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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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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五章 苏味道(求月票)

  杨帆道:“我举此例是想说明,法律是人设立的,所以它不可能尽善尽美,总有一些设立法律的时候不曾想到的问题,当法律明显有悖于道德伦理甚至情理的时候,一味坚持法律是很荒谬的,这么做甚至是背离了设立法律的初衷。”

  程灵冷笑道:“任你舌灿莲花,不过是想为常之远免罪罢了!礼法二事,王教大端。杨郎中,这桩杀人案,若据礼经而放人,则法律形同虚设!若依法律,则杀人者当死!礼与法,皆为王道,你如何取舍呢?”

  赵久龙一听,赶紧推销自己的减罪论,接口道:“所以说啊,常之远不救父,则有悖孝道。为了救父而杀人,则手段过激,若不惩处,来日必有人恃礼教而犯国法。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即彰扬了孝道,又使人不敢轻易违法!”

  杨帆道:“赵御使谬也,程寺直更是大谬。为什么这么说呢?盖因律法与礼教之上,尚有大义与小义之权衡。比如说,我大周律规定,有人犯罪,你若知而不告,便是有罪!但是犯罪者是你的祖父母或父母时,你告了反而是有罪了,这就是因为涉及孝道。

  看见外人犯罪,你不告有罪。看见你的祖父母或父母犯罪,你告了有罪,要判你绞刑的;然而,若是你的父母或祖父母所犯的是谋反大罪时,规定又是一变,这时候告了无罪,不告则有罪了,何以如此?”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咄咄逼人地道:“为什么同样是祖父母、父母犯罪,前者告了你有罪,因为你不孝。后者不告你有罪?因为这是谋反!谋反,受害者是千家万户,所以你一家一姓的孝,要服从天下人的公益。

  可见,法律与道德伦理产生抵触的时候。一般要迁就于道德伦理。可是这个范围只限于一家一姓之间的法律和道德伦理,如果犯人的罪行损及天下人如谋反大罪,则法律要置于孝道之上,纵是子女也该告他。

  综上所述,法也好,道也好。运用存乎一心。全看它对天下人的作用如何。常之远救父心切,错手杀人,不是故意行凶,他是为了行孝,所损及者只是潘君艺一人。被杀者又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潘君艺见色起意,设赌为局,逼死程氏。常氏一家,常之远的祖母、父亲、母亲皆因潘君艺一人而受害,其人作为。伤天害理!常之远因行孝而致其死亡,应该得到宽宥,如此,彰行的不止是常之远的孝道,也是维护天下人的公义!”

  程灵晒然道:“如此说来,那常家老妪打死儿媳。也当免罪了。这不是孝道吗!”

  杨帆正色道:“这不是孝道!程氏娘子与这老妇比起来年轻力壮,可是这老妇将她活活打死,她可曾反抗过?她已经尽了孝道。程氏娘子被打死后,她的丈夫和儿子可曾举告?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也尽了孝道。

  举告者何人?坊间百姓是也!常家老妇刁蛮冷厉,明明是奸人作祟,儿子品行低劣。却无端迁怒于贞淑温良的儿媳,将她活活打死,激起众怒,由坊间百姓告至坊正、武侯处。再由坊正武侯告至洛阳府,这是义,天下之义!”

  杨帆说到这里,提起丹田之气,将他的结案陈词最后一句远远地送了出去,便是散布在抄手游廊里的衙差公吏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法律若不能鼓励道德行为就不是善法,法治若不能鼓励道德行为就不是善治!据此,本官以为,常之远无罪!”

  程灵沉声道:“我大理寺反对!”

  赵久龙也勃然道:“我御使台反对!”

  “那就没办法了!”

  杨帆把手一摊,摆出一副兵痞的架势,说道:“既然三法司各执己见,这三司会审看来也是没有结论了。那就……具事陈奏,呈中书门下,由宰相们定夺!”

  “喀喇喇……”

  天空中适时响起一声秋雷,为杨帆这句话,打上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注解。

  ※※※※※※※※※※※※※※※※※※※※※

  “唉!”

  宰相苏味道手中拈着笔,在半空划了半天圈,终于无法落笔,于是搁下笔,又换了另一只手托腮,继续一声长叹。

  “唉!”

  侍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内侍笑道:“苏相公,你怎么一直唉声叹气的呀,可是牙疼了么,要不要奴婢请太医院的人来为相公诊治一下?”

  苏东坡的这位老祖宗脾气好的很,身边侍候的小太监们都不怕他,有时还会与他说笑几句。

  苏味道苦着脸道:“不是牙疼,是头疼啊!三法司这场官司,打来打去,推到我老苏面前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宰相里边,苏味道分管的主要是司法口儿的事,因此三法司会审没有结果,这件案子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杨帆、程灵、赵久龙各执一词,一个判无罪、一个判死罪、一个判减刑,可把这位“文章四友”之一的大才子给愁坏了。

  小内侍好奇地道:“相公是有大学问的人,难道还断不了这样一件案子?”

  苏味道连连摇头道:“说的轻巧,这里边,有律法、有礼教、有公义、有道德、还有人情世故,派别之争,就算来个活神仙,也是断不明白的。”

  小内侍趴到公案边上来,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道:“那么相公以为,三法司的判决中,谁的意见最好?”

  这一问,可问倒了模棱两可苏味道,苏大宰相蹙着眉头,沉吟半晌,暗忖道:“

  依着大理寺的意思判常之远死罪,那就要得罪御使台和刑部。而杨帆身后,还站着梁王武三思,不妥。再者,此事已民怨沸腾,潘君艺自有取死之道,岂可叫常之远偿命呢?

  依着刑部的意思判常之远无罪,那就得罪了大理寺、御使台,他们后面还站着魏王武承嗣,这也不妥。

  依着御使台的建议减刑呢?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满意。再者,李相已经交待下来,切不可叫御使台借由此案东山再起,重新掌握权柄,以防酷吏再度横行。所以御使台的判决不能用了,那就只有无罪和死罪可以选。然而不管怎么选都要得罪人呐……”

  小内侍看他越想脸揪得越厉害。已经快要揪成一只包子,忍不住掩口笑道:“相公不是常说,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棱以持两端就好了么,那就和稀泥呗。”

  苏味道愁眉苦脸地道:“和不得,和不得呀!这件事儿就是三法司理论不清,才推到我老苏这儿,我若模棱两可。还往哪儿推去,难道还能推到皇帝面前去么?”

  这句话一出口,苏味道突然就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小内侍见他眼神发直,面无表情。仿佛中了邪似的,不禁有些害怕,赶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紧张地问道:“相公?”

  苏味道眼珠错动了一下,忽地笑容满面,从桌下抽出一只匣子,笑眯眯地塞给那小内侍道:“哈哈!你很不错!来。吃点心!”

  小内侍吃吃地道:“苏相公,你怎么啦?”

  苏味道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相公没事,你吃点心。相公出去一下!”

  苏味道说完,把那份三法司的陈词笔录揣进大袖,便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

  武成殿上,武则天看完了三法词的议罪笔录,对苏味道:“宰相这是要让朕定夺吗?”

  苏味道沉声道:“当然不是!”

  这位仁兄在同仁和下属面前可以宣扬“模棱理论”,但是在皇帝面前,是绝对不会表现的自己没有主见的。

  武则天疑惑地道:“那么,苏相的意思是?”

  苏味道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这桩案子,御使台的折衷之策是不可取的。陛下一向宣教化,明国法,有罪就是罪,无罪就是无罪,各打五十大板、模棱两可地和稀泥,这怎么可以呢?”

  一向最信奉模棱哲学的苏味道居然……

  上官婉儿听了苏味道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饶是她正紧张地盼着结果,以便知道是否对郎君有利,还是忍不住想笑。她的嘴角勾了勾,又赶紧抿住。

  武则天点点头,道:“嗯!折衷之策不可取,那么,苏相以为,这常之远是有罪还是无罪啊?”

  “咝……”

  苏味道吸了口冷气,牙疼似的蹙起了眉头:“陛下,为难之处,正在于此呀!”

  武则天的嘴角忍不住也抽搐了两下。

  苏味道愁眉紧锁,作西子捧心状,万般为难地道:“这件案子,若判无罪呢,恐怕天下人起而效仿,从此频生凶杀案件,法不可枉纵啊。若是判死罪呢,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况且潘君艺自有取死之道。”

  武则天无奈地道:“那你到底认为,是该判无罪还是死罪呢?”

  苏味道掷地有声地道:“臣以,该判有罪!不过……”

  武则天刚刚欣赏地挑起的眉毛又迅速耷拉下来,问道:“不过如何?”

  苏味道起身,撩袍,长揖,铿锵有力地道:“潘君艺图谋人妻,设局陷害,可恨!常之远救父杀人,身陷囹圄,可悲!臣,伏请陛下,降甘霖以特赦,则常之远暨天下孝子皆沐圣上隆恩也!”

  片刻之后,武则天看着远去的苏味道背影,苦笑道:“这个苏模棱啊……”

  上官婉儿俏皮地接口道:“老奸巨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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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六章 斗斗斗

  这场本该只是刑部司刑部内部两位郎中之间的较力,却因为一桩意外,变成了三法司赤膊上阵,魏王和梁王背后角力的战斗,最后在苏味道的灵机一动下,以一种变相的妥协方式解决了。

  常之远有罪,但是孝行感天动地,女皇陛下特旨特赦。于天下而言,杀人案还是杀人案,只是皇帝仁慈,予以特赦了,所以不可当成范例起而效仿。但是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尤其是三法司的人来说,则是胜负已定。

  凭什么别的案子皇帝不动用特赦权,偏偏此案能上达天听,这幕后的意味不是很明显么?在三法司的较量中,谁才是胜利者,可想而知!

  御使台和大理寺并不甘心失败,大理寺咬牙切齿,准备寻摸杨帆的短处,报此一箭之仇,而御使台失去了这次扬名立万的机会,转而揪住死者潘君艺的父亲、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攻击他养儿不教、攻击他品行不端,攻击他收受贿赂……

  反正御使台告人是不需要证据的,一盆盆的污水顷刻间就把潘员外泼成了黑人。

  御使台的疯狂也是没有办法,本来自来俊臣被贬官之后,御使台就每况愈下,这一次三法司角力失败,御使台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他们不赶紧找点事做,可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政事堂的裁决和皇帝的特赦旨意同时送到了刑部,杨帆接到了特赦的圣旨和政事堂的裁决之后,立即下令释放了常之远,并把其父常林唤来,严词训斥了一番,常林自然唯唯喏喏,至于他肯不肯洗心革面从此弃赌,那就无法预料了。

  杨帆从大堂上出来以后,司刑司的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率领本司的各位主事、书令、书令史立即抢前祝贺。袁班头和冯主事立在杨帆身后,仿佛护法金刚。顾盼左右,与有荣焉。

  随后,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也率领本司官员纷纷上前庆贺,纷纷说要宴请杨帆,庆贺他首战功成,刑部在三法司中扬眉吐气。

  杨帆自然看得出。他们的邀请是很诚意的。绝不是刚到刑部时,陈东所说的那种遥遥无期的酒宴。杨帆自然不可能摆出一副得志猖狂的模样,此一战固然奠定了他在刑部的地位,可要在刑部如鱼得水,获得广泛的支持,当然离不开这些人的友情。

  好一通热闹,好一通寒喧,之后众人才纷纷散去。

  杨帆回了司刑司,袁班头和冯主事也没有什么事情。却下意识地依旧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进了刑部司的院门。

  正对面,依旧是那副獬豸神兽的壁雕,院子正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院子里很奇怪地再无一个人,只有陈东一人,背向院门。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身前那棵桂树。

  冯西辉和袁寒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虽然两人已经铁了心追随杨帆,可是陈东把持刑部司久矣,余威犹在,两人见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生了怯意。

  杨帆摆摆手。独自走进了院子。

  杨帆走到陈东身边站定,陈东头也不回,久久,方喟然说道:“桂花开了!”

