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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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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功


      “很好,很好。”李少微秋波流转,凝视着许宣,柔声道,“但‘阴阳双剑,光有你的‘阴极基,可不成,许小官人若是还首鼠两端,不肯真心投入帝尊门下,帝尊又岂能推心置腹,传他‘盗丹大法,?”

      “盗丹大法?”许宣陡然一惊,敢情这两魔头说的快速筑就“阴阳基”的法门竟然是这人人闻之色变的魔门第一妖法

      这妖法相传由上古魔帝蚩尤所创,可以强行攫取他人的真元,盗为己用。每个人的五行属性殊不相同,要想将盗聚一体的各种真元融合在一起,必须先炼成足够强猛的“阴阳基”,否则必定反受其害,轻则经脉震裂,走火入魔;重则魂识离散,万劫不复。

      林灵素笑嘻嘻地道:“小子,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刀能杀人,也能救人。‘盗丹大法,是正是邪,不在其本身,而在于用他的人。如果你光明坦荡,还怕手中所握的是否屠刀吗?”

      许宣心中一震,他这几句话听来似是而非,偏偏又有几分道理。心念飞转,要想重返临安,救出父母,必得先修成阴阳电剑,击败三十三山;而要想修成阴阳电剑,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筑得阴阳基。舍此之外,别无他法……罢了,罢了,只要能救出父母,就算舍身为魔,又有何妨

      雷声轰鸣,闪电猛地劈落在斜对面的崖壁上,火光乱舞。他蓦地一咬牙,朝林灵素拱了拱手,生硬地道:“恳请帝尊赐教。”

      林灵素一愣,哈哈大笑道:“操他奶奶的,天下烧香拜佛求菩萨,想学寡人这‘盗丹大法,的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数,偏就你小子心不甘情不愿,还跟恩赐老子似的。罢了罢了,老子定是上辈子亏欠你太多,这辈子给你还债来了

      顿了顿,传音道:“你听好了,这‘盗丹大法,的心诀只有八百字,看似简单,却奥妙无穷。你先熟记在心,等过了七日,我再逐一给你讲解。这七日之内,你只需按照心诀里的炼气法门,每三个时辰循行运气一次,越慢越好,最好在睡梦之中也能自行循导运转。”

      他似是不愿让妖后和小青听见,招手将许宣叫到一旁,传音背诵心诀。

      李少微也嘴唇翕动,盘腿坐在几丈开外,将她的筑基秘法传仔仔细细地传与小青。

      许宣虽不知李少微说了什么,但见小青脸颊潮红,双眸闪亮,表情时而骇异,时而惊喜,时而犹豫,时而羞怒…料想也必是骇人的妖邪之术。

      倒是林灵素所传的八百字心诀初听平平无奇,仔细一品,又与道门常用的修气法门大相径庭,乃至完全相悖;再一细想,更觉诡谲万变,深不可测……又惊又奇,不由全神贯注,将心诀背得滚瓜烂熟。

      那心决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说的乃是如何炼气,第二部分细述筑基之法,第三部分便是传授如何盗取他人的真元,纳为己用了。他依循魔帝所说,没有去细想后面两部分的心诀,而是逐字逐句地听那魔头讲解炼气之法。才听了几句,便大感震骇,彻底颠覆了从前所学。

      道门炼气,通常都是按照“先奇经八脉,后十二正经,由丹田始,至丹田终”的顺序,从上到下,从左至右地运转体内真气,而后将丹田内的真凝炼丹,周而复转,乃有大成。葛长庚的“翠虚金丹大法”也是如此。

      但这“盗丹大法”却截然不同,它炼气的要义归结起来,乃是“因时因地,相生真气”和“虚空丹田,气注各脉”。若是普通人听见这十六个字,多半毫无所感,然而修真之人听了,震动之猛烈,不亚于被雷霆所击。

      所谓“因时因地,相生真气”,乃是说运转真气时,不可按照道门常规之法,刻板地遵循既定的经络顺序,将丹从丹田循导全身,然后又复归丹田。而是应该根据你炼气时,所在之地的五行属性,以及当时的时辰,按照五行相生之法来运转真气。

      其中说到:“夫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属脏络腑之经曰阴,属腑络脏之经曰阳。经脉因脏腑而分五行,肝胆属木,故‘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属木;心与小肠属火,故‘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属火……”

      简单来说,就是每个人身上的脏腑都有的阴阳五行的属性,肝和胆五行属木,所以与肝胆对应的“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也就属木;心与小肠属火,故而与之对应的“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也就属火。如此推衍,十二正经乃至奇经八脉,都有各自的阴阳五行之属性。

      要想炼成真,必须天人交感,因时因地,导引真。

      东方属木,西方属金,南方属火,北方属水,中央则属土。这是地理所对应的五行,而每天的不同时辰,同样有着不同的阴阳五行属性。

      比如子时,属阳,五行属水;午时属阳,五行属火。按照“盗丹大法”的原则,如果你位居南方,必须挑选五行属火的时辰,先从火属经脉开始,运转体内真气,而后按照五行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的顺序,将真气导向土属经脉、金属经脉、水属经脉、木属经脉循环反复,事半功倍。这就是所谓的“因时因地,相生真气”。

      当日许宣听林灵素回忆往事时,便曾受其无意间点拨,悟出了按照五行相生顺序运转真气的妙法,但却未曾想过“因时因地”。

      如果说这几个字有如惊雷,接下来的“虚空丹田,气注各脉”简直就是晴空霹雳了。

      道家炼气,就是要将真沉于丹田,炼成丹,可是“盗丹大法”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说要虚空丹田,让丹田内没有真,而将真注入全身各处经脉。

      眼见许宣目瞪口呆,林灵素忍不住哈哈大笑,传音道:“小子,你定在想,如果丹田内不能存注真气,又如何炼成丹?嘿嘿,但你为何不再想想,风无常势,水无常形,水也罢,风也罢,火也好,又何尝有什么特定的形状?无形无影,无处不在,但天下万物,又有什么挡住它们的力量?”

      雷声轰鸣,狂风暴雨四面八方扑来,将四人浇得湿透,热气蒸腾。许宣心中亦陡然大震,如醍醐灌顶。

      又听林灵素冷笑道:“葛老道用炼丹之法炼气,自以为得天地之道,哼,将丹田当作炼丹的炉,就算他有再猛的火力,也只能拿自己的真炼作‘丹,而已,杯水车薪,又有何用?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小子,难道你能说吸纳了千百江河的大海有违天地正道么?”

      许宣一愣,虽觉他用“海纳百川”来比喻盗取他人真气,有点儿强词夺理,但一时倒也难以反驳。

      林灵素又道:“要想如大海般广纳并蓄,汲取他人真元,就应当将真气注入每条经脉与穴道,虚空丹田,蓄势逆旋,让丹田随时都能变成漩涡的中心,变成龙卷风的风眼,外来的流稍一碰触,立刻被你吸卷其中,纳为己有……

      说话间,下方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的狂震,熔岩喷薄,环绕着两仪峰掀起数十丈高的狂风烈焰。

      林灵素指着四周那环卷狂飚的火浪,高声道:“汲取天地之灵,和汲取别人的真,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就像这势不可当、吞吸万物的熔岩漩涡,小子,难道你又能说它有违天地正道,是邪魔妖物么?”

      炎风鼓舞,许宣呼吸窒堵,越发难以辩驳。

      天下修道的门派林林总总,殊途同归,讲究的都是“因时应势,天人合一”。“盗丹大法”虽然被视为魔门妖术,但仅就这十六字要义而言,确实都没有违背天地自然之法,哪怕盗取他人真元,也算是天人交感,顺时应势。

      林灵素说得深入浅出,滔滔不绝,极尽比喻渲染之能事,他越听越是凛然,越听越是惊佩,对“盗丹大法”的抗拒感不知不觉竟消减了大半,对这魔头也第一次生出敬重之意,暗想:“不错道魔正邪,存乎一心,未必就在修炼之法。我先入为主,存了偏见,可真有些坐井观天了”

      待许宣将“盗丹大法”的心诀背得滚瓜烂熟后,林灵素又逐字逐句讲演了炼气之法,尤其教他如何在这激烈震荡的阴阳五行之中,顺时应势,相生相激地循行真气。

      见他举一反三,掌握极快,林灵素眯起眼,露出灼灼古怪的神色,笑道:“小子,你天资聪明,虽然还比不上王重阳那小子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但在我见过的人里,也算得上是顶而尖儿的胚子了。如果你真的诚心拜入寡人门下,你我师徒联手,嘿嘿,别说救出你爹,就算掀翻整个大宋,横扫天下,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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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入魔


      听见林灵素所言,许宣心里“嗵”地一跳,与这魔头相处已久,亦敌亦友,深知他凶狡莫测,反复无常,但这句话听来却似是由衷而发。

      说起来,这魔头传了自己“神宵五雷”、“阴阳电剑”,又传了自己“天人交感”、“盗丹大法”,可谓早已倾囊相授,纵无师徒之名,也有师徒之实;除此之外,他对自己虽然百般戏弄,却也屡屡出手相助,算得上救命恩人。以自己当下处境,世间唯一能助他救出父母的,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个魔头了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父亲对他的种种教诲,以及葛长庚所说的那句“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很快又涌上心头,压过了一切。

      见他犹豫不答,林灵素又扬起眉毛,哈哈大笑道:“小子,天下负你,你却不肯负天下人,很好,很好。等你满门抄斩,父母悬头城楼时,如果还有这样的慈悲心肠,你就不用修仙,可以立地成佛了”

      父母安危乃是许宣最大的软肋,一听此言,心里顿时如被尖刀剜绞,悲怒不可抑,忽然又是一凛,明白这魔头是在故意激使自己,并作最后的试探。

      林灵素经脉俱断,形同废人,传他种种神功,固然是想要借他之手找到“白虎皮图”,但也不乏以此自保。尤其他与小青被认作蛇帝转世后,魔帝、妖后必定喜忧参半,喜的是距离找到石图又近了一步,忧的是性命渐渐操于他和小青之手。

      但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这两个心狠手辣的魔头?如果自己学了林灵素压箱底的神功后,依旧表现得与他格格不入,焉知这魔头为了自保,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来个两败俱伤的困兽之斗?在自己有足够把握除掉这两魔头之前,还是得虚与委蛇。

      心念飞转,咬了咬牙,朝他拜了三拜,故作怒火中烧,道:“姓赵的狗皇帝妄图灭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就算帝尊没有传我这些神功,许某照样与你同仇敌忾。只要能离开蓬莱,重返中原,誓当掀灭宋廷,以泄我心头之恨”

      林灵素一怔,纵声狂笑道:“好,好,许宣,望你永远记得今日的誓言

      四人盘坐在两仪峰顶,不知不觉已过了四个时辰,上方风云雷电,诡谲变幻,四周熔岩喷薄,乱石飞舞……坐在其中,真可谓惊心动魄,气血翻腾。

      好在那两只巨雕怪叫着来回踏步,始终护住许宣二人头顶,即便有飞石、流火撞来,也被它们振翅拍开。

      许宣摒除杂念,按照“盗丹大法”的炼气心诀,进入空冥之境,感应周遭阴阳五行之的诡谲剧变,任由真相激相生,在体内一遍遍循转。

      等到王重阳等人尖啸着骑龙俯冲,接四人回“寝宫”休息时,他才从天雷地火的境界里幡然苏醒,全身酸麻剧痛,差点儿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白乾天等蛇人见他们安然返还,无不大喜,于是又架起篝火,搬来果酒,尽情欢宴歌舞,以示庆祝。

      许宣、小青苦修了这一日,都已精疲力竭,用过晚膳,便先起身回“寝宫”休息。

      小青似乎心事沉沉,始终一言不发。洗沐过后,连灯也不吹,便裹着兽皮蜷身躺在床上。

      许宣只道她还要突施暗算,不敢靠近,等赤珠三姐妹退出后,方才慢慢走上前,笑嘻嘻地叫了几声“娘子”。她却殊不理会,对着洞壁一动不动。

      许宣有些无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笑道:“小青姐姐,你还在生昨晚的气哪?”见她没回答,又压低声音,道:“好姐姐,你要真生气了,就踢我两脚。要不三脚?四脚?好吧,五脚……”软磨硬泡了会儿,才听到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吹灯,睡觉。”

      许宣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为何忽然判若两人,只得吹灭了灯,和衣躺在她边上。虽然相距依旧咫尺,幽香依旧扑鼻,却忐忑狐疑,浑然没了昨夜那心跳如撞,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心情。

      他仍有点儿不甘心,搜肠刮肚了片刻,又道:“小青姐姐,今日那妖后都和你说些什么了?她传你的又是什么邪魔妖法?”

