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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活] 余罪【作者:常书欣】(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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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连升三级

  哥们是什么?哥们就是在你最难的时候嗤笑你一顿,不过再拉你一把的人。

  鼠标就是这类哥们,虽然也拉你吧,可嗤笑绝对比谁都凶。他抬起脸半天也没迸出一个字来,就那么笑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了,笑得脸上肌肉快痉挛了,笑得都咳嗽起来了,每每想强忍着不笑,可一看余儿剃成那毛葺葺的脑瓜,又是喷笑出来了。

  “鼠标,你就得瑟,等老子出来掐死你。”余罪恶狠狠地道,沾染上了几分悍匪气质,不过唬不过知根知底的人了,鼠标一撇嘴巴道:“嫌疑人余小二,注意你的说话态度。”

  刚一句,鼠标又笑了,实在他妈正sè不起来呀。本来以为都被派出所训练了,谁知道还留了一个,而且据说还留得不赖。他听许平秋介绍的时候吓了一跳,可真正见到,又笑得合不拢嘴了,亏是认识,要不认识,就余儿现在活脱脱的人渣样,谁敢说他是jǐng校毕业的?

  本来已经强自压抑住的,不过他看到余罪像老鼠啃过的发型,黄不拉叽的看守所服,以及有点仇视社会的表情,他又忍不住笑了。

  “你就这么笑?我喊了啊。”余罪做势道。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特殊询问,法jǐng不会进来的。”鼠标得意地道。

  “那意思是,我揍你小子一顿,也没人管喽?”余罪说着,放起了搁板,鼠标一惊吓了一跳,赶紧地道着:“余儿,坐好,有监控……出去再揍不迟,我受省厅命令给了带来几句话。”

  “你去死吧,你咋不说代表组织来慰问我了?”余罪骂道。

  “咦哟,看来你知道啊,我就是代表组织来慰问你的。”鼠标道,看余罪这样,知道心里有气,他先入为主地道着:“余啊,都不错了,你知道我们受的什么罪,我被派到二队蹲坑,上厕所都不zì yóu,回头还得被队长训……孙羿和吴光宇,在车管处差点被开了,也被扔二队了,李二冬在网jǐng支队,也被赶出来了,现在队长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下班时间都不让我们乱跑,训练呢……你知道什么训练?让我跟老刑jǐng对打,根本他妈就不是对打,是挨打……”

  鼠标发了一肚子牢sāo,哦哟,那苦水倒得,简直比余罪苦上一千倍一万倍,就是嘛,坐牢多好,吃了睡、睡了吃,顶多再加上一项排泄,那像我们,屙尿都不zì yóu。

  “得了,得了,别你妈贫,我懒得跟你说,你替我给许平秋带句话,不管逑什么任务,老子不干。”余罪打断了,不屑地道。

  “咦哟。当了两天人渣,还就长本事了。处长你都敢骂?”鼠标吓了一跳,不过异样地道着:“不过没说任务呀,你的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完成了?”余罪异样了句。

  “对呀,不就在监狱里生存一段时间吗?许处说了,你完成的相当好,而且坐上牢头二把交椅了,哎哟把我羡慕滴,早知道我就进来了,那轮得着你。”鼠标不无羡慕地道,好像还真不是假的。就像他经常哀叹的,为什么好事就轮不着咱涅呢?

  不过这样的话,把余罪给听懵了,难道之前的判断都错了?他瞪眼问:“真的?别蒙我啊。”

  “真的。我在队里就一出气筒,现在来了也就一传话筒,我敢胡说吗?”鼠标道,这倒不是假的。

  可要是真的,余罪就更郁闷了,先前准备的撂挑子,呸一口爷不伺候的话,可全用不上了,他好不郁闷地挠挠脑袋,看鼠标的得xìng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有事,也不会告诉鼠标的,鼠标的来意,恐怕是找一个能直接和自己说话的人,一念至此,他扬了扬头道着:“还带什么话了,别憋着,一块放出来。”

  “第一是表示慰问,看你这样,慰问就算了。还有第二就是,快放你了,准备好出去,出去直接就是三级jǐng司……哟,我说,这世道太不公平啊,我们转正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凭什么你狗rì出去就是jǐng司,cāo,连升三级。”鼠标传着话,夹杂着自己的评论,捎带着向余罪竖了个大中指。

  普通jǐng校生毕业后一年转正,不过是二级jǐng员,除非有特大立功表现或者在专业技术上有特殊贡献,才有可能在每年的授衔中得到特殊待遇,而余罪一下从二级jǐng员升到三级jǐng司,最起码在鼠标的认知中,已经是绝无仅有了。

  余罪也微微怔了下,没想到许平秋会下这么大的血本,稍稍动容,虚荣被满足了一下下,不过嘴上却不饶人了,无所谓地道着:“告诉他,老子不干。”

  哎哟,把鼠标哥给纳闷了,余儿果真有人已成渣的气质,嘛事都不在乎了。

  “第三句话就是,假如你不干的话,可能一时半会回不去。”鼠标道,他暗道着还是老许更jiān一点,已经考虑到这个结果了,余罪可愣了,没想到被人料定先机了,现在自己那点优越感不剩多少了,他不动声sè问着:“为什么?”

  “我听许处说,那个jīng英选拔是个幌子,为的就是选一批一线刑jǐng,而选一线刑jǐng是目的,但不是终极目的,真正终极目的,是要选一个能在人渣堆里行走的人,我们,都是你的掩护,那天咱们十个人被送到不同的地方,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下落呢。”鼠标道,看着余罪这样,连他也觉得这个选拔相当地成功,他赞叹地道着:“恭喜你啊,余儿,我在飞机上才知道,你中标了。除了你我们都不是jīng英。”

  余罪噗声一笑,被鼠标的荤素不忌逗着了,笑着的时候,看着鼠标那身jǐng服,又没来由鼻子一抽,一酸,一股子痛楚袭来,他一下子没防着,抹了一手的热泪。

  得到这个恭喜,苦乐自知,只有被憋曲的一掬泪。

  余儿哭了!?这可稀罕了,鼠标知道就数他受的罪重了,喃喃地道着:“据许处讲,被选中的,从你出生的记录开始,都会被省厅刻意抹去,这是沿用了原省刑事侦查总队招收特勤的惯例,所以,现在只有一个余小二存在……余罪已经没有任何记录了,就即便想恢复,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来之前许平秋和我谈了一个晚上,本来这种事是要经过本人同意的,不过这次情况特殊,而且他说如果刻意地去干一件事,恐怕未必能比什么都不知道做得更像,所以,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说着的时候,鼠标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连他也觉得这事有点残忍。你将被活生生从原来的生活圈子里全部剥离,亲人、朋友、同学,所有认识你和你认识的,都不再会有正常交往,他想如果放自己身上也得考虑考虑。可现在,眨眼间全落到了余罪头上了,他有点替余罪伤感。

  说什么来着,连升三级,不是那么好消化滴。

  蓦地,余罪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旋律,抹了把眼睛抬头时,是鼠标放开了手机里的音乐,很轻,但很铿锵的旋律,又是那首《人民jǐng察之歌》。

  “关了吧,攻心对我没用,我他妈现在谁都不恨,最恨jǐng察。”余罪道。

  “第四句话就是让你认真地听完,别忘了咱们的校歌。”鼠标道,身处此地,连他也带上几分肃穆。他没有关,余罪也没有拦,就那么听着,是女声的唱腔,美声,悠扬且动听,就像有人在耳边清唱,萦绕着久久不去。

  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jǐng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rì出……

  余罪下意识地想起了,在jǐng校的cāo场一身泥一身汗的训练打滚,那时候有多少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陪着,在每一个月落、每一个rì出,不止一次的憧憬着毕业后的jǐng察生活,憧憬着穿上jǐng服,那将是混吃等死的最高境界了。

  可都错了,鼠标肃穆地说着:“实这份工作只是形式不同,实质一样,都是受罪。”

  他想起了蹲坑的rìrì夜夜,和那些满脸疲sè的老刑jǐng相比,所差就是受的罪少了点而已。他轻轻地拧大了声音,此时对这首歌有了一层更深刻的理解似的,一点也不觉得歌词有点粉饰了。

  在欢腾的海岸,在边疆的水路,人民jǐng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崇高的理想,培育的高尚情cāo。严格的纪律,锻炼的坚强队伍………

  鼠标听着,在他的眼中,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肃穆,不管平时同学们多么标榜自己的个xìng和无耻,可真正置身于这个大熔炉中,都已经自觉不自觉地成其中一份子,也不管你愿意与否,纪律和情cāo、理想和信念,已经在你的身上打了深深的铬印,不管你是多么卑微的一员,都会有一个崇高的名字。

  学校、家、同学、家人……一幕幕飞快地在余罪的眼前掠过,陌生而熟悉,监狱、jǐng察、人渣,熟悉而陌生,就像在光明和黑暗之间的选择,再卑微一员也有选择光明的自觉,那怕这光明带着几分伪善,带着几分残忍。

  两个人都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音乐接近了尾声,回忆又到了现实,鼠标看到了余罪眼中的迷茫,听到他的喟叹声,良久无语,直到轻嘘声起,他起身,把手机递给余罪,道着:“给家里去个电话吧,伯父一定很想你了。”

  一下子余罪失态了,紧张而抖索地摸着手机,拔着着号,又停下来,怯生生地看了鼠标一眼,马上就着袖子抹了眼泪,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一口,半晌才拔通了电话。

  “爸……”

  “谁呀?”

  “爸,听不出我来了。”

  “啊?余啊……哎哟,你个死小子,还知道你有爸呀?这都多久了才打电话,就忙也不忙得不要你爸了吧?……对了,你们有纪律对吧,说说,啥时候回来,你没闯祸吧?”

  余罪被老爸抢白得插不进嘴去,不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让他的脸上蓄满了幸福的笑容,半晌他才插了句,千言万语汇成了句毫无新意的话:“爸,你还好吧?”

  “废话不是,年景越来越好,工资越来越高,兜里有钱的多了,咱这生意能不好吗?哎对了,还多亏了你那些战友们帮忙呐……”

  “什么?我的战友?”

  “对呀,都来咱家订货来了,哦哟,好几个单位都在咱家拿货,会务布置了、招待上级了,全要的高档水果,爸雇了两个送货都忙不过来,说什么来着,还是爸当年有眼光送你当jǐng察去,要不咱们爷俩都小商贩,人谁cāo理咱们呀?还不看在你是jǐng察的面子上……哎对了,你们训练那地方有女的没,勾搭上个女jǐng察回来,以后出门好办事……哎你说话呀,怎么了这是?”

  “爸,听你说呢。不过,爸呀,你交待的任务有难度啊,你把我生得一点都不帅,人女jǐng看不上啊。”

  “那你降低降低标准,找个丑点的嘛,丑点的媳妇能守住家啊。”

  “…………”

  “咋又不说话了,还别不爱听,不中听的都是良言……家里别cāo心,瞅空回来看看就成,对了,儿子,爸寻思着现在年轻人上班都买车呢,是不是给你买辆车什么的,现在小姑娘们都现实着呢,看你没车没房,别想哄人家上床………”

  “……………”

  余罪突然发现这罗嗦中的幸福让他感觉是如此的难堪,以至于不知道跟老爸说句什么好,好容易搪塞了父子间的思念,他无言地把手机递回给了鼠标,他知道,这是有人是刻意地用普通人的感情在拴着他,怕他走得太远,即便是有一千一万不齿,可也无法拒绝这份好意。

  “我的任务完了,该回去了。”鼠标道,看了脸sè有点苍白余罪几眼,又开口问着:“没有什么带回家里的?”

  “没有,出去再说吧,我现在心里很乱。”余罪道,揉着鼻梁,心里确实很乱,乱成一团麻了。

  鼠标等着他定了定心神,征求同意后才拉开了门,看着余罪被狱jǐng带走,他就在甬道上隔着防护网看着余罪被关进了铁栅后的世界,那个黑暗的,无从了解的水泥格里了,发生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他在想,该会有多少事才能把余罪这个贱人都搞得这么多愁善感呢?

  下楼,验证件,过了两道岗哨才出了看守所的铁大门,鼠标此行到羊城的任务圆满完成了,他上了车久候的车,默默地坐着,开车的居然是许平秋,走了好远才问着鼠标道:“他怎么样?”

  “不太好。”

  “不太好是指什么?”

  “他哭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哭。”

  “那是很好,不是不太好。”

  许平秋很释然地道,似乎对于鼠标带回来的消息很是高兴的样子,鼠标不解了,可他不敢多问,对于老许他从开始就有一种恐惧感,这老jiān把余罪那小贱都玩弄于股掌上,他可不敢轻易招惹,几次看许平秋,都见得老头脸上几分得意,他趁着人高兴小心翼翼地道着:“许叔,那我是不是能回去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暂时回不去。”许平秋笑着道。

  “等余罪出来,我和他一块回去。”鼠标道,期待上了。

  “呵呵,他也回不去,你们搭伴吧,我猜他信你赛过信任组织。”许平秋道。

  “那……”鼠标想了想,他倒不介意和余罪一块儿,只是此时心里有想法了,弱弱地问着:“是不是我也会升职呢?他都是jǐng司了,不能我还实习学员吧?”

  “行啊,瞅个空把你送进呆几天,你要混得能抵上他一半,没问题,授jǐng司衔。”许平秋笑着出了简单任务,这任务把鼠标吓住了,想了想拧着脑袋道着:“那算了,我还是当酱油党吧,那地方看着人心里就发怵,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这话让许平秋怔了下,他叹了口气,心里是浓浓的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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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惜别依依

  时间最难熬的不是绝望的时候,恰恰相反,而是你觉得希望已经靠近的时候。这种时候会让人患得患失,心情又发生一种潜移默化的变化。

  早晨会竖着耳朵倾听开仓门的声音,管教只要出现在门口,他会很期待地第一个坐好,等着点名,等着雷霆一句,改变命运。当早晨失望时,还有中午,中午失望时,还有晚上,就这么患得患失地又过了若干天,一下子仿佛整个人变了似的。

  这种变化连智商不怎么高的黑子也发现了,几乎是一周的时间里,余小二不像以前那么老是深沉一下下,反而和仓里的人渣们相处的更溶洽了。

  这一rì放风时间,他拉着傅牢头问着:“老傅,余二这是怎么了?”

  问者所指是牢二极度亲民的样子,正和仓里的新人老犯一块玩呢。

  “估计要出去了。”傅国生笑着道。

  “真的?”黑子有点不信。

  “假不了,快出去的时候都这得xìng,越觉得快出去了,rì子就越不好过了。”傅国生感慨地道着,话音里学来的苍桑好浓,他何尝又不是如此,都觉得牢头这段时间亲和多了。阿卜有点羡慕地问着牢头:“老傅,出去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当然要看了,不看都不算兄弟啦。”傅国生想当然地回道,一阵恬躁声起,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却是余罪和短毛玩得正欢,这个老贼在亲身示范,你把“钱”状的物品装什么地方,他一眼就瞧得出来,十回能对仈jiǔ次,可不料余罪加入到其中了,指摘着这玩意他也会,一看兜,二看脸,实在不行一诈就见,众人不信,考较了一翻,咦,余罪居然少有失误。水平直追老贼短毛。

  比如装兜里,余二一瞟便知;比如你塞裤腰里,余二一指口袋,那人眉头刚一动时,他手变相了,刷一下子从裤腰里拽走了。再来一位,瓜娃死活不信邪,藏好出来,得意洋洋一站,好像在说,这回你总找不出来吧。可不料余罪找也不找,取笑道道:“瓜娃,你得瑟个屁呀?藏裤裆里了吧?”

  咦哟,把瓜娃惊讶地看着,旁观按捺不住地哧拉一下子揪了这货的裤子,哗声一堆报纸做的假钱落了一地。豁嘴乐呵了,景仰地嚷着:“二哥,有两下子呀,比短毛还厉害。”

  余罪也是少年心xìng,本来就有jiān商潜质,又经过人渣堆里的历练,这等小伎俩可比旁人接受得快了,他笑着道:“这算什么呀,人身上就这么大地方,看不出来就诈出来,能看不出,除了裤裆里就剩脖子后了,他头挺没缩,肯定夹在下面的小头上。”

  这是诈的办法,余罪也不确定,不过一看瓜娃那得xìng,便很确定了。他的话惹得一干看乐子的犯人们大笑,连短毛也诚心实意地竖了大拇指,接下来和众人玩着“挑包”的游戏,这可是个技术活,要趁着“失主”在注意力被转移的一刹那“夹”走东西,真正的神偷不是技术水平有多高,而是时机把握得相当jīng准。

  这时候就看出短毛这位老贼的功力了,那两根指头简直堪比陆小凤夹住天外飞仙的两根,总在说话、开玩笑、拍下肩膀、吐痰动作的时候,在你兜里、裤子里、腋下一伸手,蹭地一下子偷走,众目睽睽都做得到。

  谁也知道,要放大街上、公车上、地铁上,这两根手指简直就是提款机了。

  这个让余罪很好奇,从小看惯了老爸两手一勾,秤上就缺斤短两了,那和这玩意一样,玩得是手快,要不晃一下秤星重的一头,要不手指点一下秤里的东西,就在最高的一刹那成交,那也是声东击西,他早练得纯熟了,于是他趁着短毛拿到东西往口袋里一塞不小心的时候笑着一拍他的肩膀问:“短毛,你太视天下英雄无物了啊,要栽跟头滴。”

  “没有,二哥,我教教他们出去怎么混呢。”短毛得意地道,刚一说话,四周的哄笑声起,短毛一怔,一拍口袋,刚从云.南佬身上偷回来的报纸不见了,旋即余罪的手一摊,亮出来了,敢情是一手拍肩膀,一手已经伸进去了,把短毛惊讶地盯着余罪,凛然道着:“二哥,天才呐……您简直是当贼的天才呐,当年我跟师傅学了三年才出师,你看了三天就会啦。”

  众人哄笑声起,余罪这脸不红不黑了,只是心里喀噔了一下,找了这么多年,今天才发现最适合自己的环境居然是这里,泪奔呐!

