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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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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亲情权力



      数十骑快马沿着隆庆坊一路驰去,马蹄声、吆喝声、笑闹声惊飞了树上的一只只鸟儿。

  远远看到他们驰来,宋王府的大门就已打开,勤快的家仆把门槛也卸了去,数十骑快马停也不停,一直冲进府去。

  李成器翻身下马,大声吆喝道:“快些准备热水,某要与兄弟们一同沐浴更衣。”

  宋王府管事老程笑着迎上来道:“各位郎君,热水早就备好了,酒宴也都备好了!”

  李成器等人大步向浴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听李成义扯着大嗓门道:“嘿!我说老五啊,这击鞠之术你还得好好练练,方才在场上你那一招‘犀牛望月’,险险把那一球打中我的脑袋,要不是我闪的快,可叫你一球开了瓢。”

  李隆业笑道:“二郎,你怎不说是你马术太差呢,咱们俩是一伙儿的,我已经得了球,你不该抢到我前边去接应我才对吗,谁让你追在我马屁股后面的,结果又让三郎把球截了去。”

  五兄弟一身风尘,大汗淋漓,竟是刚刚击鞠回来,他们说说笑笑的便进了宋王的浴房,这浴房虽然没有洛阳龙门的温泉宫那么奢华夸张,不过五兄弟常常一起沐浴,所以这间浴房刚刚建造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是以极为宽敞。

  五兄弟宽衣解带,脱得赤条条的,李隆业第一个纵身跳了下去,激起一片水浪,五兄弟入了水,先是笑闹一阵,如同过泼水节一般,弄得池外都是水渍,热气也随之氤氲起来,置身其中如同身在云雾之中,这才随口说些闲话儿。

  闲聊一阵,李隆业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对李隆基笑嘻嘻地说道:“哎,我听说近rì京中有流言甚嚣尘上,说什么‘非嫡长,不得立,否则要天降大祸于国家’,还有人把这话编成了童谣到处传唱,这不明明是针对你李三郎的么,三郎,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隆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好在雾气弥漫,旁人看不清楚,只是明显感觉到他的兴致有些低落。李隆基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笑道:“有人说三道四,咱们不去理会便是。否则便中了他的计,越描越黑了。”

  李成器在水下用膝盖顶了老五一下,说道:“是啊,说起来,咱五兄弟里,能扶助父皇治理好天下的,除了三郎你还能有谁呢,三郎肯挑起这份重担,那是国家的福气,也是我们兄弟的祖气。三郎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隆基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三郎省得。”

  嘴里虽然这样说,李隆基心里还是一阵难过。他自然清楚这个谣言到底是谁授意传出来的,自从他成为太子,到今天已经三个月了,这个谣言在他成为太子不到半个月就传了出来。

  而困扰他的又何止是一个谣言,自从他成为太子,姑母在东宫安插了多少耳目,他都一清二楚。他自有一班人马,想在他身边悄悄安插个新人并不容易,可姑母并非暗中施为,她是利用父皇对她的信任和镇国太平公主的权力,直接插手东宫属官的设置,把他身边的东宫僚属都换成了她的人。

  这些人不但监视李隆基的一举一动,还对他的行动和职权处处制造障碍,李隆基知道父皇与姑母的感情深厚,也明白姑母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经营,底蕴之雄厚远非他所能及,所以他不敢同这位姑母对抗,只能处处忍让,以他刚强的个xìng,为此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他不明白姑母为什么这么针对他,当初姑侄联手对付韦氏时,那是何等和睦亲密呀,为什么时至今rì,他做了太子,姑母也成了坐在父皇背后的隐皇帝,两个人的关系却骤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李隆基暗暗叹了口气,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洗去满心的沮丧惆怅,对李成器笑道:“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一会儿酒足饭饱,咱们五兄弟还要再较量较量音律乐器方面的本领,大哥可不许让我!”

  夜深沉,一曲节奏明快、风格愉悦的《舞chūn风》从宋王府的花厅中轻轻流逸出来,融入了皎洁的月sè。

  厅中杯盘狼藉,五兄弟酒菜未撤,便在席上奏起了乐器。李成器就唇吹箫,李隆基以掌击鼓,李隆业击缶,李隆范抚琴,五兄弟中以李成器形象脾气最为粗犷,可是他那大手拨弄起一支曲项琵琶,居然也甚是灵巧。

  一曲弹罢,李成器等人纵声大笑起来,李隆基笑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伤,忍不住热泪长流,李隆业一见不由惊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

  李隆基连忙掩饰道:“哦,没什么,刚刚击鼓用力过甚有些气喘,这一口酒灌下去,呛着了。”

  李成器几人心思不够细腻,听了之后毫不动疑,李成器却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三郎,今rì有几句话,为兄想当着众兄弟的面和你说说。”

  李隆基赶紧坐正身子,道:“大哥,你说!”

  李成器道:“你我手足兄弟,当年幽禁于东宫时,朝不知夕死,每rì惶恐,唯有相互激励,挣扎着活下去;近十年光景里,你我囿于东宫,除了身边几个下人,再也见不到一个外人,只有我兄弟几人朝夕相伴、一同嬉戏玩耍、一同识字读书;寒冬季节,薪炭不足,室外滴水成冰,室内寒如冰窖,咱们只有相拥取暖,苦苦撑捱,六郎……就是在那时候夭折的……”

  说到这里,李成器目中已是泪光莹然:“三郎,你xìng情坚毅、做事果敢,韦氏专权时,军中、朝堂尽是韦党,起兵造反几乎是必死的结局,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你会怕什么?

  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我知道你心中因何而苦,今天大哥在这里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破坏咱们兄弟之间的情意,皇位不可能,来自于他人的离间,更不可能!”

  “大哥……”

  李隆基一把攥住李成器的手,心中多rì以来积下的委屈,尽数化作热泪流下来。

  李成器紧紧抓着李隆基的手,大声道:“咱们兄弟,要相爱一生,决不相负!”

  几兄弟都探身过来,把手与他们紧紧搭在一起,满面激动、异口同声地道:“相爱一生,决不相负!”

  ※※※※※※※※※※※※※※※※※※※※※※※※※※※※

  太平公主每天在银安殿接见大臣处理政务,常常过午不休,废寝忘食,可是这一天距午休时间还差着大半个时辰,她便突然将手中一份书札愤然拍在案上,一拂大袖离开了银安殿。

  公主府长史展获见状不敢多言,只是走出去,连忙示意站在殿外候见的那些官员们离开,那些官员已经等了大半天,哪里舍得就走,后来还是展长史灵机一动,给他们发了号牌,承诺明rì可据此不用排队,这才纷纷离开。

  太平公主一走,她的私人幕僚、首席谋士莫先生便搁下笔,快步追了上去。

  太平公主离开银安殿,走到侧厢一处有厅阁池水的雅致院落里,这才扶栏止步,酥胸起伏,显见仍然十分激动。

  水中游鱼以为有人投食,纷纷向她游过来,把水面搅成了红的黄的一片斑澜水浪。

  莫先生走到太平公主身边,拱手道:“公主。”

  太平公主没有回头,沉默半晌,愤懑说道:“诛韦氏时,韦巨源年逾八旬,也因身属韦党而被诛杀。韦安石因为姓韦也受了牵连,待罪在家,是本宫查清韦安石并无阿附韦党的行径,替他洗白冤屈,才复为宰相。可他不知感恩,本宫邀他赴宴,他竟一口回绝!”

  太平公主愤怒地一甩袖子,又道:“还有姚崇、宋璟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本宫不点头,他们能成为宰相吗,可是他们回京之后,居然联起手来和本宫一再做对!”

  莫先生平静地道:“与公主为敌的几位朝廷重臣中,只有张说曾经做过临淄王的老师,其他这几位朝廷重臣与李三郎全都没有私交,以前和三郎甚至没有任何接触,可他们虽然受了公主殿下的恩惠,却极力拥戴李三郎,公主殿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莫先生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李三郎是男人,而公主殿下您是女人!在世人眼中,女人本就不该高于男人,自则天皇后和韦后摄政,屠刀高举,大兴牢狱之后,大臣们对女子干政更是极为jǐng惕。”

  莫先生道:“还有,李三郎是天子指定的储君,有大义名份在身,这一点尤其重要!就凭这一条,公主您费尽心思礼贤下士,也不如李三郎垂拱而治招揽到的人才更多,长此以往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定,而公主殿下将再也没有机会。”

  莫先生向前踏进一步,一字一句地道:“殿下,除非你现在就承认失败,就此收手,交出手中一切权力,还可安享荣华富贵。否则,您必须先下手为强了,迟则……必败!”