      然而任他怎么撩拨,始终杳无回应。许宣初炼了一日的盗丹真气,疲倦不堪,小青既不搭理他,困意很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打了几个呵欠,前一刻还在想着如何与她搭话,下一刻便已沉沉睡着了。

      小青则始终蜷着身体,睁着眼睛,怔怔地在黑暗中想着心事。想起今日李少微所说的那些话,又是一阵揪心窒息的恐惧。

      “小青,你初见我时,就在那荒园古墓之中。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藏在漆黑不见天日的棺材里,昼伏夜出,吸饮童男之血吗?因为要想快速修成阴极基,只有一种办法,和林灵素的‘盗丹大法,相似的办法,那就是盗取别人的阴极真,为我所用。

      “气血是人的根本。喝活人的血,就是为了汲取蕴藏在他体内的真与元识。无论男女,体内都有任督二脉,一个主阳,一个主阴,如果阴阳二失衡,便会生病。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汲取纯阴童女的血,来修炼阴极真,反而要纯阳的童男真元呢?

      “因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你修的既是阴极真,在盗取阴极真元时,必须得有纯阳之作为平衡,否则反而容易走火入魔。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到了月圆之夜,我越是要吸饮童男之血。

      “阴极基就像一个漩涡,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无底洞,一旦开始转动,就永远无法停止,直到你死。你是蛇妖之身,至阴至寒之体,要想炼成阴极真,从今日起,每个月至少要吸十五个纯阳男子的血,否则到了下一个月圆之夜,必会被体内的阴极真反噬,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消湮灭,万劫不复

      想起李少微柔声说这些话时,双眸燃烧着的那两团幽碧如鬼火的光焰,小青不由打了个寒噤。难道从今日起,每个月当真要杀死十五个纯阳男子吗?难道一入魔道,真的永无退路?

      身后传来许宣均匀酣熟的呼吸声,她想起妖后接着所说的话,心里更如被无形之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要想不日夜吸人之血,除非你一劳永逸,修成‘太一阴极基,。要修成这个,你就得吸饮有极强真元的纯阳男子之血。比如你旁边的这位小色鬼,纯阳之体,又有和你一样的‘金丹真,,若吞了他的血,至少未来五十年之内,你都不用过像我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了”

      那时听到这句话,她胸口就像被重锤猛撞,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李少微又嫣然一笑,道:“对啦,我忘了你吞下葛长庚给你的‘元婴金丹,,尘心萌动,已经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再不是从前的蛇妖了。你舍不得杀了这小色鬼,是不是?”

      不等她反驳,那女魔头又不急不缓地续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小丫头,你虽然活了五百年,可是真正变成‘人,,却不过这两个来月。当日初到蓬莱,你原想甩开小色鬼,自己去找‘白虎皮图,,可是又总忍不住记挂着他,放心不下,是不是?你见不着他时,念着他,想着他,见了他时,又恨得牙根痒痒,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是不是?

      “你和他双剑合壁时,越来越默契,甚至不用对望一眼,也知道他接着要作什么了,是不是?他和你嬉皮笑脸地说话,抱住一起时,你虽然嘴上说讨厌,可是全身却滚烫如火烧,好像一点点地炸碎开来了,是不是?他吹着王姑娘送的笛子,和她眉目传情时,你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又酸又苦的滋味,是不是……小丫头呀小丫头,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你已经喜欢上这嘴甜皮厚、心狠手辣的小色鬼啦”

      妖后每说一句,小青心里便是嘭嘭一阵急跳,听到最后一句时,“啊”地一声尖叫,差点儿跳起身来。直到此刻,萦绕着这些话,耳根仍是热辣如烧。

      又想起妖后笑吟吟地凝视着她,柔声道:“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好,我只是想你明白,当你吞下‘元婴金丹,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将一点点地褪尽蛇鳞,变成凡人,注定要经历人间生老病死、情仇爱恨的种种痛苦。若想拜托这些痛苦,要么成仙,要么成魔,别无退路。

      “而要成仙、成魔,必得斩断情丝,超凡脱俗。你若真狠不下心杀这小色鬼,就只有吸了那王重阳的血。他同为纯阳之身,真元更远在小色鬼之上。只要能在重阳比剑之前,吸尽他的真元,你与小色鬼的‘阴阳电剑,必可横扫蓬莱,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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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吹笛



  女魔头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地回旋脑海。小青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了许久,始终难以入睡。坐起身,待要凝神入定,耳中又尽是许宣均匀的呼吸声,脸烫如火,心乱如麻。

  丹田内真团团盘转,不时带来阵阵撕绞的隐痛。她反复思忖妖后所说的话,蓦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过“寝宫”,绕过熟睡的赤珠三姐妹,朝洞外走去。

  黑暗沉沉,目不视物。她屏住呼吸,悬着心,每走一步,如踏虚空,仿佛往那深不可测的寒渊堕入了一步。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此后二十几日,许宣、小青每天用过早膳,都由王重阳等人护送着前往“两仪峰”,与两魔头一起静坐炼气。除此之外,还要各花一上个时辰,在“两仪峰”的飓风雷电、岩浆暴雨里练习合璧剑法。

  “两仪峰”原本就位于裂壑之底,不知昼夜。而在此修行一日,又不知要经历多少“寒暑”,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

  白乾天等蛇人不敢打扰,只有早晚用膳,以及服用汤药时,才会向他们做些简要的汇报。蓬莱各山的追兵越来越多,已将“天漏山”团团包围,试探性的交锋也越来越频繁,但忌惮裂壑内的地形,仍不敢大举进犯。

  “盗丹大法”的炼气术颇有奇效,再加上“两仪峰”的阴阳五行之,以及巫鹿的药汤,三管并下,许宣的经脉恢复极快,到第三天便已彻底痊愈了。此后十几天,体内真日渐充沛,也逐渐懂得如何虚空丹田,将真转存入经络之中,收放自如。

  虽不知妖后传给小青的“筑基之法”是什么,但见小青脸色红润,流越来越加通畅,显然也效果极佳。

  然而小青恢复得虽快,情绪却日转低落,除了修气、练剑,常常蹙着眉尖怔怔出神,也不和许宣说话。有时许宣连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又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宣在“两仪峰”修炼时,尚能全神贯注,但回到“寝宫”,被壑外传来的“司棋”凄厉哀绝的叫声于扰,总不免有所分神。心烦意乱时,也总不免想要立刻冲出悬山,找到司棋,问个水落石出。

  两人夜间同寝一床,各怀心事,默然无语,全然没了起初那夜的腼腆与躁动。

  许宣有时闻见幽香,望着黑暗中蜷躺在另一侧的小青,刚有些心猿意马,突然听见洞外传来的“司棋”叫声,立即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尽是父母在牢里倍受折磨的惨状,过上许久才能勉强睡着。

  但比起这“司棋”的叫声,更让他日益担忧的,却是三十三山的“血蝠骑”。每天总有数以百计的血蝠骑冲击裂壑,滋扰试探。到了夜间,也总有若于蛇人被吸于鲜血,只剩下惨白的于尸悬在崖壁、密树之间。

  这天夜里,许宣正睡得迷迷糊糊,又听见“司棋”叫魂似的凄厉哭声:“公子爷,公子爷,老爷、夫人有话要对你说快过来呀,快过来呀……”浑身一颤,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又气又怒,一骨碌坐起身,那叫声却又陡然断绝了。在黑暗中独坐了片刻,发觉石床边上空空荡荡,心里一沉,脱口道:“小青姐姐?”连叫了几声,却杳无应答。

  许宣跃下床,点亮蜡烛,环顾四周,不见她的人影。大感不妙,正想喊人,瞥见石桌上压着一张羊皮纸,纸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朱砂字:“我出去透透气,不用担心。”正是小青笔迹。心中悬石这才落地。

  然而经这么一搅,早已困意全无,索性吹灭蜡烛,蹑手蹑脚地摸黑出了洞窟,穿过圣坛,到了洞口。

  赤珠三姐妹睡得正熟,未曾察觉。王重阳、风青玄等人都不在,想来又骑龙夜巡去了。剩余的众蛇人守卫听见响动,纷纷起身,见他摇手示意,才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凉风习习,夹带着浓郁的花香,闻之欲醉。所有的凶禽猛兽似乎都在沉睡,漆黑的壑谷里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动和虫鸣。

  许宣闭上眼站了片刻,衣袖猎猎鼓荡,种种烦闷忧虑也仿佛全都随风涤净。渐渐地,意守丹田,神游太虚,又进入了天人同化的空冥之境。

  眼前陡然一亮,仿佛看见了重重荫盖之上的漫天星光,看见了漫天星光下的粼粼大海,看见了悬浮于天海之间的蓬莱众山,看见了席卷众山的狂风,看见了跟着狂风飞翔的翼龙与鸟群,看着鸟群掠过时滚滚崩落的雪山,看见了雪山下的林海,看见了穿过林海的溪流,看见了溪流所化的、冲落悬崖的条条飞瀑……

  他在这不见天日的裂壑里住了二十余日,早已憋闷不已,此时神游九霄,耳边时而狂风呼啸,时而海浪激吼,时而溪流潺潺,时而雪崩隆隆……只觉说不出的畅快。

  正自得趣,耳廓忽然一动,听见了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笛声,苍凉低婉,缠绵悱恻。

  许宣心中一跳,猛地睁开眼来,沿着崖壁上连绵不绝的树荫藤蔓,循声追去。

  这三个多月来,他连得葛长庚、林灵素道魔两大绝顶高手的指点,真剧涨,修为突飞猛进,加上对裂壑地形已了然在心,摸黑飞掠,竟然如履平地。

  笛声越来越清晰,如泣如诉,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坐在前方瀑布边的树枝上。听见他掠近的声响,那人急忙收起笛子,站起身,低声道:“圣上”果然是王允真。

  她起身太急,树枝上又沾满了夜露,脚下一滑,“啊”地失声惊呼。许宣恰巧闪电似的冲到,一把抱住她的腰,跃入瀑帘后的熔洞。

  王允真头顶一凉,被水帘浇得湿透,耳颊却烫得如同着了火,蚊吟似的低声道:“多谢圣上”轻轻推开他,朝后退了几步,岂料洞口更加湿滑,惊叫一声,险些仰身坠落。

  许宣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收势不住,撞了个满怀,抱着她趔趄坐倒在地。软玉温香,咫尺鼻息。她的脸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他的唇上,若果再朝左偏移毫厘,两人的嘴唇便将接在一起。

  王允真浑身一颤,登时如棉花般瘫软,满脸飞红,伏在他的怀里,羞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宣心里突突剧跳,想要将她拉起,然而闻着她幽香的发鬓,贴着她滚烫的肌肤,一时竟挪不动身体。