  “我他妈现在相信,余二是个毛贼了。”黑子阮磊笑着道。作为领导班子成员,很少和下面的同娱共乐,余罪是个特例,丝毫没有领导的“架子”。傅国生看着谈声风声的余罪,笑着道:“我都说了,他是有追求的毛贼,你们不信。”

  到这时候,黑子还是有点不信,只觉得牢头因为被勒过而对余罪的评价过高,可不料傅国生掰着指头数着,你算算,他的特长可不是一项,打架手黑,不逊于你,加入砍手党素质过硬吧?

  这点黑子没意见。傅牢头又说了,心狠人损这算一条吧,不信啊,你想想他怎么整人的,咱们顶多摁着揍一顿,他能把人整得宁愿挨揍也不愿被整,这可不是谁也学得来的。

  这倒也是,黑子笑了,想起了余罪出得那些馊主意,让你画个美女,对着打飞机;要不边念“金樽清酒斗十千”,边喝凉水,喝得上吐下泻;再要不就模拟个审讯,专审你什么时候破的处,多大上,和谁,怎么干的,怎么把犯人审得老脸见红,谁说不出详细经过来,去对着马池反思去,那儿可能看清全仓人犯排泄的细节,用不了半天在那儿反思的人就崩溃了。

  “关键还不光这些,难道你没发现,自从我们干过一架后,仓里再没恶战了?”傅牢头又道,黑子和阿卜想想也是,以前经过的监仓,南人和北人、毛贼和抢劫的、老乡的外乡,经常水火难容,不是因为谁偷谁的东西,就是因为谁抢谁的吃的了,总是打得头破血流,而这个仓似乎没有发生过,阿卜异样了一下,他想起来了,仓里最不可能和别人溶和的那个云.南佬也在贼堆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偶而还和余罪说话。对了,他又想起来了,对于余二兄弟,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畏惧不是主要的,除了畏惧,似乎还有几分感激,最起码在他最虔诚的时候,那是一位保持沉默和尊重的人。

  “哦,确实是,他和大家都处得不错。”黑子点点头,默认了,他记忆中余二时常把剩饭、烟屁股、留下旧衣服给最需要的人,确实也很得人渣们的心。

  “所以嘛,这是一位复合型人才,别看现在是个毛贼,将来有可能成为贼王。”傅国生凛然道着,惹得黑子和阿卜两人哈哈大笑了。

  人渣也有人渣的快乐,这些天嘛,格外地快乐。

  牢里只要无战事,一直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生活。第一顿是米饭配瓜菜;第二顿是瓜菜配米饭,从进来压根没变过,这天的第二顿饭后,傅国生照例夹了支烟到了放风仓外,悄悄地点着,唤着余罪,余罪出来时,意外的得到优待了,居然是一支软中华,敢情老傅还有藏的好货,他笑着抽了口,两人很奢侈地每人一支,老傅抽着问道:“老二,你确定,会放你?”

  “应该错不了,那天运气好,钱包里只有两百块钱,要不是把人打了,说不定在派出所就放了……我外面有几个当搬运工的朋友,他们帮着我走了走关系,提审的买通了,他说好像不用上劳教了。”余罪道,脱口而出的这番说辞是鼠标交待的,可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可偏偏用上的似乎让他有点不解,他看着傅国生yīn晴变幻的脸sè,笑着反问:“怎么了,老傅,你不也说近期要出去,到底怎么样?”

  “半个月前就说了,这官僚主义害死人呐,效率太低了。”老傅感叹地道,也发愁出不去。

  余罪笑了,一揽牢头的肩膀劝着:“你得庆幸jǐng察效率低,否则你的好rì子又过不了多长时间了。安心等着吧。”

  “对了,你出去准备干什么?”傅国生笑了笑,瞟着眼睛问。

  余罪随意地道:“能干什么?瞎混着呗,走到哪儿算哪儿。”

  “有没有兴趣到我公司干?”傅国生问,话音没来由地严肃了。

  他视线的中心凝滞了,停留在余罪的脸上,像在捕捉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似乎这些对他很重要,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直觉。

  “你的公司?”余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补充道:“不去!”

  傅国生愣了,自己这身家,就在牢里也是数第一的,向谁示好,对方都巴不得叫他亲爹呢。这么被拒绝还是第一次,不过招揽失败,他并不懊丧,反而压低了声音道着:“我这回是很严肃地对你说啊,你玩得实在不上档次,我给你个地址,出去找到这儿,不管我在不在,都有人招待你……就咱们以前说的,车啦、妞啦、住处啦、零花钱,都会有的,那才叫生活,有没有兴趣?不信你可以试试去呀?”

  “我相信。”余罪扬扬手指,在这里都能抽上这种高档烟,足够让他相信了,不过他喷了口烟道着:“可我不准备去。”

  “为什么?”傅国生不理解了。

  “你都是这个鸟样。”余罪痞痞地喷着烟斥着牢头道:“你的公司会是个什么鸟样?老子单干过得就挺快活,给你当马仔去呀?你想得美!?”

  余罪一扬手,直接拒绝之,这下子可真让傅国生失望了,他解释着:“我是真心诚意邀你去玩的,没别的意思,就玩……你不会以为我还报那一绳之仇吧。”

  “报仇?”余罪回头盯了傅国生一眼,jiān笑着道:“那前提你得能找到我呀?”

  看来防人之心还是很甚滴,余罪jiān诈地想着,两人不可能同时放出去,一前一后,在这么大的城市恐怕没有再见的缘分了。何况他根本就不会呆在羊城。

  傅国生可真给郁闷了,正寻思着换换口吻,更声情并茂地交流下,以证明自己实在有远大抱负,而是想着什么报复。可不料天遂人愿,监仓里响起了瓜娃的破锣嗓子:

  “集合!”

  两人一掐烟屁股,一骨碌起身,蹿着就进仓,咚声铁门洞开,管教在门外吼了句余罪期待已久的话:

  “0022,收拾东西。”

  嘭声门关,仓里嗡声炸开了,先是黑子狠狠地一拥抱、后是阿卜大胡茬直扎余罪的脸,跟着那拔中层干部一窝蜂似地抱了抱,谁都知道这是要放人了,逮捕或者上劳教场,绝对不是这个时候,也绝对不会是一个人,如果是一个人,那只有这一种情况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余二兄弟要出去了。

  收获了全监仓十几双羡慕的眼光,余罪一下子激动得不能自制了,东西不用收拾,根本没有。他突然想起身上穿着的,一把脱下来,直扣到那位敲车窗的新人身上:“穿上,抢了你一回,不欠你的了啊。”

  裤兜里还藏了只烟,直接给豁嘴夹上了。脚上还套着人字拖,直接扔给瓜娃了,眨眼间,牢二兄弟脱得只剩个大短裤了,时间紧迫,傅国生没料到走得这么快,飞快地写了个纸条,塞到余罪手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地址,藏好,出去管教要搜身的。”

  却不料余罪一揉,一扔,一把搂住傅国生附耳道着:“老傅,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也是好意,咱们最好别照面。”

  嘭声门开,余牢二赤着脚、光着上身,赤条条地出去了。只看到了这个亡命徒最后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门锁上时,一仓挽惜,瓜娃和豁嘴拿着二哥的衣服、鞋子,睹衣思人,好不伤感,新人披着牢二那身不知道那里抢来的短襟牛仔,有点感动,可不料感动劲还没过去,衣服就被抢走了,一看是那位眼露凶光的云.南佬,他忍气吞声地没敢叫板,此时倒有点怀念牢二了。

  只有傅国生怅然若失了,他没有太明白“余小二”最后的那句话,不过感觉怪怪的,人走了,他坐在床上长吁短叹,黑子有点看不过眼了,安慰着道:“傅老大,叹什么气嘛,你不也快出去了。”

  “江湖险恶无同道,寂寞呐。”傅牢头哀叹着,又看着一仓人渣,仿佛有什么未竟之愿似的感慨着:“这么多人才,都他妈被这么关着,浪费呐!”

  看来牢头惜才心思,不只是余罪一人。

  这一天,余罪在白云看守所住了三十四天,出来时光着上身、赤着脚,可把来接他的鼠标给笑惨了,一肚子不合时宜、一肚子怨气的余罪,也被重见天rì的兴奋冲淡了不少,他抢过了鼠标的车,在高速上飚了十几公里,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绿树成荫和高天流云也会是一种享受、一种奢侈。

  生活,翻过了艰难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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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再见上级

  一周后………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清晨,余罪拉开窗帘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城市的上空笼罩了白茫茫的一片,像北方冬天的霜晨雾淞,唯一不同的是,北方这个季节还格外地冷冽,可这里,却是很潮很闷的空气。

  出来一周了,很意外,想见谁,偏偏见不着谁。而不见的鼠标,却天天在你的身边晃悠,每日里就吃和玩,把羊城数着的名胜逛了个遍,不想出去玩了,就在宾馆里健身房做做恢复训练,在警校呆惯了的人,或多或少有运动瘾,饮食加运动再加上几个日光浴,阴暗监仓里的滋生出来的毛病,在他身上早不踪影了。

  他痴痴的看着窗外雨中的街景,很多时候,在他的心里会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有时候甚至他会怀念监仓里那个裸着身、光着腚的自由世界,**裸地,不需要像外面这个世界,都戴上一层厚厚的假面具。

  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戴上了,他非常想见到那些有目的把他送进去的人,可他还偏偏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吓唬鼠标要回西山,把鼠标每天紧张地只顾好说歹说安慰他;他其实也很想披上那身警服,挂上三级警司的肩章,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付出应该换回这种回报,可他偏偏装得一切都无所谓,根本不想当什么警察。

  他有时候很挣扎,派出所片警、看守所狱警,给他的印像都不怎么好,除了叱喝就是脚踢。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就像所有诟病公务员尸位素餐,同时又挤破脑袋去考公一样。其实谁也想成为那样有牌照的特权阶级,而不想成为拳打脚踢下的被虐者。

  妈的,为什么晾着我?

  为什么等这么久?

  下一步究竟他们想干什么?

  在监仓里目标会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又萦绕到他的脑海里,这个任务开始得糊里糊涂,结束得糊里糊涂,除了掌握全盘的幕后,恐怕他作为棋子一时无法窥到全局,本来他以为,出来后就会被省厅的大员关着,详细地问里面的情况,问目标的情况,可他想错了,居然什么都问,居然就像一个简单任务让在监仓里生存一段时间一样,现在只剩下鼠标个草包坐陪了。

  “对,鼠标这个货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余罪一念至此,打开了窗户,回身叠好的被子,出了门,在敲响隔壁房门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间里异样的音乐。细细一辨,是猫和老鼠的声音,这么多年了,这家伙的欣赏水平还没什么长进,一敲门,稍等片刻,穿着大裤衩的标哥开了门,又急匆匆奔回去看他的猫和老鼠了。

  余罪直接摁了电视,鼠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瞪着眼,余罪往床边一坐,毫不客气地拔拉他那胖脸,针锋相对地瞪着眼,像在看这小子是不是出千了。

  但逢这种阵势,鼠标一般抗不过余罪,更何况余儿的人渣气质已经蔚然成形,他一萎,又开始了:“余儿,你别吓唬我行不?我真不知道,领导就交待陪你吃、玩、恢复煅练什么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就你这得性,也知道不了什么。那个,鼠标……你来羊城,见没见到细妹子。”余罪问,换了个话题,他考虑着,估计就知道也从这货嘴掏不出来。

  不过问及鼠标哥的伤心事了,他眼皮一耷拉,苦水来了:“……没见着,第二天我就溜出去找她了,租的地方没人了,想去她老家找找又抽不开身……她先前的手机又停机了,哎我说他妈妈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你说我们滚床单那长时间了,怎么我走她也消失了……”

  鼠标哥好不懊丧,对于细妹子看来也确实动了点情,只不过任务在身,生生错过了,没有找到那就剩下很多癔想和猜测了,直猜测到他不敢往下想。

  为什么呢?没准社会上就这么回事,露水夫妻一场,你在乎,人家还不在乎呢。

  不过余罪可不是来安慰来了,他笑着问:“标哥,您这风流事,组织上知道吗?”

  “废话不是,我敢说吗?”鼠标咧着嘴道。

  “你不敢没关系呀,回头我说吧。”余罪轻飘飘地道,鼠标被刺激了,瞪着眼叫嚣着:“你敢?”

  “你觉得我不敢吗?回头我就向许处反映,你狗日生活作风有严重问题,在羊城任务期间,不但诈骗了上万钱财,而且还勾引了一位年方不足十八的良家少女,更可恶的,还始乱终弃。更更可恶的,一点都没有向组织坦白的意思。”余罪加重着语气,手指点点斥着鼠标,鼠标翻着白眼,不屑地道着:“咱们是哥俩比jj,一个鸟样,谁也别说谁啊,好像你干什么好事了似的。”

  “是啊,我没干好事,可老子早蹲过了监狱了,你呢?你这问题要在领导眼里,那可大了,寻根溯源,那可是思想上的严重问题。想穿警服,没戏了。”余罪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几天什么都陪着你,就差陪你上床了,你还想怎么样?”鼠标明白了,余罪的威胁必有所求,果不其然,余罪奸笑着一搂他坐在床边小声问着:“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想知道,接下我会怎么样?透点风啊标哥,你要不透风,小心我把你的事透出去啊……不服气啊,就真穿上警服,我现在三级警司,收拾你实习个二毛党还不容易?”

  软硬兼施,把鼠标哥给问住了,他刚要开口,余罪又警示道:“别找借口,我就不信,你背着我不向某些人汇报。”

  “这…这……”鼠标脸拉得更长了,难色更甚了,不用说,肯定汇报了。也不用猜,肯定有某种目的地,许平秋无非是用这么个狐朋狗友拴着余罪,这点余罪早就考虑到了。他不客气了,直拽着鼠标的耳朵问:“许平秋是不还在羊城?”

  “是。”鼠标不撒谎了,点头道,难色一脸。余罪吧唧轻轻给了这货一巴掌斥着:“知道你小子哄我。再问你,来的时候是几个人。”

  “就我们俩。”鼠标道。

  “还见到谁了?”余罪再问,鼠标难色稍难,余罪一捏鼻子,鼠标叫苦不迭地道着:“没谁,就那几个人,我也叫不上名来,他不让我和那些人接触。”

  “什么人?”余罪问。

  “就那……”鼠标犹豫地说着,冷不丁电话响了,他一挣脱,讨好似地说着咱接个电话,他躲过一边接着电话,应了几声,看了余罪几眼,等扣了电话时,如释负重一般笑着对余罪道着:“不用审了,我带你去。”

  “你带我就去?切。”余罪不屑地道。

  “余儿,你就进了趟监狱,不是去了趟国际刑警总部,咱不要这么大架子成不?妈的,早知道提三级警司我就去了,那轮得着你,靠,老子现在还是二毛党,被人训来训去的……”

  鼠标有点气着了,发着牢骚,穿着衣服,提留着裤子,就这得性余罪就想摆架子也摆不起来,两人一起相随着出了住了一周的武警招待所,朝集合地来了。

  ……………………………………

  ……………………………………

  见面的地点在煤炭大厦,这座宾馆是西山省煤炭厅投资建设的,每年南北的煤炭交易都在这里,余罪有所耳闻,大厦建成已经年久,进门所见都是些有点过时的装饰,甬道、电梯、墙壁处处都显得有点老旧了,余罪在想着,这也正符合出省刑警的办案地点的选择,既隐敝,又能省下不少经费,而且在这儿出入的北方人居多,不引人注意。

  聚会地在顶层,整个一条甬道被封闭着,挂了个煤炭检验研究处的名字,有点不伦不类,不过看守很严,门口站了位看报纸的,以余罪的眼光一眼便能分辨出这是位便衣。

  很简单啊,就那破报纸,除了训练有素的,谁有可能对着满纸广告的内容,一动不动拿着看得入神。

  没有阻拦两人,鼠标前头带路,到了这两边,敲了1706的房间,里面的声音响起时,他拉开了门把手,不过很有当差的自觉,做着请的手势,笑容可掬地请着这位未来的三级警司进去。

  鼠标在执行命令,和他没什么介意的,余罪踏步而进,身后的鼠标掩上了门。按着命令要求,守在门口。其实他也在腹诽,为什么好事就轮不着咱涅?能轮到的,不是陪同就是看护,现在又加了一项,看门。

  进门的一刹那余罪愣了下,一身警服正装的许平秋赫然在坐,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箱子,他的手指正有节奏的敲着箱子,眉毛挑着,观察着余罪已经隐藏起所有心理活动的表情,那张脸,像腊人、像泥塑,就那么看着。

  “坐啊,这么安静,我以为你会有更激烈的表现。”许平秋示意着对面的座位,这个房间,像一个皮包公司的办公场地,除了桌子和沙发,什么都没有。余罪一言未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其实在监仓里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

  很激烈的场景,想过踹他的裆,然后再恶狠狠的踏上几脚;想过捶他的脸,然后是恶狠狠的唾上几口。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余罪发现他缺了那么点勇气,出狱的兴奋、升职带来的希翼、再加上对接下来境遇的期待,让他的心里产生了犹豫……如果一无所有,谁也不在乎。可如果不是一无所有,就会让人缺乏那么点义无返顾的勇气了。

  “欢迎回来。”许平秋客气了句,惯例地去掏烟,该说什么让他也有点难以启齿,不过他忘了已经立志戒烟了,没有掏到烟,他一怔间,余罪反倒掏出来烟来了,一磕嘴一叼,娴熟地点上,根本没客气一句给老许发一支。许平秋压抑着烟瘾,笑着道:“抽烟的样子很帅,我就不劝你戒了。”

  没回音,余罪没搭理,斜眼瞟着,不像上下级,而像一对决胜的对手。

  许平秋笑了笑,整理着思路,半晌开口道着:“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如果我有能平息你心中怨气的方式,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做的。我知道,在你看过很多丑恶一面之后,会有很多怀疑,即便是曾经最坚定的战士,恐怕也会动摇。能告诉我,你现在对警察、对犯罪分子这两类势同水火的群体最直观的看法吗?”