  “先下手为强!”

  太平公主默默地念着这句话,慢慢扬起骄傲的头颅,粉拳紧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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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推心置腹



  安仁殿紧挨着甘露殿,是朝会之后皇帝单独会见大臣商议密事的所在。李旦这个甩手天子虽然做了皇帝,政务却一向交于太平料理,现在有了太子,李旦又以太子听政的名义叫儿子分担了一部分,他这个皇帝就更清闲了。

  除了每隔一天上一次朝,点个卯应应景儿,李旦基本上不会召见任何大臣,今天却破天荒地使人传韦安石到安仁殿见驾,见了韦安石他又踌躇再三,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禁令韦安石心中纳闷儿。

  韦安石捋着胡须,耐心地等候着,过了半晌,李旦好似拿定了主意,清咳一声,对韦安石道:“韦卿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二张专权时韦卿不畏强权,韦后当政时韦卿能洁身自好,今政事堂里众相公,论年岁又以韦卿居长,这件大事朕也只能找你商量了。”

  韦安石听了这番话,不由心头一紧,急忙起身道:“不知陛下有何忧虑,但请讲来,老臣理应为陛下分忧。”

  李旦叹了口气,面带隐忧地道:“你也知道,诛杀韦后扶保朕做天子的是朕的三郎。是故军中将领多钦佩三郎勇武,而今朕又听说……”

  “嗯?”

  韦安石扬起一双白眉,诧异地看着吞吞吐吐的天子。

  李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朕听说,朝中大臣们也是心向太子,太子正多方笼络大臣,你说他会不会……”

  韦安石沉浮宦海数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听皇帝这话顿时恍然大悟,他知道皇帝是不会告诉他是谁向皇帝如此进言的,他略一思索,反问道:“向陛下进言者,是否还说陛下正当中年,恐太子等不及那许多岁月,是以会对陛下不利?”

  李旦蓦然扬眸,看向韦安石的目光透出几分惊奇。韦安石一见,便知所料不差,道:“陛下怎么能相信这等耸人听闻的话呢?太子仁明孝友,天下皆知。当初推辞太子之位也是真心真意,如今他做了太子,再无人与之相争,陛下又将国政尽数委之并不干涉,太子反而会冒天下之大不讳,yù对陛下不利吗?”

  李旦微微倾身,关切地道:“韦相公以为,太子绝不致此?”

  李旦对权力是丝毫不热衷的,可是对生命他还没有厌烦,是以一听太子恐怕等不及要当皇帝,虑及自身安危,这才颇为关切,此时一听老宰相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韦安石斩钉截铁地道:“绝不致此!陛下,老臣不敢动问那向陛下进谏之人的名字,只请陛下想一想,进谏之人与何人关系最为密切?”

  李旦一怔,心中急急思索:“窦怀贞娶了韦后的rǔ母王氏,以诌媚韦后,韦后伏诛时,他手刃妻子,至我府前乞饶故得以不死,之后他本来被贬为濠州司马,是太平荐举,才起复为相,莫非……”

  联想到李成器、李成业等几个儿子都对他发过牢sāo,说太平姑姑与三郎不和,多有仗势欺压之举,李旦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韦安石察颜观sè,见李旦已经心中有数,又道:“陛下,这必定是有人对太子不满,所以离间陛下父子之情,希望陛下因为猜忌而拿下太子。陛下若是信了他的话,就中了他的计了。”

  李旦沉默不语,他本就不大相信三郎会对他不利,否则惊闻此等大事,猜忌之心一起,早就宁可信其有,先拿下太子诸般权利再说了,又何必找韦安石来商量,只是事关生死,不敢等闲视之罢了。

  如今韦安石一针见血,点破了那幕后主使者的身份,李旦顿时有些惘然。这几个月来,他对妹妹和三郎不和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而已。

  李旦默然道:“幸亏爱卿提醒,朕明白了!”

  李旦命韦安石退下,怏怏起身,黯然道:“当初我李家处境何其险恶,一家人尚能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而今我李家重新得了天下,本该是安享太平的时候,骨肉至亲,何以相残呢……”

  ※※※※※※※※※※※※※※※※※※※※※※※※

  太平公主在宫中自有耳目,得知韦安石坏了她的大事,顿时勃然大怒。莫先生的话言犹在耳,她也感觉到,李隆基多做一天太子地位就愈巩固一分,必须得尽快下手,全力相争。

  而今韦安石先是拒绝她的拉拢,复又坏她的好事,正好作为儆猴的那只鸡。危机感使得太平公主在两天之后就果断出手,她先是免去韦安石的中书令一职,让他改任左仆shè,这一职位虽然有宰相之名,却没有主持政事堂的实权。

  紧接着又免了韦安石知政事,把他赶去东都任留守,把在剿灭谯王李重福叛乱一案中立下大功的柳徇天调到了京城。紧接着又有人告发韦安石的妻子曾杖杀过一个奴婢,于是又以此为由把韦安石贬为青州刺史。

  打击韦安石是为了震慑群臣,jǐng告他们不要再干涉自己与皇太子争权,但是要罢免李隆基的太子,依旧需要李旦本人点头,于是太平公主又施一计,让术士惠范向李旦进言,说五rì之内宫中必生兵变。

  这年代,不信神鬼术士之言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如此大事,必须宁可信其有的,李旦大惊之下,马上命人传宰相张说、姚崇前来议事,这两位宰相是负责兵部和南衙的,此等大事自然要与他们商量。

  李旦变声变sè地把jǐng讯一讲,张说立即放声大笑起来。

  李旦愕然道:“张相公何故发笑?”

  张说道:“陛下,如果宫中将要生变,那么陛下打算调哪一路兵马护驾呢?”

  姚崇此时也会意过来,微笑道:“陛下既召臣与张相前来,想必是打算动用南衙禁军了?”

  李旦疑惑地皱起眉道:“不错,朕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张说道:“陛下,如今拱卫皇宫的是飞骑和万骑,而飞骑和万骑现在分别由皇四子、皇五子统带着,在他们之上,还由太子统摄。陛下担心宫中生变,却不用飞骑、万骑,是因为陛下疑心皇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么?”

  李旦道:“爱卿此言差矣,朕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当年羽林卫在武攸宜掌握之中,还不是被张柬之杨帆等人策反?韦后当权时,飞骑和万骑在韦氏掌握之中,三郎还不是联络了军中豪杰夺过兵权?朕是担心北门禁军再度被人利用,别的不说,就说武家,在军中就不知有多少旧部……”

  姚崇道:“陛下,既然如此,陛下晓谕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小心防范就是了,何必逐羽林出宫,另自南衙调兵么?如果臣所料不错,这必是jiān人使计,只要陛下上当,就可以离间陛下与太子了!”

  李旦不解地道:“朕调兵拱卫宫城,五rì内若没有生变,自然万事无忧。如果真有人预谋叛乱,只要与三郎他们没有关系,又怎能离间朕与三郎之间的感情呢?”

  张说道:“陛下,中宗在时,曾yù立陛下为皇太弟,陛下拒绝之后,做了什么?”

  李旦道:“朕为表清白,交出南衙兵权,从此闭门不出啊。”

  张说道:“正是如此,陛下既然以为宫中将要生变,却不用太子、皇四子、皇五子将兵,他们为表清白,除了向皇帝交出兵权,还有别的选择吗?陛下那时又该将兵权委之何人呢?”

  李旦的脸sè攸然一变。

  姚崇悠然道:“这一计妙啦,轻而易举就夺了太子和皇子们的兵权,转而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太子不交兵权,她就可以继续进谗言,说太子怀有异心。而太子交了兵权呢?嘿!她还可以说是太子心怀鬼胎,急于掩饰。想必当年陛下您交出南衙兵权后,也曾有人在中宗耳边如此进言吧。”

  胡僧惠范早在武则天时期就被太平公主招揽了,太平还曾邀他往龙门温泉,因之传出许多绯闻,他和太平公主的密切关系自然瞒不住李旦。李旦往太平公主府做客时就曾见过他,这时张说和姚崇一唱一和,李旦心中顿时洞若观火。

  李旦霍然站起,激动地道:“朕糊涂,险些中计,害了我儿!”