  相识以来,这小妮子一直对他脉脉含情,但自从到了此地,便刻意疏离。早出晚归,难有遇见之时,偶尔碰到,视线相交,立即别过头去。有时趁着众人围聚用膳时,与她搭话,她也总是晕红着脸,摇头不语。

  此时孤男寡女,紧抱着坐在这洞窟水帘之后,听她呼吸急促,心跳如撞,许宣心里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比起外冷内热的白素贞、狡黠妖娆的小青,王允真的温婉羞涩更能激起他的保护欲。与同样温柔,却略显小家碧玉的李秋晴不同,王允真生在蓬莱,心思更为纯朴简单,也更加大方坦然,一直未曾掩饰对他的好感,之所以忽然转而躲避,多半是因为他变成了“伏羲转世”的缘故。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破除尴尬,忽听远处传来蛇人们的叫声:“圣上圣上”越来越近,想是听见动响,纷纷追寻来了。

  许宣一凛,急忙拉着王允真站起身来,道:“我在这里冥坐炼气,不用进来。”众蛇人这才放心,又悄无声息地退散开来。

  王允真感激地瞥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灼灼地凝视着自己,脸上又是一烫,低声道:“圣上为何不与娘娘安寝,深更半夜独自在裂谷里游荡?若是被三十三山的叛贼撞见可就不好啦。”

  许宣心中一跳,忍不住也压低声音,微笑道:“王姑娘又为什么不睡觉,深更半夜独自在这儿吹笛?若是被坏人撞见可就不好啦。”

  若是小青听他这般鹦鹉学舌,必定白他一眼:“我看你才是坏人呢。”但王允真心思单纯,听不懂他话里的轻薄之味,眼眶一红,摇头道:“我想起妈妈,睡不着。”

  许宣一怔,想起真姨娘,心有戚戚,暗觉懊悔,道:“你吹的这首曲子,是你妈妈教的么?”王允真道:“是啊。我妈妈聪明得很,不管什么乐器,只要拿上手,就能立刻学会,随心如意。我可就笨得紧了,这首曲子吹了许久,也吹不成调。”

  许宣道:“你初学不久,已经吹得很好啦。只需调匀呼吸,多练习练习指法就可以啦。”说着抽出她所送的那枝玉犀笛,依照方才的曲调,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

  王允真见他过耳不忘,吹得分毫不差,又是佩服又是欢喜,听到入神处,想起母亲,泪珠更忍不住夺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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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怪蟒

  
      王允真见他过耳不忘,吹得分毫不差,又是佩服又是欢喜,听到入神处,想起母亲,泪珠更忍不住夺眶涌出。生怕被他察觉,急忙又伸手擦拭,忽然想起手中空空荡荡,“啊”地失声低呼,道:“糟了,笛子不见啦”

      她打开火折子,惶急地转身四顾。

      许宣眼尖,瞥见那枝玉犀短笛卡在洞壁的石隙里,笑道:“找到啦。”拾起笛子,转身正欲递给她,只见她举着火折子,惊骇无已地望着自己身后,张圆了嘴巴,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心中一沉,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恐怖的怪吼狂飚鼓舞,还不等转身,腰上一紧,已被一个腥滑冰冷的东西缠住,猛然拔地卷起,“砰”头顶重重地撞在洞顶,金星乱舞,痛得几欲晕厥。

      火光摇曳,泪水迸涌,模模糊糊地望见下方洞角盘蜷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怪物。定睛细看,头皮发炸,冷汗瞬间沁满了全身。

      那怪物乍一看是八条巨蟒交错盘缠,仔细分辨,居然是一条长了八个脑袋、分叉出八条蛇尾的巨大妖蟒

      妖蟒八头八尾交缠在一起,每条蛇身至少都有两人来粗,五丈来长,金鳞闪闪,背上布满了绿色的青苔和荆棘,几乎挤占了整个洞窟。八个蛇头摇曳伸缩,全都张着血盆大口,龇牙吐信,鲜红如血的眼睛凶暴地瞪着他,作势欲扑

      被火光照耀,八条影子投映在石壁上,忽大忽小,忽短忽长,显得尤为狰狞可怖。

      王允真显然也从未见过这等怪物,骇得目瞪口呆,眼见巨蟒蛇尾缠住许宣,不住地往顶壁猛撞,才如梦初醒,高声大叫:“救……”话音未起,“呼”地一声,已被另一条蛇尾缠住腰腹,凌空拔起,透不过气来。

      八头巨蟒咧嘴吐信,发出低沉的呜吼,就像在对着他们狞笑,收起蛇尾,慢慢地将他们卷向那八只争相扑冲的蛇头。

      那八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腥臭扑鼻,许宣惊怒交迸,奈何蟒身越勒越紧,憋闷窒息,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扫处,心中又是猛地一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青

      那八头巨蟒盘缠着的蛇身中央,赫然缠卷着一个绿衣女子,俏脸涨红,满是惊恼气恨的神色,竟是小青

      这八头怪蟒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竟是三十三山遣来追杀小青的怪物?既是如此,为何不卷着小青径直逃走,或索性将她吞入肚里,反倒藏在这洞窟之中?为何当他与王允真无意撞入时,依旧悄无声息地蜷在洞角?

      许宣心中惊疑迭闪,不及多想,缠住王允真的蛇身突然将她往壁上一甩,撞得晕迷不醒,而后立即松开,朝他闪电似的卷来。几在同时,另外六条蛇尾也争先恐后地抛甩而至,将他从头到脚缠了个严严实实。

      许宣眼前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胸口突然一麻,剧痛彻骨,接着后背、头顶腰腹、大腿……全都如遭电击,疼得他全身收紧,直欲爆炸。虽然目不视物,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妖蟒的八条蛇尾上长着涡形的锯齿吸盘,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八处穴位,就仿佛婴儿吮吸着母乳,贪婪地鼓动抽吸。

      他的心中陡然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难道这八头八身的妖蟒是想吞吸他体内的真?

      那妖蟒八头嘶嘶狞笑,他越是挣扎,蛇身越发蜷紧,吸盘的也如八股漩涡,越吸越快,将他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抽去。

      就在他惊怖绝望之际,丹田内忽然一震,急速飞旋。吸住他腹部的蛇尾顿时一阵抽搐,猛烈甩动。接着后背、头顶上的蛇尾也发狂似的摇摆起来,似乎想要松开吸盘,却抽离不出。

      三条蛇身一松,许宣如释重负,猛地吸了口长气,只觉丹田内的气旋越转越快,奇经八脉瞬间贯通,“嘭嘭”连震,又有两条蛇尾剧烈抖动,仿佛有滚滚热流正从这五条蛇尾的吸盘冲入他的经脉,卷入丹田。

      妖蟒八头乱舞,蛇身簌簌乱抖,方才的嘶嘶狞笑已变成了狂乱骇怒的咆哮。许宣又惊又奇,旋即恍然醒悟。

      盗丹**

      他虽只修炼了二十多天的“盗丹心诀”,尚不知道如何盗取他人真元,却已渐渐习惯了“因时因地,相生真气”,按照时辰与所处之地的阴阳五行来炼转周身真气;也习惯了“虚空丹田,气注各脉”,将丹田内的“金丹真”转注入奇经八脉。就连睡觉之时,真也自动依循五行相生的顺序,缓慢流转,贮存在经脉各处。

      这八头巨蟒若是只想将他勒毙,或是只抽吸他经络里的真,倒也罢了,偏偏将吸盘对准了他的丹田。

      被这妖蟒巨力猛吸,许宣原本就空空荡荡的丹田霎时“真空”。丹田与全身经络相连,在巨大的“差”带动下,经脉内的真立即反向倒涌,环绕着丹田滚滚飞转,形成了漩涡。

      换而言之,正是这八头怪蟒诱激了许宣的“盗丹旋”,八条蛇尾的吸力越强,挣扎得越激烈,他体内涌入丹田的真气就越多,旋也就越狂猛。如此循环周转,将怪蟒的流滔滔不绝地吸卷而入。

      转眼之间,八头怪蟒的真就被他吸走了一半,原本鼓胀的蛇身迅速瘪塌,那八只蛇头恐惧狂怒地嘶叫着,猛地朝他张口咬来。

      此时蛇身俱已松开,许宣双臂一振,大喝着拔出“紫龙”,奋力挥扫,“嘭”赤光怒舞,一只蛇头顿时被砍得撞飞在石壁上。另外七只蛇头嘶嘶狂叫着收缩摇曳,突然齐齐朝蛇尾咬去。

      “嗤嗤”连声,腥热的血液喷了他满头满脸,七条蛇尾竟被怪蟒自己硬生生咬断

      蛇尾既断,涌入他丹田的流也随之消失,怪蟒猛地后弹抛飞。

      许宣一愣,握剑昂然立定,笑道:“俗话说‘毒蛇噬手,壮士断腕,,想不到你这怪物竟然也有‘壮士吸,毒蛇断尾,的勇气,佩服,佩服。”

      那八头怪蟒也不知听懂了,十六只鲜红的凶睛狂怒地瞪着他,血口张至最大,嘶嘶地喷着毒液,作势欲扑,却又不敢贸然前冲。突然卷着小青,嘶叫着朝洞外飞弹而去。

      许宣没料到它竟然不战而逃,心下大急,喝道:“妖孽放下小青姐姐”抢身疾冲,居然赶在它飞出洞口前抄住了它的一条蛇尾,奋力往后拔夺。

      那怪物力量奇大,猛地收尾飞旋,将他凌空拽起,狂吼着回旋咬来。

      八张血盆大口瞬间从四面八方扑至,许宣哪能抵挡?只得松开蛇尾,翻身滚落,就势挥剑疾扫。

      “咻”腥血狂喷,又是一颗蛇头被他斩落在地。那怪物痛吼收缩,八尾乱舞,不顾一切地朝他拍来。

      许宣呼吸一窒,此时相距极近,避无可避,只有硬着头皮和它死拼了当下纵声大喝,双手握剑,真狂飚似的席卷全身,一记“风卷长虹”,螺旋着飞转冲起。

      这一招原是峨眉的“伏魔杖法”,被林灵素稍加修改,变成了三十六路“合璧剑法”之一,威力更加霸烈刚猛。真沿着他的双臂冲入剑锋,爆出丈许长的刺眼红光,照得洞内一片彤红……

      “轰”“轰”连震,妖蟒尖嘶着抛身飞甩,又有四条两尺来长的蛇尾被许宣瞬间劈断。

      但许宣终究仍慢了半拍,后心、胸口也被另外几条蛇尾扫中,喉中腥甜狂涌,重重地撞在石壁上,百骸如裂。所幸在“两仪峰”修行了二十余日,真突飞猛进,护体气罩也比从前浑厚了许多,痛则痛矣,并无大碍。

      混乱中,只听洞外尖啸四起,蛇人们听得动响,纷纷朝这里冲来。

      妖蟒却似被许宣彻底激怒了,非但不逃,反而发狂似的张开六头八身,就像巨大的章鱼悬在洞壁上方,遍体金光灿灿,嘶嘶狂啸,就连鳞甲也仿佛片片竖了起来,恐怖之极。

      腥风狂舞,涎水如雨滴落。饶是许宣胆大包天,也不由全身鸡皮泛起,心中忽然一凛,发现被妖蟒紧紧缠卷的小青竟然不见了再一看那怪物的肚腹,高高隆起,不住地蠕动着……难道竟将她吞下肚去了?