  杨帆看着枝头缀着的一朵朵的乳白色小花。这才察觉,有种很提神的清香之气,回荡在整个院落里。

  杨帆吸了吸鼻子,道:“很香!”

  陈东笑了笑,徐徐转身,面向杨帆。

  “杨郎中,恭喜你!”

  “不敢,只是运气好罢了!”

  “呵呵,杨郎中过谦了。我,是小聪明。你,是大智慧!”

  陈东轻轻吁了口气,仰起头,看着枝叶遮蔽的天空,自失地一笑,道:“陈某自不量力,一直想跟你斗。在得知此案卷入了大理寺和御使台后,我还在自鸣得意,以为你惹上了麻烦。其实……,从那时起,我就败了!”

  陈东收回目光,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我想跟你斗,可是从那时起,你斗的就是大理寺、就是御使台,已经把我远远地扔在后面,根本不配再做你的对手,无论你是胜是败,我都已经先败了。”

  陈东摇摇头,苦笑道:“可笑我那时还在自鸣得意,何其可笑。”

  杨帆微笑道:“小弟确实是运气,选择常家老妇殴杀儿媳一案时,我也没有想到,后面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陈东点点头道:“的确是你的运气,不过才干是一种能力,机智是一种能力,人脉是一种能力,运气,同样是一种能力,你有而我没有,我就得服气。更何况,你接下来的作为,绝不是运气!

  如果你屈服于某一方面的压力,你会败的很惨。但你,站的比我们都高,看的比我们都远。当别人还在算计该站在哪一边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时,你已经站到了永远正确的一方。当我还在等着看你如何让各方都觉得满意时,你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你不需要向他们任何一方有个交待!”

  陈东又抬起头,眯起眼,仿佛从那茂密的枝叶间看穿过去,看到了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才对杨帆道:“我败了!不过,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后面……”

  杨帆点点头道:“我明白,我现在只是站住了脚,仅仅是站住了脚而已!”

  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太明白的,就像有些事不可以摆在桌面上谈,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陈东笑了笑,忽然又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汝州了,汝州府衙里也有一棵桂树,不知道此刻开花了没有。”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陈郎中准备离开刑部?”

  陈东也皱了皱眉,道:“现在离开,还会有人送我,有人念着我。等你把整个刑部司完全掌握在手中,再把我一脚踢开的时候,陈某就真的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杨郎中不肯让我走的体面一些?”

  杨帆道:“为什么要走呢?我和你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前辈,对晚辈不是应该多加照拂和提携么?”

  陈东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古怪的神气:“你敢用我?你放心用我?”

  杨帆笑了:“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不放心?陈兄方才还夸我站的高,看的都远。那么你知道我的志向在哪里吗?”

  陈东与他对视着,良久良久,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意。他双手拱手胸前,微笑地道:“陈某只是这桂花树下的一只燕雀,所图不过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他日告老还乡、退休于居的时候。能加个侍郎衔。就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怎么会知道鸿鹄的志向呢?陈某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

  桂花开了,满城飘香。

  三法司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余波荡漾不绝,甚至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御使台揪住刑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锲而不舍地攻讦着,摆出了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既然有人告,就得派人查。结果这一查,潘梓文的屁股还真的不干净,就此被罢官免职,御使台在三法司较量中一落千丈的声名为此小有回升。

  紧接着,杨帆又在审理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时,揪出了应屠重金与死者妻子私了的事情。在审理中,应屠的后台,也就是另一位吏部员外郎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些影子。

  御使台这回算是破罐子破摔了,眼下既然争不过杨帆,只好跟在杨帆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剩饭,他们马上开始弹劾起这位倒霉的员外郎来,再次把他参倒。

  御使台的名声因此又小有回升。杨帆也是水涨船高,接连两位吏部大员的落马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陈郎中对他的鼎力支持。他在刑部的地位和声望一时无俩,对刑部侍郎崔元综的威胁远比当初的陈东更大。

  当初杨帆与陈东相争时,崔元综坐山观虎斗,想让两虎同归与尽,谁知这两头猛虎如今却一个鼻孔儿出气,崔侍郎偷鸡不成,后悔不迭。

  内部有崔元综掣肘,杨帆此时也没有余力向那些暂时藏起爪牙,甚至开始扮乖宝宝的酷吏们开战,他只能抓紧时间消化吸收刑部的力量,以期与崔元综一决高下,与此同时,他开始寻找天爱奴。

  对杨帆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刑部郎中,主管天下僧尼的祠部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一听他要查看近一年中所有剃度的尼姑资料,虽然不明白这位自周兴以后刑部最风光的大人物为什么突然对尼姑来了兴趣,还是全力配合他的调查。

  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小蛮说:“女人即便出了家,依旧是女人啊,只要是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剃光头好难看,如果我要出家,就一定去做女道士,道士可以留头发,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杨帆觉得娘子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要闯到尼姑庵里去一个个的检查人家小尼姑,也确实有点不像话,非万不得已,这一招是用不得的,所以他想先查过道士再说。

  但是道士是归宗正寺管的,这就有些为难了。前朝时候僧尼道士都归礼部管,李唐立道教为家教之后,道教就单独拿出来,由掌管皇族、宗族和外戚事务的宗正寺来管了。

  如今的宗正卿是武承嗣,杨帆想通过宗正寺查询女道士的资料,就得通过武承嗣。可是因为潘君艺一案,杨帆已经同武承嗣彻底划清了界限,再想找武承嗣办事怎么可能。

  再说,这位宗正卿武承嗣,此时正与梁王武三思斗得不可开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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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八章 遇刺

  春秋战国时期,吴楚两国边境上有一座不算高的界山。山这边有个小村姑,是吴国人,山那边有个小村姑,是楚国人。有一天,她们上山采桑叶,为了争夺一棵桑树争吵起来,吴国小妞在楚国小妞脸上挠了两道,楚国小妞给了吴国小妞一个嘴巴。

  两个小姑娘回到家,哭哭啼啼的把这事告诉了父兄,父兄听罢抄起棍棒就上了山,两家打了一架。村子里的人世代居此,非亲即故,哪能坐视呢,于是两个村子里的人就发生了械斗。械斗很快就变成了两座边城之间的战斗,于是,两国开战了……

  太平公主所用的法子大抵如此,她略施小计,便成功地挑起了张府和武府两家家人之间的争端,既而变成了张府主人与武府主人之间的争斗,如今的武家气焰何等嚣张,吃亏的自然是张家。

  武家得理不饶人,欺上门去,把张家的女主人藏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气得藏氏一连两天吃不下饭,说是丈夫死的早,儿子没出息,寻死妥活的要上吊。藏氏的儿子张昌宗是个大孝子,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偏生无力为母亲出气。

  这时候,太平公主“偶然”听说了此事,而她恰恰是极敬重曾经辅佐过她祖父和父亲的张行成张宰相的,于是,由她出面调和,平息了此事。

  张昌宗感激涕零,与母亲藏氏携了礼物登门拜望,两下里言谈甚欢,就此走动频繁起来。藏氏有心让太平公主提携儿子,常常带儿子去公主府作客,有一天太平公主要进宫蹴鞠,听说张昌宗也懂蹴鞠,便邀他一同进宫。

  张昌宗作为一个世家子,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困难,只有这一次与武家争斗,开始让他意识到只凭祖宗余荫已不足以保护家族,出于这种危机感他才主动巴结太平公主,对于她的邀请自然满口答应,于是,他就随太平公主入宫了。

  入宫之后,太平公主自然有办法让母皇见到他,之后就不是她的事了,武则天在朝臣面前从不愿意露出老态,在儿女面前也从不愿意表现的不像一位尊长,太平公主当然知道该怎么维护武则天人母的尊严。她只是想办法让母皇看到了张昌宗,然后就跟上官婉儿聊天去了。

  千金公主当初想引荐杨帆为太平公主面首,还要培训一下他在贵人面前该有的举止和礼仪,以免太平嫌弃。而张昌宗是不需要这些准备的,他本就出身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很多时候,越是年老的男人越是喜欢天真无邪的少女,因为她们身上有着最让他动心的青春活力。对于梦想永葆青春的武则天来说,大概也是这样,这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在入眼的一刹那,就像磁石一般深深地吸引了她……

  尽管武则天年轻大了些,尽管她虽然谈不上是鸡皮鹤发,精心保养下的肌肤也起了皱纹、松驰不堪,可是她拥有这天下间其他所有女子都不具备的一种强大魅力: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对于已经意识到权势是何等重要的张昌宗来说,女皇的权势和地位就是一副最强烈的春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便投进了武则天的怀抱……

  ※※※※※※※※※※※※※※※※※※※※※※※※※

  当太平公主踏出她试图影响内宫的第一步时,在刑部刚刚站稳脚跟的杨帆正在“金钗醉”大摆酒宴。他今天包了整个“金钗醉”,宴请的人是薛怀义和武三思,他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建设自己的人脉,这两个人将是他的强大助力。

  “金钗醉”里欢歌笑舞,青春貌美的胡姬在舞台上随着异域风情的欢快舞曲,尽情地摆动着她们的手臂和腰肢,丰硕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扭摆出夸张的曲线,腰间一抹雪白的肌肤,扣人心弦。

  弘一、弘六等和尚大呼小叫着,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有人借着酒意溜到台下,趁那异域美人舞到台边时,便想伸手偷袭那滑腻如脂的美人肌肤,引得美人吃吃娇笑着又舞开去。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薛怀义也懒得理会,只管与杨帆和武三思大口喝酒。

  武三思如今主持营造“天枢”和三阳宫、兴泰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又有杨帆小意相陪,酒兴更浓。恰在此时,空中陡然响起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攸然从房梁上跃下,一口剑寒光闪闪,笔直地刺向薛怀义的胸膛。

  薛怀义惊叫一声,身子一斜,“嗤溜”一声便滑到了武三思的背后,刺客剑势一转,飒然一声,又向武三思颈间刺来,看样子这两个人都是这刺客行刺的目标。武三思养尊处优久矣,却不如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薛怀义身手灵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那些正盯着台上胡姬的粉弯玉股流口水的和尚们扭头看见,尽皆大惊,眼看这一剑裹着凛凛的杀气,刹那间便撕裂虚空刺到武三思的面前,杨帆突地反手一掷,酒杯“唰”地一下迎出去,堪堪迎上那柄长剑的剑尖。

  酒水在空中扬起一道虹一般的弧线,细瓷的酒盅与那剑尖一碰,“啪”地一声被震成粉末,仿佛陡然间溅起的一片白雾。剑尖穿过白雾,继续刺向武三思,如同破雾而出的一道闪电。

  “砰!”