  李旦扬声道:“左右退下!”殿上的武士、内侍和宫娥们纷纷退出殿去,李旦绕过御案,面向姚崇和张说,郑重地作了一揖,慌得姚崇和张说连忙避让还礼,动容道:“陛下何故如此?”

  李旦一直不想对臣子们明说妹妹和儿子之间的矛盾,家丑不可外扬嘛,可他一连两次都险险中计,害了自己儿子,此时心中凛凛,再不敢有所隐瞒了。

  李旦诚恳地道:“不瞒两位相公,此前曾有人言太子yù对朕不利,幸亏韦相公直颜犯谏,否则朕早已中了他人之计。此番若不是两位相公直言不讳,朕一时糊涂,又要……”

  李旦道:“太平个xìng刚强,三郎也是个有主见的,他们二人助朕掌理朝政,时间一久难免生出龉龃,他们身边各自有些人或为护主或为献媚,不免就揣摩上意,离间中伤,长此以往,必成大祸,两位相公何以教我?”

  张说和姚崇见天子如此推心置腹,不禁为之动容。张说仔细思索一阵,沉声道:“陛下,臣有三策,可解陛下之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旦双目一亮,急忙道:“爱卿快快讲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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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三策败太平


  张说道:“臣这第一策,太子是皇三子,不合嫡长传统,有人恶意中伤、离间宗室,正是以此为借口,使得东宫为之不安,长此以往,恐皇子们之间生出嫌隙。依臣之见,可将皇长子和皇次子先分封于地方,在太子登基之前不归京师,以息他人不轨之念。”

  李旦捻须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张说又道:“皇四子和皇五子现今是羽林将军,掌持皇宫安全。他们若与太子亲近,便会有人离间陛下父子之情,若与陛下亲近,便会有人离间太子兄弟之情,臣以为,可免去两位皇子羽林将军之职,皇四子和皇五子可转任为东宫左右卫率将军,两位皇子为太子将兵,旁人还如何离间呢?”

  李旦欣然道:“张相公此言大有道理,这就是第二策了?”

  张说摇头笑道:“非也,臣方才所言,俱是对五位皇子的安置,是第一策。”

  李旦讶然道:“哦,那你且说说,这第二策又是如何?”

  张说道:“这第二策,陛下可使太子监国,陛下现在本就将国政悉数委于太子,只是未加监国之名罢了,可也因此令太子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也恰是他人攻讦太子的理由之一,陛下命太子监国,统摄国政,疑虑顿消!”

  李旦抚掌称善,面有喜sè。

  如果换一个皇帝,比如说是李世民或者武则天,即便是xìng情相对更温和些的李治,如果有哪位大臣吃错了药,突然跑去建议皇帝让皇太子监国,那都是作死的节奏,可李旦是皇帝里的一个怪胎。

  他厌恶权力,也不喜欢管理国家大政,到了今时今rì,所有人都已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张说才敢向他大胆进言,而不用担心会被皇帝猜忌,认为他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或者有什么不轨之心。

  张说道:“这第三策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蓦然有些yīn沉:“陛下,太子与公主皆是xìng情刚毅之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故而常生冲突。太子监国后,陛下可令太平公主举家迁往东都洛阳以安享富贵,军国大政则悉数委于太子,从此争执自休。”

  听了这一条,李旦不由一怔。

  姚崇见状,忙道:“张相所言,陛下从之,则为社稷之福!”

  李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姚相公也赞同此见?”

  姚崇道:“正是!太子是陛下所立的储君,早晚要总统大权,而太平公主只是陛下初登基时,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一时处理不来这才请她辅佐,今有太子,何不让公主卸下重任呢,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如此也可免伤皇家和气。”

  李旦听了大为意动,他丝毫不曾疑心过妹妹有觊觎皇位之心,只以为妹妹与儿子闹的这么僵,全因两人xìng情脾气太不相投。他思索片刻,颔首说道:“朕于世间已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在近些的地方安置吧,让她出去散散心,其他可照卿意安排。”

  若是依着张说的意见把太平公主安排到东都,那就是给了全天下一个明确的信号:太平公主在东都颐养天年,再不许回长安了。可是在其它地方安置就不同了,早晚还是要回京的,眼下的举措,只是缓和她与太子关系的一个手段。

  一见李旦不舍让太平公主远赴东都,但十成目的也算达成大半,张说和姚崇也不再强求,齐齐拱手道:“谨遵圣意!”

  二人告辞,一回去姚崇就找宋璟商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颁布了诏书,宣布:“诸王与驸马自今不得掌禁兵,现掌禁兵者一律改任他官。令宋王李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李隆范为东宫左卫率,原右羽林大将军薛王李隆业为东宫右卫率。

  旋即,又颁第二诏,命太平公主迁蒲州(今山西永济)。之后又颁第三诏:太子李隆基监国。三道诏书,似一道强似一道的惊雷,其快无比的颁布出来。他们知道太平公主的强大能力,是以想造成既定事实。

  消息传到太平公主府时,太平公主正趁着少有的闲暇时光,逗弄长女为她诞下的宝贝外孙,一享天伦之乐,闻讯之后连燕居常服都来不及换下,便飞马直奔皇宫。

  李旦对这位胞妹一向又怕又爱,眼见太平公主怒气冲冲而来,一番质问诘难,弄得李旦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以对。

  太平公主拍案道:“皇兄好端端的,既未御驾亲征,又未身染重恙,哪有让太子监国的道理。消息传出,天下人会怎么想?宋璟、姚崇居心叵测,非死不足以谢天下!”

  李旦吱唔道:“两位相公也是好心为我考虑,你也知道,我的xìng情一向懒散,疏于政务,有太子帮我cāo劳国事,正合我意啊。”

  太平公主道:“可此举不合体制,哪有皇帝好端端的正当壮年,就令太子监国的,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们要么会猜疑兄长你身染重恙,要么会猜疑太子相逼,咱们李家的风雨还少么?”

  李旦好不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就这样好了,为兄再颁一诏,言明六品以下官员任免与徒罪的职权授予太子,五品以上官的任免徒罪,依旧由为兄定夺,这样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想了想,只是六品以下官的话,问题似乎不大,六品以上官还得经过兄长,而兄长必然咨询自己,到时候这个权力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便道:“这也罢了,可那姚崇、宋璟居心不良,必须要受到严惩!”

  说到这里,太平忽然气极落泪,哽咽地道:“这些年来,太平为兄长付出良多,太平种种所为,全是为了李唐江山,却不想如今要受小人中伤。”

  李旦实在是怕了这个妹妹,一见她竟落泪,心中大为不安,急忙道:“令月莫要悲伤。我……好吧,我把他们赶出京城,贬斥地方,如何?”

  此情此景,酷似当年上官仪进言废武媚娘皇后位,武媚娘闻讯之后怒闯禁宫,一番叱骂痛哭,迫使李治把一切都推给了上官仪,废后之议被迫中止,上官仪反而因此获罪。几十年后这一幕在长安再度上演了,只是逼宫的由武则天换成了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在女人面前优柔寡断的皇帝李治换成了他的儿子李旦。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心气儿稍平,睨着李旦又道:“那……逐我离开长安的诏令,又怎么说?”

  李旦见妹子一直咄咄逼人,也有些着恼,带些怨气地道:“令月啊,为兄无心国政,请你辅佐,可你也不该和三郎搞得那么僵啊。有些事,你不要以为我在深宫里面便一无所知,你……”

  说到这里,李旦终究不忍再说重话,缓和了语气道:“你就去蒲州暂住些时rì吧,权当散心。过段时间为兄再请你回来。三郎已经长大了,做事也还沉稳,咱们这些长辈不要干涉太多,放手让他治理天下吧。”

  “你……”

  太平公主气往上冲,可她没话可说,胞兄只是让她到蒲州去小住些时rì,又不是一去不返。难道她能让皇兄明白,其实她很在意权力,她并不想放弃权力?

  太平公主咽下了这口恶气,把大袖一拂,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懒得cāo心,你既信得过三郎,那这天下就交给他治理好了!”

  “令月……”

  李旦急急起身,可惜阻拦不及,太平公主已甩袖而去。

  ※※※※※※※※※※※※※※※※※※※※※※※※※※

  风吕中,杨帆放松了身体仰卧其中,头枕着一方柔软的浴巾,似乎已经睡着了。温泉水散发着氤氲的雾气,笼罩了风吕的水面,让他的面容也有些朦胧。

  房外,木质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嗒嗒的木屐声,因为声音轻快且有着明显的节奏感,所以仿佛一支乐曲般动听。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杨帆懒洋洋地问道:“是杏子吗?”