      又惊又怒,还不等细想,“轰”地一声,乱石飞炸,妖蟒八尾齐舞,重重地砸入他周围的地里,将他连同脚下的岩块一齐收拢抓起。

      许宣身子一晃,左臂、双腿、脖子均已被蛇身勒住,疼得泪水交迸,骨头仿佛寸寸碎断了。妖蟒这回学乖巧了,只是紧紧地缠住他,越勒越紧,急速旋转着冲出瀑帘,朝上方飞去。

      这时蛇人们恰好也已冲到了,洞外尖啸四起,夹杂着“嘭嘭”不绝的气浪迸炸声,显然在轮番狙击那怪物。他蛇身被夹在中央,无法躲避,被震得气血翻腾,剧痛彻骨。

      “圣上小心圣上”那些蛇人瞥见他,惊呼迭起。

      趁着他们投鼠忌器,攻势陡缓,那妖蟒狂啸着撞出重围,八尾螺旋飞扫,飓风似的极速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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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八歧



  狂风呼啸,瀑布轰鸣,枝叶接连不断地扑面抽打,蛇人的尖啸与惊呼很快便听不见了。接着眼前陡然一亮,星光满天,那怪物八尾螺旋飞甩,已缠卷着他冲出了裂壑,狂飙似的朝那银光灿灿的雪山飞去。

  天旋地转,星光流舞,许宣在阴森黑暗的裂壑里待了这么久,重见天日,竟被刺得酸泪交涌,难以睁开双眼。只听风声激啸,鸟兽嘶吼,仿佛有无数飞骑从身边穿掠而过。等他终于适应亮光时,怪蟒已掠过山脊,朝着那皑皑的山顶极速逼近。

  莹亮的冰峰尖如利剑,刺破湛蓝的夜穹,直指圆月。

  他心里“咯噔”一跳,才想起今夜又值十五,自己在天漏山里竟已足足待了一个月

  “砰砰”连声,冰块扑面飞舞。怪蟒撞碎了十几座冰锥雪柱,磕磕碰碰地在冰川上抛弹飞转了片刻,撞入了雪峰下的一个冰洞,四壁摇晃,积雪滚滚塌落。

  那怪物似已耗尽了气力,嘶嘶怪叫,高凸的肚腹急剧起伏,原本如铁箍般勒紧的蛇身也随之微微一松。这些许松动,对于憋闷欲爆的许宣,可谓倏忽即逝的生死契机

  许宣气血大畅,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妖孽受死”紧握“紫龙”剑,朝那妖蟒连接八尾的腹部猛刺而去。

  这一击毕集全力,原以为必会遭到极为顽强的抵抗,岂料剑芒未至,妖蟒突然弓身发出凄厉的惨嚎,蛇尾齐齐松开。

  失去束缚的许宣顿时如离弦之箭,顺势疾冲,“嘭”紫红的炽光齐柄贯入它朝前鼓起的腹部,腥臭的血肉炸得四处飞溅。

  妖蟒吃痛狂啸,八身乱舞,猛地将他连人带剑甩飞到了洞角。许宣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污,趔趄起身,握剑凝神戒备。

  那怪物六头乱舞,发疯似的团团急转,似是痛苦到了极点。蛇身急剧瘪塌,污血从腹部的豁口滚滚喷出,飞旋离甩,溅得四壁殷红片片。

  许宣心里突突狂跳,想不到自己这一剑竟有如此威力,但隐隐又觉得另有端倪。凝神细看,那怪物肚腹急剧鼓动,透出一团淡淡的绿光,接着“咻”地一声,背上突然透出一截半尺来长的剑锋,碧光闪耀。

  怪物八身猛然收蜷,尖嘶乱撞,被它这般飞甩,刺破背部的剑锋随之割了一大道口子,恰好划到了肚腹的裂口,血肉翻绽,抛出一个人来。

  “小青姐姐”许宣一怔,又惊又喜。那人浑身血污,紧握着剑柄,被怪物甩得东摇西摆,衣裙鼓舞,赫然正是小青

  小青叫道:“臭小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刺它七寸……”话音未落,腰身又被一条蛇尾紧紧缠住,痛得俏脸煞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宣低头从怪蟒飞甩的蛇尾下穿过,左手抱住她的纤腰,奋力朝后拔夺,右手挥剑怒斩,将勒住她的蛇身霍然劈断。

  “轰”地一声巨响,两人连着“青螭剑”倒飞而出,那怪物则嘶吼着撞碎洞壁,滚落山崖。只听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多少乱石、冰岩随之砸落。那怪物就算没有摔死,也当被瞬间轧成了肉泥。

  轰鸣声里,隐约夹杂着几声熟悉的尖啸,越来越近,似是蛇人正朝此处赶来。

  小青如释重负,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倒在那小色鬼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换抱着腰,又羞又恼,低声喝道:“臭小子,有人来啦,快放开我”

  许宣惊魂才定,顽念又起,故意将手臂一紧,笑道:“小青姐姐,我们是伏羲、女娲,让他们瞧见这般恩爱,才不会起疑心呢。”

  “疑心你个大头鬼”小青脸上一烫,也不知是否被这番恶斗耗尽了真元,想要挣脱起身,却遍体酸软,腾不出一丝气力,啐道,“你和你的王姑娘亲亲热热地在洞里吹笛幽会时,怎么就不怕人起疑心呢?”

  许宣失声道:“王姑娘”这才想起王允真,跳起身,懊悔不迭地顿足道:“糟了糟了刚才忘了剖开那怪物的肚子,瞧瞧里头究竟有没有……是了”转身抓住小青的肩膀,急道:“好姐姐,方才在它肚子里,你有没有瞧见王姑娘?”

  见他满脸忧急,小青气恼更甚,挣开身,冷笑道:“那怪物有八头八身,我怎知你的王妹妹被吞到哪个肚子里……哎呀”眉尖忽然一蹙,捧着肚子,冷汗涔涔冒出。

  许宣把住她的脉门,心下大凛,骇然道:“姐姐,你刚才吞了什么了?”她肚腹里似乎有一团极为阴寒强沛的丹,正在玄窍与丹田间上下乱窜。当下急忙贴住她的手掌,将纯阳真气绵绵输入。

  小青打了几个寒战,剧痛渐消,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狡黠而得意的微笑,“哼”了一声,道:“我把那怪物的蛇丹吞进肚里啦”

  “蛇丹?”许宣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一物更有一物降”

  大凡世间灵兽,体内必有珠丹,比如龙有龙珠,凤有凤丹,越是灵禽仙兽,其兽珠越是珍贵。修道之人如果有缘吞服,对于修炼体内丹有极大助益。

  那八头怪蟒如此凶狂,蛇丹自是至为稀罕的宝物。也活该它倒霉,将小青这煞星囫囵吞入肚里,非但没捞着便宜,反被她一口吃下蛇丹,又一剑刺穿身体,痛得魂飞魄散,如颠似狂。

  小青嗔怒少消,扬眉道:“幸亏它吞的是我,不是你那娇滴滴怯生生的王妹妹,否则现在你和她只能将怪物的肚子当作洞房啦。”言下之意,王允真未曾被怪蟒吞入肚里。

  许宣大喜,笑道:“好姐姐,你可是我同床共枕、夜夜洞房的娘子,就算共死一穴,也当是和你在一起,和王姑娘有什么相于?”

  “呸呸呸谁跟你夜夜洞房?谁又要跟你共死一穴了?”小青耳根烧烫如烧,霍然站起身,怒道,“臭小子,再疯言疯语胡说八道,小心我剁下你的舌头来下酒”

  她娇嗔薄怒之时,最为俏美动人,许宣心中一荡,忍不住又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姐姐,你想要尝我舌头的味道,只消说上一声便是,何必要割下来?”见她脸色一变,忙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是了,小青姐姐,你半夜上哪儿去了?为何会被那八头怪蟒缠住,躲到那山洞之中?”

  小青想起他和王允真卿卿我我的吹笛情景,心底又是一阵阵酸溜溜的气恼,冷笑道:“是啊,都怪我搅了你们的好事。若早知道那儿是你和王姑娘幽会之所,就该提醒那怪物挪个窝来吃我啦。”

  说话间,远处那熟悉的尖啸声越来越近,火光闪动,一行飞骑正贴着山脊朝此处冲来。当先那人骑着龙鹫,蛇尾盘蜷,辫发裸身,疤脸上涂着狰狞的花纹,正是风青玄。

  许宣松了口气,刚想挥手招呼,瞥见他身后的飞骑,心中猛地又是一沉。除了风青玄,另外二十六只龙鹫上骑乘的全都不是蛇人,有的穿着如汉,有的如唐,有的戴着晋代的高冠,有的披着先秦战国的战甲……赫然来自蓬莱三十三山

  风青玄等人也望见他们了,脸色齐变,纷纷拔出刀剑,驭骑啸吼着冲落在山洞周围。

  领头的似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儿,穿着非汉非唐的古怪衣裳,脚踩木屐,腰挎长刀,满脸皱纹,眯着眼精光闪闪地盯着二人,格格笑道:“风青玄君,此二人即汝所说之伏羲、女娲转世乎?”说话不文不白,腔调极为古怪,声音却清脆如女童。

  风青玄怒火欲喷地横了许宣一眼,森然道:“卡米神祝明鉴,就是他们了

  那叫“卡米”的老头儿格格一笑,眼珠滴溜溜地环顾四周,又道:“吾之八歧大蛇安在?你说让八歧大蛇将他们带到此处,为何只见这两个小娃儿,不见八歧大蛇乎?”

  许宣恍然大悟,怒极反笑道:“风青玄呀风青玄,原来是你勾结三十三山的叛党,里应外合,将那八个脑袋的怪物放入天漏山可惜那怪物太不经打,被我们三下五除二就砍掉脑袋尾巴,削成肉棍,丢下悬崖啦。”

  卡米一怔,格格笑道:“胡说九道。八歧大蛇乃我东岛神兽,就凭汝等两个小娃儿,也能奈它何?”

  “你们东岛神兽的味道不错,”小青将蛇丹顶到舌尖,嫣然一笑,又吞回肚里,“还有别的吗?快牵过来给本娘娘尝尝。”

  众人脸色齐变,他们早已听闻新来的伏羲、女娃转世施展阴阳电剑,刺瞎青龙之事,但未曾亲眼目睹,始终有些将信将疑。此时不见八歧大蛇,却见蛇丹到了这少女口中,不由汗毛尽竖,惧意大起。

  卡米细眼中惊怒之色一闪即逝,凶光闪烁,笑道:“听说汝等之‘阴阳五雷电剑,,惊天地泣鬼神,连青龙也望风而逃也,不知真耶假耶?所幸无需多久,青龙又该苏醒矣。汝等若真有如此了不得之本事、了不得之胃口,不如切下龙肝、割下龙珠,美美饱餐一顿……”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巨响,远处海面惊涛狂涌,冲起百余丈高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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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帝



  “轰”地一声巨响,远处海面惊涛狂涌,冲起百余丈高的漩涡。霎时间天昏地暗,星月全被滚滚翻涌的乌云遮住了,闪电纵横飞舞。

  接着又是一阵狂雷怒爆似的咆哮,一道刺目的光芒从漩涡夭矫飞起,直破苍穹。雷声轰鸣。

  许宣、小青心中“咯噔”一跳,呼吸停窒。众人满脸惊骇地仰望着满天云雾中穿梭闪耀的鳞光,须眉皆碧,全都说不出话来了。

  青龙

  时隔一月,终于又见到了这势可毁天灭地的恐怖巨兽

  青龙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咆哮了片刻,那只血红的凶睛狂怒地扫望下方,似乎在寻找什么,突然甩头抛尾,飞旋着朝“天漏山”俯冲而下。

