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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宋王 【作者:尹三问】(8月7日更新至“ 终章 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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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二章 急怒攻心

  汴京皇宫,垂拱殿!

  赵顼胸口剧烈起伏,神色凝重,呼吸也越发的粗重,拿着奏疏的手也忍不住开始颤抖。显然,有强硬的情绪波动!

  片刻之后,赵顼大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奏疏扔了出去。随即又是大手一挥,御案上的奏疏笔墨全都飞了出去。批阅奏疏的朱笔竟直接砸在一个新来的内侍小海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记。

  殿中内侍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知道,此时此刻,官家一定处在暴怒之中。

  这几年,官家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经常会大发雷霆。一个不小心,若是触了眉头,没有好下场。

  今日的情况比往日发作的更厉害,官家肯定是遇到什么非常愤慨之事,才会这般龙颜大怒的。

  小海是垂拱殿内侍之一,前来当差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摸准了官家发怒的脾气。是以,即便是朱笔砸在脸上,也不敢去擦拭。

  官家正在盛怒之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目光瞧见官家扔掉的那份奏疏正好落在脚下。

  小海略识得几个字,瞧见那奏疏上分明写着“灵州捷报”几个字。明明打了大胜仗,官家怎地还这般愤怒呢?小海一头雾水,很是奇怪!

  赵顼依旧呆滞地站在原地,身体还是略微有些颤抖,突然之间,喉咙泛起一丝腥味,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那颜色可比批红的朱笔更鲜艳!

  一团血雾之后,内侍们都惊呆了,有反应快的。急忙上前关切道:“官家,你没事吧?快传太医!”

  “没事,闭嘴!”赵昭眼神冷峻,轻轻摆手。

  “官家,可是你刚才……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保重龙体啊!”内侍倒是一片赤诚,关切询问。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朕自作主张了?朕好好的,干嘛需要传太医?”赵顼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反问。

  “可是……”这名内侍很实在,依旧一片赤诚,还是没有领会官家的意思。

  “来人!”赵顼根本不等再开口。喊来两名殿前司亲信侍卫,吩咐道:“此奴患病,御前吐血,把他带走!”

  “呃,这……”那内侍莫名其妙,还想分辨什么。却已经被捂住了嘴巴,拖走了!

  小海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余光之中,那名内侍被拖走了。小海知道,此去再无回,很快就会从世间消失。若非如此。垂拱殿的内侍怎会更换的如此之快,自己又怎么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呢?

  嘿嘿!垂拱殿里求平安,可是一桩技术活,并非人人都能玩转!

  “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赵顼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陛下,曲公公疾病发作,御前喷血……”小海跟着几个内侍一起,异口同声回答。

  “嗯,快把垂拱殿打扫干净!”赵顼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一声。

  小海紧绷的神经暂时终于略微松弛,这段时日。他已经悟出一个道理,想要在垂拱殿生存,必须要和官家统一口径。

  看着忙碌的内侍,赵顼的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赵顼刚才吐血是因为急怒攻心所致,按理说是该请太医看看的。这段时间他明显觉得,身体状况差了许多。可请医问药的事情只能私下做,那个姓曲的内侍关心自己没错,可若官家垂拱殿吐血的消息传出去,又会是怎生光景?

  赵顼并非讳疾忌医,只是皇帝的身体状况牵连太多,必须要小心。关中的秦王会很关心,甚至连母亲和弟弟赵颢,也会很在意!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

  地上的奏疏被捡起来,又放在了案头,赵顼目光落在那份报捷奏疏上,身体又忍不住有些轻微的抖动。

  那是秦王赵昭送来的捷报,灵州大捷!

  西夏半壁江山成为大宋领土,国界线拓展到了黄河岸边。接到这样的消息,赵顼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宋开疆拓土是好事,可偏生执行之人是秦王,偌大的功绩到底算谁的呢?

  再看到后面的内容,赵顼本来有些纠结的心骤然间不平静了,失望、惊讶、愤怒、恐惧……许许多多的复杂心情在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

  那是关于王中正的,一个自己寄予厚望的亲信。

  攻克石州和夏州的喜讯才来没多久,赵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可一个晴天霹雳出现在眼前。王中正狂妄自大,轻敌冒进,兵败被杀于鹅枝谷。骤然间从云端跌下,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赵顼一时间有些懵了。

  王中正死了,死在西夏人手里。赵顼有些失望,原本想要在西北安插势力的,如今计划是破产了。

  不过王中正战死沙场,也是有功劳的,自己脸上多少也有面子。他的死,若是加以宣传,还是可以利用的。

  可是看到下面的文字时,赵顼彻底不淡定了。王中正轻敌,导致东路军溃败,种咏因此战死沙场,种谔受伤,东路军共计阵亡四万人。

  如此沉重的罪名全部落在了王中正身上,还有刘仁轨临阵脱逃的事情一并上报。

  怎会会这样?赵顼难以接受,他认为这是秦王赵昭的陷害。他很清楚,如果这一条属实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派去人导致了战事失败,险些酿成大祸,大臣和百姓会怎么想呢?自己这个皇帝也是有责任的不说,此战的战功也就完全没有自己的份!