  “哈依!”

  “进来吧!”

  “沙~~~”

  障子门轻轻拉开,一只套着雪白的rì式丫头袜的纤巧的足,像只猫儿似的轻盈踏入,紧接着是另一只脚,双足交错,迈着小碎步,以典型的rì式淑女步姿走进来,荡漾其上的是明亮粉白点缀樱花的和服下摆。

  一位身姿淑丽明净的少女轻轻走到风吕旁边,跪坐下来,系着明蓝sè带扬的小背包并没有掩饰住她那纤细的腰肢和异常圆润的臀部,从肩背至腰背,勾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

  “大人……”

  和服少女用带些异国情调的柔和声音轻轻唤着,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垂下头,雪白秀气的脖颈像低头啄羽的天鹅,极其优雅。杨帆慢慢张开眼睛,少女低声道:“藤原大人邀您赴宴。”

  杨帆想了想,问道:“哪位藤原大人,是藤原不比等吗?”

  少女抿嘴一笑,柔声道:“哈依。”

  杨帆“嗯”了一声,自水中站起来,踏木阶而出。他那**的身躯健美壮硕,透出一股难言的阳刚之美,热气腾腾的水珠从他身上滚滚而落。

  杏子明丽的脸蛋上微微透出丝红晕,她温顺地站起来,拿起一条浴巾轻柔地为杨帆拭起了身上的水珠,仿佛在擦拭一件jīng美的瓷器般小心。

  杨帆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这样赤身**的被人侍候是上等人的特权,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现在已经安之若素了。他站在那儿,任由这位美丽的rì本少女为他擦拭着身子,心思已经转到藤原不比等的身上。

  “作为天智天皇的私生子,又是拥立文武天皇的人,这个不比等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了。他近来一再巴结我,应该是看中了我所掌握的力量,还有我那巨大无朋的货船。此人值得一交,有怀义师父在野,再有不比等在朝,我就可以牢牢控制住rì本商路,把大量金银输运回国,壮大我的力量了。”

  一袭中原上国款式的玄sè长袍,一条月白sè镶蓝边的束发丝巾,革带一束,本来细腰窄背、健硕阳刚的武士体魄,登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藤原杏子跪坐在杨帆脚下,为他整理着袍袂,仰望的目光透着钦慕的爱意。

  这时障子门又拉开了,阿奴从外边快步走进来,一见杨帆便扬起手,持着一份起皱的信札道:“郎君,有国内的信息。”

  “哦?”

  杨帆有些意外,连忙伸手接过,杏子扶膝向阿奴温婉地行顿首礼:“见过夫人!”随后轻轻站起,倒退着走到室外,轻轻为他们拉上了房门。阿奴揶揄地笑道:“杏子这丫头倒是挺会服侍人的,回国时要不要带上她呀?”

  杨帆这时已飞快地看罢信件,眸中骇然之sè一闪,沉声道:“马上回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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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乍相逢



  长安“金钗醉”是洛阳“金钗醉”的一家分号。

  武则天晚年迁都回长安时,“金钗醉”的东家也不失时机地在长安开了一家分店,果然生意兴隆,尤其是从洛阳迁来长安的都是非富即贵人家,其中许多人都喜欢到这家洛阳老字号来吃酒,使得这家酒店在长安声名鹊起。

  太平公主的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家酒店的所在,这家酒店座落于东市,距隆庆坊很近,于是太平公主直接驱车赶向“金钗醉”。

  长安“金钗醉”虽是分号,规模却比洛阳“金钗醉”还要大,楼高五层,仿如一座古塔,楼层越高,面积就越小,但室内装修布置也愈显华贵,就连一几一案也甚为讲究。

  最高一层与下面几层金碧辉煌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古朴典雅,完全看不到华丽的装饰,几案、灯具、器皿也不再非金即银的材料,却自有一种雍容优雅的感觉,一般选择此住宴客的都是大富大贵人家,太庸俗的装修显然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

  堂前有一块地方比较宽敞,这是方便舞伎乐师们活动的场地,只不过现在那里空空的,客人只有两个,他们共用一张食桌,时而低声絮语,时而放声大笑,可整个楼顶却因为过于空旷而依旧一片静谧。

  在主人的侧后方,跪坐着一个俏丽的少女,身穿一件鹅黄sè红樱花的和服,纤腰上系一条雪白的宽腰带,虽是跪坐,却显得娉婷jīng神、秀丽清绝。她一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倾听主人与客人聊天,一边不失时机地为他们斟上美酒。

  过了一阵,那位客人向主人拱手告辞,主人没有起身,只是向客人微笑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去,当客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主人轻轻吁了口气,微醺的眼睛微微一阖,身子往后一倒,正卧在那少女柔腻圆润的大腿上。

  这个醉枕美人膝的男子自然就是杨帆,而刚刚告辞离开的那人则是许良。

  杨帆近rì与旧友相聚多选择于此而不是在他的府里。他离开朝堂,自然不能将友情也一刀斩断,可他又不想继续有太多的瓜葛,那就只能在一些细节上体现出来,比如宴饮,不在家中宴客就是他的一个讯号。

  通过与许良的一番交流,杨帆对一班袍泽的前程总算是放了心。在他离开长安的这大半年光景里,他在军中的那班兄弟已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

  李隆基曾向他保证过会善待他的兄弟,不会对他们产生猜忌,这源于李隆基对自己的强大自信,杨帆相信他的承诺,尤其是李隆基对关键时刻弃他而去的王毛仲都不念其过,只念其功,任命他为正三品的归德大将军,杨帆就更相信李隆基不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枭雄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未雨绸缪,临行前对这班兄弟做了一番交待。楚狂歌、马桥等人都是一批纯粹的军人,他们没有野心,但是身在其位,却难保不会被人算计,担任羽林卫的将领固然风光,承担的风险也大。

  杨帆授意他们向皇帝辞去在羽林卫中的军职,调到北衙其他各卫或南衙各卫,甚至是去地方和边疆任职,这些人对杨帆极其信任,自然依从他的嘱咐,如今马桥、黄旭昶等人都已顺利调到南衙任职,楚狂歌更是自请去了西域。

  这些将领从羽林卫调出时,都升了一级到两级不等,如今不管放在哪儿,都是权重一方的大将,留在羽林卫中的只剩下许良一人,依旧担任司马,却不直接统兵,兄弟们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杨帆自然放了心。

  枕在圆润迷人带些幽香的大腿上,杨帆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但心里却还有一丝沉重。本来他以为兄弟们的前途就是他需要牵挂的最后一个问题,谁知远在rì本时,却突然听到太平有野心的传报。

  杨帆从未想过太平公主会热衷于权力,她是大唐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她照拂当今天子一家多年,极受当今皇帝的敬重与宠信,她本可以一直安享福贵并保持对朝廷的影响,可她竟然觊觎起了皇位?

  杨帆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他又无法不信,他的部下如果没有比较确凿的证据,就不会上报给“天枢”,而“天枢”的那些智囊们也不会做出如此判断,并派人飘洋过海急报于他。

  可是,太平不见他了,一连三次都对他置之不理。杨帆如果强要见她也并非没有办法,凭他的功夫就算想潜入戒备重重的公主府也办得到,问题是太平个xìng如此刚强,如果她决意不见他,那即便潜入公主府见到了她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杨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可以接受太平离他而去,却怎能坐视太平闯入深渊。他不理解太平一生孜孜以求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李唐王朝终于有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状况,为何她又横生枝节?

  “这位客官,您不能上去,楼上已经被一位客人包了,哎哟……”

  楼梯口传来店小二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翻滚坠地的声音,似乎是被人一推,滚下了楼梯。杨帆心中一凛,楼下自有他的侍卫看护,怎么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冲上来,倒要店小二前去拦阻?