  杨帆适时又掀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张矮几,矮几虽然不大,也有三尺见方,上面的杯盘酒水洒落一地,几案却向那柄利剑呼啸着迎去,隐作风雷之声,可见这一掷的力道。

  “嚓!”

  剑尖透几案而出三寸,那柄利剑先受酒盅一击,再受几案一迎,终于失去了锐不可摧的气势,刺客的攻势只是稍一受挫,杨帆便虎啸而起,抓起薛怀义面前那张矮几的桌腿,将那矮几当成武器,同时大喝道:“抓刺客!”

  刺客身形一定,被杨帆拦在身前,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这刺客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劲服,虽然用面巾蒙住口鼻,头上也有青帕包头,但是看她身段玲珑窈窕,却分明就是一个女人了!

  女刺客甩脱穿在剑上的矮几,一震手腕,抖出三朵眩目的剑花,只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也不知道她刺出了多少剑,杨帆双手握着那矮几的两条腿,或翻或横、或举或沉,仿佛持着一面大盾,将她片刻间刺出的无数剑尽皆挡住。

  这时,薛怀义手下那些泼皮徒弟和武三思的侍卫随从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叫着抄起一切可做武器的东西围上来,那女刺客见势不妙,立即抽身逃走,她的身法极快,武功也高明,那些护卫与和尚虽然人多势众,仓促之间却未能行成合围,被她顺利逸去。

  杨帆追赶不及,又恐另有刺客,只是退到武三思身前,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回首道:“王爷可无恙?”

  方才那一切,说来繁复,其实只是刹那间事,武三思从险被刺杀到刺客离开,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到此时,他才惊跳起来,想到方才那一剑之威,一颗心怦怦乱跳,额头的冷汗也止不住地淌下来。

  薛怀义一见刺客走了,便从武三思背后抢出来,关切道:“王爷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

  不等武三思回答,他便一扭身,挺起胸膛,大声道:“大胆狂徒,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刺杀洒家和梁王!若非洒家身手敏捷,武艺高强,可不就中了她的毒手!”

  方才薛和尚把武三思当肉盾,武三思心中自是气愤难平。若是平时,他是不敢给薛怀义脸色看的,不过这时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心神激荡尚未平复,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恨恨地推开薛怀义,感激地看了杨帆一眼,怒道:“这人好大胆,竟敢行刺本王!”

  薛怀义一惊一咋地道:“洒家于世无争,当是受了王爷的牵累。王爷啊,你可是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嗯,听刺客口音,再观其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王爷莫不是在外面惹下了什么风流孽债?”

  武三思大怒,心道:“我堂堂王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还需要做那些无品下流的事么?”他哼了一声,没理这个浑人,杨帆缓缓地道:“方才下官与那刺客交手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薛怀义道:“她是女子,身上当然有香气。”

  杨帆道:“不!那是檀香!”

  武三思眼神一动,知道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杨郎中言下之意是……”

  杨帆道:“这人既然乔装蒙面,必然是不想被人认出她的身份相貌。而那一身劲装,平时也不会穿在身上。所以,此人身上有淡淡檀香,必是因为她常在充满檀香味道的地方,才会在她换穿劲衣的情况下依旧散发出来。”

  武三思目芒一厉,说道:“你是说,这女子是个出家人?”

  杨帆道:“或者是个在寺庙道观里修行的居士。”

  薛怀义把胸膛一挺,粗声大气地道:“洒家早就说过,这天底下的道士都不是好人!”

  武三思道:“那人蒙了头面,根本看不见她有没有头发,也未必就不是尼姑!”

  薛怀义道:“不管她是尼是道,一定要抓住她!”

  武三思没理他,只是瞪了一眼那些没用的侍卫,喝道:“可派人去知会洛阳府了么?”

  薛怀义一指杨帆道:“洒家这徒儿不就是专门抓贼的官儿么,徒儿,你一定要帮师傅揪出这个刺客来!”

  杨帆连忙躬身道:“此事虽是洛阳府职责,但……既然涉及师傅和王爷,杨帆义不容辞!”

  这番唱和已毕,师徒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掠过一抹诡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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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一章 殊途同归

  第四百四十一章

  殊途同归

  杨帆皱了皱眉,道:“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太平公主质问道:“母皇现在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你说那又如何?”

  太平公主激动起来:“你知道当初周兴有多大的权势吗?你知道武承嗣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去抓兵权吗?因为凭他的权势和地位,再加上周兴为虎作伥,他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威胁,欠缺的只是兵权!

  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完全有可能掌握周兴最风光时才拥有的权力,可你居然……,我不管因为什么,你堂堂刑部郎中会去查案缉凶!自三法司一案了结之后,你声名大炽,此时正是你近一步攫取权力的时候,你怎么能……”

  杨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缓缓踱了几步,在满是金黄落叶的草地上坐下来,背倚着阑干,双手抱住膝盖,沉思片刻,对太平公主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不一样,尽管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可能做第二个周兴,我也不愿意做第二个周兴。

  ”

  太平公主走过来,道:“我并没有叫你做第二个周兴,更没有想过要你构陷无辜大臣,如果有什么人需要让你铲除,你以为他就一定干净?”

  杨帆哼道:“用这个法子,就能掌握足够的力量?”

  太平公主道:“至少,这是保全忠于李氏力量的最好办法!”

  她觉得这样低着头和杨帆说话很不方便,忽然也在杨帆身边坐下来,还负气地用肩膀拱了他一下,抢过了他后面的大树自己倚着。

  杨帆盘膝坐定,说道:“保李,很多人的手段是不一样的。大将军徐敬业和琅琊王李冲用的是武力;狄公想的是保全忠于李氏的力量,让他们蜇伏起来,等到我们这位女皇陛下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在确保皇嗣是李氏的情况下才可行。”

  杨帆道:“那又如何?我听说,陛下现在有了一位新宠,视若掌上明珠?”

  太平公主心中一跳,道:“你已经知道了?”

  杨帆叹气道:“这种事总是传的特别快的,大家瞒也只能瞒薛师和他身边那班和尚。我虽也是薛师弟子,可我身在官场,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睨着太平公主道:“坊间还传说,这位张昌宗张大美人与你……”

  太平公主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急急辩解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了他!”

  杨帆见她面红耳赤的,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急,我又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是谣言,只要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男人有所瓜葛,那些人还能想到第二种关系么?你看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太平公主伤心了,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道:“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么?我们只是还没有发生关系……”

  杨帆急咳两声,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确保皇嗣不要落入武氏之手,而张昌宗就是你预下的一步棋,对么?”

  太平公主道:“不错,但是他的作用在宫里,外面呢?母皇在世一

  ì,我就不便出面,只要我不出面,在暗中吸纳的力量终究有限。而皇帝择选皇储,外臣的意见向来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杨帆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的考虑和你不一样。”

  太平公主道:“你怎么想?”

  杨帆道:“我和狄公的看法差不多,大势不可逆,所以现在只能于顺水推舟中行些小动作。一切,还是等女皇百年之后再有所行动为妥。除非……女皇已经老糊涂了,对朝廷完全失去了掌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保护和壮大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可是……”

  杨帆转头看向太平公主,道:“这些大臣,恰恰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要铲除的,他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招揽百官为己所用,一旦不肯服从,就假手酷吏将他们铲除!你也清楚,女皇……是偏袒武氏的。”

  太平公主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帆道:“所以,如果我效仿,能成功么?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么做,皇帝可以容忍,如果我们这么做,只怕女皇金口一开,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力量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杨帆微微仰起头,目光微微闪烁着,此时夕阳已经黯淡了,黯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深思着的面孔隐隐透出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不能直接跟武氏叫板,至少……不能让皇帝察觉我们是代表李家在跟武氏作对。

  所以,我最多就是依附在武三思门下,以他的门下身份去与武承嗣斗,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成功了,斗垮的也只是武承嗣一派的力量,那不是为武三思作嫁衣么?现在还是让武承嗣和武三思僵持着好,只要他们绝不会合作,我们就有机可乘!”

  “所以,会有‘金钗醉’的遇刺?”这个念头只是在太平心中一闪,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杨帆道:“我想绕过武承嗣和武三思,直接同那些酷吏作对!前些天三法司那桩案子本是意外之事,却成全了我,不但帮我迅速在刑部站稳了脚,而且让我和御使台与大理寺有了过节,那么接下来我与他们争斗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平公主疑惑地道:“你想直接对付三法司的那些酷吏?”

  杨帆道:“不错,失去这些酷吏,武承嗣和武三思至多也就是对忠臣们进行排挤,或者贬官,却不至于动不动就大兴牢狱,一杀就是千百人家!这样,我们不就间接保下了忠于李唐的力量?”

  太平公主蹙眉道:“你可知道,酷吏存在之根源在于母皇?母皇需要酷吏,所以才有酷吏。如果你想铲除这些酷吏,那么当母皇觉得她需要用到酷吏的时候,而你的手段又不能让她满意,她随时可以再扶一批起来。”

  杨帆道:“是啊!可这需要时间,女皇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可她偌大的年纪,你说她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人谈论的是他们的皇帝,更是太平公主的母亲,可是两个人却很坦然地谈论着女皇的面首和她的身后之事,他们连这位女皇的江山都想谋夺,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太平公主思索了片刻,似乎认可了杨帆的选择,顺着他的意思分析道:“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先掌握刑部,做到刑部侍郎甚至刑部尚书?”

  杨帆苦笑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么?我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异数了,况且职位太高也不方便做事。刑部司就是刑部里的小刑部,我只要把刑部司掌控在手中,就足以左右刑部了。不过……”

  他皱了皱眉,又道:“崔元综这人虽然被人讥笑为泥菩萨,其实颇有心机,野心也不小,现在我与陈东联手虽不怕他,却难免碍手碍脚,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换个不管事的上来,就像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一样,世人只知来俊臣,谁认得他孙台主是谁。”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担心地对杨帆道:“依照你的打算,就要和御使台继续作对了。御使台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容小觑。他们拥有几乎和你一样的司法权,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一旦他们用这一点来对付你,会很头痛。”

  杨帆点点头道:“我会小心。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呐,宫里那位只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

  太平公主道:“张昌宗刚刚受宠,眼下还不能让他干预朝政。再说,他的作用终究是在后宫里……”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头,一双眸子在夕阳中熠熠地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李昭德此人极为憎恶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大臣的酷吏,他现在是百官之首,与那班酷吏更是死敌,此人或可引为你的奥援。”

  杨帆迟疑着摇了摇头,道:“李相如今是当朝第一人,有点目空一切了。据说不止六部九卿在他面前常受奚落,训斥如同门下童子,就连苏味道等宰相,也被他呼来喝去。试问,我一个小小郎中,如何能入他的眼去?”

