,他们估计是不会再出现了。

  楚留仙用话把这两位绕晕了,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了一些,走路带风,转眼间就下得了山去。

  他不曾注意到,在他与陈林、乌珊讲话的时候,之前那个小胖子在对着他挤眉弄眼着,似要说些什么。

  回到神霄峰朝阳府中,楚留仙刚想入静室呢,就被双儿给拦住了。

  「双儿,有什么事吗?」

  楚留仙蹙起了眉毛,刚隐隐捕捉到灵感,他可不想任由其消失,语气不由得重了一些。

  双儿骇了一下,低头道:「公子,雷影早先来求见过,说有些事情要禀告给公子。」

  「雷影?」

  楚留仙顿了一顿,接着道:「双儿,回头雷影再来,你告诉他,如无生死攸关的大事,二十日后再来告我。」

  「就这样!」

  话音落下,他转头就入得静室当中,留下弄不清楚情况的双儿怔怔地发愣。

  静室中,楚留仙一呆就是一天。

  在这十几个时辰里,他时而揣摩「烟花易冷」用法,时而沉浸「入梦引」的修炼,时间飞快地过去。

  又到了书痴讲法的日子了,楚留仙如前上得通天峰,熟门熟路的进入了那处云台,第一眼就看到佝偻着身子的程乾。

  「真巧啊。」

  程乾脸上笑出了菊花,那怎一个热情了得。

  楚留仙想也知道这个「巧」是怎么来的,摇头失笑,还是回应道:「原来是程兄,同往?」

  「同往同往。」

  程乾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愈发地欢了。

  这一回,当书痴击响了玉磬,开始新一轮讲法的时候,楚留仙目光扫过,不曾见到了别雪陈林他们,倒是那个小胖子依然在座。

  紧接着,那小胖子就郁闷了,他分明是捕捉到了楚留仙的目光,挤眉弄眼着呢,楚留仙就别过了头去,专心地听起了上面书痴说法,媚眼算是抛给了瞎子看。

  「志怪神话当中,在极北之地,有君子之国,其地之人皆生两副面容,一副在正面,永远正气凛然,谦谦君子如玉温润之风;一副在背面,阴鸷险诈小人之念集中。」

  「志怪诚不可信,然而我便在想,世上是否真有这样的法门?」

  「我又思得,曾在另一典籍中看到的一桩趣闻。」

  「在留存上古宗门遗迹的连云山脉中,有金乌族聚居。」

  「山中妖物众多,前一日为野兽,后日就可能化妖物,行走其间凶险无比。

  故而那金乌族人行于山中时候,往往会将头发结辫,染上妖血。「

  「族中巫老施以巫法,于族人脑后化生出另外一张凶厉的妖物面容,以骇住妖物,防止金乌族人无备时候被妖物从背后袭击。」

  「该巫法,名之为:后顾无忧。」

  书痴说到这里,照例引得众人神往,楚留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这书痴确有专长,能将那些千头万绪的东西化为线索,最终从道藏中翻出好东西来,常人所不能及。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后,书痴依然是以平淡无奇地语调说道:「巫法、咒术,皆属旁门,我辈不屑为之,前辈先人从那巫法:后顾无忧中,化出了一门法术,仍以『后顾无忧』名之。」

  说到这里,书痴挽起了袖子。

  看到这个动作,楚留仙脸上原本聚精会神的神情为之一垮,周遭不少人紧绷的身子都放松了下来。

  彼此对视,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无奈来了。

  果不其然,书痴挽起袖子,详细讲解了「后顾无忧」法术如何施展,要点何在后,就开始亲自演示了。

  一次,两次,三次……

  楚留仙最后还是不忍心数下去,不少人等得昏昏欲睡了,书痴终于把法术施展成功了。

  他一抹额上汗水,转身道:「诸位请看,这便是——后顾无忧!」

  「咦?!」

  楚留仙眉头一挑,惊疑出声,场中更有不少人直接从位置上惊起。

  在书痴的后脑勺上,赫然是另外一张人脸盘踞着,没有眉毛,没有胡须,表情狰狞,骇人之极。

  书痴的灵力储备显然是够呛,这个法术持续了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自己消散了。

  他跌坐回位置上,从身旁寻摸出玉书来,旁若无人就要翻看。

  「哎~ 」

  多少声叹息,错落不齐地响起,这回大家都早有预感,倒也没人去问一声「怎么用?」,心中失落却是难免的。

  楚留仙也是如此,不过旋即调整了过来,在心中愈发地坚定,此后八次听法,便全用在书痴身上吧。

  他心中有个预感:「或许,这一次我能否过关,开坛讲法成功,顺利化生真灵,就着落在这书痴身上了。」

  「他讲的这些法门……」

  楚留仙连不少人起身离去都不曾注意到,便沉浸入了对书痴所传法术的思考当中。

  ……

  此后十余日里,每两日一轮的书痴讲法,楚留仙一场也不曾错过,中间得间隙他便钻研「入梦引」,倒也充实得很。

  只是,眼看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无论是「入梦引」还是不几日后轮到他自身的讲法,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不得其门而入。

  这一日,楚留仙在云台上端坐,上首处书痴击响了玉磬,最后一场讲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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