  许宣大凛,难道这孽畜竟是冲着他们来的?念头未已,飓风呼啸,“轰隆”连震,山顶的雪浪顿时腾空炸涌。

  他脚下一空,险些趔趄滑落。回头再看时,那座高近百丈的冰峰竟已碎如齑粉,沿着四周峭壁、冰川滚滚崩塌。

  惊啼兽吼此起彼伏,不计其数的禽鸟从下方莽莽苍苍的森林里冲天掠起,四散飞逃。那成千上万、包围在裂壑上空的“三十三山”飞骑也纷纷如潮水退散。

  反倒是盘旋在山顶的卡米、风青玄等人骇得肝胆尽寒,全身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

  许宣二人虽曾与青龙惊心动魄地贴身激斗,但眼看那狰狞的青碧龙头卷引着滚滚狂飙,狂吼着朝他们极速逼近,仍不免怖意激生,心萌退意。小青叫道:“快走”猛地抓住许宣的手,不顾一切地朝下疾冲。

  “抓住彼等莫让彼等跑了”卡米等人这才如梦初醒,骑着那惊吼的龙鹫,交错飞舞,朝两人包抄追来。

  “轰”“轰”在头顶青龙气旋的碾压下,冰壁接连迸裂,雪崩滚滚,冰川更是大片大片地炸断滑落,带着檬檬白气,隆隆不绝地冲撞崩泻,形成了壮观无比的“冰瀑布”。

  许宣、小青大叫着腾空跃起,堪堪抢在“冰瀑”崩落前冲出了冰崖。追在身后的两个飞骑避之不及,被“冰瀑”轰然砸中,登时惨叫着急坠而下,卷没在茫茫雪浪之中。

  在这恐怖而突然的自然伟力面前,凡人之力显得如此微渺,不堪一击。卡米、风青玄等人虽各怀神通,此时也只能骑鸟左冲右突,上格下挡,惊险万状地在雪崩冰瀑中逃窜,转眼之间又有几人惨叫坠落。

  小青御风之术原就极为高明,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炼,真暴涨,此时拉着许宣乘风飞舞,更加随心所欲。衣裳猎猎,很快便冲出了滚滚雪雾,朝着下方的裂壑极速俯冲。

  青龙咆哮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一团团烈火呼啸着从左右飞过,撞入下方的莽苍森林,烈焰冲舞。两人不敢后看,全速疾冲,只盼能抢在那孽畜抵达之前穿入裂壑。

  然而那凶兽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头顶突然狂风怒卷,压得他们朝下一沉,凌空翻旋。

  还不等稳住身形,眼前鳞光乱舞,青龙已狂吼着从天而降,越过前方,雷霆万钧地撞向下方的山林……

  “轰——隆——隆”

  天地狂震,许宣眼前一黑,顿时被炸涌的气浪撞得倒冲起三丈余高,腥甜翻涌。定睛再看时,下方那莽苍森林已变成了燎原火海,青龙半身卡在裂壑之中,也似是被什么黏住了,巨尾乱舞,怒吼如雷。

  闪电飞窜,天地陡亮。盘旋在裂壑上空的“三十三山”飞骑们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叫道:“青帝陛下算无遗策,攻无不克”

  许宣心中一震,这才明白青龙不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它的目标乃是蜗藏在裂壑深谷中的蛇族而三十三山似乎也早有准备,不知预先在裂壑中作了什么手脚,竟让青龙卡困其中,怎么也挣脱不出。

  又听号角长吹,鼓乐大作,有人尖声长呼:“青帝驾到”

  “当”金锣震响,漫天突然冲起无数条红线,“轰轰”怒爆,绽放出千朵万朵姹紫嫣红的烟花,此起彼伏,缤纷乱舞。

  小青“啊”地一声低呼,俏脸被映得晕红如霞,心神俱颤。一时竟忘了生死,忘了周遭万物,眼波迷醉地握着许宣的手,跌宕风中。

  许宣亦瞠目结舌,呼吸窒堵。每年除夕、十五,赵官家必会在城外西湖燃放烟火,与民同乐,从小到大看了不下三十回,原以为那已是极尽奢华,巧夺天工,但与眼前这壮丽绚烂的景象相比,简直有如云泥

  一阵狂风刮来,香气馥郁,闻之欲醉。不知从哪儿卷来了阵阵落英,五颜六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舞着,聚散回旋,被璀璨的烟火、闪电交相辉映,缥缈梦幻,宛如仙境。

  又听丝竹并奏,歌声渺渺,遥遥可见百余名身着男装的美貌女子,正骑着凤凰,高举猎猎招展的旌旗,徐徐飞来。

  在她们身后,是十六只雪羽白鹤牵引的六轮飞车,车上坐着十几个绝色少女,或横吹长笛,或反弹琵琶,或轻抚古琴,落落出尘,彩带飘飘。

  一个头戴碧纱帽、脸如白玉的青衣人闭眼盘坐其中,嘴角含笑,十指忽快忽慢地在腿上敲击着,沉浸在那悠扬婉转的乐曲声中,对万千飞骑排山倒海的欢呼置若罔闻。

  许宣心中突突剧跳,难道此人就是统治蓬莱三十三山的“青帝”?

  念头未已,忽听青龙狂吼,巨尾猛撞在裂壑边沿,天摇地动。弹奏古琴的少女指尖一颤,琴弦登时迸断。

  青衣人眉尖一蹙,叹气道:“可怜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声音清雅温润,竟是标准的汴梁口音。

  但让许宣更觉惊奇的是,这句词明明是岳飞岳少保所作,此人若是青帝,长居在这与世隔绝的蓬莱,又怎会吟咏得出?又见那青衣人慢慢睁开双眼,精光四射,越发骇异。那双眼睛灼灼明亮,竟然一红一蓝

  青衣人从少女膝上取过古琴,一边续接弦筋,一边淡淡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青龙兄,几千年沧海桑田,你吃了我蓬莱百姓何止千数?冤有头,债有主,镇你于此的,并非我三十三山的臣民,而是女娲蛇主。女娲既死,她的子子孙孙还蜗藏在这天漏山里。你有满腔怒火,只管将他们烧为灰烬。寡人为君奏一曲,聊以助兴。”手指轻抚,琴声“叮”地一声,铿然响起。

  许宣、小青心底俱是一颤,寒毛尽竖,从没听过如此激越凌厉的琴声,透着刻骨杀机。

  刚一分神,风声激啸,两人身上一紧,已被几条破空飞来的龙筋牢牢绑住。后方龙鹫尖啸,卡米等人狂飙似的冲到,将他们双双提了起来。两人奋力挣扎,又是惊恼又是懊悔,被眼前奇景所震,居然忘了追兵在后

  几在同时,漫天飞骑吹角狂呼,盘旋着俯冲而下,抛出一袋又一袋的赭红土石,被狂风刮卷,沙雨般檬檬飘落。

  接着“嗖嗖”之声大作,无数道艳红的火箭划过夜空,呼啸着穿入那赭红沙雨,“隆隆”连爆,顿时冲炸起无数刺目的火光。顷刻间烈火燎原,连青龙也被烧成了紫红色,咆哮乱舞。

  风青玄“啊”地一声,又惊又怒,转头喝道:“卡米神祝你我不是歃血为盟,指天为誓,只要我交出这对假冒的伏羲、女娲,你就让青帝撤围,永不相犯了么?”

  卡米格格笑道:“非也,非也吾诚然答应汝劝服青帝,可吾未曾答应何时劝服也。等天漏山被烧得精光,蛇人死伤殆尽,不消吾劝,青帝自然就会化于戈为玉帛也。”

  火光映照在他皱巴巴的脸上,细眼凶光闪烁,顿了顿,笑嘻嘻地道:“再者,眼下吾等所杀者,乃青龙,而非汝等蛇人。五行木生火,青龙乃太古木族神兽,一点就着,再加上这六千多袋的‘紫硝神土,、几万枝的‘青离火箭,……嘿嘿,无需等到黎明,天漏山里就剩不下一个活物也哉……”

  话音未落,“轰”地一声巨响,裂壑内喷涌起数十丈高的烈焰,映得远处天海尽红。

  “天漏山”里草木繁茂,“两仪峰”下更是熔岩滚滚,就像个天然的大火炉,被这般诱激,顿时如火山崩爆。

  许宣惊怒交迸,风青玄知道上了这奸狡老儿的恶当,更是攥紧双拳,疤脸愤怒得几已扭曲。还不等说话,身体突然一颤,一支长枪贯胸透出,将他凌空高高挑起。在他后方的飞骑生怕他发狂,已抢先动手。

  小青一怔,拍手格格大笑:“这就叫‘眼前报,来得快,你勾结外敌,欺上作乱,活该有此下场”

  许宣见此情状,对他的恨怒反倒消了大半。此人既不相信他们的“伏羲、女娲转世”身份,又有手足之仇,为了保全族人,将他们出卖给“三十三山”倒也无可厚非。只恨他冲动莽撞,对敌人竟然如此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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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海



  许宣眼见风青玄被长枪贯胸挑起,对他的恨怒反倒消了大半。此人原本就与自己二人有杀弟之仇,为了保全族人,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恨他太过莽撞轻信,才中了此计。

  话又说回来,又有谁能想到,“三十三山”连月来围而不攻,竟是为了等到月圆之夜,青龙来袭之时,来个一石二鸟,引火烧山?若非风青玄中计出卖了他们,此刻他和小青只怕也已被烧成炭糜了

  风青玄捶胸狂啸,突然一手反握后背枪杆,一手抓住胸前枪尖,“咔嚓”一声折了下来,转身狂飙似的扎入那握枪飞骑兵的胸口。接着蛇尾横扫,将左右两人打得凌空飞起,闪电般扑到了手握龙筋的飞骑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众人又惊又怒,刀剑乱砍,顿时劈得风青玄血肉模糊、鳞甲迸飞。但他却死死咬住,毫不松口,鲜血喷在脸上、身上,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别人的,恐怖如凶魔。

  那飞骑兵嘶声惨叫,手中龙筋登时松开。

  卡米幡然醒悟,叫道:“呜呼快抓住那两个小娃儿”骑鸟疾冲,想要拽紧龙筋,可是却已迟了半步。

  许宣、小青挣开龙筋,腾身冲起,紫青双剑光芒怒卷,瞬间便砍下了两个飞骑的脑袋。其余众人大骇,慌不迭地四散逃开。

  风青玄怔怔地瞪着两人,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身子微微一晃,抱着那飞骑兵一起急坠而落。

  此时雪崩已止,雷声也渐渐转小,但下方的爆炸、轰鸣震天彻地,万千飞骑又正啸呼着朝青龙射箭,无人察觉到半山上发生的这段小小插曲。

  许宣心念急转,对方还剩下二十人,自己与小青双剑合璧,或能将他们尽数杀光,但只要他们见势不妙,即刻四散飞逃,或高喊一声,叫来救兵,那自己就插翅也难逃了

  当下飞快地往脸上抹了一把血污,假意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地坠落在雪坡上,捧着心口朝下翻滚。

  小青大吃一惊,叫道:“小色鬼”冲落将他抱在怀里,却见他眨了眨眼睛,蚊吟似的低声道:“娘子,见到夫君就要死了,有没有伤心欲绝,痛如刀绞?”脸上一烫,才知他是在耍诈赚敌。于是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故作惶急地颤声迭叫:“郎君郎君”

  众人大喜,纷纷骑鸟围冲而至。

  两人凝神聚气,紧握剑柄,等到他们相距只有丈许时,猛地翻身冲跃,闪电般交错猛攻。

  “哧哧”连声,鲜血激射,几个飞骑顿时两人带鸟被劈成了两半。接着又是几个头颅破空飞起,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已抛落山崖。剩余众人大骇,呼啸散开,光芒乱舞,接连不断地御剑朝他们围攻。