  太平笑了笑道:“我又没说要你与他结盟,你只要清楚他的态度,还不能善加利用么?”

  杨帆微微一想,恍然点头。

  太平公主这时才把神情一肃,又道:“你还没说,为何帮着洛阳府查起案子来了?”

  杨帆苦笑道:“私事,可以不说么?”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道:“好!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该回去了。”

  杨帆站起身,拱手道:“杨帆送殿下!”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儿,轻声道:“母皇料理天下大事,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身边人极不容易,所以对婉儿倚重甚多,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宫廷,不过我可以多帮你制造些与她相聚的机会!”

  杨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太平公主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他。

  杨帆狐疑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太平公主愤怒地瞪了杨帆一眼,一接触杨帆的目光,忽又软了下来,弱弱地答道:“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好么。我……只是想赎罪……”

  杨帆只道她指的是强迫婉儿发誓的事,忍不住轻叹道:“早知今

  ì,何必当初?”

  太平公主有些失神,怅然片刻,才幽幽一笑,黯然道:“是啊,早知今

  ì,何必当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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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二章 讨法旨


  太平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七夕那夜,你是陪娘子游长街的么?”

  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有些甜蜜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发酵的越久,会越甜蜜。

  佳人已经远去,杨帆并没有察觉到她今天的异常。

  太平的xìng格一向多变,有时爽朗,有时大气,有时温婉,有时火辣,心境中的些许变化,反映到她的态度上就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杨帆未以为异。

  倒是太平公主对他的许诺,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他和婉儿已经有很久没有相见了,太平既然答应帮他制造机会与婉儿见面,想必也会按他七夕之夜所要求的,想办法解开婉儿的心结。

  杨帆很开心,他独自站在那儿,沉浸在愉快的心情里,过了好久yù待离去,想到今

  ì奔波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阿奴,不禁又有些沮丧。

  此时,天sè已经黯淡了,层林中失去了夕阳沐浴下的那种温暖的sè彩,看起来就像一副褪了sè的画,少了几分诗意,多了几分苍凉。

  杨帆没有折回桥头,而是直接从林中穿了过去,这是城里的一片林子,不用担心迷路。可是杨帆往前走了一阵才发现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林子里的路并不是一直前行的,有些地方因为长满了灌木,就要绕路,林中小道如羊肠,交叉错乱,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此时再想回桥头反而嫌的远了,所以杨帆只管向前行去,在林中绕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水流湍湍的声音,杨帆心中一喜,急忙加快了脚步,闪过一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暮sè丛林之中,竟然出现一座灰青sè的庙宇。

  庙宇不是很大,隐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中露出来,令人见而忘俗。

  杨帆这几天一直在跟寺庙道观打交道,没想到回家路上竟在此处又见到一座。他缓缓走到庙前,这时天sè已经晚了,山门已经关闭,杨帆抬头向寺庙门楣上望去,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净心庵”。

  杨帆这些

  ì子出入大小寺庙,对于寺庙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他知道这洛阳的寺庙有官庙、有公庙、有家庙、有私庙。根据寺院的规模和佛教界的地位,又有“开旗庙”和“子孙庙”之说。

  所谓“开旗庙”就是规模宏大、实力雄厚,寺庙的住持佛法高深,威望隆重,这样的寺院在当地有表率作用,除此之外的寺庙都算是“子孙庙”。眼前这座寺庙明显就是一座子孙庙,说不定还只是一座私庙或者家庙。

  杨帆没有上前敲门,这是一座尼庵,里边只有女xìng修行人,天sè晚了,他独自一人,就算有官身也不方便进去,既然知道此处有座尼庵,明天再来查过就是了。

  寺庙虽然尽可能地要远离世俗人居住的地方,但它是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的,尤其是这种建在城里的寺庙。杨帆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寺庙前边只有一条路径,便知道顺着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出丛林,便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水声哗哗响起,从位置上看,这里只能有一条河,就是伊水,伊水从寺庙后面蜿蜒而过,绕到这里,河水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和野草。杨帆忽然发现有一片草木低矮的地方,有一个灰衣女尼正蹲在河边一块斜探入水的青石上浣衣。

  从杨帆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那位女尼的侧脸,杨帆一眼看清她的模样,登时呆在那里,一颗心也迅速地跳了起来: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可不正是天爱奴么?

  杨帆又惊又喜,远远看着天爱奴那张明显有些削瘦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天爱奴洗净了衣服,一一拧干放到大木盆里,便抱起木盆站起身来,杨帆赶紧蹲下,匿身于草木丛中。

  天爱奴从他身前不远处的野草小径间走过去了,杨帆悄悄跟在她的后面,只见天爱奴到了寺庙前面便向后面绕去,山墙后面有一道角门儿,天爱奴拉开角门儿,便消失在尼庵内。

  杨帆急步走到角门前,伸手一推,那庵门已经从里边关上了,杨帆伸手就要叩门,手指刚刚触及庵门,忽然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他站在角门下细细地思索了一阵,便转身悄然离去……

  ※※※※※※※※※※※※※※※※※※※※※※※※※※※※※

  翌

  ì一早,唐纵带着人赶到刑部,杨帆把他请进签押房,对他说道:“唐少府,本官昨

  ì得到消息,我们查索各处寺院道观的消息已经泄露了。是我想的简单了,各家寺院道观,都有错综复杂的联系,那些方丈主持、庵主观主们,岂能不相互通报消息呢?”

  杨帆沉着脸道:“消息一旦泄露,那刺客岂能不走,还会等着我们去抓人么?敢于行刺梁王和薛师的人,你应该想得到,必定大有来头。他们一定拥有相当大的势力,耳目自然也无孔不入,我们现在这样是抓不到刺客的。”

  唐纵道:“那杨郎中的意思是?”

  杨帆笑了笑,道:“我想过了,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洛阳府能够办得了的案子,想要叫那幕后真凶露出马脚,还不如先打消他们的戒心,引蛇出洞。我打算征得梁王和薛师同意,由我暗查此事,这件案子你洛阳府就不要管了。”

  唐纵一听喜出望外,这件事分明就是神仙打架,瞎子也知道被刺的一方固然了得,行刺的一方来头也绝不会比他们小。虽然迫于梁王和薛怀义的压力,他竭尽所能想要破案,却也一直担心着案子破了之后,再揪出一尊大菩萨来,他洛阳府挟在中间不好收场。如今杨帆愿意一力承担,他自然求之不得。

  唐纵惊喜交加,仔细一想,又患得患失地道:“杨郎中所言极是,只是……梁王和薛师肯答应么?”

  杨帆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如果你也觉得此事可行,我去说服王爷和薛师。”

  “当然可行、太可行了!”

  唐纵忙不迭答应,他感激地看着这位肯铁肩担道义的杨郎中,拱起双手说道:“如此,

  就拜托郎中了!”

  杨帆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道:“嗯!你且带人回去,等我消息!”

  打发了唐纵离开,杨帆马上赶往武三思府。武三思现在承担着三项大工程,每天都有很多事做,不过杨帆来的这个时间还早,此时武三思还没出门,杨帆赶到王府时,武三思刚刚叫人准备马车要出门。

  武三思以前出门要么是鲜衣怒马,要么是乘坐那种颇有汉晋古风的牛车,自从上回遇刺之后他就改了马车,一旦遇刺,马车逃得快嘛。这马车还是特制的,加装了坚木的厢板,防止利矢暗器一类东西shè入。武三思本人还挑选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又身着暗甲,出入极为小心。

  闻听杨帆赶到,武三思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线索,马上把他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杨帆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对武三思道:“王爷,经过这段时间的查缉,一直没有找到那刺客的下落,而我们对尼庵道观逐家搜索的消息已经泄露,那刺客和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依下官看,再这么查下去已经没什么用了。”

  武三思道:“嗯!敢行刺本王和薛师,他们的谋划岂能不秘?不要说抓不到那刺客,就算抓到了,相信也不可能就此揪出他幕后真正的元凶主使。只是若就此息事宁人,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杨帆道:“王爷高见,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如果继续查下去,已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洛阳府整

  ì奔走也于事无补,而且下官身在刑部,三司会审之后,下官正该挟小胜之威为王爷效力,若是在这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上耽搁太多,恐怕……”

  武三思憬然道:“嗯!你说的有理!这些

  ì子,你整天奔波在外,反倒误了正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只要你能把持刑部,对本王就是莫大的帮助!”

  杨帆道:“下官求见王爷,就是为此。另外,洛阳府方面,王爷也不必逼迫他们继续查下去了,查是查不到结果的,逼迫过急,他们只能逐层上报,势必要被陛下知道,而陛下一旦知道,咱们的对头说不定就会据此大做文章,对王爷你未必是好事。”

  武三思颔首:“是啊,官大顾忌多,陛下当初遇刺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凶手抓不到,却把自己遇刺的事搅得无人不知,风言风语,没甚么好处。但是这桩案子不能撤,叫他们当成一桩悬案放在那儿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拿出来,就能再作一篇文章。”

  杨帆微微一笑,道:“只要时机用的对,还会是一篇大好文章!”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又一顿,犹豫道:“令师那儿……,以他的脾气,他肯罢休么?”

  杨帆慨然道:“王爷放心!家师对我还是颇为倚重的,家师那儿,zì

  yóu我去说服他!”

  武三思大喜,道:“好!二郎啊,你好好做,这天下如今是我们武家的,来

  ì本王若能继承大位,荣登九五,必然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杨帆躬身道:“愿为王爷效力!”

  杨帆离开梁王府,又快马赶到白马寺,白马寺主薛怀义在寺后塔林之中练了几趟拳脚,活动开了身子,臂上搭着僧衣,赤着白皙结实的胸膛刚刚从塔林中走出来,就见杨帆正笑吟吟地等在那里。

  薛怀义指着他笑道:“你呀你呀,你十七是无事不来,来必有事啊。”

  杨帆大吐苦水:“弟子俗事缠身,比不得师傅你这等逍遥世外的活神仙,自然不能常来寺里孝敬了。”

  薛怀义佯怒道:“洒家最见不得你这种装模作样的德xìng。说吧,今

  ì来见为师,又有什么麻烦了?”

  杨帆嘿嘿一笑,道:“麻烦倒是没有。徒儿只是想向师傅讨一道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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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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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是你的尘缘

  杨帆抱着挣扎不已的夭爱奴,绕过一处小桥流水,到了僻静之地,先把她放下,紧接着就掏了掏耳朵,这才感觉听力似乎恢复了正常。夭爱奴脸上带着愤怒的红晕,见他如此举动,却以为他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作态,所以更愤怒了,一双眼睛用力张得大大的,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

  杨帆看着夭爱奴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柔声道:“阿奴,你瘦了。”

  夭爱奴的双眸因为他的温柔而迷蒙了刹那,又迅速恢复了愤怒的表情,冷哼道:“贫尼如今已是出家入,法号净莲。施主请不要再呼唤贫尼俗家时的名字了。”

  杨帆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查过了祠部所有的度谍,里面并没有你的名字。阿奴,出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披上僧衣、削去头发就算是出家入了。你……”

  杨帆的声音忽然有些感伤,他伸出手,爱怜地去摸夭爱奴的僧帽,柔声道:“你的头发已经削光了么?那样秀丽的一头长发,阿奴,你怎么舍得,你这是何苦……”

  夭爱奴一把拍落他的手,怒道:“我削不削发关你什么事?我出不出家又关你什么事?你来千什么?”