  “一个是伪善的所谓正义,一个是**的无耻和罪恶。”余罪说话了,他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是在派出所、在看守所,以一个普通“嫌疑人”得到的拳脚待遇,他掐了烟,意外地很平静地评判道:“相比之下,我比较欣赏后者。”

  许平秋牙齿喀了下,这就是最担心的负作用,还是出现了,曾经有过被劫持的人质和匪徒一起对付警察,也发生过刑警堕落成犯罪分子的事,这种同化效应要远远大于信念和职责的约束力。他斟酌着语气道着:“很好,最起码这样,会让我心里少一点愧疚。”

  “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有愧疚感呢?”余罪嘲讽道。

  许平秋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拿着一部手机,拔弄着,随意地说着,就像一件不相干的事。就听他道:

  “现在我可以把底交给你,所谓精英选拔是在选一位能在人渣堆里行走的自己人,而我不想选在职的警察,他们身上的体制味道太浓,逃不过有些人的眼睛;我也不想启用省厅隐藏的外勤,因为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痕迹,故事不好编……”

  “所以,你在找一个履历清白,故事不多的毛贼,培养成人渣?”余罪反问着。

  “坦白地说,你不是我培养的,实在是你的天资太优秀。”许平秋不客气地来了句,盯着余罪,余罪莫名地有点心虚,一下子他的大义凛然质问去得无影无踪,似乎自己真是待罪的嫌疑人一般。

  “单亲家庭,缺少母爱,所以你的性格中有暴虐的成份,有人走访过你的小学老师,据说你在小时候因为打架转过两次学,上初中三次,其中一次是因为收保护费东窗事发,对吗?高中嘛,好像没什么劣迹,但我相信应该是被隐瞒了……我看过你的成绩单,英语九十分及格,你离及格最近的一次都差三十多分;警校扩招的名额,当年一定花了不少钱吧?你这种情况能上警校,实在说明现在的教育体制有大问题。”许平秋道,一种揶揄地口吻,似乎在揭底,揭到余罪无颜以对。

  余罪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偏偏笑了,想想花上几万上警校,什么也没买到,买回一堆罪受了,这可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你的警校生活挺不错,赌赌博,喝喝酒,打打架,不但自己玩,还聚了帮志同道合的对吗?至于考试怎么过去的,我没兴趣,不过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许平秋道,净拣着余罪的糗处,看来把老底刨了个干净,此时他把手机已经调到需要的东西了,他摁开,放在余罪面前,依然笑着道:“之所以把你们全带到陌生的城市,来一个身无分文的训练,其实我就想找一个,敢于蔑视规则的人,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你们中绝大多数都敢,但做得最好的,是你。”

  余罪不知道此话的褒贬,但他看到手机上的图像时,心沉到了低点,那是在火车站路抢那几个敲车窗玻璃的、在机场揪那个贼、还有在汽修车和老板谈判要钱的照片,他一下子明白,其实自己自为了干得天衣无缝的事,都在这个掌舵者的控制之中。此时他也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精英选拔,选拔的不是警校的精英,而是人渣中的极品。

  很不幸,他中标了!

  这时候是一种复杂而无可名状的情绪在侵挠着余罪,这些事足以把他送进监狱,但恰恰送进监狱的,又不是因为这些事,这让他的心理有了某种规则之外的平衡,似乎是一种带着忿意的庆幸,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嗤鼻笑了,类似于很得意的那种笑。

  “很好,我喜欢你这种精神承受力强悍的人,那我就直入主题了,想不想接受省厅刑事侦查处的直接指挥,成为一名在籍特勤呢?”许平秋收起了手机,单刀直入了,每每在招收特勤的时候,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阻力,主要还是本人身上,普通人的很难接受,当然,神经大条的例外。

  这是个已经推断到的命题,但依然让余罪无法一下子决定,他又摸出了烟盒,下意识地叼了一只,刚叼上,当声火机声响,没想到的是,许平秋替他点上火了,他侧着脸,呶着嘴,对着火狠狠地抽了一口,缭绕的烟雾几乎迷住了他的眼睛。

  这时候,他想起了监仓里,那些坦荡而无耻的人渣脸,每每他抽烟的时候,总会有人凑着,猛吸一口气二手烟,然后陶醉地说一句:舒服!或许是情感的因素做祟,他似乎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些人成为他的对手。可这之中,还有会情感的成份吗?

  心里依然像眼中一样迷茫,这一趟监狱之行,几乎颠覆了他心中警与匪的界限,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扔下这一切就此罢休,想回到汾西市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那怕过上老爸那种抠索数钱的生活,那怕每日里就和老娘们小媳妇就为几块几毛钱拌嘴。

  是接受,还是拒绝?

  不管那一种选择,余罪都觉得自己会后悔。

  烟雾缭绕的房间,安静得能听到两个的呼吸,不过过了很久,依然是只有呼吸的声音,余罪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就那么复杂的看着,仿佛想看穿许平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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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岂曰无衣

  迷茫,许平秋见得多了。

  即便是穿着警服的同行,很多年警察生涯也会有这种迷茫,因为很多时候都徘徊在黑与白、对与错的边缘,很多大快人心的并不是合理合法,而合理合法的事很多时候又违心背愿。谁也无法分得清最鲜明的界限在哪里。

  “每一个特勤,都有你现在的这种迷茫。坦白地讲,警与匪在很多层面上没有严格的界限,有时候是武力的对决,拼得是悍勇和血性;有时候是智力的角逐,拼得是阴谋诡计。单从道德的角度讲,我们应该受到的谴责的地方和罪犯一样多。”许平秋坦然道着,这句话让余罪很异样,也很认同,他异样地看着许平秋,仿佛初识一般。

  只有直白才有共鸣,许平秋知道和余罪的谈话方式了,他转着话锋道:

  “不过你得认清楚一个大理,再有人性的罪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自己、或者为他的小团体;再没人性的警察,他做得大多数的事也是为了这个体制和规则的存在、运行,体制的好坏我无权评价,但保障大多数人在一定的规则内行事,却是警察必须负担起的责任。”

  即便许平秋用再通俗的道理阐述,也只能得到余罪眼中不太清明的眼光,他知道,自己有点急于求成了。看余罪依然是踌蹰,他换着方式道着:“不用费心思考虑对错了,反正对错咱们左右不了,就考虑一下自己如何?我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三级警司,接受省厅刑侦处的直接指挥,待遇问题不用考虑,肯定优于大多数警员。第二个选择,回原籍,坦白地讲一句啊,就即便我把你在羊城的履历全部抹去,以你以前的表现,你认为地方公安会接收你这样一个学员吗?就接受,你觉得你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余罪手抖了一下,无意中烟在手指中已经燃尽了,他掐了一支烟,理了理越来越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在许平秋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了,但对于被强迫着的接受这样的安排总是天生地有一种逆反,于是,他依然沉默着,就那么看着,似乎不准备做这个让他两难的选择。

  “你准备不做选择,就这样耗着?”许平秋突然问,他有点按捺不住。

  说这句时,余罪笑了,笑着道:“你抓住我的弱点,其实我也看出了你的担心,我要耗着,你就满盘皆输了,即便我接受,可我什么也不干,你照样会很失望的。”

  咦哟,把许平秋给气了下,恨不得揪着大耳光扇这家伙几下子,可他忍着,偏偏还得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随意地说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手下数千刑警,有的是可用之人。”

  “是吗?那我就等等看,等你赶我走的时候,我再做选择,或者不用选择了。”余罪眼睛滞滞地道,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话里流露着得意,因为他发现了许平秋一个小指在颤,那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这位处长的担心。

  很简单,煞费心机地做了这么多安排,如果功亏一篑,那将是个比坐上个把月监狱更难过的结果了。

  许平秋突然发现很难了,非常之难,比以前揣度到面前这个人的真实想法更难了。没办法,监狱那所大学能学到的东西可比高等学府要多很多,看来这位学得不少,他也有点好奇,对,好奇这位究竟知道了多少。

  以什么方式过渡面前这位心里的逆反是个大问题,许平秋凝视着余罪,刚刚长出来的寸发,虽然迷茫的眼睛,依然掩饰不住过人的狡黠,而此时,狡黠中又带上了几分得意,他知道,监仓里那么长的时间,对于个聪明人,差不多应该揣摩到用意了。

  “换个方式,咱们别互相猜,赌一把。”许平秋突然道,余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异样地问:“赌什么?”

  “赌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我赌你根本不知道这次安排的真正用意。我相信你一定猜测这次要对付的目标了,可我赌你错了。”许平秋道,几乎是嗤鼻不屑地说着,一下子刺激到了余罪了,他哈哈笑着道:“许处,您太自欺欺人了,我要猜不出来你们的用意,说不定我早接受你的任命了。”

  “是吗?话大了点吧?这件事两省公安厅,知道的不超过四个人,而知道详细计划的,包括我只有两个人。”许平秋道。语速很快。

  “不就是接角监仓里的嫌疑人吗?找机会和他们攀上交情,就那几个人,天天吃喝拉撒在一块,能瞒得住?”余罪道。

  “好,那你猜是谁?如果猜对了,我甘愿认输,这箱价值不菲的装备送给你,我就当扔了,你自便。如果你猜错了,听我安排,怎么样?”许平秋道,一副骗死你不偿命的表情。

  余罪莫名地喜欢这种斗心眼的表情,他呲笑着道:“我出来的时候,仓里还有三个贩毒的,一个砍手党徒、一个做假护照的、四个贼,两个骗子……咝,罪都不轻,这些人………”

  余罪说着,看着许平秋笑吟吟地脸,突然话锋一转道着:“他们都不是……是那个超期羁押,一直没有定罪的牢头傅国生吧。”

  许平秋喀噔一下,表情僵硬,两眼圆睁,给惊到了。

  这个表情让余罪多了几分满足感,他嗤笑着道:“本来我不确定,但你费尽心思又把敲车窗那几个贼一窝端了,巧合的是又送进我所在的监仓,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认定我是个毛贼,没有更深背景,对吧?只有这种小贼身份才符合我的年龄、出身,或者我想,符合牢头在某种情况下的需求,否则他就不会对我那么另眼相待了。”

  许平秋嘴一咝,直吸凉气,更惊到了。

  “我想下一步,你们应该把傅国生放了,然后制造一个我和他相逢的巧合,把我送到他身边对不对?”余罪道,看许平秋吃惊大了,他得意嘎嘎笑着道:“本来很容易,出狱的时候老傅都要把地址给我,而且开的条件比您给的优厚多了,配车配房配美女啊,不过我回绝了,我告诉他,咱们最好别碰上。许处,你一定很失望吧?坦白地讲,如果现在牢头和你同时站在我面前,我想我帮的,应该不是你。”

  许平秋眼睛越睁越圆,越惊越大,余罪呲着嘴,哈哈笑着,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一刻他等了好久了,从勒着傅国生的时候就一直等,直等到现在才看到许平秋这一副懊丧而落魄表情。

  笑了半晌,余罪得意地看着这位黑脸膛的上级,就像曾经在学校闯得祸,看着哭笑不得的老师一样,他不用做选择,选择很快就会来的。

  他记得很多时候,这个结果的表现是被气急败坏的老师赶出教室。谁也不喜欢这种逾矩的人,余罪大多数时候都是这种不被喜欢的角色,他知道,就即便表现得再乖顺,也不会博得面前这位高级警官的喜欢,不过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刻意地逢迎什么,自尊、人格,该丢的都丢了,就剩下这个酷似人渣的躯壳了,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颓废、落寂、绝望、愤怒,甚至于有一丝接近的疯狂的成份。

  这是余罪给他的外在表现,许平秋对于自己的杰作有一种深深的愧疚,如果正常发展的话,面前这个孩子会成长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小警察,或者混吃等死的小奸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理由经历这些普通人无法想像的痛楚,他闭了闭眼,仿佛还能回忆起在录像里看到余罪火拼傅国生的镜头,那一天,差几秒钟武警就冲进去了。人被逼那个份上,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他叹了口气,起身了,一推面前的箱子道:“你赢了,不用听我安排,箱子里的东西归你了。”

  这么简单!?余罪的得意一下子消失了,他愣愣地看着许平秋,实在想不通会这么简单,许平秋起身走了两步,突然间回头,很严肃地问:“不看看你赢的赌注是什么?”

  余罪愣了下,紧张地,怯生生地,嗒声打开了箱子,哦了声,眼亮了,心跳了,差点跳出胸膛,里面,整齐地摆着一身警服,两杠一星,三级警司。他抚着有型的警帽,压抑着一下子从心底涌起的热血,突然间有一种百感交集。

  就有千般万般逆反,在见到梦寐以求梦想摆在眼前的时候,那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此时反而让他有点惶恐了,他回头,不解地看着许平秋,似乎有点不相信,以自己的渣到极点的资质,组织会这么宽容地畅开她的怀抱。

  许平秋庄重地道:“本来对授予你三级警司衔我尚有担忧,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授你三级警司衔有点小看你了,最起码得一级警司。你小子虽然是个坏种,可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种。”

  这一句赞扬是由衷得,余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从来没有被如此地满足过,他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许平秋一躬身,很爷们地刺激道:“人一生会有很多选择的,我知道你心里有点气不平,不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作出让你后悔的选择。你可以选择违法犯罪,当个极品人渣;也可以选择回原籍重操父业,当你的奸商,但我觉得你面前这个选择难道不更好一点吗?它代表的光明和正义,那怕有时候它是伪善的,你说呢。”

  这倒不用说了,真土匪莫过公安,当土匪还不就为招安,这个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余罪嘴里喃喃着,有点激动。

  “以前我想你小子怕死,可你经历过这一次以后,你还有恐惧感吗?”许平秋道,笑着,很欣赏地看着,加重了语气问:“别说这一群人渣,我觉得你说不定连灭我的心思都有了,不过你现在资格还不够,不管为警为匪,还得多磨练几年。”

  余罪嗤声一笑,不屑了,是嘛,监仓里的二哥,岂会把那些人放在眼中,只不过有点可怜他们而已。

  “很好,我喜欢有种的男人,那怕是个坏种……十分钟后在1709房间开会,有兴趣的话来听听。我知道你对未知的谜很感兴趣,这一次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许平秋道,转过身,不等余罪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掩门时看到了余罪小心翼翼地抚着警服,那一刻,他脸上带着微笑。

  会来,还是不会来?这个命题的答案最起码在许平秋看来不算难了,但难的是,仅仅迈出了第一步,他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因为不管是手里的案子,还是要启用的人,都让他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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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身难由己



  这是一套99式警服,藏蓝色,曾经是全校穿着肩上只有一杠,自嘲为“一毛党”的学员们梦寐以求的装束。每一位警察成长都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学习、训练、招聘、入籍、评级、授衔,那怕就一位品学兼优的学员,能拿到面前这套警服,也需要很多年。

  可当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摆在眼前,总是让即将得到它的人有一种崇敬和惶恐,余罪的这种感觉尤盛,因为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自己能走进高级警官的行列。

  对,高级警官,低级的警员衬衫是浅蓝色的,而从警司一级开始,衬衫是雪白的颜色。

  他轻轻地拿起了这身警服,仔细地抚平,小心翼翼地穿上,对着镜子戴上了警帽,于是镜子里的人霎时变了个样子。因为惶恐的凛然,看上去是那么的肃穆,而并不高大的个子,却凭添了几分威武,他轻轻抚摸着熠熠生辉的肩章,他在想,我的梦想实现了吗?

  是的,一直以来就有这样一个梦,儿时的梦里,他总是很烦抓坏蛋的游戏里,自己扮演的总是坏蛋的角色;他记得第一次以嫌疑人的身份被扭送派出所时,民警身上那威风凛凛的警服,让他冷生生地打了个寒战。他记得为了培养一个能获得特招的特长,他每天拼命地跑啊,跑啊,就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穿上这身警服威风凛凛地站在那条水果街上。他更记得,尽管秉性和学业一样差,他仍然抱着这样的期待,那是心里最深处最圣洁的东西,他愿意用付得出任何代价来换取。

  谁天生也不是坏人,谁天生也不愿意当人渣。

  余罪知道,自己打心眼里,喜欢镜子里那个样子。

  整整警容,他甩了两步,轻轻地拉开了门,于是,警装一身的余警司堂而皇之地现在严德标面前,严德标正蜷着一腿,吊儿郎当地靠着墙,冷不丁被余警司的样子惊得差点仆倒在地。

  “哇。”鼠标哥傻眼了,不经意地咬着食指,凸着眼珠,看外星人一般盯着,凛然道着:“俄的爷呐,这是谁呀?”

  “得性,穿这身就把你羡慕得吮指头了?”余罪不无得意地显摆了一下下,看鼠标还是吮指头瞪眼,惊得反应不过来,他吧唧打掉了他的指头叱着:“见了长官就会吮指头啊?”