  杨帆霍地一下坐了起来,但他只向楼梯口扫了一眼,绷紧的身子就蓦然放松下来。楼梯口有一位白袍书生,头戴青纱软脚幞头,革带束腰,面如冠玉,清逸出尘,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太平公主。

  ※※※※※※※※※※※※※※※※※※※※※※※※※※※

  凉州,马家老店。

  女知客伏在案上与大开荤腔的客人打情骂俏,有人坐在那儿捧着大海碗正吃东西,也也有人手提马鞭,大步流星地穿梭于过堂,前边院落里牛马羊驼以及各sè货物乱糟糟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自默啜改变了东征战略,改向西域侵略后,突厥与大唐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去年默啜征西本来大胜,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只此一战便改变了战局,由大胜转为大败,突厥元气大伤。

  依附于默啜的东部许多部落为了供应默啜西征所需的兵员、战马和牛羊,于横征暴敛之下苦不堪言,如今默啜大败,对东部的控制力迅速下降,许多部落趁机脱离突厥投奔大唐,大唐对归顺者来者不拒,把他们安置在了凉州一带。

  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当然也是为了约束这些归降的部落,朝廷还命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大总管,节度赤水等军,驻扎于凉州,又命左卫大将军郭虔灌为朔方大总管,节度和戎等军,驻扎于并州。

  骤然增加了这么多的部落和驻军,也就意味着凉州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同时有大量的牲畜可以对外出售,这对商人们而言可是一个莫大的商机,所以这里到处都是商贾,使得这里变成了西域商贸最发达的地方。

  马家老店占地甚广,在宅院的后院,是一处处大牲口圈,而在牲口圈后面靠近围墙处还有几幢房舍,似乎是照料牲畜的伙计居住的地方。这里极其隐秘安静,很难引起外界人士的注意。

  一个穿着番式皮袍的汉子穿过长长的牲口区,来到后院僻静的小院,一把推开院门走进去。小院里正有一位书生坐在树下读书。小院里拾掇的很干净,可外边全是牲口棚子,气味极差,但那书生却安之若素,毫不在意周围环境的恶劣。

  院门一关,那皮袍人便急急禀道:“公子,今rì有单大买卖,得您来做主才成。”

  那书生抬起头来,微露诧异:“多大的买卖,需要我来出面?”

  这人赫然正是卢宾之。他竟藏身到了西域,藏到了沈沐的老巢。谁会想到他竟潜伏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况且凉州人员流动极其频繁、人员成份极其复杂、官方的户籍制度在这里很难发挥作用,难怪显隐二宗都找不到他。

  一袭皮袍、扮相如同当地汉子的男子正是卢宾之的谋士丁跃,丁跃兴奋地道:“与我接洽的人说,他的主人叫阿史那沐丝,是突厥可汗默啜的儿子,因为嗓子哑了,受到家族的冷落,其部落饱受其他部族的排挤,是以愤然叛出突厥。”

  卢宾之听了顿时有些动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人既是默啜的儿子,即便他不受重视,该部在如今的凉州也算是财力雄厚的一个部落了。卢宾之中了杨帆和沈沐的圈套后,几乎把家底赔光,如今想要东山再起急需财力支持,这样一个大主顾却不能忽视了。

  卢宾之急问道:“他想买些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

  丁跃道:“沐丝并不甘心被家族抛弃,一直想用武力夺回可汗之位,可是在突厥受到其他各大部落的挤压,根本没有机会壮大,这才狠下心叛到了大唐。可大唐会给他耕地、草场,供他生养子民,却不会给他武器,让他拥有强大的武力,所以……”

  “我明白了!”

  卢宾之放下书卷,负着双手在小院里踱了两圈,忽然站住脚步,道:“这个人值得一见,这个人成为我们的老主顾,以助我们尽快恢复实力。他的部落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我亲自去会会他。”

  凉州西去四十里有一处堡塞,堡寨周围有大片土地可供耕种,再往西去,是荒无人烟的数百里草场,这里就是阿史那沐丝部落的驻牧地。

  卢宾之带着几个侍卫乔装成当地人,骑快马赶赴沐丝的堡寨,他们赶到后,守在堡塞前的沐丝族人立即用号角向堡内传讯,早知今rì将有中原豪商拜访的沐丝马上带着几个亲信隆而重之地迎了出来。

  卢宾之笑吟吟地迎上前去,一眼看清沐丝的模样,顿时惊得亡魂皆冒,骇然拔刀大呼道:“中计了,他是杨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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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天注定



  “金钗醉”如塔尖一般的顶楼上,太平公主与杨帆对面而坐,杏子为她斟的酒,她碰也没碰。

  “二郎,换做是你,当你已经做好种种准备,调动了大批人手,就要发动神龙之变的时候,我却出面劝你收手,你能收手吗?”

  看着杨帆沉默的样子,太平公主平静地一笑:“我也一样,我已无法回头了!”

  “你这是借口!”

  杨帆抬起眼睛:“你并非没有退路,收手再难,难道比继续和亲人斗下去更难?你是皇帝的胞妹,太子的姑母,不管是当今皇帝还是当今天子都不是天xìng凉薄之人,只要你放下妄想,他们绝不致和你为难。”

  太平公主冷笑起来:“妄想?何为妄想?同样的血脉,只因我是女人,想当皇帝就是妄想了?而那男人再如何平庸昏聩,都理所当然可以做天子?这是谁定的规矩?就算是天定的,我的母亲也打破了这一规矩!”

  “可她最终还是输了,做回了她的大唐皇后!今时今rì与则天皇后当年大不相同,令月,我不希望你跌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太平公主两眼放出光来:“那么,你来帮我!只要你肯帮我,我成功的把握至少可以提高一倍!”

  杨帆看着太平公主发光的眼睛,心中充满悲哀,他发现他根本无法说服太平,太平已经听不进任何话,她的心已经入魔。

  太平公主看着他的表情,目中同样涌出深深的悲哀:“你不肯是么?当初你反我母后,只因你看不惯女人当政!后来你反韦后,只因她若得势,你的家人、你的兄弟都没有好下场!你可以为了你的志向拔刀!为了你的家人拔刀!为了你的兄弟拔刀!可你不会为我出力……”

  太平公主慢慢起身:“我今天来,就是一个错误。除了带给我更多的失望,一无所有。”

  她转身向楼口走去,杨帆望着她的背影,无力相唤。太平公主没有回头,一步步向外走去,淡淡地道:“婉儿那衣冠冢,葬下的不是她,而是你我之间的一段情。你们好自为之吧,我……有我的路要走!”

  ……

  沐丝的堡寨里,虽然已经弄清这是一场误会,和沐丝对面而坐时,卢宾之依旧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沐丝本与杨帆生得一模一样,这些年不同的生活经历,使得沐丝的皮肤比杨帆更粗糙,容颜也显得更苍老了些,但那眉眼五官依旧酷肖,因此卢宾之一见便魂飞天外,只当杨帆稍做改扮,跑到凉州来诱他上钩。

  沐丝用他嘶哑难听的声音同卢宾之谈着他想购买的刀剑、弓弩、甲胄的数量,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提示一下要点,授意手下详述,卢宾之心不在焉地听着,心中似乎有一扇一戳就穿的窗子急于打开。

  沐丝用锉子似的声音嘶哑地道:“公子,我所需要的这些东西,可以用金银、奴隶和牛羊支付,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可以为我把这些东西购来?”

  卢宾之突然一抬眼睛:“阁下的嗓子,真的没有办法医好了么?”

  卢宾之突兀一言,帐中众人尽皆发怔。

  ※※※※※※※※※※※※※※※※※※※※※※※※※

  杨帆想不出办法制止太平,即便他现在还在官场也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太平是九牛不回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向自己认定的道路前进。一晃十天过去了,这件事成了杨帆的一块心病,始终挥之不去。

  这一晚,杨帆正在书房里苦思对策。

  “爹爹,你快来看!”

  杨吉扯着正在变声的嗓子跑进书房,兴高采裂地拉起他:“爹爹,天生异象啦,你快来看!”

  杨帆好奇地被儿子拉着走到庭院里,只见家人和许多奴仆都站在院子里,正仰首望天指指点点。杨帆抬头一看,只见一颗大星,横亘夜空,异常的明亮,大星还拖曳着一条发亮的长长的尾巴。

  杨帆哑然失笑道:“我道是什么异象,原来是一颗扫把星。”

  一旁正翘首望天的杨思蓉好奇地问道:“爹爹,什么是扫把星?”

  杨帆的思绪忽然回到了那已很遥远的过去:大船乘风破浪,他站在船头,看着天空中的一颗大星……

  慧星当空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皇宫里面,一直专注于侍弄花草的李旦也直起腰来,站在石阶上好奇地眺望着天空,吩咐道:“速速传旨司天监,查明天生异象的原因。”

  太平公主府一座jīng致的小楼上,一个武姓妇人凭栏远眺,久久凝视着夜空中那颗长达两丈、直指东方的蓝sè慧星,这时一个长袍老者快步登上楼来,微微气喘着向她长长一揖,欣然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此天助公主也!”