  杨帆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如果当初你回了华山,回到了姜公子身边,那……就不关我的事。可你既然来洛阳找我,还为了我而出家,这就关我的事!”

  夭爱奴胀红了脸,像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般,咯咯嗒地抢白道:“谁说我来洛阳是找你的?谁说我出家是为了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杨帆道:“那么……,我被关进推事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救我?为什么在得知我平安之后,又一走了之?”

  夭爱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我是出于故入之情才去救你的!你平安无事了,我当然要离开!”

  杨帆深深地望着她,轻声道:“这故入之情,是什么情呢?”

  夭爱奴转过身去,避让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道:“故入之情就是故入之情,还能是什么?”

  杨帆轻轻走到她的背后,夭爱奴的脊背立刻绷直了,不过杨帆并没有碰她,只是看着她尼帽下后颈露出的一痕肌肤,轻轻地道:“你的头发本来又黑又亮的,不管你盘头也好,披发也好,学男子藏在幞头里也好,都很漂亮。当然,现在削光了……,光光的其实依1

  ì很漂亮。”

  夭爱奴本来满腔的恨意和悲伤,被他这么一说,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杨帆又道:“你身段优美,穿女装也好,穿男装也好,穿夜行衣也好,都很好看。当然……,你现在穿的是僧衣,僧衣虽然灰扑扑的,穿在你身上却也一样好看。你就是不穿,都好看。”

  “你……你……”

  夭爱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转身怒道:“你这无赖行子,说的什么浑话!”

  杨帆一脸无辜地道:“我说浑话了么?我说什么浑话了?”

  “你……”

  夭爱奴把袖子一拂,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道:“你说完了么,说完就请离开吧!”

  “还没……”

  杨帆揉了揉鼻子,又道:“阿奴,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美食了,现在每夭青菜豆腐的,连油水都没多少,还吃得惯么?”

  夭爱奴冷冷地道:“素斋可不是你想的那般难吃,调制好了,比劳菜还香。庵里各位师傅最喜欢吃贫尼烹饪的菜肴呢。”

  杨帆道:“就算是吧,可你瘦了,瘦了就不如原来那般好看了。”

  夭爱奴道:“贫尼是出家入,身体只是一具皮囊,好看与否又有什么了不起?”

  杨帆道:“皮囊只是一种说法,出家入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一向喜欢穿柔软贴身的衣服,现如今粗布衲服,穿着一定不舒坦吧?”

  夭爱奴没有说话,杨帆等了一会儿,悄悄探过头去一看,只见夭爱奴对着一潭池水,眼泪吧嗒吧嗒地正往下掉。

  杨帆好生心疼,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我只是想哄你开心,想着逗你笑笑,那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你不要哭了,我不说了就是。”

  夭爱奴抹抹眼泪,哽咽地道:“你知道我回华山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杨帆忙问:“发生了什么?”

  夭爱奴抽噎道:“我九死一生,养了半个多月的伤,腿还没好利索就来找你,我满心欢喜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下来。

  杨帆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凭你的武功,是谁伤了你?”

  夭爱奴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满心欢喜而来,谁知到了洛阳,却只看到你夫妻恩爱、双宿双枉。我在华山险险就死了,可那只是痛在身上,杨帆,你这一刀,伤得我好深,我站在你家对面,看着你们一起走去,有说有笑,我心里痛得……喘不上气来……”

  杨帆轻声道:“阿奴,那是皇帝的旨意!”

  夭爱奴泪眼迷离地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托辞!只是皇帝的旨意,你不爱她?”

  杨帆沉默了一下,缓缓回答道:“娶她的时候,是不爱的!”

  夭爱奴马上敏感地道:“那就是现在爱啦?”

  她的眼泪又噼呖啪啦地掉下来:“恭喜你啦!贫尼已皈依我佛,请你就此离开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不要打扰贫尼的修行!”

  杨帆暴躁起来,道:“修行个屁!我不答应,夭下间哪家寺庙敢收留你!”

  “凭什么?”

  “就凭我师傅是夭下最大的僧官,辖制夭下僧尼,我已经向他讨了一道法旨,担任佛门护法、白马寺僧值,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各尼庵的住持给我不给我这个面子?”

  夭爱奴又怒,拂袖道:“你威胁我?那我走就是了,夭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

  杨帆道:“你何处也去不得!你敢走,我就以容留不明身份者的罪名,取缔这家尼庵建寺授徒的资格,你向来恩怨分明,忍心让这些好心收留你的老尼姑修了一辈子佛,最后却无庵可归、无庙敢收?”

  “你……”

  夭爱奴大怒道:“好!我不走!没有寺庙敢收我,我就在这林中自己搭一座草庵,没入敢度我,我就自度,别入不敢收留我,佛祖会收留我,你这位僧值不会连佛祖也管得了吧?”

  “当然管不了……”

  杨帆笑了笑,道:“但是佛祖不会收留你的。”

  夭爱奴冷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神通广大,连佛祖都认得?”

  杨帆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地道:“不认得。但是……佛门不度六尘不净之入,我……就是你的尘缘!六根不净,如何成佛?”

  ※※※※※※※※※※※※※※※※※※※※※※※※※※杨帆和夭爱奴在净心庵里说话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厚载门缓缓驶入了洛阳城。

  马车很大,外表平凡,双轮匹马,这是适宜各种路况的长途马车。

  赶车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入,相貌很平凡,如果把他随便丢在一群入里面,你反复看上三遍,注意到的那个依1

  ì不会是他。

  看起来他的脾气很好,虽然手中拿着鞭子,前边只有一匹毛发上沾了尘土的马,路入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夭也笑,看水也笑,看见入也笑,看见马也笑。

  这个笑眯眯的相貌极平凡的普通入叫司徒亮。

  他第一次出现,是在明威戍的街市里,那一次,他带走了夭爱奴。

  他第二次出现,是在华山绝巅的苍松亭里,那一次,他眼看着夭爱奴跳下了悬崖。

  这是他第三次出现。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青衣的老入,微微佝偻的腰,满脸的皱纹像松树皮一样,他倚在厢板上,懒洋洋的坐着,却也似一株探云的老松,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叫入不敢小觑了他。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入就是陆伯言。

  陆伯言的气势虽然如同一株老松,充满了苍劲的气势,可是他的脸sè却有些过于苍白,车子过处,逸出淡淡的熏香味道,所以路上的行入没有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药味儿,那是品质最上乘的金疮药。

  这位七招之内就能取夭爱奴xìng命的姜公子手下第一高手,居然受了伤,看起来伤的还不轻!

  “还是住在千金公主府吧,那儿现在是不甚引入注意的。”

  车子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司徒亮答应了一声,扬马一鞭,车子走的更快了。

  外表看来平凡的车厢内,布置的却是异常的华丽,这是极千净、极清爽的一种华丽。地面上铺着雪白的波斯地毯,一尘不染。四厢悬挂着绘了梅兰竹菊,画风淡雅的锦缎。一张又大又舒服的卧榻,还有几张靠垫。

  姜公子依1

  ì是一身白衣如雪,斜靠在榻上,将一枚黑sè的棋子懒洋洋地抛到棋盘上,向外面吩咐了一声之后,他就在锦榻边按了按,一个抽屉无声地滑出来,里边有五只呈梅花状摆放的银杯,还有几只白银铸成的酒瓶。

  姜公子当然不缺入侍候,但是在他眼中,夭下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千净的,女入尤其如是。夭爱奴是他从小就带在身边的,这方面的抵触就差了些,所以夭爱奴也就成了他身边唯一可以接受的女入。

  如今夭爱奴“死了”,虽然只要他愿意,不管多么清纯美丽的少女,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但他现在宁愿自己动手做些事情,也不愿身边有个女入侍候,他嫌脏。

  姜公子倒了杯酒,浅浅地酌了一口,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他败了,同沈沐一战,他败的很惨。

  败的结果,就是他来了洛阳,把他在长安的根基拱手让与了沈沐。他想东山再起,他想彻底打垮沈沐,唯一的希望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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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六章 故人来访

  晨雾袅袅,杨帆和小蛮身着一身劲装从后花园里出来。


  两个人都是习武人出身,除了刚刚圆房,情炽如火的那些天,此后便又恢复了早起练功的习惯,两个人练功自然不会各练各的,时不时切磋一下,对双方的武功进境都大有帮助。

  回到卧室前的堂屋,桃梅和三姐儿已经备下了水和洗漱用具,两人洗漱更衣,准备享用早餐。小蛮一边洗脸一边道:“郎君,要不要我今天去一趟净心庵?怎么说,我都算是和她并肩作战过,有一份香火情。再说,我们都是女人,有些话更容易讲。”

  杨帆正刷着牙,侧着头想了想,张开满口沫子的嘴巴说道:“还是算了,她没有走,就大有希望。阿奴的心思最是细腻,如果让你出面,难保她不会又以为是我不在乎她,这事不急,还是我来。”

  小蛮道:“哦,那我今天还是去店里看看。”

  杨帆道:“好!你忙你的,只是别过于cāo劳,累坏了自己身子。”说到这里,杨帆偷偷一笑,对小蛮神秘地道:“你想与阿奴并肩作战,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小蛮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呸呸呸!乌鸦嘴!去牢里救你,很好玩的事么?还以后……嗯?”

  看见杨帆坏坏的笑,小蛮就知道不对劲,她沾满水珠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稍稍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又羞又窘,把手一扬,一串水珠就洒向杨帆,大发娇嗔道:“坏东西,想的美!”

  杨帆哈哈大笑,跳了一下闪开她泼来的水。

  庭院中,正在洒扫落叶的桃梅和三姐儿瞧见主人和主妇之间打闹的情形,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自家这男主人和女主人还真的好的蜜里调油呢。她们两个以前也曾在别人家里当过仆佣。那些大家族里当然也有新婚夫妇,可是哪有一对夫妻这般恩爱,更不要说每天规规矩矩的守尽礼数了。

  明明是一张榻上睡觉的夫妻,彼此也执礼甚恭,,弄得比见了客人时还别扭。据说那叫什么举案齐眉、夫妇之道。桃梅和三姐儿不懂。她们只知道像杨帆和小蛮这对夫妻一样才是真的恩爱,每天才会真的很快活。

  两个小丫头的年纪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小了,她们很希望自己将来所嫁的夫婿也能是这样一个男人,不需要有他那么大的官,不需要长得像他那么俊,只要像他对娘子那么好。两个小丫头已经到了思chūn的年龄。

  杨家的早餐一向比较简单,这个简单当然也是针对大户人家的标准而言的,夫妻俩都还年轻,又是练武之人。食量比一般人大,所以这早餐还是很丰盛的。

  两个人在案后坐下,杨帆先为小蛮盛了一碗肉粥放到她面前,小蛮向郎君甜甜一笑,刚刚拿起筷子,忽地嗅到粥里一股浓郁的肉香。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怎么啦,怎么啦?”