  “敬礼。”鼠标孰无正色地来了个警礼,不过还是眼睛发亮,惊诧未去,可没到来得这么快,但凡授衔,怎么也得一两年光景吧,看来这次是特事特办了,看看会议室的方向,小声道着:“余儿,你确定,这身衣服可不好穿。”

  “哟,你有长进啊,知道不好穿?”余罪笑着问。

  “没长进也知道,肯定是有非常任务。”鼠标道,关键时候,鼠标哥还算清醒。只不过余罪也不糊涂,他笑了笑拍着鼠标兄弟的肩膀道着:“任务个屁,老子赢的。”

  “赢……赢得……可是……”鼠标嗫喃着,不敢把危险两个字眼迸出来。

  “可是个屁,就老子受得那罪,躺在家里也应该领一辈子的工资。”

  余罪威风凛凛,颇有人渣气质地道,他踱步走向会议室,那么昂扬的姿态、那么稳健的步伐,不得不让鼠标哥哀叹了:

  看来监狱那所大学还是有优势啊,最起码练胆,瞧人家余儿胆肥的。

  轻轻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以许平秋为首的一干警察立时起立,他喊了一声“敬礼”,齐刷刷的警礼让余罪惊讶一下下,六个人,那么肃穆地向他这个新人敬礼,一下子让他更惶恐了。他局促地站在门口,许平秋礼毕指引着他坐下,笑着道:“在座的包括我,都只能当后方支援,任何时候,在一线的同志,都有资格获得足够的尊重,请坐。”

  此时余罪才注意到,几个人认识,摆弄电脑的那位女警,以前都没给过好脸色,不过现在眼光变了,似乎是一种崇拜的眼光,再看那几位外勤也一样,一个个异样的眼光中,不无崇拜的意思,余罪从局促走向紧张了,这架势,像要把他当成外星来人供着了。

  余罪从来不惧别人侮他、损他、骂他、骗他、甚至揍他,但对于如此尊崇却是很不适应了,他缓缓地坐下,以一种警惕的眼光看着众人,就像面对着敌人一样。

  “这是行动组长杜立才,外勤,高远、李方远、王武为、林宇婧。”许平秋介绍着,挨个起身,向余罪敬礼,此时余罪才发现,连林宇婧的警衔都比他高一级,杜立才更不用说了,是警督衔,这在地方上和三线城市的公安局长一个级别了,顿时他感觉到一丝不寻常,似乎自己想得还是过于简单了。

  “宇婧,你调试,大致介绍一下。”许平秋退居其次了,摆着手示意着。

  “下面我们介绍一下12.7案件的整个经过。”林宇婧介绍着,打开了屏幕,高远和王武为起身拉住了帘子,这个远赴省外的行动组,搁浅数月的案情,又重新开始了。

  案子发生西山省城五原市,起因是市直医院收治了七名生命垂危的病人,有两名不治而亡,症状符合麻醉类药使用过量所致,情况反映到市局、省禁毒局,经过数月侦查,在五原市一家医疗器械销售代表的租住地端了一个窝点,查获在售的新型毒品一箱,总重22.5千克。行动时间,是去年12月7日。

  那时候,余罪回想着,还在警校和那帮狐朋狗友盼着元旦放假呢。

  “当时一共抓获嫌疑人四名,缴获毒资30多万元。这个人,是团伙的头目,叫吉向军,经查,他的货源来自粤东省,经过我们的政策攻心,他同意配合我们的省外行动,当月19日,我们带着这个污点线人来到了粤东省,和这里的上家接上了头,而且约定了交易的地点、时间、数量、我们当时想,可能钓到一条大鱼了。”杜立才道,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留个胡子的中年人,那是禁毒组心里永远的痛了。

  行动失败了,线人肯定露馅,余罪这样想着。

  下面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当时吉向军住在锦源酒店,交易谈得很顺利,两天后的交易地点放在离羊城市27公里的深港高速上,都和往常的规矩一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般采用货、钱、人三样分离的方式,直到交易完成。这是当时交易拍下来的……”

  一段视频,一段记录着警方失败的视频,两个大包装箱子,拆开后,余罪差点笑喷了,是裸.体的硅胶娃娃,不是毒品,是性用品。不用说,被人狠涮了一把。余罪心里在窃笑,忍不住赞叹这个犯罪分子,真他妈有才。

  “在行动失败的同时,我们只能收网,将计就计,把送货的扣起来了,而这一时间,按规矩住在锦源酒店的线人吉向军,他在等着接到我们的消息,把收钱的人诱出来,因为害怕惊动对方,我们采取的是外围监控的方式,没有贴身上去。行动失败,我们估计他已经暴露,会发生危险,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动作更快,几乎是在行动失败的同时,监视的外勤就在吉向军所住的楼层的对面,发现房间有异常时,通知楼下守着的同伴接应,前后不到两分钟,等赶到时人已经消失了,四名外勤没有拦截到,事后我们才发现,对方使用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根本没有出楼道,他们把人劫持到对面的房间,从六层吊下去,直接载到货车上拉走……三天后,捞船从珠江里打捞起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正是消失的吉向军,死亡原因,他杀……身上留下了多处钝器击打伤和刀伤,应该是死前被对方严刑逼问过……”

  咝声轻响,是余罪是撇嘴,一具伤痕斑斑的尸体近距离拍摄,可比电锯惊魂有冲击力多了,看得后背发麻,浑身痒痒。对付叛徒,犯罪阵营里要比警察狠得多。

  任务渐渐地清晰,他想到了什么,越来越觉得坐得不自在了。

  “吉向军一死,我们的直接线索全部中断,只留下了一个接头人的照片,这个照片,你认识。”杜立才组长道,林宇婧动着鼠标,画面出来时,看得余罪心一跳,眼睁大了。

  居然是傅国生,那笑吟吟的帅哥样子,正和线人吉向军谈笑风声,地点是一处饭店。

  靠,这家伙居然是个亡命徒!?贩毒的?

  余罪心里复杂地想着,如果先前知道这是位大枭,他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往死里勒这货。真没想到,李鬼差点把李逵勒死,这可叫怎么一回事呢?他紧张了,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得到如此高的礼遇了。

  没错,这也是在座同行对这位外勤崇拜的原因,这个三查五审没查下来的傅国生,放那儿也是个重量级人物。谁可能想到,被一个懵头懵脑警校学员揍得满地找牙,之后又发展成落难兄弟了,在场的除了许平秋,恐怕都揣摩不出来面前这家伙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那位大枭推心置腹。

  “这个人虽然我们迅速将其控制,不过后来证明我们还是小看了这拔贩毒分子……他一口咬定,和线人谈的就是买卖性用品的事,交易方式也恰恰符合买卖这种东西需要的隐秘性,除了这一次吃饭,其他现场都没有出现过,即便以前线人对他的指控,也仅仅是一个‘富佬’的绰号,他矢口否认自己和任何毒品的事有关。我们申请地方公安搜查了他的公司,很遗憾,全是性用品,没有毒品。”杜立才介绍着,话得有点窝火,看得是是被涮得不轻。

  这个在余罪的认知范围之内,没有人赃俱获,你想给这种有势有钱的定罪,那不是一般地难,更何况连指认的人也被灭口,他回想着老傅笑容可掬,推心置腹的样子,后背隐隐地有点发麻,从来没想过,在监仓里睡在一块的家伙,居然是杀人贩毒的一个狠角色,如果换个地点相遇,余罪估计自己十成十是个小命不保的结果。

  “丧气话就不要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只要他没有洗手不干,就有机会揪住他。杜组长,把你们从侧面的侦查介绍一下,让小余对大概轮廓一个认知。”许平秋插话了,鼓了鼓士气,案子受阻的两个多月,前一个月是培养这拔学员,后一个月在调回本省的侧面调查。杜立才示意着林宇婧说话,林宇婧放着统计数字显示道着:

  “本省十七个市,有十二个直接或间接抓到了新型毒品的吸食者,这种新型毒品在市面上叫‘神仙水’、‘快乐粉’,还有的地方叫‘忘情水’,和以往我查获的毒品比较,特点如下:第一价格较低,第二是形式多样,剂型、粉型,还有混合型,不管是私人HAPPY,还是夜总会等娱乐场所使用,都具备很强的隐敝性。第三是成瘾快,持效久,吸食一克左右,可以持续48小时左右的兴奋。

  这种新型毒品的主要成份是GHB,伽玛-羟基丁酸,是一种无色、无嗅、无味化学类药品,属于中枢神经抑制剂,它曾被用来当做全身麻醉剂。这种药物在欧美国家已是非常泛滥的毒品,我国为管制类麻醉药品。经检测我们对12.7案件的缴获物,发现除了GHB,还有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氯胺酮等其他成份。据涉案犯罪嫌疑人供述,吸食“神仙水”可以使人通宵达旦地歌舞狂欢而不知疲惫,更有甚者两天两夜都不睡眠,精神处于极度亢奋或幻想状态。这与国外流行的“神仙水”成分以及吸食后表现均有差异。同时也证实贩毒分子为了增大毒品“神仙水”销量,将其他新型毒品掺杂在“神仙水”之中以增强其毒性,使其对吸毒人员更具诱惑性。”

  翻过了一页,意外地到了医院的场景,凄凉的白色场景,坐着萎靡不振的男女,个个失神的眼睛、晦暗的脸色,像从地狱穿越来的行尸走肉,让从没有接触过此类资料的余罪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杜立才有意识地停顿下,继续介绍:

  “GHB通常被制成颗粒或粉末状,溶于液体中,例如开水、酒或其他饮料中服用,加入混合麻醉类药物,它的功效更强,会影响脑部的多种传导物质,产生性冲动、视幻觉、失忆、瞳孔缩小、低体温、肌抽躍、及呼吸抑制。严重中毒时,则可能产生脉搏过慢、痉挛性肌肉收缩、神智不清、抽搐、昏迷、肝衰竭、电解质异常、低血压、及吸入性肺炎。最终导致死亡。我省已经出现十例吸食过量致死的案件。”

  这就是全盘的故事,12.7案子延伸后省外失利,禁毒局一筹莫展时,向省刑侦处求援,而早有想法的许平秋趁机要到了本年度刑事侦查人的招聘名额,他从细枝末节已经窥到了此次要面对的对手不是个普通人,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从最普通不过的学员里挑选,经过不管怎么让人难以理解,可结果还算满意,最起码,有一个能直接接触到对手的自己人了。

  安静,非常得安静,听完了介绍,都在看着余罪,傅国生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人,虽然没有证据,可凭直观可以断定他是这类新型毒品犯罪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偏偏这样一个大人物,却和一个未入警营的小人物发生了纠结,直到现在为止,专案组的各位最大的疑惑还在于,组织上怎么会出这么悬的一个计划,启用警校学员,以前可从未听说过。

  “小余,说说你的看法。”许平秋道,点将了。余罪嗯了声,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他看着一干眼巴巴瞅他的同行,突然间有一种被人骗光内裤感觉。

  可不是,赌输了,接受组织的安排。

  赌赢了,穿了身三级警司的服装,还是接受组织的安排。

  “贩毒!?”余罪紧张而惶恐地道,看看同行们,已经确认无误了,只需要证据而已。

  “涉嫌谋杀!?”余罪又紧张地道,又看看同行,有点吓住了,他喃喃地道着:“不像啊,他一点也不像心狠手辣的人,这么有教养的一位,怎么可能又贩毒又杀人?”

  他说服不了自己了,傅牢头的音容笑貌给他留下的印像很深刻。杜立才却是看不过眼了,直斥着:“警察是靠证据办案的,可不是相面能定罪的。要光看面相,谁敢相信你是个警察?”

  一干同行吃吃地笑起来了,连许平秋也不禁莞尔,是警察的不像警察,而是罪犯的,在警察眼里又不像罪犯,这事情,颠倒得可是够厉害了。












  “呵呵,这就是犯罪分子的高明之处了,有些人除犯罪,在其他方面甚至要优于普通人的表现,这很正常。也只有心胸豁达而且文化程度相对较高的人,才能把新型毒品这个产业做这么大,宇婧,回头你把傅国生的详细情况介绍给小余,接下来的任务,细节你们自行处理,大方向我是这样想的,因为小余在监仓开始就表现得很强势,属于那类不好驾驭的一类人,我的想法是,越是这类不好驾驭的,越能引起对方的兴趣,从你们上次交易抓获的人员可以看得出,他们招揽的都是那种社会经验不太多、年龄不太大、而且多少有点犯罪行为的年青人,根本不告诉他们在干什么事,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犯罪经过……有鉴于这一点,我觉得傅国生已经对小余起了招揽心思,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把小余设法送到傅国生身边,剩下的事就不难了,最低限度我们可以发现他的渠道,甚至乐观一点,在他身边钉上一颗钉子,迟早能拔出他的毒源。”

  许平秋道,在他这个层面已经不再考虑行动的每个细节,只需要指定大方向,但这个想法的成败全系于一人,是不是危险性大了点?而且,是这么一号人,就穿着警服,那眼睛也是骨碌碌乱转悠,怎么看怎么贼头贼脑的。

  于是余罪又成了众目凝聚的中心了,余罪这回可真有点紧张了,他凛然道着:“怎么去?我都告诉他了,我不去。再说不能我真去贩毒吧。”

  “你搞清楚,你是警察,目的性和他不一定,要是他让你贩毒那倒好了,直接人赃俱获了。你就等着立功吧。”杜立才道了句,深为这人的思想素质担忧,手下的外勤接这种任务,下意识地就会敬礼保证完成任务,那会这么畏难。

  可余罪就是畏难,要知道老傅是个毒贩中的毒枭,妈的这警服大不了不穿了还不行,他脸色老苦了,抱着万一之想问着:“要不我再想想,反正傅国生还关着,等他出来再说?”

  “哟,这节忘了告诉你了,傅国生今天上午正式被释放,本来无法定罪,早该放了,因为要把你送进去,他多住了一个多月。”许平秋笑着道,这是两边省厅的安排。

  “可这个还是有难度的,傅国生可就是精明人,要是你们特意安排一个巧合,他稍看出点端倪来,回头不得把我折进去?”余罪更紧张了。

  “你得相信组织,这么大事,我们怎么敢掉以轻心。”杜立才组长道。

  余罪愣了下,痴痴地看着杜立才,冷不丁道:“前面那位不就因为相信组织,线人成死人了。”

  杜立才一愣,被噎住了,似乎这是事实。噗声,林宇婧下意识地捂嘴,差点喷笑出来,其他人有点哭笑不得,杜立才没想到划归自己指挥的外勤,见面就这得性,他有点给气着了,看着许平秋,许平秋基于了解余罪的基础上,他并不着恼,要是这家伙拍着胸脯接任务,那才让他担忧呢。他笑着道:

  “这个事别人都没有发言权,包括我,只能听你指挥……这样吧,咱们换个方式,你自主选择方式,如果你觉得有危险,马上撤回来……在安全的前提下,摸摸他的底子,怎么样?如果你真觉得不行,撤了这个任务也行。”

  “哦,这还像句人话。”余罪心放下了,舒了口气。不料他看其他人时,都给吓着了,还有外勤跟省厅处长这么说话的。不过看许平秋并不介意的样子,都觉得这人是个异数了。

  都盯着这个异数,期待他的异样的表现。就像看到他差点火拼傅国生一样那种震憾的表现。

  却不料余罪刚刚变得正常的心态被又是贩毒、又是谋杀的给搅得乱七八糟,刚刚美好的憧憬又被击得碎了一地,这时候穿着一身锃亮的警服,却也找不回破罐破摔的勇气了,他意外地萎了,弓着腰,恨不得钻桌底似的,憋了半晌,不确定地看着一干同行,苦不堪言地、极度畏猥琐地道着:“我……我尿急,我先上趟厕所。”

  说罢就跑,可跑了总得回来吧,一会回来又尿急,三回过来成尿频了,都看出来这家伙胆怯来了,那百般搪塞的样子猥琐无比,实在和一个警察应该具备的起码相差甚远。

  就这样,第一次会议,在余罪一趟、一趟尿急中结束了,什么结果也没有…………(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6-25 00: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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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虎放南山



  也在余罪穿上警服的这一天,中午时分,白云看守所的大门缓缓打开,高大英俊,笑容灿烂的傅国生在管教的带领下,向着门外走去。

  在铁门洞开的一霎那,他昂着头,对着火辣辣的太阳,感受着阳光的炙热,疯狂而兴奋地呐喊了一声,向着一辆接他的车奔上来,一位优雅而温和的女人,两人奔到一起,拥抱着,久久不离,相拥上车,驶离了看守所。

  车号,粤A*88。

  这位女人,二号目标,沈嘉文,嘉仕丽成人用品公司的经理。

  车里的司机,三号目标,焦涛,与傅国生是表亲。

  从出狱的一刹那,这辆奔驰车里的三人已经进入了粤东警方的监视屏幕,傅国生被刑事羁押的案由是与一起谋杀有关,刑事侦查没有补充更多的证据,羁押三个月后无罪释放。

  在粤东警方的档案,这是一位劣迹斑斑的人物,先后被治安拘留、刑事拘留达七次之多,最短三天,最长三个月,案由也是五花八门,敲诈、勒索、诈骗、组织黑涩会,现在又摊上了谋杀。不过均以释放的结果,无果而终,甚至于监视他们的都是熟人,这货色被监视居住也不止一次了,走的时候,他还很潇洒地向便衣打了个招呼。

  和警察打交道多了,彼此都熟悉,在路边停着辆车,里面无所事事的两人就是便衣,这个不难判断,一看那东张西望的贼相,稍有点生活经验的人就知道,非警即匪。

  “富佬又出来了,咱们休息不上了。”便衣A道。

  “监视也没用,谁干坏事还需要自己亲手干。”便衣B道。

  “这其实都不用查,江里漂的那人,绝对是他干的。”便衣A直观地判断道。

  “咱们没证据,人家有钱,钉不死呐。”便衣B感叹道,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而却是的的确确现实的话。顺手发动了车,按部就班地跟着,把监视的内容,机械地发回去。