  太平公主讶然转身,问道:“莫先生,本宫何喜之有?”

  ※※※※※※※※※※※※※※※※※※※※※※※※※※※

  翌rì早朝,司天台台监张梓铭伏于阙下,沉声禀报:“陛下,昨夜有大星当空,出于西方,入于太微,主帝座有灾,皇太子将为天子!”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一片哗然中杨思勖立于阶上,连呼肃静,犹难禁止。正在混乱中,忽有站殿武士急急上殿禀报:“陛下,圣善寺主、鄂国公惠范,有急事奏与天子。”

  李旦正心乱如麻,急道:“宣!”

  片刻之后,一个虬须凹眼,胡人相貌的僧人稽首走上金殿,向李旦施礼道:“贫僧惠范,见过陛下。”

  李旦问道:“大师有何事奏报于朕?”

  惠范道:“陛下,昨rì臣夜观天象,发现慧星出于西方,直入太微,此君权震动之相,于陛下大不吉,臣恐陛下将有刀兵血光之灾,是以急急赶来禀报。”

  时人对于天相极其相信,按照天人感应的说法,天象的重大变动是应和人间重大变动的。当年杨帆流落广州被虬髯客的后人张暴携之出海时,就曾见过天现大星,当时天后武则天认为是大吉之兆,喻示她将取代儿子成为天子,还欣然改了年号为“光宅”。

  百官见此异象,本就议论纷纷,司天台一说,他们就信了五六分,如今惠范高僧所言竟与司天台不谋而合,百官俱都信之无疑了。

  惠范所言比起司天台所言更加直白:“君权将被撼动,皇帝将有血光之灾,这意味着什么?”想通这其中的潜台词,百官莫不惊骇,拥戴太子的大臣顿时觉得不妙,只怕皇帝为了自保,马上就要下诏捉拿太子了。

  有几位大臣鼓足勇气,正要出面以鬼神虚妄之说驳斥惠范,却听御座上传出李旦的声音:“大星横空,是皇位易主的意思么?既然如此,那朕就顺应天意,逊位让国,由皇太子继承大宝。”

  李旦一言既出,整个金殿一片寂静,司天监张梓铭和胡僧惠范都傻了眼,皇帝这反应……有点出人意料啊:“我们明明是告诉皇帝太子有不轨之心,马上就会发动兵变。皇帝不是应该马上捉拿太子么?就算不杀也得幽禁起来啊,怎么……”

  两个神棍只会受人指使,做些装神弄鬼的事情,面对这种局面,却是不知该如何应变了,是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旦振衣而起,语气罕见的果决:“朕倦于政务,早就无心做这个皇帝。屡次三番要传位于太子,都是你们从中作梗!如今上天已经示jǐng,朕若再置若罔闻,恐上天就要降罪于朕了,是故,朕决定,逊位!”

  李隆基如今就在东宫,闻听这个消息慌忙赶上金殿,叩见父亲道:“父皇万万不可,儿臣以微功获父皇赏识,越过诸位兄长成为太子,已然是rì夜不安,父皇何以又急急传位呢,儿臣惶恐,实不敢受。”

  李旦道:“三郎,为父之所以得有天下,非是为父之力,实是你的功劳。今上天示jǐng,帝座有灾,故而朕要传位于你,以转祸为福,你就不要推辞了。”

  李隆基连连叩首:“儿臣惶恐,请父皇千万收回成命。”

  李旦不耐烦了,在他看来,既然上天示jǐng,告诉他继续当皇帝会有xìng命之忧,那他让位就是了。反正他本来对当皇帝就很烦,这一让位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

  李旦拍案大怒道:“天意不可违!如今是上天让为父逊位,三郎若是孝子,就该痛快答应下来,难道你非要上天给为父降下灾难,再在为父灵前即位不成?”

  李隆基大惊失sè,慌忙叩首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李旦道:“即然不敢,那就不要推辞了。众相与礼部,马上筹备新君登基仪程,立即诏告天下,三rì后太子登基!”

  李旦说完,一身轻松地回后宫去了,他还惦记着昨儿淘弄来的那盆海外异花该浇水了呢。只留下满朝文武瞠目结舌:“曾经无数人争的不可开交、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放弃的皇位,在当今天子眼中竟是一文不值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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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决战紫禁之巅


  太平公主府,莫大先生满脸愧疚地对太平公主道:“公主,这都是老朽的错,老朽万万没有想到天子听说慧星之劫,竟然是这般反应,一时失察,竟然坏了公主殿下的大事,老朽实在是……”

  太平公主颓然摆了摆手,对他苦笑道:“罢了,这事怨不得你,事先我也不曾料到,兄长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唉!我李家一向出奇葩,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呀……”

  莫先生上前一步,道:“公主,三郎做太子时,就已占了大义名份,如今他要登基称帝,那就更是天下归心了。公主现在应该慎重考虑一下今后的前程了……”

  太平公主缓缓转向他,脸sèyīn沉:“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莫先生道:“依老朽看来,三郎气运所钟,已然是不可抵挡。公主若是及时收手,交出手中一切权力,请太上皇出面从中斡旋,求得太子殿下的原谅,或可保得安然无忧,此所谓上策。”

  太平公主的目光陡然一厉,随即敛去凌厉的目光,声音柔和下来,缓缓又问:“那么下策又是什么?”

  莫先生道:“这下策么,就得趁着三郎刚刚登基,还来不及清洗公主门下,发动政事堂的五位宰相、朝中大臣以及军中交结的那些将领们,立即实施兵变,或也可争得一线生机。否则的话,哪怕只要再拖延一年,这新皇的江山也就坐稳了。”

  太平公主沉默半晌,凛然道:“我不认输!”

  太平公主霍然转过身,声音有些发颤:“我这一生,只向人低过两次头,第一次,误了我一生!第二人,那人负了我!从今以后,我再不向任何人低头,绝不!”

  太平公主匆匆离开府邸,摆驾入宫,她明知已事不可为,依旧决定要劝说李旦收回成命,李旦好不容易才得到解脱,而且已经诏告天下的事哪肯反悔,他头一次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妹妹的请求:“令月,传位避灾,我意已决,你就不必再劝了!”

  太平公主眼见李旦心意坚决,于是退而求其次,又劝说李旦虽然逊位做太上皇,但是国家大事还是应该由他亲自掌握,李旦依旧不肯,但是捱不住妹子一再解劝,最后只好退了一步,决定“三品以上官任命及重大刑案仍取决于上皇,余皆决于皇帝。”

  太平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依旧取决于皇兄,那么就算李隆基做了皇帝,也依旧动不了宰相和六部尚书,如此一来,她的主要班底就不会受到影响,也就还有余力一搏。

  目的已达,太平也不多说,马上告辞回去准备应变了。

  三rì之后,李旦正式下诏传位于太子,又过了八天,各种仪典准备妥当,李隆基即位称帝,尊父亲李旦为太上皇。太上皇自称曰“朕”,所颁诏令曰“诰”,五rì一受朝于太极殿,仍掌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皇帝则自称“予”,所颁诏令曰“制”,每rì摆驾于武德殿临朝听政。

  对于太平公主的异动,李隆基一派的人并非没有察觉,但是因为太上皇宠爱太平,李隆基考虑到父亲的感受,终是下不了决心对付姑母,靠拥戴李隆基上位的新任宰相刘幽求数次进谏不获允许,便想诛太平、清君侧,造成既定事实,谅来他是一心为天子打算,事成之后天子也不会加罪于他。

  于是刘幽求密会右羽林将军张玮,商议调动一支羽林军杀入太平公主府,只要太平公主一死,太平党自然瓦解。不料张玮事机不密,居然于酒醉之后把计划泄露给了侍御史邓光宾知道,而这邓光宾最近正与太平公主府走动密切,刘幽求闻讯大惊,仓惶之下只能求助于李隆基。

  初为天子的李隆基听闻此事也是极为恐慌,无奈之下只得去求见父亲,将实情合盘托出。李旦闻讯大怒,一直以来,下位者为了荣华富贵,挑唆皇族自相残杀的事情太多了,令李旦深恶痛绝,不想这刘幽求竟也做出离间宗室骨肉的事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旦立即下令,捉拿刘幽求、张玮等人下狱,所有参与者一律处死。李隆基不忍杀死刘幽求,又向李旦求情,列举刘幽求诛杀韦后、立父亲称帝的诸般功劳,李旦考虑再三,才单独赦免了刘幽求,将他流放到封州(广东封开县)去了。

  李旦的果断处置,使得太平公主没有趁机发难,但太平公主听闻此事后,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感。今天有个刘幽求试图发兵灭她满门,焉知明天又冒出个赵幽求、孙幽求来重施故技?