  杨帆摞下筷子,追着跑出门去的小蛮,紧张地抚着她的后背,小蛮扶着桂花树干呕了半天,却没吐出什么,便向丈夫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概是今晨练武着了些凉气,刚刚嗅到肉味儿,突然有些作呕。”

  杨帆松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说的也是,天渐渐凉了,娘子早起的时候不要穿的那么单薄,每天简单活动一下拳脚就好,也不要再勤练不辍了,以后又没有娘子用武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小蛮胃里的翻腾渐渐平息下来,两人才重新回到房中。杨帆叫人把肉粥等一应沾了荤腥的食物从小蛮案上撤下,换了白粥和几道清淡的小菜。

  两个人吃着饭,杨帆便道:“今儿不要去店里了,咱们家的店铺在娘子的打理和安排下,掌柜的、店伙计各司其职,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根本无需娘子过去嘛,不放心的话,半个月一个月的盘一次账就好了。”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道:“只是偶尔不舒坦,看把你紧张的。放心,我去了也就是坐一坐,看一看,又不做什么。在家里待久了也闷嘛,只当出去散心了。”

  杨帆摇头道:“你呀,就是有福不会享……”

  两夫妻拌着嘴吃罢早饭,又取盐水来漱了口,小蛮便帮杨帆换上正装,见杨帆今儿一早戴冠束带的,小蛮忍不住问道:“郎君不去净心庵么?”

  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道:“确定了她在那里,时不时的去看看就好,还能一大早就过去?这些天有些疏于衙门里的事务了,一开始这么做,可以叫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我杨某人意yù何为,不过这故作高深的举动却不能太久了,我先去衙里看看。”

  两人正说着,门子莫玄飞忽然飞一般跑过来,这后宅里头本不许前宅的人乱闯的,府里上下也都知道这规矩,但是也不知他有什么急事,三姐儿一个没拦住,莫玄飞就跑到了正yù往外走的杨帆面前,气喘吁吁地道:“阿郎!有……有一位大官登门拜访!”

  杨帆听的一怔,奇道:“大清早的,何人来访?”

  莫玄飞把一份拜贴呈上来,道:“阿郎,你看,他自称是阿郎的朋友,说是什么什么右卫大将军,又是什么什么可汗的,小的听不懂,只知道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儿。”

  杨帆一听右卫大将军,不禁吓了一跳,还以为那位右卫大将军武攸暨又找上门儿来了,自己这些天可没跟他的公主老婆有什么来往啊?又听莫玄飞说什么什么可汗,心中不由一动,赶紧抢过拜贴打开来看了看。

  小蛮一旁问道:“郎君,是什么人呐?”

  杨帆的神sè有些怪异,说道:“是阿史那斛瑟罗,如今他被朝廷封为竭忠事主可汗,又官拜右卫大将军,当然啦,他这个右卫大将军只是挂个名号,实权还是由武攸暨掌着的。”

  小蛮道:“这位斛瑟罗将军,官位比郎君可高了不止一级两级呀,他纡尊降贵的主动拜访,是想做什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亲自去迎一下!”

  杨帆与阿史那斛瑟罗当初因为击鞠而相识,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小侍卫,可斛瑟罗设筵庆功时竟亲自来请,两个人就此结下了交情。

  后来西突厥诸部受吐蕃和东突厥联手欺压,领地渐渐萎缩,迫于无奈,阿史那斛瑟罗只得依着各部首领们的建议,把jīng锐主力交给他手下的莫贺达干,这位莫贺达干同时也是西突厥诸部中实力最强大的突其施部首领,名叫乌质勒。

  阿史那斛瑟罗自带妇孺老幼近十万人东迁,由朝廷进行安排。十余万部众的安置是一项极复杂的事情,要安排牧地或耕地,要让他们有个营生,要帮他们建造住处,阿史那斛瑟罗作为族长,理所当然地要留在那儿安排一切,直到最近才到洛阳来。

  杨帆已经听说他回了洛阳,上一次武三思率四夷酋长请求武则天允许建造铜铸的“天枢”时,这阿史那斛瑟罗就是其中排名靠前的一位部族首领。不过他没有找过杨帆,杨帆也没有主动去见他,因为杨帆对他有些愧意。

  阿史那斛瑟罗手下的乌质勒是沈沐扶持的,意yù用以取代斛瑟罗。这个计划,杨帆上次赴西域,在大斗拔谷时已经一清二楚,在见识过西突厥十姓部落对乌质勒的支持之后,杨帆也清楚斛瑟罗如果试图再重返西域,对他而言就是个悲剧。

  其结果,要么是西突厥彻底分裂,变成一团散沙,失去牵制东突厥和吐蕃的能力,进而被他们吞并。要么众叛亲离的斛瑟罗会被自己的部下们杀死,将阿史那一族从西突厥十姓中彻底抹去。

  所以,杨帆同意了沈沐的计划,但是他毕竟视斛瑟罗为友的,这么做无异于对斛瑟罗的背叛,杨帆怎有颜面再与他相见?可是如今斛瑟罗主动登门,杨帆就不能闭门不纳了。

  杨帆匆匆迎到大门,接了斛瑟罗进来,把他请进书房就坐,先寒喧一番,便向他问起此番来意。

  斛瑟罗原本年纪也不大,可是此时看着却有些憔悴,完全没有当初第一次相见时那种意气风发的jīng神,隐隐透着一些颓废的气息。

  斛瑟罗轻轻叹了口气,对杨帆道:“二郎,我今

  ì登门,不为别事,只是因为……二郎是薛师弟子,我听说,薛师对二郎素来亲近,言听计从?”

  杨帆微微一蹙眉,讶然道:“罗兄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啊!莫非,大将军与薛师起了什么冲突?你不要担心,小弟出面,设宴请师傅来,与罗兄说和一下,如果不是什么太激烈的冲突……”

  斛瑟罗摆摆手,苦笑道:“二郎误会了,如此说来……朝廷准备出兵的事,你还不知道?”

  杨帆一怔,奇道:“对哪里出兵?”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道:“莫非……皇帝决定对安西四镇用兵了?”

  斛瑟罗道:“看来二郎果然还不知道。是了,这是军机要事,是不可能摆在朝堂上议论的,在正式决定出兵之前,也不可能诏告天下。二郎如今是文官,且是刑部官员,未曾参与谋划,自然不会知道。”

  斛瑟罗不仅jīng神上显出了一种老态,说话也喜欢啰哩嗦了,他絮絮叼叼地说了一遍,才长长吸了口气,道:“东突厥可汗默啜,入侵灵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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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七章 车中丽人

  “默啜入侵灵州?”

  杨帆脑筋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不禁奇道:“默啜入侵灵州,与罗兄和薛师又有何关……”

  杨帆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上一次默啜入侵时,朝廷就是拜薛怀义为帅、宰相李昭德为副帅前往征剿的,莫非这一次又打算派薛怀义去?

  想到这一点,杨帆不禁皱起眉头。

  斛瑟罗见他皱眉,便点了点头,道:“是!这一次,陛下的意思,依旧是让薛师挂帅!”

  对于女皇的这个打算,杨帆颇为腹诽。

  她为了登基为帝,残酷屠杀李唐宗室可以说成是任何一个本没有资格成为皇帝却想成为帝王的人都不得不用的手段。

  她扶持酷吏本意是打击阻碍她登基的政敌,登基后却坐居九重宫阙之内,被酷吏们所蒙蔽,制造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弄得本是贵不可言的宰相们更迭如走马灯一般,以致朝局不稳也就罢了,这也可以解释为她以女子之身而成皇帝,天下人都不太认同,所以过于jǐng惕,有些草木皆兵。

  但是军事上如此儿戏,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这位薛师有多大的能耐,谁不知道?他本来就是坊市间一个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人呐,虽然说草莽之间未必没有真英雄,可是这位薛师除了在床笫之间威风凛凛,真有统帅大军的资格?

  什么都可以作假,统兵打仗这种事作不得假,打仗一旦失利,牺牲的不仅仅是战场上那十数万、数十万士兵的xìng命,让数十万个家庭支离破碎,它还会影响到国家的兴衰、影响到无数黎民的命运。

  可是这位从十四岁就入宫的女皇陛下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又或者在她眼中,千千万万的伤亡也仅仅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数字。她居然可以一而再地轻率决定,由一个从来没有当过兵、从来没有打过仗的面首去当三军统帅。

  固然,为了稳妥起见。武则天每次派薛怀义出征,都会派遣一些能征善战的武将和一些老成持重的文臣组成幕僚班子以辅佐薛怀义成事,可是以薛怀义的xìng格,如果他想一意孤行,这些幕僚们根本就是一个摆设。

  试想在战场上一个无能而又专断的监军,都能让一位英明的统帅无所适从。更何况薛怀义自身就是三军统帅呢。如果他妄作决断。数十万大军之生死,国家兴衰存亡之关键,就会毁于一旦。

  军国大事,竟如儿戏!哪一位英明之主会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上一次,默啜畏大唐兵力强劲,兼其突厥内部政局不稳,采取了避而不战的策略,薛怀义对着空气挥舞了一阵大刀,便得胜还朝了。这一次他还能那么幸运么?

  斛瑟罗见他沉吟不已,不禁苦笑道:“关于由薛师挂帅这一点,皇帝已经决定了。二郎为令师担忧,这是师徒情份。但是皇帝心意一决,却根本不是别人所能改变的了。”

  杨帆苦笑一声,顺着他的意思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杨帆虽然也不是jīng通兵韬战略的名将,却是很愿意与薛师一同出征的,只是杨帆如今是刑部郎中,朝廷断无派一名法官出征的道理……”

  杨帆顿了顿,又道:“只是,罗兄此番前来……,莫非……罗兄也要出征?”

  斛瑟罗也苦笑起来。道:“是!这是薛师的建议,朝廷尚无答复。不过,咳咳,二郎也该明白。薛师的要求,朝廷很少会拒绝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那么,罗兄……不想去?”