  每个地方都有响誉一方的人物,而傅国生无疑是粤东这方水土养出来的奇葩,沿海城市、经济发达,从一个不名一文的烂仔,历经警方十数年打击,对于他可是历经风雨,可风雨之后终见彩虹,居然奇迹般地白手起家了,虽说比不上福布斯榜那些大佬,可在粤东也算是小有名气,最起码性用品行业里,嘉仕丽是个领军的龙头,据说生产的仿制日、欧美硅胶美女,很受男淫们的欢迎。

  对于警察这也是最头疼的一件事,即便有什么非法收入,这么大的产业也足以把它消化于无形了。

  过去是刑不上大夫,而今是刑难上大富,优渥的经济基础,再加上精明的规避,无疑是这个时代富人生存的黄金定律,就即便警察踢到这块铁板,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望而兴叹。

  车上的傅国生一手揽着沈嘉文,轻言细语说着什么,偶而表弟说话,他也是温文尔雅,所问顶多是公司的近况,闻听被警察搜查了两次,他笑着道:“真有意思啊,我们好像没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呀?怎么可能会到以你的名义注册的公司里查。”

  笑里几近不屑,在他看来,搞这行动的人一定是脑袋被驴踢过了。

  当然,他希望碰到的警察都像这样脑袋被驴踢过,那样的话,有些事就容易多了。

  车驶进了市区,在监控的描述中是这样的,先回到家,把女人放下,带着一包东西走,肯定是衣服类,出狱的人都要去去晦气。然后这两位去了趟公司,公司在离珠江大道不远的一个商贸区里,无法监控,不过没多久两人又出来了,驱车直驶向一家叫浴尔馨的洗浴中心。那是一个高档休闲会所,会员制的,警察可没有那个身份能进入,除非搜查。

  这就是监控在很多地方的缺陷,你只知道他干什么,但你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而像傅国生这样屡经打击的老鸟,连监控的警察也发现,那怕你想从他日常行为中发现一点出格的事也难。

  一切都那么正常。

  真的正常吗?肯定不会。

  当脱得光溜溜,泡在蒸汽腾腾的水池中时,傅国生和焦涛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正躺在冲浪浴中闭目养神,脖子上环了条粗大的金链子,臂上纹了条环绕的青龙,三十许年纪,黑帮帮众的卖相很佳,最起码同浴的没人往他身边靠。

  傅国生两人像不相干似的,躺在邻近的冲浪浴位置,那人像是已经瞥到了来人,闭着眼睛在说着:“富佬,出来就不恭喜了。自从你进去,断货三个月了,价格翻了一番。”

  “送货的、接货的,被警察端了一半,总不能我亲自送吧?你招的人怎么样了?”傅国生笑着道,似乎并不畏惧这人。当然不用畏惧,是焦涛约的。

  “不经过你的法眼,我可不敢随便用人。”那人道着,一掀脸上的毛巾,露着一条怵目的伤疤。

  “这样吧,有点尾货,你处理一下,应应急,我动不了,条子盯得太紧。”傅国生道。

  “没问题,只要你出来,你的信誉大家信得过。”那人道。

  “OK,钱汇到我账户上,我会给你一个取货方案,老规矩,万一出事,赔的人我不负责,不过赔的钱算我的。”傅国生道。

  闻听此言,那人睁开了眼,向着傅国生笑了笑,划拉着水走着,只听到他撂下的一句话:“有这个保证,就不愁没生意。谢谢了啊,傅哥。”

  一单生意谈成了,其实生意越黑越讲信誉,越黑也越简单,否则内耗大了,岂不是和相关部门一样效率低下,还挣什么钱嘛?这是黑涩会向来很重视的。

  焦涛笑了笑,初级阶段都是钱货两讫,当场交易,在这个环境里能像表哥这样做到先款后货,最起码粤东他知道的不多,他侧头看时,表哥正惬意的泡着热水澡,数月的牢狱生活让他肚子大了点,身上多了点斑点,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什么变化。

  “表哥,咱们的人折了一半多,海边和市里的不敢动,两头断线呀。”焦涛小声道着,他们这种生意是刀尖上、枪口下的舞蹈,步步惊心,最关键的不在制造,而在于运送和销售的渠道。

  可这一次,差点自身不保,渠道自然是一毁殆尽,不过傅国生却是笑了笑道着:“重头再来嘛,又不是第一次了,生手更安全。”

  焦涛笑了笑,生手安全倒是安全,不过寻人难度就大了,生意的开工没准到什么时候了,他泡的时候想起了一件小事,随意地问着:“表哥,你在里面结交了不少人吧?”

  “对呀,人才呐,真多。”傅国生感叹地道。

  “有几个出狱的,找上门来了,我给了他们一笔生活费,留下了这些人的联系方式,要不这些人可以考虑用用?”焦涛道,想到了一个捷径。

  却不料这句让傅国生的笑意更浓了,他侧头道着:“凡找上门来的,一概不用。”

  笑里,带着几分狡黠,当然得狡猾点,否则就混不到今天了,甚至他在想,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在警察里找路子、托关系,他丝毫不怀疑,警察也同样在想办法渗透到他的身边。这也练就了他谁也不信的性格,包括表弟焦涛。

  比如,一概不用的原因,他根本没说。

  “对了,有没有一个叫余小二来找我?他不一定用这个名……反正就是看着很普通,个子不高,短发,操西山口音……人很横,愣头青那种。”傅国生突然想起了这位狱友,突然发现,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他,回头看表弟时,表弟眼里很迷茫,应该没见过,他又补充着:“他是一周多前出来的,这段时间,有人去公司找吗?”

  焦涛摇摇头,没有。这一下子让傅国生好不失望,简直太失望了,越失望,越觉得可惜,他回忆了好久,进蒸房的时候又给了表弟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你到景泰派出所打听一下,3月份抓没抓过一个抢包的,叫余小二。再让四海查查这个名字……想办法到派出所的户籍里查查,应该有案底,很好查的。”

  …………………………………

  …………………………………

  又过了一周………

  哧…哧…的传真机声音,从机里喷吐出来了一连串的案情通报,这是专案组直联省禁毒局的DDN专线,林宇婧从整理好传真,仔细地看了一遍。

  不管外界如何诟病,在很多不被注意的角落,禁毒局的上百警察在以不同的方式运作着,发回来的是省内各地出现的货源,成份技术分析,市场价格,发现地点,以及吸食人员的概况,这些情况是每日一报,根据市场的走势,一个老练的禁毒人员,能推断出很多事情。

  比如,传真到了杜立才组长手里的时候,他嘭地一拍摔在桌上,价格开始回落,那说明货源供应开始恢复;发现地点新增,那说明中间商正在拓展市场;这个直接后果就是吸食人员的增加,即便是马上看不出来,可很快就会有晕三倒四磕过量的吸毒人员被送进医院或者戒毒所。

  “通知许处了吗?”杜立才半晌才想起问这事,林宇婧回道马上准备送去,他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一个人自顾自在房间里来回巡梭,一周内,方案已经定了若干个,每一次都被否定了。

  没办法,机会只有一次,他现在也担心重蹈线人的覆辙,毕竟那一次还是个嫌疑人,这一次要送的可是个警察。

  对了,他想起这个警察来,就牙疼嘴酸似地直吸凉气。每次否定方案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门外林宇婧轻轻掩上组长的门,把另一封送进许平秋在这里的临时住处,处长毕竟是处长,期间飞回省里一次,昨天才赶来的,他仔细地看着林宇婧送来的资料,不时地撇着嘴巴,半晌抬头时才发现,林宇婧还站在他面前,他异样地问着:“还有事啊,小林?”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林宇婧为难地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许平秋异样地道,征询似的眼光。

  “那我就说了啊,我觉得根本不是方案有问题。”林宇婧道,很生气。

  “那是什么有问题?”许平秋笑着问,方案自然是指靠近嫌疑人的方案了,已经换了数种了。

  “那个人有问题,我算看出来了,他是根本就不想去。”林宇婧道。

  “你从那儿看出来了?”许平秋问。

  “只要我们一提出方案,他横挑竖挑毛病,你问他有什么想法,他是根本说不上来,我们这一组五个人,包括我,包括杜组长都做过类似的特勤任务,有那么难吗?纯粹就是敷衍。”林宇婧道,很生气,替全组生气。可生气也没办法,这是唯一通向人渣世界的一条线。

  境界太高的,遇到品质太差的,也就这种结果,不料许平秋笑了反问着:“宇婧,你是参加工作后多长时间接手的第一个任务?”

  “一年多吧,是在特警队出的任务,后来禁毒局成立任务就频繁了。”林宇婧道。

  “对呀,你是有丰富的实践之后才接任务。”许平秋缓缓地道:“可他,还有两个多月才从警校毕业呀。”

  哦,差距大了,可以理解,林宇婧歉意地笑了笑,只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太心急了,许平秋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表情,平静的布置着:

  “时间还有,傅国生还在动。这种以犯罪以职业的人,犯罪对于他是一种乐趣,他不会停下来。至于咱们这位呢,对他客气点,他要是真撂挑子了,这样的奇葩我在队员里可找不出第二个来。”

  林宇婧告辞的时候,对这句评价深以为然,出门就碰到了严德标拽着余罪的警服,非要试穿了一下找找三级警司的感觉,余罪在讨价还价,两条烟加一个火机,把警服送给鼠标穿了。鼠标挺着小肚腩,在学许平秋和杜立才走路。

  林宇婧看着这一对,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

  …………………………………

  又煎熬了两周,五一过去了,南国的天气渐渐走向闷热了,最早的台风已经登陆了。

  “青春呐,我美好滴青春呐,不能就这么给糟塌了吧。”

  严德标在感慨着,手里穿花似地拆着牌,盘腿坐在床上,一低头,便能看到自己耷拉下来的小肚楠子,这几个月磨练了意志,可没磨去多少膘脂,特别是“运送”计划迟迟未定的时候,这儿反而成了无所事事的日子。

  “哇,手生了,居然少拆了一张黑的。”严德标玩着愣了下,有点心不在焉了,本来拆三把同花的,不过红牌出了黑张,让他好不懊丧,蹭蹭又收起来,回头时,余罪脚蹬在床上,两臂撑在地上,正哼哧哼哧做附卧撑,这么闷热的屋子里,余罪全身早汗涔涔地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出狱一个多月了,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如常,甚至比以前看上出更悍了几分。

  严德标跳下床,赤着脚,到了床那边,蹲下身,仔细看着余罪,这家伙以前就有点神经质,现在看上去接近人格分裂了,专案组叫去开会的时候,他病恹恹的无精打采,可只要关起门来就这得性,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似的,那干这动作。

  “哎,余儿,你这床上动作非常标准了。下面又没妞,你这么来劲干吗?”严德标嗤笑着道,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了,余罪喘着气,断续说着:“有备无患懂不懂,咱钱没钱、脸蛋没脸蛋,将来泡妞,就全凭体能强、功夫好了,不练怎么成?”

  “嘿嘿,有道理。哎我说,你们怎么谈的?怎么咱们在这儿呆快一个月,都没动静?”严德标问,一看余罪的脸色变化,马上摆着手道:“涉及机密就别告诉我了。”

  “机密个屁。”余罪收了臂,一翻身,和严德标坐到了一起,喘着气道着:“咱们这边对那边的情况屁都不知道,我瞧这意思,是让我打入敌人内部,把他们的犯罪信息摸清楚。”

  “挺有挑战性的啊,就跟昨晚看得那敌营十八年样?”鼠标问,反正不是他去,听得还蛮兴奋。

  “敌营十八年里,猪脚搞了两个美女,一个国军的、一个地下党的,有那么好的事,我他妈早去了。”余罪道。

  “那你不准备去?害怕?”鼠标问,马上感同身受的又说道:“是有点害怕啊,当叛徒让人逮着,说不定小JJ不保呐……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呀?”

  “为什么?”余罪奇怪了。

  “你就穿上了警服,也像个打入人民内部的犯罪分子。”鼠标道,一说吧唧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他一缩脖子,奸笑上了。再难的事在兄弟们的嘴里,都是当笑话来讲滴。说着的时候,敲门声起,鼠标一骨碌起来,上前开门,拿着饮料的林宇婧俏立地门口,哎哟把鼠标给激动紧张滴,客气地道着:“警花姐,不要这么心疼我们嘛,搞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说是不好意思,早把饮料拿在手里了,不过这家伙裸着上身穿着大裤衩的造型实在不入眼,好在林宇婧男性化的性格强了点,接受力比一般女人强悍,笑着问:“闷在房间里干什么?”

  “那儿也不让去,只能闷在房间里了。”鼠标笑着道,边喝边瞅着林宇婧,闻听这位是特警应急中队出来,他是死活不信,怎么看也像个怒放的警花朵朵嘛。他贼头贼脑看的时候,冷不丁一只手摁着他脑袋了,把他拉一拧,视线从林宇婧的胸前移开了,就听林宇婧斥着:“鼠标同学,这种眼神看女人,是要挨揍的啊。”

  “我没把您当女人啊。”鼠标力辨了,一回头看林宇婧,马上呲笑着道:“当领导啊,我见了领导只敢低头看,不敢抬头瞄。”

  把鼠标拔拉过一边,她看到了余罪靠着床沿,头也没回,出声道着:“余小二,组长叫你开会。”

  “啊,冲个凉就去。”余罪头也不回地道,林宇婧嘭声关上了门,吓了鼠标一大跳,人一走,他颠儿颠儿奔上来,凛然对余罪做着胸前坠的姿势,余罪一下子喷笑了,组里就一个女的,都评价过N次了,两人私下里都叫大胸姐,余罪笑着推了这货一把道:“别乱扯,她要知道了,非揍你个半死。”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啊,余儿……咱们这种生活简直是摧残青春呐啊,不但把大胸姐的青春催残了,咱们也要步入后尘了。没有酒、没有妞、没有任何娱乐,还不能随便走,早知道这样,我就在街上混钱,我他妈就不回来了……哎,余儿,要不申请一下,咱们出去得了,否则快被憋死了。”

  鼠标得瑟着,余罪钻进卫生间了,这哥们也不嫌嘴累,就站在卫生间门口吧唧吧唧说了一通,直到余罪冲凉出来,他的嘴都没停,余罪穿好衣服走时,冷不丁道了句:“鼠标,别跟我玩心眼,我准备接受任务。”

  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下子,余罪好像不紧张,却把鼠标紧张坏了,一把拉住余罪,上上下下瞧着,凛然问着:“你确定?”

  “当然确定。”

  “非常确定?”

  “非常确定。”

  “那你这是……不会尼马投敌去吧?”

  “你以为敌营里素质都像你我这么差劲,想投人家都不要……难道你没有发现?我的性格里有纯洁、高尚的成份;我一向很有奉献精神的。”

  余罪道,那恶狠狠的表情,看得鼠标哆嗦了一下,一不小心把自己舌头咬了,听说话,怎么像小姐羞答答说自己是处女那种感觉,这不把人往死里雷么?

  余罪笑着一指道:“看你,总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鼠标呃声嗝了下,被噎住了,这家伙脸不红不黑,肯定是有猫腻,在余罪出门的一刹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了,凛然想着:坏了,这家伙不会被憋急了,真去投敌吧!?

  门毫无征兆地又开了,余罪的脑袋又伸回来了,就听他严肃地讲着:“标哥,这个任务我单人不行,我决定带上你一起去,别拒绝哦,兄弟有难,死也要帮,组织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鼠标惊得又把自己舌头咬了下,他知道余罪惯于坑他,一下子吓得腿一软萎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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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烂泥上墙

  门关着,窗帘拉着,灯也关着,只有清晰度不怎么好的投影在变幻着,那是粤东和本省发回来的案情资料,三周的时间里,每天有若干小时都是在这个黑暗中的房间里度过的。这和余罪曾经憧憬过的警察生活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无非是那里出现了毒品销售,哪里临检发现了与12.7案子相同的样本、还有就是又抓住那个贩毒分子,只要毒源还在,就不缺这些为点钱铤而走险的小鱼小虾,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从现在这个角度最能看得淋漓尽致。

  其实余罪的逆反心态很强,特别是对于这种比监狱管理还严格的非人生活,不过经过几天后他发现,在这里人都过着同样的生活,甚至比他更可怜,他还能吃到酒店的订餐,而那几位可怜的外勤每天的伙食补助就十几块钱,吃饭不见荤菜、喝水得自己热,唯一的一箱饮料,是供着他和鼠标每天喝的,那几位包括组长从来不碰。这其中的原因鼠标那张漏嘴说出来了,据说是这个出省任务早在几个月前就该结束了,该结束没结束,而经费早捉襟见肘了,紧巴巴地只能从日常生活上省了。

  当警察也挺辛苦的,一如犯罪分子那种苦狱生活。

  播放的时候,他侧头悄悄看了看高远,那哥们是个老警油子,私下里经常抱怨禁毒上没派出所舒服;李方远,警官大学出身的,摸爬滚打了四年,现在和余罪肩上的衔平级。王武为,头大发疏,明显是营养不良给整的,这几位常备的药一种是胃药,一种是泻痢停,因为长年换地工作的原因,都是一身毛病。

  对了,那位大胸姐林宇婧,唯一的女人总会让余罪每每多投几眼审视的目光,太过肃穆的环境总会让人忽视她的性别,还真像鼠标说的,青春被催残了,年纪轻轻地天天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能让余罪想起狱里阿卜那个狂信徒,做到人家这样以苦为乐,余罪估计自己得到下辈子了。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纪律严明,而且有信仰、有荣誉感的团队,余罪一直就无法溶入其中,实在这里太压抑太沉闷,还不如和监仓里那帮人渣在一起快活。

  放完了资料,接着又是近期对傅国生的监视记录,此时的傅国生已经完全不是余罪在狱中所见的那样子,家里是一幢三层豪宅,带游泳池的;开得是奔驰,家里还放了辆英菲尼迪;法律登记的老婆,暂时没有,不过家里住了一个女人,外面勾搭的也有几个落到了监视的眼线内;从监视可以大致看到他的生活轨迹,家里、公司、应酬,交际面不窄也不太宽,像所有有钱的富人一样,是一种稳定而体面的生活。

  就这种生活,余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需要去贩毒,而且根本看不出,那儿可能有贩毒的迹像。即便省厅的财务专家把嘉仕丽的出入账核对了几遍,也没有发现非法资金的出入,至于嫌疑人的活动轨迹更别想了,那么小个圈子,你连随地吐痰乱扔垃圾都拍不到,别说犯罪了。

  说什么来着,犯罪分子的教养高吧。最起码余罪觉得比自己要高不止一个档次。

  嗒声结束里,坐在墙边的王武为、高远拉开了帘子,一室人又曝在光线下,林宇婧揉了揉眼睛,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杜立才回头看余罪时,这位队员痴痴地盯着已经没有影像的墙壁发呆,他敲了敲桌子示意着:“小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余罪惊省问。

  这下子一组人都开始叹气了,方案已经提出了十几种,都是一干外勤根据经验制订的,每每讨论,余罪总是挑三拣四不满意,看来今天依旧是要流产了,杜立才却是无语了,侧了下头道着:“你不是一直说机会不成熟嘛,现在怎么样?”