  太平公主立即秘密约见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几位宰相,以及被她拉拢过来的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王晋、胡僧慧范等人共谋废立。

  崔湜虽然也是太平一党,但此人阿附过多人,首鼠两端,品xìng不可信任,是以太平对他一直是又疑又用,因而被摒除在外。

  众人一番商议,起初决定投毒鸩杀天子,如此可以在最小范围的动乱中完成皇位的更迭,可是李隆身边的人都是当初临淄王府带出来的,一时半晌没有办法使人渗透进去,而事态已经十分紧急,于是他们转而决定动武。

  大唐又一次政变即将开始了!

  ※※※※※※※※※※※※※※※※※※※※※※※※※※※※※※

  此时,对于太平公主的行动李隆基还一无所知,虽然他已经看出姑母对权位的恋栈,但是在他想来,姑母只是想扶持一个xìng情比较柔弱的天子以确保她的地位,他不曾想过姑母萌生了称帝的野心,而且会悍然决定动武。

  自从刘幽求事件发生后,李隆基一再严厉约束部下,对太平也是处处礼让,不想激起姑母的怒火,发动太平党人与他做对,使得他甫一登基,就弄得国家糜烂不堪。但是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和解,太平心意已定,世上又有何人能够阻止?

  这一rì,中书侍郎王琚赴宴归来,回到自己府邸,着人备了热水正在沐浴,突然门扉叩了几声,王府管家老姚在门外禀报道:“阿郎,前院突然有人投书进来,书信上言明要由阿郎亲启,老奴不敢擅动。”

  “哦?拿进来。”

  王琚心中十分纳罕,让老管家将信送进来,只见那信皱皱巴巴的,想是先前裹过石头,信封上写着王侍郎亲启五个大字,王琚诧异地展开书信一看,顿时大惊失sè,“腾”地一下就从浴桶中跳出来,脚下一滑,险险一跤跌倒。

  管家慌忙上前将他扶住,惊讶地道:“阿郎,您这是怎么了?”

  王琚铁sè发青,话也不说,赤条条地拔腿就跑。管家在后面急叫道:“阿郎,你还没穿衣服呢。”

  “哦哦!”王琚突然惊醒过来,急急回转,道:“快些为我更衣。”王琚当下也顾不得唤使女进来侍候了,就让管家帮着他急急穿好衣服,也顾不得冠带是否整齐,急急又道:“快快备马!”

  片刻之后,王琚骑着一匹骏马,带着四个随从,自王府里冲出去,一阵风般扑向皇宫。对面一条小巷里,一位葛袍老者负着双手,状似正在闲游,看到王琚急吼吼地离开府邸,这葛袍老者微微一笑,悄然消失了。

  一封信平摊在李隆基的御案前,李隆基痴痴地看着那封皱巴巴的密信,忽然满眼是泪。

  一旁王琚惊道:“事情并非不可为,陛下何以如此悲伤?”

  李隆基满腔愤懑地道:“我不明白,姑母为何要这般对我?究竟为什么?父亲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了,我若对她不利,又恐父亲伤心,我如今一味隐忍,她却把屠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李隆基恨恨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一方砚台飞起,跌到地上摔得粉碎。这时候,张说、崔rì用、魏知古、王毛仲等一干亲信大臣得到李隆基的传唤业已纷纷赶来,李隆基将密信示之,众人看罢,人人变sè。

  信上写的是太平公主将于七月四rì兴兵作乱,届时李元楷、李慈将率领羽林卫突入武德殿杀天子。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宰相则驾临南衙,利用宰相的职权控制南衙诸卫举兵响应,内容十分详实。

  张说惊问道:“陛下,这封信自何处来?是何人举报,情况可属实么?”

  王琚接口道:“张相公,这封信是有人投书于我府上的,实不知是何人所投,不过这封信上诸般计划言之凿凿,实不容不信。而且明rì就是四rì,方才陛下已经使人查过,明rì本不是李元楷当值,他却借口过几rì有事要告假,已经和人换了值戍的时间,近两rì,诸位宰相也曾多次巡视南衙。”

  张说动容道:“既然如此,事情急迫,陛下当早做决断!”

  李隆基依旧犹豫难决,崔rì用劝说道:“太平公主已然谋反在即,陛下当初做太子时,就有大义在身,无人敢明目张担加害于陛下,如今陛下荣登大宝,太平公主竟然生起反心。陛下只需下一道诏书,天下谁敢不从,何以如此犹豫呢?”

  李隆基沮丧地道:“你们有所不知,上皇对太平感情极为深厚,诛杀太平乱党容易,我只担心惊动了上皇,令上皇难过伤心。”

  崔rì用顿足道:“陛下糊涂啊!难道陛下被太平公主杀了,上皇就不难过么?天子之孝在于安定四海,臣恳请陛下立即下诏,先控制北门禁军,再收伏逆党!”

  李隆基迟疑半晌,道:“这个……,且再等等,速速把我四位兄弟请来,一同商议此事。”

  李隆基在登基前,就已把两位兄长接回了京师,现如今李成器四兄弟都在京城,老四老五掌管东宫卫率,李成器和李成义分别担任左右卫的大将军,都在南衙掌着兵权。

  不多时四兄弟纷纷赶到,看过书信后,李隆基徬徨地道:“诸位兄弟,我三郎并非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人,只是如今这意yù叛乱的人不是寻常人啊,我担心若是对付姑母,会令父皇伤心难过,是以迟迟难下决心,你们以为,我该如何是好?”

  李成器冷笑道:“三郎,你不yù让父皇伤心,待得太平发动,父皇终究难免伤心一场。太平做得,我们就做不得?难道你想让则天故事重演于当朝,让我等兄弟家破人亡,李唐宗室再遭一次劫难?”

  李成义、李隆范等三人也是摩拳擦掌:“三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乃当世英雄,何故作此妇人之仁?动手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眼见四兄弟异口同声,李隆基游移不定的心渐渐镇定下来,眉宇间一片萧杀:“好!你不仁,我不义,咱们这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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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乳虎扑食


  rǔ虎扑食时,不会像成熟的猛虎一样小心靠近、仔细观察,寻找一个最妥善的时机行致命一扑,它想扑食时就会动手了。事实上李隆基也是没有时间再多行考虑,因为太平公主已行动在即,他必须立即应战。

  翌rì午后,李隆基还在武德殿上处理着政务。金殿外一片平静,宽敞空旷的宫城里,在烈rì之下罕有人行动,只有几名士兵没jīng打彩地站在石阶旁,巴望着阳光赶紧西斜,让那宫殿的yīn影照过来。

  “砰!”

  远处突然有声巨响传来,传到此处时声音已经不大,但是一个执戟而立昏昏yù睡的宫卫士兵还是听到了声音,他纳罕地眯起眼睛,迎着刺目的阳光向远处张望了一眼,惊奇地发现武德门竟然关闭了。

  因为太上皇仍然在太极殿御事,所以皇帝在侧殿武德殿署理政务,这武德门本来是一道偏门,如今也就像承天门一样,成了文武百官每rì上朝的必经之路,所以平时是不关闭的。

  现在是下午,朝会早就散了,但是皇帝批阅奏章也在武德殿上,常有各部司衙门的官员进进出出,因此武德门还是开着,要到关闭宫门的时候才会封闭,如今怎么……

  他还没有醒过神儿来,就见数百名士兵刀枪闪亮地自武德门下杀将进来,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今rì戍守武德门的羽林将军常元楷和李慈,这名宫卫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汗毛都竖了起来。

  “造反啦!有人造反!”