  大宋道门各派的修炼级别各不相同,大体上都可分为“仙、真、灵、修”四层境界。其中每层境界又分为三级,各自冠以“天、地、人”为别。这些飞骑都是蓬莱三十三山的强手,按这十二级划分,修为至少已达“天灵”之境,若换了两个月前,许宣、小青受此围攻,多半已被大卸八块了。

  然而经过魔帝、妖后的悉心传授,以及“两仪峰”的阴阳合的苦修,两人早已突飞猛进,脱胎换骨,加上又有女娲亲炼的太古神兵,更如虎添翼,势不可挡。

  只见人影交叠,“当当”连震,绚光气浪层叠怒爆,转眼间又有四人被斩断兵器,惨死于紫青双剑之下。

  卡米又惊又怒,尖叫道:“布青龙阵”余下的九人腾空跃起,双手抵在前一人的后背,长蛇般排成一队,将真气滔滔不绝地传入他的体内。

  “轰”地一声巨响,卡米枯爪般的双手爆出一团刺目的光球,猛撞在紫青双剑上,气浪炸舞。

  这一掌等如将十人真气毕于一身。许宣、小青猝不及防,胸口如被巨石猛击,虎口震裂,神剑双双脱手而出,抛落在十几丈外的冰川上。

  “尔等小娃子,快快受死”卡米狞笑着飞旋疾冲,双掌再度鼓起金红的光球,呼啸着朝许宣胸口撞来。

  许宣呼吸一窒,相距极近,避无可避,突然想起先前八歧大蛇被自己反吸真气的情景,心念疾闪,猛地将小青推飞开来,悬空丹田,大喝着将肚腹迎向卡米的双掌。

  “嘭”光球撞入他的体内,鼓起一轮耀眼的金晕。

  许宣眼前一黑,猛地被顶出六七长远,全身仿佛瞬间炸散,痛得连自己的长啸声也听不见了。

  卡米双掌紧紧地抵住许宣的腹部,金光镀照着狰狞的笑脸。但很快他的笑纹便凝固了,转换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怖恐惧,双臂连着全身猛烈地抖动。排在他身后的九人也筛糠似的乱颤起来,嘶声惨叫。

  炫光源源不绝地从他们体内传入卡米经络,又通过卡米的双掌,卷入许宣极速飞转的丹田旋。

  许宣虽然尚不懂得如何主动地攫取他人的真元,但经过与“八歧大蛇”的那一战,已基本掌握了如何虚空丹田,利用强大“差”,吸纳外来真气的要诀。剧痛渐消,只觉流滚滚地冲入丹田,导入奇经八脉,有如春江席卷,怒浪奔腾,说不出的畅快,忍不住纵声啸呼。

  过不片刻,十人真气已被他尽数吸尽。气流一断,他丹田内的旋也随之停止转动,卡米等人纷纷惨叫着凌空跌落。

  小青又惊又喜,格格笑道:“老头儿,你们死到临头,还这般舍己助人,真真感人肺腑。看在你们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娘娘我就给你们一个痛快吧。”冲落冰川,拔起紫青双剑,劈瓜切菜似的将众人头颅逐一砍落。

  却不知许宣这一战赢得十分侥幸。“盗丹大法”讲究以强吸弱,唯有自身真强于对方时,才能将其真气吸卷收化;如果自身真弱于对方,强吸真气,只会被撞得经脉尽断,不死亦残。

  许宣得了“元婴金丹”,又在“两仪峰”修炼了一个月,真虽已极为强沛,却仍敌不过卡米十人之力。好在这些人是排成一字长蛇阵,将真气逐一导入卡米体内,给了他足够的吸纳之机,若是众人同时发力,结果可能就完全两样了。

  许宣不知其中凶险,卡米自然更加不知,只道眼前这少年深不可测,当真是伏羲转世,一时间魂飞魄散,叩头如捣蒜,叫道:“伏羲在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也。圣上饶命娘娘饶……哎呀”眼见小青作势欲砍,吓得将头一缩,尖声叫道:“小人知道白虎皮图在哪里也哉”

  这句话果然大有神效。小青猛地顿住剑锋,与许宣对望一眼,笑道:“也哉你个头。你知道我们蛇族是怎么惩治君之罪,的吗?”

  “小人不敢”卡米打了个寒噤,脸上的皱纹绽如菊花,苦笑道,“都怪那风青玄一口咬定娘娘、圣上是假冒之货也,否则借小人一万个胆,也不敢冒渎神威也哉……”

  这时下方又传来天摇地动的“隆隆”狂震,烈焰冲天喷薄,天海尽红。三十三山的飞骑们纵声欢呼,排山倒海似的叫道:“青帝陛下,天下无敌青帝陛下,天下无敌”

  天漏山已化作一片火海,浓烟滚滚,不时地炸涌起炽红的火光。青龙也被烧成了亮紫色,狂乱地卡在裂壑里挣扎着,怒吼如雷。

  许宣与众蛇人朝夕相处,已有了颇深的情谊,想到王允真兄妹、白乾天、赤珠三姐妹……全都被烧成灰烬,一时悲怒填膺,连指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连那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亦师亦敌的妖后魔帝,此时念及,心里亦一阵莫名的难受。

  一夜之间,家园尽毁,他和小青又变回了无亲无伴的孤家寡人

  卡米眼珠滴溜溜一转,愤愤道:“若要说君之罪,,蓬莱罪大恶极之人便属那‘青帝,也哉这厮妄称木族神君,犯上作乱,窃夺女帝之位,将圣女献祭青龙,驱逐蛇族…啊不,驱逐吾神族,犹嫌不足,还丧心病狂地想将吾神族屠杀殆尽,种种倒行逆施,早已是人神共愤,众叛亲离也……”

  “神族?”小青剑锋一转,别在他的颌下,笑道,“我瞧你这长相,跟蓬莱各山格格不入,别说我神族啦,连人族也算不上吧?”

  卡米于笑两声,道:“娘娘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小人五体投地也哉。实不相瞒,小人乃东岛人,来自东瀛,原是想寻找徐福长生不老之术,但到了蓬莱之后,流连忘返,就住下来了也哉。小人住得越久,对那‘青帝,就越是愤恨,对吾神对神族也就越发倾慕向往。恨不能引领三十三山义士,掀翻‘青帝,,恢复神族之治也。”

  许宣怒火上冲,哈哈笑道:“敢情你设计风青玄,火烧天漏山,就是想掀翻‘青帝,,恢复神族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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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降龙



  许宣闻言大怒,哈哈笑道:“敢情你设计风青玄,火烧天漏山,就是想掀翻‘青帝,,恢复神族之治?”

  卡米忙道:“圣上明鉴,小人与风青玄结盟虽乃事实,然则,以风青玄对神族之忠心耿耿,若非吾一心向着神族,风青玄又焉能以生死相托乎?方才杀他,实因天漏山被青帝所焚,怕他迁怒于吾,被迫先下手为强也。然火烧天漏山,实非小人之主意,而乃青帝新来之宠妾所指使也。

  “那贱人来到蓬莱之后,仗着青帝宠信,擅权专断,胡作非为,谁敢不听话,立刻砍掉脑袋;还妖言惑众,日日劝说青帝离开蓬莱,横扫天下,一统四海也哉。噫嘻三十三山无不敢怒不敢言,只盼着能在‘重阳比剑,推选新任青帝,脱离苦海……”

  小青笑吟吟地截口道:“是了,你赖在蓬莱不走,就是为了找到那张‘白虎皮图,。可惜青帝的新宠一来,你这神祝就失势啦,所有如意算盘尽皆成空。于是你怀恨在心,便想勾结三十三山的贰心之臣,在‘重阳比剑,时推翻青帝。可要推翻青帝,单靠武力不够,还需人望,所以就哄骗风青玄,将我们送入你的手里……哼哼,连‘伏羲、女娲转世,都能被你生擒,三十三山还敢不拜你为青帝么?”

  卡米没想到她如此冰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口中兀自强辩道:“娘娘,冤枉也哉小人忠肝义胆,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光复神族之治也。既然那风青玄不信汝等乃真的蛇帝转世,小人自然也有些将信将疑矣,然则,小人寻思,中华有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若是真的,小人自当以死效力……”

  “放屁”小青俏脸一沉,“你说谁是骡子谁是马呢?”

  许宣此时怒火如烧,没空再与这滑狡老头啰嗦,夺过“紫龙剑”,架在他脖颈的另一侧,喝道:“少废话再不说出‘白虎皮图,的下落,我就砍下你的头颅祭奠蛇族弟兄在天之灵”

  卡米吓得一哆嗦,苦着脸道:“噫嘻小人现在若是告诉了圣上和娘娘,圣上和娘娘即刻就会把小人剁成肉酱也。不如等小人亲自带两位前往百花宫,双手奉上‘白虎皮图,,圣上和娘娘再把小人当作一个屁,放了就是。可乎?

  小青又好气又好笑,正待说话,忽听青龙狂吼,“轰轰”连震,脚下的冰川再度飞速崩裂,上方又涌起层层叠叠的雪浪,沿着陡壁滚滚奔泻而下。急忙拽起卡米,拉着许宣一起跃上龙鹫,冲天飞起。

  青龙遍体紫红,在火海里发狂地挣扎着,每挣动一次,壑谷两侧便迸出数十道裂纹。盘旋上方的飞骑军惊呼不绝,想不到这孽畜顽强如斯,被岩浆烈火焚烧了这么久,居然还如此凶狂

  “当”地一声金锣震响,鼓乐尽绝,飞骑军也瞬间安静下来。

  青帝站起身,淡淡道:“青龙兄,听说上次月圆之时,你一只眼睛被两个乳臭未于的小儿所伤。今夜我若这般卡着你,刺瞎你的另一只眼睛,你定然不服气,怪我胜之不武,是也不是?”

  青龙纵声咆哮,似在愤然应答。

  “很好,”青帝微微一笑,右手拈如兰花,遥遥指向青龙,道:“那两个小儿刺瞎你的左眼,用的是借调雷霆之力的‘两仪电剑,。今夜我放开你后,既不需要雷霆,也不需要两人,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刺瞎你的右眼。你信也不信?”