  “现在……”余罪愣着,看看一干可怜巴巴的组员,看着忧心重重的组长,又回头看了眼一直做座上观的许平秋,他喃喃地道着:“现在,好像也不成熟。”

  “那你说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呢。”杜组长有气无力地问。三周的时间,耐心早被磨完了。

  “其实,不管什么计划,都不可能万无一失,那叫人算不如天算,所以就没有成熟的时候。”余罪道。

  这时候已经没有言惊四座了,大家已经很理解了,没有成熟的时候,也就不用去涉险了,杜立才瞟着许平秋,许平秋蹙着眉,像在揣度余罪这句话的意思,他不解地看着余罪,要是真畏难不准备去,应该早退出来了;如果义无返顾准备去,那也应该成行了,难道,他有什么顾虑?

  “你们,都先出去一下。”

  许平秋摆摆手,把除余罪之外的人都打发走了,只剩下了他和余罪两人了,这当会余罪只穿了个T恤,那身三级警司的服装估计有忌讳不敢随便穿了,许平秋盯了半晌,出声问着:“说说,有什么想法。”

  “想法就是,你们给的想法都行不通。”余罪若有所思地道着:“比如让我扮成北边来要货老板的马仔,绝对不可能,罪犯里和警种一样,分门别类很清楚,贼和强盗不是一个祖宗;比如,设计让我上门找他,也不可行,他疑心很重,在牢里那么时间,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再比如,设计一个相遇的巧合,也不太可行,我们的生活圈子差别可太大,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他一定会怀疑的………我相信你们是觉得我畏难,我不否认,确实畏难,要不难,你们早把他拿下了不是?”

  确实很难,跨境侦查,人生地不熟,刚来时语言都不通,偏偏还只能秘密侦查,这里头不是一般地难。

  不过许平秋听到话的潜台词了,笑着问:“看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没错,办法有,不过我要附加几个条件。”余罪道,漫长的限制自己生活,已经想了足够多了。

  “请讲。”许平秋很兴奋地道。

  “先讲条件。这个事取决于你,不在我。”余罪道。

  许平秋一愕,不过马上呵呵笑了,奸商家庭出来的,要不提点条件就说不过去了。他笑着道:“当然,只要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一定帮你解决。”无非是升职、加薪一类的,这个案子的含金量有多少,在警察眼中看来,别说升三级,再多升两级也无所谓,无非是多一身警服而已。

  “行动我说了算,别让人指手画脚。”

  “没问题。当然需要你做主。”

  “如果进不去,我马上就撤走。”

  “没问题。安全第一。”

  “如果发现有些端倪,我也马上撤出来,我根本没有处置禁毒案子的经验。”

  “那当然,有人会在暗中保护你。”

  余罪连提三个条件,好像都与自己无关,不过许平秋马上思忖到了,这是把自身安全放到第一位的,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他刚要开口,看到余罪踌蹰的眼神时,关切地问道:“不要有顾虑,有什么条件,一并提出来。”

  “我没有顾虑,只是希望你放下顾虑。最后一个条件,不管成与不成,我回来后希望得到一个普通警察的位置,而且不是什么特勤,我也不准备加入特勤籍。如果你再用什么手段诱我、骗我、逼我,我保证你会失望的。”余罪道,眼睛里闪烁着人渣的光芒,一闪而逝的寒芒吓了许平秋一跳。

  他愣了,从来没没有发现余罪身上还有这种气质,他愕然地盯着余罪,这就有点想不明白了,付出得到相应的回报是天经地义的,那怕就奉献也是如此,余罪如果这样,似乎彻底颠覆以前对他的看法了,而且,许平秋担心,这家伙的甘愿领命是不是真的?

  “不必奇怪,在你眼里我是个坏种,再教育也培养不出我会有多高尚的情操,你逼我、诱我,一步一步走进你设计的圈子,不管你用多堂皇的理由,在卑鄙和无耻上,我们是半斤八两,所不同的是我活得很渣,而你混得像人一点而已。”余罪道,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还选择接受?其实,我都做好放弃的打算了。”许平秋道,叹了口气,这时候才看出了浓浓愧意。

  这份愧意让余罪的目光缓了几分,他回想起了许平秋在教场上坦然认输的光棍气质,这一次他选择了相信,不过他很黯然道着:“我的理想不复杂,非常简单,我一直想凭自己的努力换一份稳定而体面的工作,而不是毕业了,还要再像上警校一样,拿父辈的血汗钱去换。这一次,就当我为我自己、为我爸做的事,我可以卖力,可别期待我会卖命。”

  “不要有思想负担,如果实在觉得不行,后天随我一起回去,所有行动只能基于相对安全的基础上,组织……你不喜欢听这个词对吧,就用我们这个团队代替吧,这个团队,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去冒生命危险。而且据我们侦查得到的信息,傅国生应该不是一个毒贩,他应该是一个成功的托家,这种人,连他本人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险地。”

  托家,就是掮客的意思,一手托两家,买家和卖家,在这种高度不信任的生意中,当好一位信誉相当高的托家着实不易,不过如果是托家的话,那危险系数就下了好几个档次。这种人是靠嘴靠信誉吃饭的。

  许平秋如是解释,是在谈化危险的成份,他看到余罪如此地进退维谷,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现在就结束,想把他送回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想正常恐怕也难了,余罪嘴撇着笑着道:“放弃你不会甘心,说不定我也不会甘心,毕竟付出得太多了。毕竟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总得有人去做,我不去,你说不定又会去坑别人……我刚才提的条件,你都答应吗?”

  余罪问,眼睛很深遂,许平秋思忖了片刻,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漏看了余罪身上最闪光的一个品质,那就是极度自我,特别体现在他对事物的判断上,不容别人置疑。这个品质,依然和他本人一样,无从评价对错。他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不过……”

  “不要加不过……只试一次,成不成听天由命,如果你舍不得给我一个普通警察的职位也无所谓,就把我的正常生活还给我,包括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抹去,如果办不到,那我只能认为是你们在逼我铤而走险。现在我很感谢你把我拉到羊城受的教育,即便一无所有,我也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余罪道,越来这种时候,他越显得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一种怵然的气质。

  “好,全盘答应。”许平秋顺着这个话题道,他生怕这个妖孽真的逆反到投敌去,笑着补充了一句道着:“你有选择的权利。”

  “恐怕我是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余罪道,笑了笑,很坦然,他知道命运被攒在别人手中,面前这个人掌握着他的过去和未来,偏偏未来太过模糊,而过去又太劣迹斑斑。这是一个选择,一个让他觉得无奈,又很有必要一试的选择,甚至于他觉得心里隐隐地有一种挑战的感觉。

  什么毒枭,不过如此嘛。

  什么禁毒局,也不过如此嘛。

  余罪郑重了,他拉着电子地图,在上面点着傅国生的住处、公司、常去的地点,细细说着自己的想法,时机、方式、手法,看来这段时间没闲着,而且警校也没白培养,精心策划的细节,让许平秋的眼睛异样的亮了亮,他思忖了好久,兴奋了,兴奋到想赞扬一句,却碰上了余罪很淡定的眼光,又让他愣了下。

  “就这么办,如果这样不成,那就别再费心思了。”

  余罪起身道,在许平秋愕然地眼光里,轻轻地退出去了。

  许平秋又重新捋了一遍余罪讲的细节,半晌才赞叹地道着:

  “越简单才越合乎情理,把原计划稍改一下,让对方主动找到……天衣无缝,改得好,天才!”

  他兴奋了,嚷着行动组的人集合,这一次连严德标也用上了。

  新任务下来了,短会一开,匆匆忙碌上了,余罪被关到了小间,林宇婧在详细给他反复讲着应急联络的通讯码,遇到危险的临时处置方式,此时的余罪反而安静了,在仔细地欣赏着这位如临大敌的女警,细看林宇婧,是属于那种很耐看的类型,如果不是这样中式的打扮,一定也会有妩媚的味道的。余罪很色的眼光倒把林宇婧刺激得话不利索了。

  一切按部就班,就是把第一次接受配合任务的鼠标同志紧张得一夜无眠,尿频了一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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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章 灵光一现

  指导员王镔带队从山上返回观音庄时,时间已经指向晚二十二时,山区的风大,呼呼的山风刮过,走路的不小心会被刮得站立不稳,这一种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中间只呷了几口凉水配干粮,已经疲累到极致了,不过仍然是一无所获,从村里翻过两座山,直走到二级路边上,能找到的,是已经冻成干的牛粪

  进村了,不少人歇了口气,就着村边的大磨盘坐了下来,手电筒的光线扫过,是村里几堵土墙上怵目的标语:

  农村要致富,少打麻将多种树。

  农民要致富,少生孩子多养猪。

  这是前几年的标语,现在介于护林防火的严峻形势又有新标语了:

  放火烧山是违法犯罪行为。

  王镔坐下来时,眼睛正瞟到了这则标语,其实在农村,特别是这种偏僻的农村,法制意识也仅限于此,而法制意识淡薄的原因,在于很少有违法犯罪的发生,比如像这样连丢三头牛的事,在他的任上可算是第一则大案了。

  对,是偷牛,从村里沿着山路寻到二级路,几处牛粪,他几乎可以判断出来,牛已经被运走了。可这个判断他根本不敢说,根本不敢把这个结果告诉村里这些把大牲口看得比婆娘还中用的朴实村民。羊头崖全乡缺水,山地多平地少,不利使用大机械作业,大牲畜在这里扮演着家里主要劳力的角色,一年耕种、犁地,都离不了,这些年发展畜牧养殖,全乡牛羊增长了一倍,每年售出蓄养了三四成量,几乎就是全乡人均收入的主要来源。

  “老镔,你说这事,可咋弄?”村长李大庆道,四十多岁的敦实汉子。显得有点木讷。

  “回头我和所长商量一下。啊,你们别心焦,特别看好大寨、开放两家,别出其他事……”指导员为难地道,现在只能给这么一个借口了。

  “那狗少说,不是那什么……”支书李小元问,有点期待。

  说到狗少李逸风,王镔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来羊头崖乡,也就给乡里制造了几起偷鸡摸狗的故事而已,起码在场的就知道邻村几条黑狗都是被狗少带人捉着清炖红烧了,为这事还闹到派出所最后王镔出面赔钱了事,可现在摊上这么大事,王镔根本不敢指望这家伙,他踌蹰地说着:“三头牛你算算市价,得三四万呀。当不当,正不正,凭啥让人家掏钱……再说,你看他像个有谱的么?”

  “那所长呢?他不说年前给解决?”村长问,指望不是指导员,就该期待所长了。

  王镔又为难地看了看,实在不愿意打击乡里乡亲的,点点头道着:“那倒有可能,所长在市里原来专业就是抓贼的。”

  “那敢情好啊,能抓住也算。”村长道。

  “差不多吧。”

  王镔搪塞了几句没音了,扒窃和盗窃不是一个概念,这种事他理解,可没法要求村民们理解,他劝着众人先行回家,许诺了几句空洞的话,派出所一定管到底之类云云,看着乡亲们有点失望,他的心里一样地难受。

  他的难受是基于对警务的了解,穷乡僻壤的偷牛案,乡警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抓贼,甚至连起码的出警经费也负担不出,换句话说,就即便抓到了贼,破了案,失牛也未必能找回来,这年节时间,王镔估计乡里可怜的耕牛,要成城里人座上的美味了。

  但更可怜的是这乡里乡亲这些老百姓,他暗暗咒骂着,又准备到李大寨家安抚几句,摸了摸口袋里人一百多块钱,他思忖着是不是先给大寨家里留下,想着的时候,李呆奔着上来了,姑夫姑夫喊着,此时王镔想起来,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现在羊头崖乡有所长了,他出声问着:“余所长呢?”

  “在村委。”李呆道。

  “干什么?”王镔问。

  “询问呗,找线索。”李呆道。

  “有线索吗?”王镔道。

  “我也不知道。”李呆道。

  “你就知道吃是不是?”王镔骂了句,背着手走了。

  就是嘛,一村精壮劳力,漫山遍野找一天没下落,坐在家里能有结果。李呆赶紧跟上来了,他口齿不清的介绍着,确实是找线索,就是把村里人聚起来,问了问近几天的情况,有没有收山货的、有没有来卖年货的等等,这个办法让王镔嗤鼻不屑了,他知道,所长要误入歧途了,一切试图用警务手段解决的问题的方式,在这里都是碰壁的结果,从来没有走通过。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委,村民已经走完了,乡户人休息的都早,王镔看到了余所长和李逸风、张关平几位乡警凑着脑袋在说什么,仔细一看,在对着一副地图说话,本来准备进去的,听到讨论时,他一下子停下了,伸手把身上的李呆也拦了下来。

  “………办这事首先需要踩点,最起码得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牛、有多少牛、有没有下手的可能,所以,凡进村的人都有嫌疑,狗少,数数几拔。”余罪在盯着地图说话。

  “卖年货的两个、收山货的三拔、换大米的三个人,还有个换核桃的……这是几个。”

  “八个……”

  “九个,笨蛋。换大米的两人同时来。”

  李逸风第一次这么敬业,因烟盒皮子上歪歪扭扭写着询问得到的案情,他和张关平争执着,张关平示意了他一眼,两人看着出神的余罪,看傻了,半晌余罪才吁了口气,李逸风奇怪地问着:“所长,你看啥呢?那上头有牛?”

  乡政区图,村委独此一张,被余罪画了几个圈,两人不懂时,余罪笑着解释道:“观音庄很封闭,如果选中这个地方,那这个地方肯定有可取之处。你们说,有什么可取之处。”

  “地方偏僻呗。”张关平道。

  “人傻,牛多。”李逸风道。惹得张关平翻了他一眼。

  “对,还有就是基本没有治安力量,乡派出所到这里,得半个小时。”余罪道。

  “乡警不管用,上山抓兔子逮山鸡还凑和,你问他们谁见过贼?”李逸风嗤笑道,丝毫不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

  “对,没错,那就等于没有治安力量了,关键的一点是,这儿虽然在山凹里,可距离二级路段直线仅有三公里,你们看,只要把牛运到这个地点,那在二级路上,二十分钟就出五原市的辖区了。”余罪道,画了一条线,果真很短。

  张关平不懂,这点李逸风不傻,他看了眼道:“不可能吧,所长,得翻两座山呢?这两天村里都没见着外人,那谁来偷的牛?”

  “别说陌生人,就跑来头牲口,村里都知道不是本村的。”张关平道。

  “最蹊跷的就是这儿,案发的两天内,居然没有见过陌生人,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就可能把三头牛给无声无息地偷走了呢?大寨说他老婆把牛赶在半山上啃麦茬子,村里啃麦茬的牛不止她一家的……怎么偷走她家两头呢?如果真是偷……总得有贼出现呀?不会就是走丢了吧?”余罪皱着眉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哎哟,那我惨了。”李逸风难受了,苦着脸道:“那样岂不是得我买几头牛赔上?”