  这个宫卫惊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武德殿跑,沿着长长的石阶御道狂奔出百余步,还没等他冲进大殿,就听一阵整齐的喊杀声骤起,急忙扭头一看,就见介于太极殿和武德殿中间的那道平常不开的门户虔化门突然大开,整整齐齐一支御林卫从虔化门内杀将出来,截向那支乱军。

  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显见是早有准备,他们队伍整齐,俱都身着半身皮甲,棕sè的甲胄、鲜红的盔缨,汇聚成一柄锋利的长枪般刺向那乱蛇式的叛军七寸。

  叛军约三百余人,正全力冲向武德殿,因为有人跑的快有人跑得慢,整条队伍拖成了一条散散漫漫的队伍,毫无队列可言,被这支斜刺里突然杀出来的军队一冲,便迅速插入、截断,形成了包围。

  这宫卫呆了一呆,随即便清醒过来,还待跑进宫去示jǐng,陡然武德殿方向又是一片海啸般的呐喊声起,无数甲胄鲜明的禁军卫士仿佛cháo水般从大门、侧门、廊柱、山墙处,从武德殿的后面和后殿里蜂涌而来。

  这名宫卫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那儿,眼见第一批卫兵冲出来,一直冲到第七层石阶陡然止步,长戟整齐地前指,后面无数的士兵迅速拥过来,将他们身后的石阶以及石阶之上的地面全部铺满,铺成了一条甲胄与大戟组成的钢铁枪阵,密密匝匝,气壮如山。

  一个年轻高大的太监提前剑站在队伍前面,这个宫卫认得他,那人正是皇帝身边极得宠信的内宫太监高力士高公公。

  武德门到武德殿中间宽敞平坦的广场上,已被从虔化门杀出来的官兵截成两段的叛军正在拼命厮杀着,突然发现武德殿上涌出无数的官兵将武德殿团团护住,反抗顿时于惊骇中停止了,所有人都呆在那里,到了此时谁还不明白皇帝早已有备?

  高力士踏前两步,眉宇间一片萧杀,厉声大喝道:“圣人有命!常元楷、李慈图谋不轨,杀无赦!尔等官兵,皆受蒙蔽,立即弃械投降者,不予问罪。”

  常元楷脸sè惨白,持刀大呼道:“兄弟们,不要听他胡说,只要咱们冲进武德殿……”

  “轰!轰!轰!”

  常元楷还未说完,突然一阵剧烈的夯地声传来,地皮一颤一颤的,惊得他顿住了声音,霍然扭头望去,只一眼,目芒顿时缩如针尖。

  这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密密匝匝,枪林如山!不计其数的羽林卫士如同流动的岩浆般铺满了整个宫廷,他们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为之一颤,在这样密集的枪阵刀阵面前,大军及处,人马俱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挡,唯一的选择唯有望风而逃。

  可是,他们还有退路么?身后的武德门已经锁死,右面是高大厚重的一堵宫墙,前面是武德殿,可殿阶下也是无穷无尽的禁军勇士,将那宫殿护得密不透风,他们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能杀得进去吗?

  王毛仲全身明光铠,威风凛凛地走在无穷无尽的大军前面,挥刀厉喝:“缴械不杀!”后面无穷无尽的禁军士兵一言不发,只是用他们那整齐划一的步伐,用那令整座宫城都为之战颤的杀气他们的大将军站脚助威。

  “当啷!”不知是谁失手跌落了兵刃,随即就是一片兵刃碰地声,许多弃了兵刃的战士唬得面无人sè,伏地颤栗,不敢抬头。常元楷和李慈对望了一眼,眸中满是绝望。

  ※※※※※※※※※※※※※※※※※※※※※※※※※※※※※

  萧至忠和岑羲两位宰相试图效仿当年张柬之的做法,以宰相大印写下一道调兵公文,揣在怀里直奔南衙。两位宰相闯进南衙后立即击鼓聚将,召集各卫将领,高声宣布:“皇帝意图弑杀太上皇,太上皇命宰相至南衙调兵勤王!”

  萧至忠言罢,帐下众将肃立不语,无一人出言质疑。萧至忠和岑羲只当这番谎言诳住了众将领,暗自庆幸地相互递了个眼神儿,岑羲便抓起令箭,高声喝道:“右千牛卫大将军林海上前听命!”

  帐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应答。

  岑羲眉头一皱,扫了帐下众将一眼,喝道:“右千牛卫大将军林海何在?”

  帐下众将平视前方,还是一言不发。

  萧至忠奇道:“林海难道逾时不至?左骁卫大将军郭怒何在?”

  帐中数十员大将,一个个还是挺立如山,依旧一言不发,萧至忠和岑羲的脸sè渐渐变了,萧至中强自镇定着,却压不住声音中的颤抖,指着一人问道:“你……你是哪一卫的将领,自报名姓!”

  被他指中的那员大将仿佛生铁铸就的身躯,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变化,眼神平静地凝视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也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就在这时,帐后突然发出一阵长笑,萧至忠和岑羲急急转身,就见一员年轻的武将顶盔挂甲,肋扶长剑,英姿飒爽地自后帐走出来,身边簇拥着十几个魁梧彪悍的武士。萧至忠和岑羲一见此人顿时脸如死灰,骇然叫道:“宋王?”

  李成器笑容一敛,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两个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给我砍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即一拥而上,哪管你是不是礼绝百僚的当朝宰相,钢刀并举,鲜血四溅,就把两位宰相杀猪一般地当场宰了。

  窦怀贞此时仍坐镇在政事堂,本想等两边一得手,他便坐镇政事堂,签发一道道伪诏,迅速平定局势。却不想美梦未醒,武德殿前“大阅兵”的浩大声势就传到了他的耳中,窦怀贞情知事情已经泄露,慌忙开了后窗逾窗而走。

  此时宫中已处处戒备,哪有可能逃得出去,若不是李隆基一开始担心引起他们的jǐng觉,而且一旦发动也不怕他们会逃出宫去,所以不曾在政事堂设一路伏兵,突怀贞连政事堂都休想逃出来。

  窦怀贞仓皇四窜,潜入了一条排水的地沟,眼见浊水滚滚而去,他既不识得水xìng,也不知道这地下水道究竟有多长,沿途又有多少道防范潜入的铁栅暗网,绝望之中解下腰带,就在一道水闸上自缢身亡了。

  同时,李隆范、李隆业及李隆基的一些心腹大将各自率领一支禁军,已经对王晋、崔湜、慧范、贾膺福、李猷等太平党人实施了全城大缉捕。

  李旦在太极宫中听到军队调动的动静,急急登上承天门眺望,眼见大军云集于武德殿,不由大惊失sè,急忙宣兵部尚书郭元振晋见。

  郭元振事先业已得到李隆基的告知,清楚整个行动计划,一见李旦马上躬身奏道:“太上皇勿惊,此乃宰相窦怀贞等人谋反,皇帝正调集兵马平叛,唯恐太上皇担忧,是以事先未曾禀明。如今一干谋反主脑已然伏诛了。”

  李旦愕然道:“窦怀贞等人谋反?”

  转念一想,李旦忽然大惊失sè,既然有人谋反,背叛当今皇帝,他们必然另有拥戴,窦怀贞会拥戴何人?他可是令月一手举荐的宰相啊,难道……难道三郎调兵,竟是对他的姑母下手了?

  李旦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三郎何在,速传他来见朕!”

  这时李隆基堪堪登上承天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隆基只要制造一个身在武德殿的假相就可以了,又哪会亲自在那里充当诱饵,一见李旦,李隆基立即跪拜于地,道:“父亲,儿缉捕乱党,事先未曾告知父皇,惊动父皇,是儿之罪。”

  李旦脸sè铁青,沉声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么样?”

  李隆基见父亲已经猜到太平公主参与其中,也不隐瞒,惨然一笑道:“父皇,不是儿子想把姑母怎么样,而是姑母想把儿怎么样啊,父皇请看。”

  他从怀中摸出那份告密信呈给李旦。李旦看罢沮然若丧,半晌无言以对。他固然对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对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一样钟爱。如今妹妹要杀儿子,儿子对付妹妹,他夹在中间能说什么?

  过了半晌,李旦才颤声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的姑母?”

  看到父亲目中的泪光,李隆基心弦一颤,不敢再与父亲对视,他只得垂下头,低声答道:“父亲,儿……儿现在只怕不能对姑母有所处置了。”

  李旦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李隆基低声答道:“因为……率兵前往太平公主府的是我二哥。”

  李旦心头顿时一沉,五个儿子里面做事最没有顾忌的就是李成义,如果换做李成器或者李隆范、李隆业,或者都会因为太平的身份而有所忌惮,但李成义不会,他敬畏父亲、友爱手足,可对亲戚宗室却没有同样深厚的感情。

  李旦嗒然若失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到城墙处,扶着碟墙眺望着太平公主府的方向,垂泪自语道:“令月,你……你已不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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