  青龙又是一阵狂吼,巨尾发疯似的凌空怒甩。

  众人哄然大哗,似乎都没想到青帝竟要放开这好不容易才收伏的凶兽。

  许宣心底更是一阵大凛,一根手指?当日多亏王重阳奋力拉起龙头,他与小青才侥幸刺伤那孽畜左眼。这“青帝”究竟有何神通,竟敢放此狂言,仅凭一根手指刺瞎青龙

  青帝凌空踏步,衣衫猎猎鼓卷,凝立半空。左手抱琴,右手如兰花,曲于眉间,双眸灼灼地凝视着百丈开外的青龙,淡淡一笑:“孩儿们,还不放开它

  飞骑军喧哗如沸,显然都极不情愿,但又不敢违背青帝意旨。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叫道:“斩除‘火蛛网,”零零落落地喷出几道水龙,朝壑中洒落。

  过了片刻,飞骑军中又喷出几条水龙,接着此起彼伏,越来越多。水雾茫茫,浇落在裂壑与青龙的身上,闪现出万千道纵横交错的“金线”。被冷水喷洒,“哧哧”之声大作,“金线”纷纷断开。

  许宣这才明白原来飞骑军在裂壑上方织满了奇特的“火蛛网”,虽不知“火蛛”为何物,但料想应是某种喜火怕水的罕见神蛛,吐出的蛛丝黏性极强,遇火收缩,更加强韧,将一头撞入网中的青龙牢牢缚住,直到此时被水雾浇洒,才逐一熔断。

  蛛丝既断,再无可以捆缚青龙之物。那凶兽暴怒地咆哮着,翻腾旋甩,瞬间就将裂壑震出六七丈宽的豁口,冲天飞起。

  飞骑军惊哗着四散逃开。青龙也不追击,径直怒吼着朝青帝冲去,巨口张处,一团直径约十丈的巨大火球飞旋破空,狂飙似的撞在他的身上。

  惊呼迭起,许宣虽对这纵火烧灭蛇族的“青帝”满怀恨怒,见此情状,心中也猛然一紧。

  “呼”地一声,青帝浑身烈焰喷舞,却依旧拈着兰花指,嘴角微笑,一动不动,直到青龙冲入十丈之距,才突然旋空冲起,指尖飞弹。“哧哧”激响,九道气箭连环没入青龙鳞甲,贯体破射而出。

  那巨龙猛地一顿,发出惊怒痛楚的狂吼。伤口血丝喷舞,忽然冲出九条青藤,绕体极速蔓延,碧光闪耀。

  “万壑春藤绕”许宣一震,突然想起程仲甫当年提过的一种上古木族法术。这种两伤法术虽能凝聚木灵,将对方贯体捆缚,但对自身伤害极大。黄帝统一五族之后,便已渐渐失传。想不到今日竟有缘在蓬莱亲眼目睹

  青帝怀抱古琴,从它头顶翩然翻过,右手五指急速扫拂,琴声激奏,铿然急促如峭壁狂风、裂岸惊涛。绿藤随着琴声团团飞旋,越收越紧,转眼间就将青龙折为三叠,紧紧捆住。

  三十三山飞骑欢呼如沸。

  小青亦忍不住惊咦一声,想不到这青帝竟有如此神威难怪林灵素说“三十三山一山更比一山高”,原以为王重阳修为之强猛,已冠绝蓬莱,此刻看来仍远逊眼前之人。要想夺得“重阳比剑”的胜利,只怕真有些难于登天了

  又听卡米道:“娘娘、圣上且看,青帝即将使出‘阴阳指,矣……”

  话音未落,青帝浑身火焰忽然收入体内,碧光暴涨,冲入右手食指。“呼”指尖洇开一轮太极似的旋,而后倏然化为深翠浅绿两道螺旋光,朝青龙右眼刺去。

  然而青龙之凶狂仍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就在飞骑军欢腾鼓舞,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它腾身舞爪,猛地朝外一挣,那层层叠叠的青藤竟然尽数迸断。继而鳞光卷舞,不等众人惊呼出声,已一头撞中青帝胸口

  闪电飞舞,雷声轰鸣。天漏山烈焰燎原,炸涌起冲天红光。

  在那漫天炽白、紫红的刺目光芒里,隐约可见那条碧光闪闪的巨龙咆哮着直冲苍穹。

  青帝浑身着火,左手紧紧地握住龙角,双脚腾空,被它顶得东摇西摆,古琴尽碎,护体气罩已完全涣散。

  飞骑军抬头齐望,一片死寂。

  小青紧紧攥住许宣的手,掌心里尽是冷汗。她既希望这凶兽撞死青帝,为“重阳斗剑”扫除一个劲敌,又盼着青帝能毙杀青龙,以免他日自己再与这凶狂孽畜对决。

  忽听青帝纵声清啸,脚尖在那巨龙的鼻隆上一点,左手握着龙角,翻身飞旋,右手“阴阳指”碧光怒卷,闪电般刺入青龙右眼。

  “嗷——呜”青龙全身收蜷,吃痛狂吼。还不等反击,青帝又抓住它的犄角,凌空翻旋,将它猛然抛出十几丈远,惊哗声中,“阴阳指”旋怒舞,接连不断地撞向它的逆鳞与肚腹。

  青龙双目俱盲,只能听风辨物,怎躲得过这迅雷狂飙似的连环猛击?一时间血箭“哧哧”激射,鳞甲飞炸,悲吼着团团乱舞。

  三十三山飞骑欢呼如雷,鼓号齐奏,漫山遍野响彻着“青帝降龙,天下无敌,伏羲女娲,闻风避易”。

  许宣听了越发怒火上冲,第一次与那青龙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恨不能立即牵着小青冲将出去,双剑合璧,砍下青帝首级,为葬身壑底的王重阳兄妹与蛇人们报仇雪恨。

  卡米似是知道他的心思,格格笑道:“圣上、娘娘无需担心,青帝‘阴阳指,之威力仅剩五成矣,必已被青龙撞伤经脉,至少要到下一次月圆之夜才能恢复也哉。小人虽本领低微,却对女帝山‘百花宫,了如指掌,只消圣上饶过小人这条贱命,小人必当肝脑涂地,以为向导。莫说找到白虎皮图,就算诛杀青帝,一举荡灭所有反贼,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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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帝山



  卡米说话间,只听空中隆隆剧震,青帝的“阴阳指”果然光焰渐减,青龙发狂似的上冲下撞了片刻,破出重围,朝远处海面咆哮飞去。

  青帝既已说过要凭借一人之力降伏青龙,三十三山飞骑自然不敢插手,只能吹角擂鼓,眼睁睁地看着它重新冲入沸腾的波涛之中。

  许宣与小青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双双撤开神剑。

  小青捏住卡米的口颊,将一只粉红色的蚕虫塞入他的喉中,笑吟吟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只心蛊,钻进你心里后,将生出亿万虫卵,随着血液遍布你全身。你若敢对娘娘有些许瞒骗,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卡米哪知那蚕虫不过是她随身携带,用来钓引蛊虫的“蛊饵”?吓得魂飞魄散,又“嗵嗵嗵”磕了几个响头,苦着脸道:“呜呼小人早已被圣上吸尽真气矣,娘娘要捏死小人,便如捏死一只蝼蚁,岂敢再有半点贰心欤?”

  又听青帝遥遥说道:“孩儿们,由它去吧。蛇族已被尽数荡灭,那孽畜也被寡人刺瞎,等到下次月圆之夜,再慢慢剥它的皮,抽它的筋,剜出心肝,祭奠三十三山几千年来的亡灵”

  四周啸呼如沸,丝竹鼓乐声又响起来了,烟花怒绽,落英鼓舞。青帝翩翩跃落飞车,在凤凰礼队与众飞骑的簇拥下,徐徐朝北飞去。

  卡米忙又朝许宣二人伏身拜倒,恭恭敬敬地道:“事不宜迟,还请娘娘,圣上屈尊假扮小人之随从,一齐起驾回宫”

  狂风呼啸,鼓乐喧天。许宣、小青并骑龙鹫,与卡米一起尾随着三十三山飞骑,高飞北行。

  小青转头瞟了眼许宣,忍不住嫣然一笑。她戴着碧纱帽,身着青衣皂靴,一幅唐人小厮的男装打扮,英姿勃勃,更添丽色。许宣心中怦然一跳,但想起自己的妆扮,又不由满嘴苦水,啼笑皆非。

  卡米摇了摇头,叹气道:“噫嘻自从青帝入主女帝山,将‘女娲宫,更名为‘百花宫,,旧制尽除,倒行逆施,男子必须穿女装,女子必须着男装,实是阴阳颠倒,不伦不类也”

  许宣环顾周围,除了执戈披甲的飞骑,所有礼队、乐队中的男子果然都和自己一样,挽着堕云髻,斜插碧玉簪,身着绿纱裙,肩披彩丝带,脸上敷着厚厚的白粉,画眉丹唇,简直就像是年画里的仙女。

  又听卡米道:“圣上、娘娘多年未返,沧海桑田,女帝山已和从前完全两样矣。这些年青帝大兴土木,盖了许多宫殿,也拆了许多楼阁,就连原来的神庙也被移到了‘万花崖,下。小人就住在神庙里,距离崖顶的‘百花宫,虽有万丈之遥,却无意间发现庙里有一条秘道,从山底纵贯山腹,正好可以到达‘百花宫,中……”

  “无意间发现?”小青扬眉格格一笑,“我看是你存心挖出来的吧?要不要我问问你心里的心蛊,?”

  卡米吓了一跳,忙道:“小人罪该万死娘娘神通广大,当真什么也瞒不过娘娘之慧眼也小人来到女帝山后,目睹青帝种种滔天罪行,悲愤填膺,恨不能和他拼死相搏。奈何小人修为低微,为大局着想,惟有忍屈含恨,联络义士,期盼着有一日能从秘道穿入‘百花宫,,杀那逆贼一个措手不及,哪怕当场战死,也算是舍身成仁,为了吾神族的光复大业尽了绵薄之力也哉。”说到最后一句,语带哽咽,眼角已泛起泪光。

  小青笑道:“你不是扶桑人吗?何时轮到你来操心我神族的光复大业了?

  卡米摁了摁眼角,面不改色,道:“扶桑与中华一衣带水,自古备受恩泽,华夏神族,自然便是吾扶桑神族。就连小人所豢养的那条八歧大蛇,追根溯源,也可算是神族支裔也。饮水思源,安能不粉身碎骨以死相报乎……”

  许宣没心情听他啰嗦,沉声截口道:“你挖了这么长的地道,必是已经知道‘白虎皮图,藏在哪里了?究竟在什么地方?‘百花宫,里地形如何?有哪些戒备?快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来。敢有半点瞒漏,我就让你粉身碎骨以死相报

  卡米道:“是,是。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压低嗓音,细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那女帝山是蓬莱最高之山,“百花宫”又建在山峰最高之处。青帝掀翻蛇族之治后,四处动土翻建,除了为彰显帝王之威,更为了彻底搜寻“白虎皮图”。但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卡米成为神祝后,利用职权之便,经常巡游百花宫,终于给他看出了端倪。“女娲宫”的布局原本按照“八卦”而建,中央是“两仪殿”,一左一右两座寝宫,环立嵌合,正好形成了“太极”形状。

  他料定“白虎皮图”就藏在“阴极”或是“阳极”的方位,于是费了数年之功,从山下挖掘秘道,直通“两仪殿”。谁知那“两仪殿”底也不知用什么混金铁熔铸而成,坚硬无比,难凿分毫,只得被迫绕道挖入“百花宫”的后花园。

  但如此一来,他无法再直接进入戒备森严的“两仪殿”,只能一边苦候良机,一边利用神祝之权,妖言惑众,暗自煽动三十三山叛乱,好来个浑水摸鱼

  说话间,天色渐亮,霞云翻腾。万千道金光照在茫茫大海与座座悬山上,骑鸟高飞,伴着那破云号角与袅袅仙乐,更觉景致壮丽难言,有如仙境。

  回头望去,万里金波,粼粼闪烁,天漏山虽已相隔遥远,小如卵石,仍能瞧见不时喷涌出的彤红火光与滚滚黑烟。想到与那些朝夕相伴的蛇人永无再见之期,许宣心里又是一阵悲怒郁堵。

  越往上飞,视野越加辽远清晰,就连远处海面星罗棋布的岛礁、飞翔的鸥鸟,以及天海交接处那层叠翻涌的白云,都看得历历分明。

  在那一座座雄丽参差的悬山西边,是锦绣般美丽的大宋河山。如果不是明白受困“结界”,永远无法飞出那透明的天幕,他多么想立刻调转方向,不停不歇地赶回梦萦魂牵的临安呵

  但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在天上。

  在那蓬莱三十三山最高的女帝山里。

  寒风凛冽,越来越猛,直透心骨。鼓乐与啸呼声渐渐小了下来,除了龙鹫的尖啼,就只有旌旗与衣裳的猎猎鼓响。

  云雾缭绕,阳光若隐若现,一条条绚丽的彩虹横架云端,宛如通往仙界的霓桥。继续往上飞,雾气越来越大,人影缥缈,虹桥却越来越多,妍泽鲜艳。小青久居峨眉云海,却从未见过这等奇观,尘心尽涤,飘飘欲仙。