  斛瑟罗沉默起来。

  薛怀义担任三军统帅,谁愿意跟他去啊?杨帆这句话是多此一问了。

  斛瑟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某虽官拜右卫大将军,却只是一个虚衔,实为突厥之主,号竭忠事主可汗。若要罗某从军出征,必然要征召本部勇士随行,然则我十姓部落衰微,随罗某入关者皆老弱妇孺,实是无兵可用……”

  斛瑟罗这番话固然是托辞,最根本原因是跟着薛怀义去打仗完全就是赌博,但他说的却也是实情。

  杨帆想了一下,心中忽地一动,试探着说道:“罗兄本为突厥十姓部落之主,要说jīng兵也是有的,如今他们屯扎在敦煌、阳关一带,与灵州近的很。薛师想用罗兄,大概也是这个打算,如果罗兄能调他们来,这一战若是成功……”

  斛瑟罗道:“乌质勒现在统率诸部,善恤部落,远近诸部皆归附之,实力正渐渐崛起,确是一支可用之军。只是,我部原本驻牧在安息四镇附近,如今却是有家难归,看朝廷的意思,是想让我十姓部落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以备来

  ì朝廷收复安息四镇时能为臂助。再者,他们如今正抵抗来自吐蕃的进攻,这也算是解了朝廷大军的后顾之忧,灵州之困,还是不要动用他们了。”

  杨帆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罗兄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小弟就陪你去见一见薛师好了。”

  听了斛瑟罗的答复,杨帆心中那丝愧疚终于烟消云散了。

  斛瑟罗一番话,或有意、或无意,已经透露出了他的心意。乌质勒邀买人心、拉拢诸部,西突厥十姓已经大半抛弃了他这位旧主的事,他其实是清楚的。即便原来不清楚,这两年功夫,他岂能没有半点耳闻?

  而他的反应,是顺其自然。

  看来,从幼年时期就继承了可汗之位,在吐蕃和东突厥的夹缝之间率领部众艰难求生存的斛瑟罗,早已身心俱疲了,对于乌质勒的篡权,他并不想有所作为,也根本不想重新夺回大权。

  既然他自己做出的是这样的选择,杨帆就没有什么好内疚的了。或者,依旧高官得做,富贵得享,身居花花世界,安居太平,不用率领部族打打杀杀,风里雪里的奔波在大漠荒原上,正是斛瑟罗最向往的生活,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热衷权力的。

  见杨帆答应,斛瑟罗十分欣喜,忙道:“二郎肯帮忙,相信薛师那里一定会答应。只是,让二郎为我搭上一个大人情,斛瑟罗本已过意不去,如果就这么随二郎去一趟白马寺,未免显得罗某不够诚意。不如诚邀薛师到我府上赴宴,酒席宴间提起,会不会更好一些?”

  杨帆笑道:“上一次与罗兄和薛师同席饮酒,依稀便在昨

  ì,你我能再度共饮,小弟自然求之不得。既然如此,我便去见见薛师,请他到你府上赴宴。”

  斛瑟罗欣欣然道:“既如此,罗某马上回去安排。未时正,罗某在府前恭候薛师与二郎大驾光临!”

  ※※※※※※※※※※※※※※※※※※※※※※※※※

  因为斛瑟罗的造访,杨帆往刑部去的时间便迟了些,等他赶到刑部的时候,各司已经开始办公了。杨帆到刑部司里转了一圈儿,陈东正在处理卷宗,见他到来,连忙摞下东西,先叫前来办事的人候在外面,与杨帆细细攀谈了一番。

  陈东与杨帆较量失败,本已注定了卷铺盖走人的结局,却被杨帆挽留下来。他知道杨帆的目标不止在一个刑部后,与杨帆的配合可谓亲密无缝。如今上面的压力和掣肘有杨帆去顶,陈东专心于本司各项事务,两个人的配合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杨帆在签押房里坐了一阵儿就离开了,刑部司里有陈东在,诸般事宜处理的滴水不漏,比他亲自处理还要强上百倍。陈东毕竟是专业人士,又浸yín司法多年,大理寺和刑部的崔侍郎不是不想找刑部的麻烦,只是找不到而已。

  离开签押房的时候,候在外面等着办事的人和看到杨帆的本司、本衙的人都客客气气,十分礼敬,谁都知道这位杨郎中如今虽然看着不大做事,却是刑部司里第一号实权人物,甚至在整个刑部也是第一号实权人物。

  杨帆也没去崔侍郎处报到,只是又到孙宇轩和严潇君处坐了坐,同闻讯赶来的冯主事和袁班头聊了聊,便又离开了刑部衙门。

  杨帆离开刑部衙门后便往白马寺方向赶去。策马驰上天津桥的时候,忽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马车前后左右有七八个鲜衣怒马的壮汉护侍着,手中轻摇马鞭,一路轰赶路人,当真八面威风。

  马车十分华丽,饰金嵌玉、围幔飘飘,却是一辆敞篷的华丽马车,透过马车四面薄纱一般轻轻随风飘拂的围幔,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坐在车里的人。

  车中是一个少年,穿着极具汉晋古风的宽袖大袍,头上未戴幞头,只束公子巾一顶,唇红齿白,丰神如玉。

  因那一层薄纱微微起着朦胧效果,瞧那车中宽坐的俊俏少年,许多路人都纷纷议论,不知是哪家的使相千金穿了男装出门,却是如此招摇。

  那车中人娇靥美丽如莲花初绽,份外妖娆妩媚,有几个人肯相信这等美貌的一位俏佳人,居然真是一个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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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章 众矢之的

  李昭德感叹道:“因为他们手段残酷,常以小罪而入大罪,遇案唯恐其不大,株连唯恐其不广,谁也不知道他这杀人的钢刀下一刻会不会就莫名其妙地落到自己头上。这些人为国执力酷刑强行维持自己想要的局面,纵有一点效果,其后的反弹也会更加严重百倍。

  酷吏严延年担任太守时,为了树威,把各县的死囚全部集中到郡府行刑,血流数里,此后在其辖地,但有小罪者,也是尽皆处死,尸时间骇得野无行盗,庶几太平。然而没过几年,更多的人铤而走险,盗贼蜂起,愈演愈烈,最后干脆从盗贼变成聚众谋反了。

  百姓们说:“宁要贪官,不要酷吏!”为何如此?因为贪官固然搜取财富,横行不法,却没有酷吏那般明目张胆,对于贪官,民众至少还可以揭发他们,对于酷吏,民众就只能三缄其口,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

  今之酷吏,较之古之酷吏更加不堪,为了取悦皇帝,树立政绩,他们无所不为,为了敛财夺权,同样无所不为。知古可以鉴今,想那古之酷吏,较之今之酷吏不知高尚几许,于国于民仍是有害无益,今日酷吏为害之甚可想而知。老夫自为相以来,深觉酷吏之害。打击酷吏、还朝政之清明,是老夫一直在做的事。”

  太平公主微笑道:“宰相所言甚是,太平深以为然。自周兴伏法、来俊臣贬滴以来,朝中酷吏偃旗息鼓,貌似不复为害了,可是他们无时不刻不在等待机会,试图东山再起。前些日子三法司会审一案中,他们蠢蠢欲动就是为此,要防止他们死灰复燃,宰相责任重大啊!”

  李昭德道:“老夫一向以打击酷吏为己任,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对于打压酷吏可有什么高见么?”

  太平公主笑道:“本宫一介妇人,能有什么高见?不过,,,刑部司新任郎中杨帆,自执掌刑部司以来,对于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冤狱拨乱反正,颇有功绩,他的作为倒是与宰相的想法不谋而合啊。”

  李昭德颌首道:“杨帆么,老夫也曾注意过他,只可惜他的锋芒只是昙花一砚,如今在刑部氓然众人,己毫无作为了。”

  太平公主嫣然道:“李相睿智,却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必是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所以有所疏漏了。杨帆如今之所以锋芒稍露,即作隐晦,只不过是因为他只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崔元综。崔元综此人胆小怕事,对杨帆百般掣肘,杨帆纵有千般本事,怕也施展不出来了。

  李昭德眸中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说道:“杨帆么,毕竟还太年轻,总要有人在上面把握大局的,否则他不是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么?真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谁去替他收拾残局?不过嘛,崔元综此人确是少了一些锐气。身在法司,却喜欢瞻前顾后,甚为不妥!”

  太平公主马鞭轻摇,洒脱地道:“是啊,如今刑部尚书之位久悬无主,崔侍郎又是个不务其业的,本宫以为,这刑部的正堂该换换人了。”

  李昭德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缓缓说道:“可是崔元综为官并无大错,能把他换往何处呢?”

  太平公主道:“无错那就是有功了,以崔元综的资历,升一个宰相也还可以的?政事堂里有李相公作主,相信崔元综若升做宰相的话,可以在李相身边做更多的事情。至于刑部呢,若能换一个肯做事、肯放手让手下人去做事的人,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闪动着,问道:“那么公主以为,何人可为刑部尚书呢?”

  太平公主道:“李相公上佐天子,下摄百官,这刑部尚书的人选,当然该由李相斟酌才是。”

  李昭德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徐徐说道:“嗯,老夫觉得,规任司宾卿豆卢钦望性情稳重,堪当大用,可情……他的资历略嫌不足!”

  太平公主道:“所谓资历都是人捧出来的。人人都觉得他有资历,那他自然就有资历了,如果李相有意于豆卢钦望的话,本宫虽不在官场,却也有些人脉,如果李相作出提议,本宫愿意帮李相摇旗呐喊。”

  李昭德赶紧拱拱手道:“老夫一番苦心,都是为了天下黎民。公主若能促成此事,老夫真要代天下谢过公主恩德了。”太平公主莞尔道:“不敢当李相一谢。太平以为,刑部如今官吏不全,李相既然想以刑部牵头,整肃纲纪,这刑部里就要多多充实些精明干练的官员才行。窃以为,若豆卢钦望为刑部尚书,还需一位能与他配合默契的侍郎,才会避免重蹈刑部司左右郎中争权的覆辙。据本宫所知,左谏议大夫陶闻杰熟谙律法,精明干练,又兼性情沉稳,宽hòu待人,如果让他担任刑部侍郎,相信会与豆卢钦望相得益彰。”

  李昭德轻轻“啊”了一声,沉吟着道:“左谏议大夫陶闻杰么?嗯,老夫对他的为人也略知一二,此人若为刑部侍郎么,老夫以为,确可担此重任!”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一番重大的人事任命就在这走马逍遥之间完成了。

  ※

  御史中丞万国俊骑着一匹老马,懒洋洋地走在回城队伍的边儿上。

  现在御史台还不是张扬的时候,骑一匹老马也会显得低调一些。

  前方不远处,杨帆挺拔地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万国俊冷冷地盯了一眼他的背影,对策马走在一旁的卫遂忠道:“怎么样,还没拿住他的什么把柄吗?”

  卫遂忠本是坊间一个泼皮,被来俊臣慧眼识英才,提拔重用起来,如今虽然做了侍御史,依旧痞气不改,方才满朝文武送薛大将军离京,他还能扮扮样子,这时骑在马上,腰也塌了,肩也斜了,全无一点官形。

  他用马鞭蹭了蹭帜头,苦恼地道:“我安排了好几名懂律法的御使,想着寻他公务上的岔子,可是杨帆现在根本不做事啊,那个陈东本来做事就小心,现在更是滴水不漏,想在他办的案子上找漏洞更不可能,此人在法司衙门打了半辈子滚,会叫我们抓着把柄么!”

  万国俊寻思了一下,道:“那么他的私节呢,就没有一点、有亏德行的地方?他最近没跟太平公主在一起么?”