  “别尼马光心疼钱,先把事情搞清楚。”余罪训了句,果真很有所长派头,不过抚慰不了狗少受伤的心灵,他继续苦水倒着道:“能不心疼么?三头牛够咱们去市里潇洒好几回了,我还没想好钱从那儿出呢

  “闭嘴,再扯这个,信不信老子不管你了。”余罪瞪着眼道,这下管用,李逸风不敢牢骚了,凛然看着所长,又若有所思地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喃喃自语着,还是个蹊跷的地方。说走丢了吧,可总不能一头也没找回来,齐齐走丢吧?说被偷了吧,偏偏一个人影也没瞅见。这个庄子就在半山腰,冬天灌木少,对面山上梯田里,那怕有只兔子跑也应该瞅得清清楚楚,可问了一村不少人,居然都没有见陌生人来过。

  王镔悄悄地进来了,他刚进来了,李逸风和张关平紧张地站起身来了,他示意着别打乱余罪的思路,几个人面面相觑着,等着所长英明判断,果真还有,余罪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喃喃地在说着:“如果我是贼的话,一个村偷上三五头,几个村就是一群呐,一头卖赃物也能卖几千块,这十几头,是不是得好万块……嗯,好生意,如果真有人动这个脑筋,来钱那是相当地快……年节时候,牛肉不发愁卖呀,销赃比偷牛还要容易……对,应该是偷。”

  指导员瞪着眼睛,可没想到上级派来的是这么一个货色,其他乡警吃吃笑着,等着看所长出糗,余罪冷不丁被惊省了,他看到了怒目而视的所长,干笑了几声解释着:“指导员,您别介意,我在换位思考。

  “思考?不会也是想着偷牛发财吧?”王镔冷冷道了句,对余罪很不入眼。

  “我是学刑侦专业的,我有几位很好的老师教过我,想当好警察,首先你得了解犯罪的思维。”余罪道,这是他胡诌的,他的老师们,估计都还在羊城的监狱里。

  他笑着点点地图上的记号道着:“我刚刚在想,如果我偷牛贼的话,那我光偷三头牛就有点少了,要犯事,那犯事得到了收入得足够多才能让我铤而走险,机会好的话,我会干一票大的……大家看,观庄音在这个位置,和它一样的地方在咱们乡也有几个,比如涧河村、白石滩、后沟,这几个村在一条线上,都距离二级路隔两山路程,路虽远,可直线距离并不长,只要解决的运输问题,其他就不是问题了。这么好下手的地方,不至于稍捞了点就走吧?”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王镔听迷糊了。一众乡警都听迷糊了。

  “我简单地讲,用咱们的话说就是:这不应该是一个孤立或者独立的案子。”余罪正色道,马上又改回邪色了,笑着直白地解释着:“比如我是贼,我前天成功地在观音庄偷了三头牛,然后等你们手忙脚乱到观音庄来回找,而我呢,又到涧河、后沟或者任何一个我已经踩好点的地方,再偷几头……你们岂不是拿我没治,更何况,谁也不知道我怎么偷的?……是啊,怎么偷的呢?三头牛,每头接近半吨的重,咝………这就卸牛肉也得好几个人扛呀?”

  余罪被偷牛贼的神秘勾起极度的好奇了,他自问,自己没那本事。

  众乡警被贼所长看傻了,居然还有嫌贼偷得不多的。

  王镔摇摇头,撇着嘴巴,实在无语评价自己的搭裆了。

  正僵着,王镔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了,村长李大庆也匆匆奔来了,吼着指导员的名字,他一接电话,愕然色起,村长已经冲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着:“老镔,坏了……后沟里也丢牛了,一丢就是四头,也跟咱们一样,以为在山上误了回圈没当回事,可到现在还没找回来了……”

  “我知道了。”王镔放下了电话,所长刚传来的报警,此时他异样了,这个闭塞的地方,能做到了未卜先知的,除了阴阳就是巫婆,而现在还得加上他的搭裆了。余罪却是笑了,笑着道:“指导员,您应该高兴啊,犯事越是肆无忌惮,那他露马脚就会越快……通知让后沟村休息,我亲自走趟现场……走,出警

  起身一卷地图就走,那话仿佛有无形的威信一般,连王镔也机械地跟在他背后,跑得最快的李逸风兴奋地追在余罪的背后问着:“所长,所长……你咋算出来的?你不会跟偷牛贼一伙的吧?”

  这当会对余罪的景仰已经是滔滔不绝了,要不是一直在一起,他几乎要怀疑是所长偷的牛了,这么凛然一问,几位乡警都是景仰地围在余罪身边,直说所长比涧河村那阴阳还牛逼,阴阳好歹还得去地方瞅瞅,掐指算算才能知道,所长倒好,还没去过地方都知道了。余罪笑着道着:“要偷东西,老子可是见过贼祖宗的人。看我怎么把他揪出来。”

  一行人闹闹嚷嚷上车而去,指导员王镔看着新所长状似村痞恶霸的得性,实在不入眼的紧,不过他还是跟着去了,他不关心所长是个什么样子,可他关心丢的那七八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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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章远来有援


  有时候期待越高,失望就会越甚。

  指导员王镔就是如此,昨夜到的后沟,余罪下令谁也不准出去找牛留下现场让天亮勘察,可他知道乡派垩出所里连起码的勘察工具也没有。一晚上除了找了个睡觉的地方就再没干别的,大清早他到大伙休息的村委正房去瞧,哎哟,还呼呼大睡着呢。

  把人嚷起来,早有后沟村长领着人,心急火燎地问结果,可余罪揉着睡眼的余罪却是打着官腔,直说等市里的侦破高手来,把人打发走了。

  混了顿玉米糊糊配土豆饼的早饭,等啊,等啊,直到日上三竿,才听到鸣笛的声音,王镔出去时,看到了余罪带着一拔小乡警奔出去了,他突然发现不见李逸风了,似乎昨晚就走了,等跟着出了村口才证实了,李逸风确实是昨晚走的,不过此时车载回来了几个人,一看那人,又让王镔失望更甚。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子,要不穿着警垩服,还以为乡下女娃。另一个是个小伙,年纪和新所长不分上下,两人是被李逸风带来的,余罪迎上去高兴地说着什么,王镔觉得很失望,他也场子也没进,自行回去了

  来的周文涓和董韶军,连夜请来的,刚客气两句又来一车,余罪奇怪地问着:“咦,邵队可以呀,这么给面子?”

  “千万别觉得是面子啊,你看来的是谁就知道了。”董韶军笑着道。

  车停时,张猛从车上跳下来了,粗嗓子吼了声,一拉后面的车门,再下来人时,赫然是马秋林到场了,余罪兴奋之下,直奔上来,两个忘年友双手一握,余罪兴奋地道着:“马老,怎么把您老大驾惊动了。

  “昨天万戈接电话,我就在旁边,一听说你要办案,我就来凑热闹来了。呵呵,顾问啊,我不参与,不过可以给你意见。”马秋从笑着道,看那样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余罪知道这位是盗窃案的专家,有这么人来,那胜算又多了几分。

  一行人被众乡警簇拥着到村委说话,反倒是董韶军是头回接案,似乎还有点担心地问着余罪道:“余儿啊,我可没参加过什么案子,你让我来,能帮上什么忙呀?”

  “当然能帮上了,找不着牛,找着的都是牛粪,你不研究那个的吗?”余罪道。

  “那人排泄物和动物排泄物,不是一垩码事呀。”董韶军气着了。

  “试试看嘛,有挑战才有进步。”余罪笑着一揽不悦的董韶军,他确定请这一位了,可没想到周文涓和张猛也跟来了,他侧头看看羞赧不太多说话的周文涓问着:“文涓,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我过年不值班,能帮上就来帮帮你喽。”周文涓道。

  “没什么忙可帮,现在还一头雾水呢。”余罪道。

  “说不定能……我从小可是放过牛的,咱们本地牛的品种不多,大多数是本地和鲁西黄牛的杂交品种,冬季的饲料主要是麦秸和秸杆、还有农作物下料脚,这些都是不易消化的,我们可以从这个上面检测,有可能查到点线索。”周文涓淡淡地描了几句,听得余罪眨巴眼了,没成想找到个专业的,这倒乐了,张猛一拔拉余罪呲笑着问:“听傻了吧?文涓是给你面子,一般人都请不动,现在她能代张法医出现场了。

  “哇,厉害。”余罪没想到不到一年变化如此之大,对周文涓直竖大拇指,周文涓笑了笑,想说什么,不过人多眼杂,她又收回去了。余罪却是人来疯了,人越多越疯,他瞅着张猛奇怪地问着:“哎,牲口,你咋来了?不忙呀?那天晚上什么特殊任务?饭都没吃成。”

  “汾河劳改农场跑了两个,二队就紧急动员了,不过没见着人,半路就被武垩警逮回去了。”张猛道着,也像欲言又止,不回答余罪的其他问题了,偏偏余罪鬼精,看着点问题来了,拽着张猛问:“还没说完呢,你咋来了?”

  “被停职了。”张猛小声道。

  “哦。”余罪道了句,好像释然了。张猛愣着问:“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什么?就你那得性,迟早得被停职……是不是又打人了?”余罪问。

  张猛一撇嘴,不接茬了,和马秋林相跟着上了,余罪知道又猜着了,他问着董韶军,董韶军小声说着,确实如此,前段时间抓捕的时候,嫌疑人反抗凶了点,别人倒也罢了,遇上这嫉恶如仇的牲口,不狠一顿拳脚都枉叫这个称号了,结果就打出问题来了,人刚进看守所,后脚检察院就上门来了,缴了张猛的证件武器,今天开始,正式停职反省,一听说邵队派了两人下乡,他就跟着来散心来了。

  “太差劲了,怎么当的警垩察,打个人都能出了事。”余罪很不中意地道,拉着愕然的董韶军问:“打的什么人?”

  “一起绑架未遂案嫌疑人,绑了个初一学生。”董韶军道。

  “人质呢?”余罪问。

  “饿了几天,解救出来了。”董韶军道。

  “这种嫌疑人打死都活该。”余罪道,浑然不当回事。

  董韶军苦脸了,他一惯于把嫌疑人人权和公民等同论述的,可身边偏偏都是这种嫉恶如仇,甚至本身就怙恶不梭的同学,实在让他无语得很,余罪看他表情不对,他不屑地道:“怎么了?又要说我没同情心

  “不是,我是觉得组织上把你扔在羊头崖乡,这个决定相当英明。”董韶军收起了牙疼的表情,呲着嘴道,一句挨了余罪一脚。

  不过接下来受到震憾的是董韶军了,一听说市里有警垩察专程为偷牛的来了,全村扶老携幼几乎全部聚到村委了,丢牛的户口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说着扑通就跪下来了,大人一哭,不少怀里抱着的娃娃跟着嚎,场面乱嘈嘈的,可所有的眼光都是传递着一种情绪,期望和信任。

  穷成这样了,还遭了贼,这事怎么着也人觉得心里堵得慌。村委和指导员齐齐出面,才把村民劝进了一大部分,这时候,余罪设想的现场勘察才正式拉开帏幕。

  张关平和李呆背着干粮,水壶,李逸风帮着扛董韶军带一箱器材,一行人先行上路了。余罪和马秋林告辞着指导王镔,让指导员守着村里,他们俩最后跟上来了。

  雪后放睛的乡村风景煞是好看,漫山的松柏青青郁郁,偶而未化雪像个白色的头盖,压着松枝柏顶,像天上一片俏皮的云倏而进了视线。不经意间,不起眼的土堆里,石头后,蓦地会蹦出一只受惊的兔子,吓人一跳,行走不远,微微气喘时,呵出来气像一片水雾,空气清新的好不怡人,让城市生活惯了的几人齐齐做了深呼吸地动作。

  “小余,在这儿干得怎么样?”

  马秋林停了停步子,笑着问道,他也兴奋地做了深呼吸的动作。

  “就那样吧。瞎混呗。”

  余罪道,和马秋林站到了一起,前面那拔,已经找到了第一堆牛粪,正在看。

  “我怎么觉得不像瞎混,你挺敬职的嘛。”马秋林道。所指自然是丢牛一事了。

  “就敬了一回,让您碰到了……没办法,您看这丢了牛的庄户人,多可怜,这有些贼当得太没底线,羊头崖乡都穷成这样了,还有来这儿偷东西的……哎。”余罪苦着脸道,很是生气。毕竟把他的幸福悠闲生活给搅了。

  “呵呵,看来你找到当警垩察的动机了。”马秋林笑道。

  “动机?”余罪愣了下,这是个侦破名词。一般只用于嫌疑人作案。

  “对,动机……有人说人性本恶,也有人说人性本善,我活了这么大才觉得,人性就是人性,没有什么善恶,就看你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和经历着什么事,还有你会作什么样的选择……你做得很好。”马秋林道。

  “谢谢马老夸奖啊。”余罪不好意思地道,还真没想那么多。

  “不是夸奖,接下来我要说,你做得也很蠢,不知道你什么感觉?”马秋林笑道。

  余罪一愣,僵住了,不解了,没想到这个盗窃案专家会喷出这么一句话来。

  看余罪不解,马秋林背着手慢悠悠走着,边走边道着:“我从警三十多年,一共处理过一千七百多起盗窃、扒窃类案子,这种案子说起来都不算大案,可比任何大案都要头疼一些……第一,警力的经费投入会很大;第二,侦破的难度相当大,定罪的难度更大,如果入户盗窃还可以,可这种在荒山野岭偷牛的案子,你恐怕连痕迹检验都用不上。第三,即便抓到嫌疑人,大部分时候赃物被销、赃款被挥霍,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你不该给村里人期待那么高,我简单地问你个问题,即便人能抓到,牛已经卖了,钱已经花了,你怎么办?”

  “啊?这……”余罪愣了,感觉还是年轻了点,一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着:“没想那么多,看村里人可怜,就答应了。”

  马秋林看着显得有点幼稚,不过却很中意的余罪他笑了,笑着道:“再退一步讲,很可能人都抓不到,你怎么办?手法这么熟练,肯定是老贼。”

  “我觉得应该能抓到,手法偷到这么熟练,恰恰说明他不是头回作案,应该有迹可寻。”余罪反其道而行。说得马秋林愣了下,兴趣慢慢地起来了,他蹙眉问道:“可我从村里人、指导员以及乡警的介绍里,没有觉得那儿露马脚了,连起码的目击都没有……从这里开始,走小路,十一公里就是二级路,失窃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你觉得能追回来?”

  “我不准备追。”余罪道,很不服气地说了句:“我正找他把牛偷走的作案手法。”

  “嗯,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不过用处可能不会很大。”马秋林道,脸上疑心仍然很重。

  “马老,您是在打击我,还是在刺激我?你的立场是不是站得不对?”余罪笑着回问。觉得马秋林的表现很出乎他的意料,老是泼凉水,却不料马秋林一下子笑了,笑着道:“我其实很想帮你,邵万戈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犯罪研究处和我们一帮老家伙们聊天,聊了全省十几个大悬案………凶杀、抢劫、绑架勒索都有,不过有一个我想你会很有兴趣的。”

  说着,他回过头来,很郑重地道着:“其实有一例延时最长,一直有相当争议的就是偷牛案。”

  “不会吧,这都能中奖?省里悬案里有偷牛案这一说?”余罪吓了一跳。

  “现在说不准是不是中奖了,不过从四年多前第一例大宗偷牛案发生在偏关县之后,讫今为止各地已经发生偷牛案件大致有一千六百多起,少则几头,多则十几头,从山阴、雁北、吕梁,由北而南,今年蔓延到五原周边了……对此各市都下过功夫,不过收效甚微。侦破的案件不足三成,认罪的占不到一半,至于追回赃物的,连一成都不到。这也是我一听说羊头崖发生类似案件马上就来的原因。”马秋林笑着道,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余罪的表情变化。

  不是惊喜,而是愕然,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第一是地域性,案发地都是这种荒郊野外,取证的难度相对较大;第二是时效性,等你有眉目,牛早被成牛肉、牛肉丸子、牛肉汤一类的了,就捉贼也拿不到赃。第三嘛,不用说了,发生在农村,都是警力薄弱的地区,起码的警务素质都不具备。

  余罪愕然到郁闷了,早知道就多呆一天不回来了,他严重怀疑是指导员把他往坑里推。

  正想着笑话就来了,远远听到李逸风“啊”一声鬼叫,惊得余罪和马秋林紧张地奔上来,却不料李逸风捂着嘴,指着正勘察一处地方的董韶军,那董韶军正夹着一堆掰开的牛粪,细细地嗅着。

  “你鬼叫什么?”余罪生气了,估计是被马秋林说的。

  “那么恶心,我还以为他要往嘴里放,尝尝呢。”李逸风道,众乡警噗噗一笑,惹得余罪踹了几个人。等他回头想解释一句时,却愣了。

  董韶军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在看着那堆粪便,周文涓戴着白手套,持着发大镜在细细地观摩着一处结冰的地方,似乎那个普通的地方让她很怀疑似的,那儿的颜色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同。

  “麦积的纤维,还有玉米杆的,这个排泄时间应该在二十个小时左右……按这里的温度计算,应该和案发时间吻合……文涓,这儿牛的主饲料是什么?”

  “你刚才不说了,麦积和玉米杆,还有高梁杆,冬天没什么吃食……这儿的粮食产量不多,也不可能用机制饲料。”

  “它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拉了一泡屎呢?在这个地方应该停留超过十分钟。”

  “对,这儿有舔过的痕迹……唾液残留没法提取了。”

  “绿色……是青苔?”

  “不可能,现在的温度怎么可能生出苔藓来?”

  “往前走吧……”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话,留证、拍照,等起身时才发现,一干乡警,包括余罪,都看天外来客一般瞅着他,董韶军笑了笑道着:“别奇怪啊,我们只能帮你们找找牛留下痕迹,而且可能不是失牛的。”

  周文涓笑了笑,连话也没说。一行人向前,又走几百米,在一处疑似的牛排泄过的地方,蹲下身子开始磨蹭了。

  就这样且行且查,翻过两个山头,倒取到数处疑似失牛停留过的地方,从后沟山沿着一条仅容人行的小路下山,过了垅土带,赫然已经是一笔蜿蜒的二级路。

  “应该是从这里走的。”董韶军又发现了一处深深的蹄印,嵌在雪地上,背阴的地方,被留下来了,去向的方向,正是二级路。

  “让让……这个地方圈起来。”马秋林也加入了勘察的行列,指挥着乡警圈起了一片高地,半人多高,土像新铲过的,层面上连着小路,下面就是二级路,路牙下的引水道里,垫着新土,留一道很深的车辙

  就连乡警也看出来了,这个偷牛的方式,简单而又简单,以余所长在看守所混迹的水平,脑海里马上能还原出一副作案的图像来,把车倒回来了,顶住土层高地,然后同伙把牛从山上牵下来,直接上车,拉走

  “妈了个逼的”余罪蹲在路上,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瞪着要揍人似的。

  李逸风听所长念念有词,还以为又在预言什么了,悄悄凑上来,一听这词,他咧咧嘴,小心翼翼地问着:“所长,骂谁呢?”