  过了片刻,风云突变,暴雨倾盆,而后又变成了大雪,密密麻麻地扑面纷飞。但阳光始终在翻涌分合的云层中闪烁,彩虹虚虚实实,忽隐忽现。三十三山飞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与景致,目不斜视,一路高飞。

  又过了小半时辰,终于穿过云海,雨雪尽消,只剩下阵阵迎面而来的微风。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白云在下方汹涌翻腾,上方那湛蓝澄澈的碧虚里,一座雄伟高峭的山岭巍然悬空,太阳正好在它后方,周沿闪着艳丽的金线。

  女帝山

  号角长吹,鼓乐重新奏起,夹着阵阵欢呼。许宣、小青对望一眼,五味交集,千百年来,让修道之人梦萦魂牵的秘密,就在这座最高的悬山之中

  众飞骑盘旋转向,朝女帝山的南侧飞去。阳光将众人的影子投映在汹汹云海上,形成了见所未见的奇观。

  但见一轮巨大的霓彩光晕里,车队、飞骑的黑影历历分明,随着那轮彩光徐徐移动。

  许宣心中一紧,热泪盈眶,想起当日峨眉山上,自己背着白素贞行走于峭壁之间时,也曾在下方的云雾里瞧见这样的投影。

  当时还曾对着那轮“佛光”许愿,期盼一切顺利平安。然而短短数月,天翻地覆,她已葬身滚滚惊涛之中,而自己也被困在这蓬莱结界,此生此世尚不知能否得脱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林灵素的狂笑:“佛主?如果天上真有神佛,为何对人间苦难视如不见?就算真有神仙,在他们眼里,你也不过贱如蝼蚁,他们又为何要管蝼蚁死活?小子,你记住,我命由我不由天,与其乞求贼老天同情,倒不如靠你自己之力,于翻这个狗娘养的世界”

  正自胸膺激荡,又听山顶长号呜鸣,一阵狂风夹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从上方纷纷扬扬地刮来。

  原以为女帝山高悬于云海之上,空气稀薄,少有雨水,应极为荒寒贫瘠,不想抬头望去,那峭拔入天的连绵山壁上,竟然长满了深深浅浅的绿树与绚烂如云霞的鲜花,映衬着纯净的蓝天与金色石壁,美丽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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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圣童



  抬头望去,那峭拔入天的连绵山壁上,竟然长满了深深浅浅的绿树与绚烂如云霞的鲜花,映衬着纯净的蓝天与金色石壁,美丽如画。

  凤凰礼队旌旗鼓舞,夹护着白鹤飞车,直冲崖顶。飞骑军们则纵声长呼,分成四队朝悬山掠去。

  卡米、许宣随着前方的飞骑绕崖折转,来到了女帝山东侧的山谷。山谷两侧奇峰峭立,绵延成“凹”字形的雄岭。

  满眼碧绿,生机盎然。除了几处峭壁与山顶背面的冰川,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瀑布、溪水从积雪皑皑的山顶冲泄而下,穿过层叠山林与织锦般的草甸,汇入天湖。

  湖面东侧是一片长满了绿藓的低矮巨石,湖水漫过乱石,飞花碎玉似的朝悬山下冲落,被狂风鼓荡,檬檬如雨雾。众人越过这片天然的石坝,贴着湖面,骑鸟朝山谷内飞掠。

  湖西的山坡上巍然矗立着一座高达十八层的白塔,迎着阳光,金芒四射,恢弘而肃穆。塔下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宫殿,红墙金瓦,一直绵延到峭壁之上。那儿就是卡米所说的神庙了。

  听见众人的号角与啸呼,群鸟冲天惊飞,草甸、山林里的野兽也纷纷四散奔逃。许宣、小青东张西望,大感惊奇,想不到在这云海之上的悬山里,居然还生活着这么多珍禽异兽。

  卡米身为三十三山的神祝,地位果然与众不同,到了神庙前,早有鼓乐齐奏,数十名白衣人匍匐行礼,将他们迎下龙鹫。那些人虽不识得许宣、小青,但见他们跟在卡米身后,只道是他新收的贴身仆从,无不毕恭毕敬。

  卡米低声道:“娘娘,圣上,白日人多眼杂,等日落之后,小人再带你们前往秘道。可乎?”见两人点头示意,方松了口气,传令众人为这两位“阴阳圣童”安排休憩之所。

  许宣、小青入住的房间就在绝壁之上,一半嵌入山壁里,一半悬于空中。屋外有栈道回廊蜿蜒相连,通向其他宫殿、屋舍。站在栈道上,狂风鼓舞,金灿灿的飞檐流瓦冲天迤逦,勾心斗角,衬着赭石蓝天,尤为明净壮丽。

  屋内简单素净,除了两张木榻和一桌一椅、一灯一柜,别无他物。从窗口朝外眺望,正好对着东面的隘口。白鹤回翔,湛蓝的湖面与湛蓝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分不出哪儿是湖,哪儿是天。

  卡米生怕两人不满意,又遣人送来了丰盛的点心与水果。那些侍从见神祝如此厚待这对少年男女,也极尽逢迎讨好之能事。

  然而经过了这漫长一夜,小青早已困乏不堪,打发走众侍从,连桌上的点心也来不及吃上一口,就呵欠连天,蜷在榻上睡着了。倒是许宣想着王重阳兄妹,想着众蛇人,悲怒酸楚,辗转反复;又生怕卡米趁他们睡熟后悄悄潜入,一直难以入眠。

  迷迷糊糊中又想,卡米贪生怕死又奸狡多疑,没找出解除“拔心蛊”的方法之前,绝不敢动自己二人分毫。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白虎皮图”,趁着青帝重伤未愈,将其一举剪灭,一则可为蛇族报仇雪恨,二则足以扬剑立威,让三十三山竞相臣服于自己脚下。若有这数万蓬莱岛民相助,返回临安,救出父母,又有何难?

  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极为酣沉,直到黄昏才被窗外的鸟叫声惊醒。

  许宣一骨碌坐起身,只见小青倚在窗前,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喂着两只凤凰。凤凰正争先恐后地啄着她掌心里的果子,听见动响,急忙振翅清鸣,冲天飞起。小青转过头,嫣然一笑,竖指于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而那对受惊的鸟儿却再不肯飞回来了。

  对面的山壁被夕阳镀得灿灿如金,天湖半边湛蓝,半边金黄,不时被微风与俯冲的白鹤搅乱。在蓝天与悬山之间,涌动着滚滚霞云,虹桥虚实掩映,若有若无。

  小青转过头时,发丝飞舞,霞光映照在她的笑脸上,明艳得让他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

  “都怪你,将它们吓跑啦”小青叹了口气,将那几颗嫣红的野果抛到他的手中,“既然早起的鸟儿不吃了,就便宜你这发呆的大懒虫吧。”

  野果色泽莹润,仿佛还带着她手心的余温。许宣心里突突一阵急跳,咬了一口果子,又酸又甜,直沁心底,含混不清地叹道:“你只喂给鸟儿,却不喂给懒虫,好不公平。”

  小青脸上微微一红,“呸”道:“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我也喂只蚕虫给你,瞧你吃不吃。”捋了捋缭乱的发丝,佯装凝望远处的云霞,不再搭理他。

  许宣忽然又想起当日和白素贞并立于成都廊桥之上,霞光与她交相辉映的情景,心中又是莫名地一酸。

  距离白素贞之死已有两个多月,最初的悲痛已渐渐冲淡,想起她的时候越来越少,对她的倾慕也在不知不觉中迁移到了小青的身上。然而在某些角度、某些时刻,瞥见与她颇为相似的小青时,仍不免会闪掠过和她同生共死的、短暂却又甜蜜的时光,如遭针扎。

  当下定了定神,跃落到小青身边,一边嚼着果子,一边伸头探脑地没话找话:“好姐姐,你在看什么?”

  小青出神地眺望着云海,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调笑之味,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在想,世人都说蓬莱是仙山,到了这里就能遇见仙人,得道升天,却不知神仙在哪里?或许真如那姓林的魔头所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就算真有神仙,也不会来理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许宣心中一颤,没想到她竟也和自己戚戚同感。

  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小青却又扬起眉梢,格格一笑:“罢啦,罢啦,那魔头说的话不听也罢他也不过是一介凡胎,怎知神仙之事?再说,他若真不相信有神仙,又何必费尽心机、历尽磨折,来到这里?最终还搭上一条性命,被烧成了炭糜。”

  想到那两魔头已死,她似是心情大好,伸了伸懒腰,嫣然道:“现在‘白虎皮图,有了下落,那两魔头恰好又全都死啦,省了我们好些力气。可惜当初在船上,没能从那些牛鼻子手里抢来‘青龙皮图,,否则四张炼天石图,我们就拿到一半啦”

  许宣虽时时刻刻盼着杀死林灵素与李少微,但相处既久,也有了些微妙的感情,此时愿望成真,心底反倒有些莫名的失落。笑了笑,道:“是啊,那两魔头恶贯满盈,活该有此报应。姐姐也再不用担心‘三尸金线蛊,了。”

  几枚果子下肚,更觉饥肠辘辘,许宣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半盘点心。小青应是早已吃过,坐在床边,双腿一荡一荡地瞧着他,哧哧直笑。问她笑什么,她摇了摇头,叹道:“我笑你平时鬼灵精般的刁滑,到了这儿却如此大意,你就不怕那卡米以牙还牙,在点心里下些蛊毒么?”

  许宣一凛,她却又格格大笑,拣起一枚果子,脆生生地咬了一口,柔声道:“放心吧,傻瓜。我早各挑一样,喂过那些凤凰与白鹤了,若真有蛊毒,它们还能叫得这般欢快么?”

  暮色降临后,山谷中华灯渐起,绝壁上红光点点,漫成一片,一直连到那座明亮通透的白塔,蔚为壮观。

  卡米遣人将他们领到白塔底座的神殿里,正欲说话,空中突然鼓乐并奏,十几个青衣碧冠的男装美人骑着白鹤翩翩而至,娇声道:“神祝接旨”

  众人慌忙匍匐在地,许宣虽不情愿,也只好跟着小青一起伏倒。

  那些男装宫女也不跃下,在塔外骑鸟盘旋,领头的女子嘴唇翕动,也不知传音说了些什么,卡米神色大变,不住地磕头道:“是,是,是……”为难地转头瞥了许宣一眼,起身喝道:“圣阳童,青帝陛下传你入宫,还不谢恩乎?

  许宣一怔,卡米走到他身边,苦着脸做了个哀求的表情,蚊吟似的低声道:“圣上,那青帝疑心甚重,听闻小人新招了圣童,必欲见过方甫罢休。你随百花使入宫后,小人即刻领娘娘由秘道前往宫中。即便那逆贼真对圣上起了疑忌之意,他经脉毁伤,仅剩五成之力,娘娘、圣上使出‘阴阳电剑,,可轻松取其项上首级也”

  许宣原本就胆大包天,来这女帝山的路上也已做了殊死相搏的准备,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按那卡米所说,青帝寝宫就在“百花宫”的太极眼上,正是找寻“白虎皮图”的最佳机会。大不了和那青帝拼个鱼死网破,为埋在天漏山下的蛇族报仇雪恨

  当下不顾小青阻挠的眼色,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按照卡米吩咐,行礼谢恩,跃上鹤背,随着百花使一齐朝崖顶飞去。

  小青又惊又恼,奔出神殿,遥遥传音叮嘱道:“小色鬼,我马上就来啦你藏好‘紫龙剑,,切切不可露出马脚,等我到了,再一起双剑合璧……”风声呼呼,骑鸟高上,转眼间她的身影和声音全都消失在下方那沉沉的暮色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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