  卫遂忠摊手道:“还真没有。这些天他带着洛阳府的人一直在些尼庵道观里出出入入的,你不是说此事涉及魏王和梁王,叫咱们不要插手么,我就没怎么理会,这两天……听说他常去一座什么尼庵,却没有洛阳府的人陪着了。”

  万国俊皱了皱眉,疑惑地道:“不要洛阳府陪同,却独自出入一座尼庵,这是什么意思?”

  卫遂忠嘿嘿笑道:“谁知道呢,莫不是这些天办案子,在尼庵里发规了什么俊俏的女尼,想勾引人家动凡心?”

  卫遂忠本是一句玩笑话,万国俊却双眼一亮,道:“卫兄此言,没准真就一言中的了。此人既与太平公主有私,定也是个贪慕富贵、迷恋女色之徒。他独自一人出入尼庵做什么?太也不合情理,依你此言才合乎情理……,”

  卫遂忠一听也来了兴趣,莫非那尼庵里真有什么小尼姑,生得天姿国色,迷得这位已经折了洛阳之花的杨郎中神魂颠倒么?

  他马上兴冲冲地道:“既然如此,我会派人盯紧了他,若是有空,我会亲自去盯着他!”

  千金公主的车子此时也夹杂在一大群皇亲国戚中间,缓缓地往城里头走。从十里亭到城门,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车水马龙的送行队伍在官道上绵延数里,缓缓而行。

  千金公主车后紧随着的是一辆牛车,两头大青牛皮毛光鲜,头顶两盘牛角粗大茁壮,十分威武。

  车子的帘子是垂下来的,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今天来为薛怀义线行的人五花八门,形形色色,许多人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因此无人知道这辆未打官幡的车上是什么人,也懒得去问。

  车中坐的人就是姜公子,侧坐在他旁边的是司徒亮。陆伯言并没有随他出来,尽管陆老头儿功夫精湛,可是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再加上有伤在身,从长安一路跋涉至此,纵然是铁人也有些吃不消,此刻他正在千金公主府上歇养身体。

  车上悬挂着竹帘儿,从里边能依稀看清外边的行人,外边的人却无法看清里边的乘客。姜公子此刻就端坐车上,定定地看着右前方挺拔地坐在马上的杨帆背影,目光一片森然,如果目光能杀人,杨帆此时早已千疮百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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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一章 心魔

  姜公子定定地看着杨帆,看了半晌,轻轻吁了口气,将呀子倚在座垫上,微微阖起了双目。

  司徒亮向外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微微倾身,低声请示道:“要不要小人去杀了他?”

  姜公子淡淡地道:“杀他何益?本公子从来不做无聊的事情。”

  司徒亮道:“可是,阿奴因为他……”

  姜公子猛一睁眼,目光森寒,司徒亮连忙噤口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慢慢阖上双目,淡然道:“人无信不立!本公子一言九鼎,言出必鉴!”

  司徒亮垂首道:“是!”

  司徒亮口里答应着,眼珠却微微转动起来。

  喜欢阿奴的,又何止是姜公子一人?

  姜公子素有洁癖,且目高于顶,他以前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了阿奴,即便发现,他的爱也比较另类,他只要让阿奴待在他身边就满足了,或者……他喜欢的是一种jīng神上的爱恋与满足,任何上的接触与他而言都是肮脏的。

  然而喜欢阿奴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司徒亮。当初陪着公子奔波在十室九空、灾民遍野的村落间时,就是他奉公子之命,把那个骨瘦如柴、轻的像一片羽毛的黄毛丫头抱上了自己的马背,那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那样的迷恋她。

  但是,他从小侍奉公子,深知公子削洁癖之深、之奇,而公子居然肯让阿奴在身边侍候他,这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仅凭这一点,阿奴就只能是公子一人的禁脔,哪怕只是被公子当成一个侍婢留在身边。

  从小奉公子如天人的司徒亮,根本不敢对阿奴有任何奢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奴却喜欢了那个姓杨的臭小子。

  “阿奴是公子的人,连我都不敢对她心生妄想,凭什么这个姓杨的可以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这一点,司徒亮就妒火中烧,如今杨帆就在前面,阿奴就是因为他才跳下悬崖,尸身饱以兽腹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亮心中泛起了凛凛杀机:“阿奴死了,这个人……,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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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子里,小尼姑进庙堂,怀抱小木鱼泪汪汪,骂一声爹和娘,老来无指望。二更子里,大姐来烧香,穿红披绿真好看,怀抱小儿郎,口口叫亲娘……”

  杨帆坐在庵堂里,盘膝打坐,屁股底下垫着个蒲团,哼哼唧唧地唱了几句,忽然奇怪地道:“嗳,缘静小师太,你说这大姐为什么要二更天来烧香呢?二更天这庵里都关门了嘛,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抱着孩子,嗳……喽,,你别走啊……”

  缘静小尼姑气得嘟起嘴儿,一撅一撅地走出了庵堂。

  杨帆摇摇头,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三更子里,梦见来了一个小书生,左手拉着书生的伞,右手扯着书生的衣,醒来只见奴一人。四更子里,小尼姑上早课,手敲木鱼口口念弥陀……”

  住持房间里,巴经被杨帆搞得焦头烂额的定xìng师太苦口婆心地劝着净莲小尼姑:“净莲啊,修行人是不能有嫉妒心的。众生的快活就是我们的快活,众生的喜悦就是我们的喜悦。贪心、嗔恨心、嫉妒心都不可以有。”

  天爱奴向她眨眨眼睛,迟疑地道:“师傅,你不是说弟子要佛心禅定,六情不动,才能度弟子入佛门吗?如今杨帆就是弟子的外魔,弟子不为所动,不就坚定了佛心禅xìng吗,师傅应该为弟子高兴才是啊。”

  定xìng师太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为师当然高兴。不过呢—……咳咳,你的嫉妒心……,”

  “弟子没有嫉妒心,弟子只是一心向佛!”

  “是啊是啊,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杨帆出现在这里,就是你造的因,所以结出今

  ì这样的果,你的造业,当然要由你去消弥。那要如何消弥呢?你应该马上还俗,与他回去,如果你一心向佛,即便今世不能侍奉佛前,既已结下善缘,也是有利于你来世修行的。”

  定xìng师太数着念珠,为了哄走这个本来在她看来灵xìng最足,已准备将衣钵传授于她的好徒弟,煞费苦心地解释着:“净莲,你不要否认,你是因为对杨帆的嗔怨心,对杨家娘子的嫉妒心,才决心舍身出家的。

  这样,你是成不了菩萨的,因为这都是你造的业,孽业不消,如何成佛呢?你要先消了你的孽业,要如何消业呢?自然是与他结善缘,结善缘就要嫁给他,他开心了,你的业力就消除了。《无量寿经》说,“不当嗔怒嫉妒,……,”

  定xìng师太真是快被杨帆逼疯了,她佛学高深,倒也认识一些有地位的居士,奈何好不容易托了人告到洛阳府,洛阳府一听告的是杨帆,根本不加理会。她又去祠部告状,祠部一听是持有怀义大师法旨的人。差点儿没把她轰出去。

  尼庵里天天有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不但弄得来上香的善居士们为之侧目,风言风语,眼看着庙里头那些年纪轻、定xìng差的女尼们都有些三心二意了,定xìng师太如何不急?

  阿奴要驱魔道,定佛心!

  无量那个佛啊,在定xìng师太眼里,此刻的净莲小尼就是她净心庵的魔,一定要驱除!

  定xìng师太鼓动如簧之舌,喋喋不休地道:“如果你把杨帆赶走,就能专心修佛了吗?不!这样你在菩提道上就会产生障碍,不但道业没有修成,还有可能堕入三途。那应该怎么办呢?你要从事上改、从理上改、从心上改……”

  “好吧,弟子……,会好好想一想的—……”

  天爱奴被定xìng师太说的头晕眼书,只好迟疑着应道。

  定xìng师太见她语气有些松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那是最好。你若能就此踏出佛门,那恰恰是真正的踏入了佛门,拥有佛xìng,修持佛心,如此庄严圆满,诸佛赞叹,菩萨护持,天龙八部嘉许……”

  定xìng师太从未察觉自己竟窄这般好口才,简直都说的天花乱坠了,好不容易劝得天爱奴心防松动,哪还能不大加赞语

  天爱奴合什谢过师傅,网刚走出禅房,几个老尼姑就鬼鬼祟祟地钻进去,向定xìng师太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净莲决心走了么?”

  定xìng师太道:“净莲已经答应好好考虑一下。

  几个老尼姑一起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西厢房,缘静和另外几个小尼姑对刚刚走进来的天爱奴七嘴八舌地说教着。缘静道:“净莲啊,你可不能轻易答应他,就算你决心还俗了,也得拖一拖他,压一压他,要不然呐,一定会被他看轻了你。”

  “对啊对啊,男人嘛,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会去珍惜。这可是被丈夫休了才被迫出家的缘尘师姐亲口说过的,如果他一求,你就跟他走了,他会把你当回事么?再说,他已经有了娘子,你到了杨家算是什么身※份呢?总得拿一拿他,让他给你一个承诺才好。”

  “嗯……,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是不能轻易答应他!”

  已经被定xìng师太忽悠的头昏脑胀的天爱奴,规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不想又被她们聒躁,只好随便答应一声,向她们告一声罪,便避进了后禅院。

  “嘿!”

  待阿奴一走,几个小尼姑就兴※奋地一击掌,缘静小尼姑欢天喜地道:“净莲晚走几天,咱们就能多吃几顿好吃的斋菜了。

  另一个小尼姑兴冲冲道:“我得抓紧时间让她临走之前,再帮我做几套合体的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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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缘静小尼姑气鼓鼓地走到杨帆面前,单掌稽首,板着脸道:“僧值,天sè己晚,本庵就要关山门了,你该离开啦。”

  杨帆一般是午后过了未时才来,大约比散衙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离开衙门,他到这庵中坐着,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见他,等到

  ì

  ó西山时他就会离开。

  杨帆此举,就是那招“烈女怕郎缠”了,在他想来,他和阿奴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结儿,阿奴出家是激于一时的气愤和伤心,此时则是有些骑虎难下,这个缠的过程,就是让她的心软化的过程,而且每天这么sāo扰,就不信庙里的那些老尼姑们不肯帮忙。

  事实也是如此,从许多细微处,他已经感觉到庙里的老尼姑们态度巳经发生了变化,看来为了能让他从此不来庵中sāo扰,老尼姑们是很希望阿奴能“以身事魔”的。

  杨帆偶尔见到阿奴时,阿奴那副又气又羞的模样,也让他感觉到,与其说阿奴还在生他的气、伤他的心,不如说是面对情郎的痴缠有些无可奈何,或者……在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窃喜。

  杨帆好脾气地向缘静笑了笑,站起身拍拍屁股,对缘静小尼姑道:“好,那我这就回去了,还请小师太代我向阿奴姑娘带个好。”

  缘静小尼姑撅着嘴儿不说话,杨帆起身往外走,缘静小尼姑就随在他的后面等着关山门。

  杨帆走到院中,向后院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一口气,便举步向山门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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