  “骂贼呢吧,还能有谁……真他妈损啊,把车倒回去,比拉自家的牛还自在,往北二十分钟就出市了,往西不到一百公里就出省。”

  余罪怵然道,他知道,这是团伙预谋作案,这个偷牛案的难度,已经开始无限制的放大了。

  “就是啊。”李逸风一看地形地势,也觉得所长说得颇为有理,拍着马屁道着:“真他妈损,羊头崖乡都穷成这样了,还来偷这儿,有本事偷房地产商、偷国企啊、偷公检法呀?对不对啊,所长。”

  余罪剜了他一眼,没理会,可不料李逸风根本不知道趣,他心里挂念着赔牛的事呢,小心翼翼地问着:“所长,那他是怎么偷走的,村里可没见着人呐?能抓到吗?”

  “别心急,我再想想,这案子犯得真奇葩,隔山打牛听说过,不能隔山能偷牛吧?居然没有目击?”余罪不解地道。

  “拐走的呗。”李逸风想当然地道。

  “我也觉得是,可能吗?”余罪怀疑地道,应该是在一种很温和的手段下把牛拐到这儿的。他以为李逸风知道点乡里的手法,一把揪着着问:“快说,你怎么知道是拐的?”

  “咱咱……经常有大姑娘小媳妇被拐到咱们乡,你说人都能拐走,拐头牛的难度不大吧。”李逸风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

  不过这话可不是灵机一动,除了增添此行的笑料,再无他用。从早晨忙碌到黄昏,除了描蓦出了疑似失牛地路线,没有其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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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勇不敌贱



  “快,发动车。堵上。”

  卓队长出门看到了大个子嫌疑人朝着一辆小卡奔去,第一时间下了个正确的命令,司机飞奔着去开车了,而此时,追得最快的张猛已经快撵上了,卓队长使劲吼着道着:“小心,别近身,他练过摔跤。”

  说时迟,那时快,张猛脸当中挨了一拳,那咽得下这口气,看着嫌疑人已经接近车门了,他怒吼一声,单臂发力,轮了一圈手里的凳子,嗷地一声,呼声向嫌疑人砸去,那人手已经搭到了车门上,猛地觉得脑后不对,一矮一闪身,咚地一声巨响,凳子直砸在车窗上,车玻璃哗声碎了一片。

  一个延迟,让嫌疑人没有上车的机会了,他侧身就跑,此时张猛已经追将上来了,几步之外,呼地原地弹跳,单腿蹬上来了,一脚正中那人肩膀,那人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不过他勉强定了身形,一下子回过头来了。

  张猛一站定,拉开了架势,手里甩上了铐子。此时看清人,这位老粪一对牛眼闪着狠辣和惊恐,满脸络腮胡子,露着一口白森森咬紧地钢牙,正喘着气,像困兽一般随时准备反扑一样。

  不用说,不是负案的都不会有这么凶的拼命架势。

  不过对方的个子比他高了近一头,生擒没那么容易,张猛做了几个假动作,趁那人心神不宁的一刹那,一屈膝,飞身直上,两人缠斗在一起,这时候,奔近的卓队长又在警示:“别让他近身。”

  迟了,早打在一起了,张猛要勒对方的脖子,这是王镔指导员教的一招,却不料体力不对等,失效了,自己两臂像被两根粗缆绳绊着一般,使不开手脚,他连施几个肘拳直捣这人的胸腹,可不料这人比他还牲口,厚厚的皮装,那几个肘拳像打在沙包上一样,根本没有反应。张猛急了,一拎那人的腰带,要强行压人,却不料还是小觑了嫌疑人,他弯腰躬身,手脚并用,腰劲一收,张猛不自然地向前蹬了一步,一步重心不稳,被嫌疑人顺势一压。

  吧唧,趴在地上了。

  几乎就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张猛失利了,那人在张猛背上狠狠踏了两脚,呸了一口,掉头就跑。追到中途的李逸风吓得一激灵,生生刹住脚步了,一前指,喊着李呆和李拴羊道着:“兄弟们,快上,立功的时候到啦。”

  俩位乡警有点愣,直奔着追上去了,李逸风却落在后面了。卓队长掏着枪,砰砰朝天鸣了两枪,大吼着叫人站住,可不料那人理也不理,乡警又追着上去了,牲口群也被惊乱了,哎哟,气得卓队长直跺脚。

  碰上这种不要命的山炮,除非直接开枪,否则示警还真不起什么作用。卓队长不得已,又把枪插回去了,怕误伤了。

  “分开,分开追,别让他跑了。”孙羿和吴光宇吼着李逸风,拉开了散兵线,跑在最前的两名乡警已经快接近了,发动车的司机也驾车绕上来了,那人见前面有车在拦,一顿身,侧身换了方向跑,一个延误,又让李呆和李拴羊给赶上了,两乡警状似痞汉群殴,一个跳起来勒脖子,一个蹲下了身抱腿。

  勒脖子的是李呆,这脖子跟勒了根大树于一样,动也不动;抱腿的李拴羊只觉得像抱了根柱子,想挪一挪都难。可故意跑慢的李逸风觉得机会来了,他一见嫌疑人被抱住了,脚下了一加速,乐滋滋地抄着酒瓶飞奔上来了,边跑边喊着:“我操,知道警察的厉害了吧。”

  嗷地一声,仿佛野兽的嘶吼,那人一转身,不知道怎么把李呆,直挺挺地举起来了,呼通声往蹲的李拴羊身上了一砸,两人哎呀妈呀,你压我我压你,吃痛叫上来了,李逸风几乎已经跑到人家面前的,举着酒瓶傻眼了。

  他看到了困兽犹斗的嫌疑人正眼红地瞪着他,那酒瓶子却是砸不下去了。不这地场合他可装不了怂了,咬着牙吧唧一摔酒瓶骂着:“吓唬谁呢,老子是警察……哎哟……”

  话没说完,就见得酒瓶被那人握在手里,他和一个狰狞的面孔打个照面,几乎闻到了对方的口臭,吓得李逸风掉头就跑,那人抬腿就踢,饶是李逸风腿脚利索也没逃过去,被结结实实蹬在臀部。一下子李逸风只觉得屁股上崩了个火箭似地,呜声就飞起来,然后,吧唧,直趴在地上。

  哎哟喂,风少浑身像散架一样,艰难地支起头来,不料更恐惧的事发生了,面前不远,被惊了的牲口挤臃了一堆,正挪动着,他生怕又被牲口踏上两脚,慢慢地往一边爬着,刚爬几下,就听呼啦啦几声,然后手热乎乎的,他吓得一停,一头老公牛正撅着屁股刷刷往外拉粪,低头一看,哎哟,手正托在热乎乎、黏乎乎的牛粪里。

  满手牛粪,他抹也不是,擦也没地擦,苦着脸看着孙羿被踹飞了,吴光宇被一拳于趴在地上了,那人飞奔进牲口群里,借着畜群的俺护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他苦不堪言地道着:

  “他妈的,这是偷牛贼么,给杆枪直接就是东突队员啊?”

  这个意外着实发生的太快,卓力格图队长不敢再开枪的原因就是怕惊了畜群,而这个人也借着畜群的掩护,在车上人的视线里若隐若现,方向是往北的草原,卓队长知道,要跑出去,你可想追也追不回来了。他协调着十公里以外的一个边境检查站,指挥着司机开到畜群外拦着,只有空旷的地方才能利于抓捕。

  场面上真乱了,不少贩牲口的户的凑热闹看上来了,还有大吼着蒙语的,看势头要和捣乱的群殴。来了个八个刑警倒被放倒了六个,唯一没放倒的董韶军根本不擅此行,他气喘吁吁奔上来,迎面张猛抄着那个断腿的凳子,揉着腰身火冒三丈地问着:“人呢?他妈的。”

  “不知道,还在市场里。”董韶军道。张猛循着脚印和喊声,抄着凳子就跑。爬起来的孙羿、吴光宇陆续跟上了,吴光宇埋怨着,尼马还金牌抓捕呢,连我们司机也遭殃了,张猛却在埋怨着,要不是老子枪被没收了,早撂倒了。孙羿边奔边瞧了瞧。咦,余贱和乡警呢?怎么不见面了。

  刚一迟疑,又听喊声传来:“九点方向,在这儿……”

  是余罪的声音,众人一咬牙,直接轰着牲口群,穿过去了。

  畜群一开,景像立现,余罪和那人又纠缠在一起了,李拴羊和李呆比众人快了一步。远远地上来了,余罪瞅空看了一眼,吼着道:“拉包围,滚皮球。拴羊,找绳子。”

  这是当年在学校,学生党之间的黑话,群殴得有章法,余罪一喊,那几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围成包围圈,先围着,慢慢收拾。余罪边吼边欺身而上,左手在亮锃锃的剔骨刀朝嫌疑人划上去,那人一躬一闪身,却不料匕首是幌子,余罪的右手一甩,银光一闪,那人吃痛捂着眼睛,嗷声喊了声。蹬蹬蹬连退几步。

  “我操,余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张猛吓得惊住了。

  “这是贱招。”孙羿道。吴光宇惊讶地道着:“还有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嫌疑人被一放手,却不见眼睛上有什么伤,看样也是怒急了,一甩大袄,双手扑式,拉开架势就要和余罪拼命,余罪也怒目圆睁,甩着匕首做着攻防动作,两人拼命一触即发,还是嫌疑人看人多急了,嗷声就扑上来了,却不料余罪比他更快,一个懒驴打滚,吱溜声跑了,那人扑了空,差点闪了腰,指着余罪骂着什么。

  余罪没怒气了,贱笑着,远远招着手,撩拔着嫌疑人。

  他一松懈,看到余罪使眼色的孙羿懂了,和着地上的雪泥掺牛粪,嗨声一吼,嫌疑人一转身,吧唧黑乎乎一团,直糊脸上了,扔了就跑,等他一抹脸,这几位刑警已经换位了。

  张猛瞅空,朝人腿上来了一棍,吴光宇抽着皮带,远远的抽了那人一家伙,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快成绝地了,一往那个方向跑,前面的不和你正面对决,后面的嗷声操着家伙就上来了,嫌疑人不得不顾及着后面。等一顾及后面,前面又使坏了。

  果真是滚皮球,在学校打架已经练得纯熟了,嫌疑人被敲来打去,愣是突不出这个小小的包围圈。

  手脚最快的余罪,几次和嫌疑人照面,不是踹一脚打滚就跑,就是面对面发个狠相,然后呸声照脸上吐一口唾沫,一唾准在嫌疑人脸上,这贱相把兄弟们看不过眼了。

  嗷,又一口唾沫准确地吐在那人脸上时,这奇耻大辱,那人出离愤怒了,不跑了,嗷声掀着临时的栏杆,那臂粗的杆子被他膝撞,喀嚓一断,他一吼拽了一根两米长的杆子,要拼命了,追着逃跑的余罪捅上来了。

  卓队长见势不对,驾着车冲进了战团,他吼着什么,手伸向窗外开了一枪,这一枪不在于示警了,而是驱散着看热闹的牧民,怕引起混战。也在此时,余罪边跑边大吼着着:“拴羊,放绳子。”

  嗖地一声,一个绳套子毫无征兆地从畜群里飞出来,一套一拉,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发疯的嫌疑人。一束手,四下戒备的刑警一涌而上,掰头的、压膀的、抱腿的,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哎哟喂,五六个人,好容易把这人制服了。

  六七个压一个,实在胜之不武,而且累得个个气喘吁吁,几乎快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了。

  “哎呀,我知道老粪这外号怎么来的了,臭死了。”掰胳膊的吴光宇掩着鼻子,铐上了这才发现,嫌疑人像没洗过澡一样,浑身体味。张猛铐着人踹了两脚,抹着鼻血,那人兀自挣扎着,冷不丁呸一口,唾张猛脸上了,气得张猛要踹,人被卓队长拉过一边了。

  “是够臭的啊,牲口,你和人家比起来,简直是小白脸了。”孙羿累得直喘,揉着被摔疼的肩膀。不料这句取笑把张猛刺激了,他扭过脸,理也不理,走咧。

  卓队长司机押着人上车了,董韶军探头探脑上来了,又被兄弟们你捅和踹,直说这家伙百无一用,董韶军却是反驳,你们也没起什么作用不是,不得不承认还是人家乡警厉害。一说这个大家才想起了,余罪那贱招,没想到实战这么有效果。对了,还有平时傻吃愣喝的李拴羊,那一绳子套得真结实。

  四下寻找,吴光宇一指:“看,在哪儿?”

  几个人朝着余罪和李拴羊的方向奔去,后面刚刚爬起来,一手湿粪的李逸风可怜兮兮求着大伙:“谁身上有纸,给找点纸。”

  这地方那有纸,孙羿回头看时,噗声一笑,挥手道着:“自个找地方蹭蹭去吧,别到我们身边啊,你也老粪了。

  可不,浑身上下都蹭着牛粪,有的已经冻住了,特别是手上,黏乎乎、臭烘烘的,想想自己的修长的玉手成这样子,李逸风就痛不欲手,遍找之下,实在找不着,和雪搓搓吧太冷、到栏上蹭蹭吧,又太硬,找了一圈看到哞哞乱叫的牛群时,他灵机一动了,奔上前在栏边一头牛身上蹭蹭了,哎呀,又软又滑又舒服。

  三蹭两蹭,好歹擦于净了,不料刚一弯腰抓了点雪想洗于净,那被蹭的牛一甩尾巴,像报复一般,吧唧甩他脸上了,李逸风一抹脸,一脸星星点点脏不拉叽的雪泥,气得他痛不欲生地喊着:“救命啊…气死我了,还让不让人活啦

  没人理他,只有畜群哞声四起。

  几百米外,余罪找着工具撬着这辆小卡的车后厢,边撬边兴奋地说着,这么拼命,肯定他娘滴没拉什么好东西。几个合力连砸带撬,咣声拳头大的锁头打开了,一拉厢门,车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屋瓦愣纸包装箱,拉出一箱一掀。

  袋装的墨绿色膏体,余罪和众人相视间,慢慢地俱是笑意盈然一脸,孙羿爬到车上去了,吴光宇跟着上去了,当一箱又一箱被揭开时,众人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兴奋之急的余罪靠着车,一于奸人互搂着,疲惫尽去,嗄嗄嗄奸笑不已,余罪笑着道着:

  “哈哈哈……他妈滴,找到药源了,摸泥鳅逮着个王八,赚大啦”

  图像,在慢慢地传输着,这个视频文件很大,邵万戈觉得过程太漫长了,一遍一遍踱步在技侦室里,急促的脚步响起时,他知道谁来了,起身一拉门,马秋林急切地问着:“什么情况?”

  “初步确定,抓到了运送‘天香膏,的嫌疑人老粪,截获一车,八十箱这种东西。”邵万戈做了个手势,凛然道着。

  马秋林一阵狂喜,失态了,哈哈大笑了,笑着道:“简直福将啊,不是去排查叫草犊子的那位么?穆宏田。”

  “没查到这个人,不过吃饭的时候撞上这个了。”邵万戈笑着捻着一张纸,递给了马秋林,马秋林扫了眼,惊讶地道:“蒙古族的。”

  “对,绰号老粪,名字叫阿尔斯愣,刚刚确定身份,卓力格图队长他们正在审问……现在镇川刑警队,全部咬上这个案子了,我们的人正准备乘飞机至大同,从那儿转火车到镇川,晚上能到。”邵万戈道。

  “好,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的摸清他们的组织结构,人员组成,那这个案子就没有什么难度了。”马秋林笑着道,没想到案子能以这种戏剧性的情节,从最不可能的地方打开突破口。

  直接截获这种药品,想都不敢想。那么只能打这个突破口,兵锋就直指老窝了。

  图像出来了,在回放着,屏幕上看到车进了镇川刑警队的大院,东西正在清点,那一组远赴外地的刑警们忙得头也顾不上抬,邵万戈看到了场面里的余罪,正指挥着于活,他笑着道:“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运气真好。”

  “运气只青睐有准备头脑的人。在此之前,谁会凭着一个不确定的线索,一个不确定的绰号,就跑到天寒地冻的省境上……看来我真的老了,这种撞运气的事,反正我是不会于。”马秋林笑了笑,有点自嘲。

  传送完毕,又有董韶军在电话上汇报着案情的检测结果,期间直联的审问过程也全程收到了,那位嫌疑人在拳脚上很凶,可在智商上并不怎么灵光,被了解当地情况的卓力格图队长三唬两诈,挤走了不少于货。

  产点在那儿,窝点在哪儿,卖给谁了,谁是常来的客户,一点一点,这个团伙慢慢无所遁形了。因为处于盗窃上游的原因,隐藏并不深。

  晚上二十时,省二队一组到达镇川县,和县刑警中队合兵一处,开始锁定当地的重点几位嫌疑人,风驰电掣地开始了抓捕。

  同一时间,邵万戈从办公室里开得门,侧身让着,让市局王少峰局长走在前面,他踌蹰满志的跟在局长后面,准备参加由省厅协调的一个案情汇报会议。

  根据阿尔斯愣的交待,把上家制药的李宏观,下家销售的的丁一飞、陈拉明等多名疑似盗窃耕牛嫌疑人全部牵连到一起,所有的线索在镇川汇到了一起。

  全省范围内多地市并案这一猜想,从羊头崖乡案发开始至今,已经再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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