  不会这样的,赵顼根本不愿意相信。

  可是秦王的奏疏上写明白了,证据确凿,此事同时也呈报给枢密院。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皇帝可就丢人了。这种事情不好作假,淡但凡是个稍微懂军事的臣子都看得出来大概,想要遮掩都没指望。

  事实俱在,由不得赵顼不信,可内心是深处又不愿意承认,于是认定这是秦王的陷害。

  王中正的草包行为是有目共睹的,赵昭的确是就事论事。但关于东路军伤亡巨大的事情,这与他的诱敌之计有关,但如今全都算在了王中正身上。如此一来,可以打击赵顼的威望,何乐而不为呢?也算是为种咏和那些死伤的西军将士讨点说法。

  反正外人又不明就里,让赵顼来背黑锅最好不过了。

  身为帝王,识人不明;王中正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他这个皇帝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皇帝面子该往哪里放?这个责任又该怎么算呢?

  所有的战功都被赵昭一人所据有,他费劲心机,想要参和进去,最终以失败告终。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此一件事,就足够让赵顼愤怒了!

  但他更为担心的是实力对比,拿下了西北之地,赵昭的地盘等于是扩大了,实力自然也就越发的强悍。

  如今所有人都将他视为收复西夏的英雄,名声与威望都大大提高,反而将自己踩在脚下。

  赵昭已经很难控制了,他对自己的威胁是愈来愈大了,赵顼如何能不担心呢?

  为什么赵昭的运气总是这样好呢?为什么自己经常做这等吃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呢?赵顼心里越发的郁闷了。

  赵昭故意恶心自己还不算,竟然还要自己下诏追封种咏,并且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哼,开什么玩笑?赵顼冷冷发笑,你的兵你自己养啊!至于对种咏的追封,他更加不乐意了,这是打自己的脸啊。

  哪怕王中正的再怎么狂妄自大,但是他的忠心却是真的,赵顼多少还是愿意为他尽点心意的。

  事情远远超乎想象,也超乎赵顼的承受能力。

  随后他发现更多糟糕的情况,自己曾经命令文及渊延缓对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可事实上,文及渊没有听命,反而加倍为赵昭服务。

  背叛!

  赵顼已经心里有数了,文及渊肯定是已经倒向了赵昭一边。可恨啊,文彦博,这是你养得好儿子……

  失望、担忧、背叛、愤怒,等诸多因素夹杂在一起,产生的打击不言而喻,这也正是赵昭急怒攻心的缘故。

  打击一件接着一件,这边正在咒骂文及渊,那边文彦博的奏疏已经到了,请求辞去河北路宣抚使的职务,安度晚年。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文家要举家西迁不成?随后赵顼反应过来,这是文彦博就儿子的行为做出的让步。

  放弃大权,对皇权无危害,才能保全文家安危!

  文彦博,你倒是精明啊!

  赵顼虽然舍不得让文彦博这样的人才离开,可一旦与秦王有了瓜葛,这样的人就留不得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河北路宣抚使,必须要换人。

  可是换谁呢?

  赵顼思来想去,将宰相吴充派去了大名府,主持河北路军务,巩固边防。

  如此一来,政事堂的宰相中必然就有了缺口。谁来做统领大局的首/相,这是十分重要的。

  赵顼是属意王安石的,可王安石真的合适吗?无论其他,忠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决定之前,赵顼更想验证一下王安石的忠诚度!

  “宣王安石垂拱殿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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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三章 致命一击

  王安石很快就入宫了,在这方面他有便利。

  以前官家也经常这样传旨召见,故而王相公并未觉得突然。

  垂拱殿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急怒呕血的官家赵顼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很客气地赐座给王安石。

  小海一直低着头,却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凳子放在王相公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开。官家的情绪变化太快了,越是温和,越显得笑里藏刀。直觉告诉他,王相公今日怕是要倒霉了!

  君臣落座之后,赵顼先问了些许关于变法和赋税的问题。还别说,王安石回来不过半年时间,兢兢业业,成效还是很不错的。加上今年大宋难得风调雨顺,是以财政收入有所增加,立即解了三司囊中羞涩的燃眉之急。

  随后,话锋一转,又谈起了西北战事。赵顼面带微笑道:“秦王奏疏,灵州大捷。”

  “臣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奏疏是先经过政事堂中书省的,同时给枢密院也有公文,加上赵昭蓄意扩散消息,如今已经传开了,几乎是人尽皆知。

  赵顼不动声色道:“那……介甫,你怎么看?”

  “此乃喜事,前所未有之大喜,陛下英明神武,秦王英勇善战,将士用命,方有灵州大捷!”王安石是当真高兴,自从真宗年间丢了灵夏路,大宋一直有心夺回,但何时成功过?直到这一次,秦王出马,灵州才重新回到大宋治下。

  黄河以东的土地全部落入大宋掌控中。灭西夏。断辽国之右臂。恢复汉唐旧境的宏愿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实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王安石自然高兴。若是论功,当朝皇帝的,与主将,参战将士都是有功的。

  不过听在赵顼耳中,便有奉承的意思,首先强调自己英明神武。很好!

  “秦王上书,为将领请功,追封战死的将士,由枢密院主持抚恤,介甫以为如何?”赵顼依旧不动声色,和平日询问政务建议没什么两样。

  王安石也是这样认为的,正直的王相公没有嗅到杀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关乎前程和生死。

  “论功行赏是应该的,将士们苦战数月,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是该奖赏。至于抚恤,虽说眼下财政吃紧。但想想办法,这笔钱还是能挤出来。”王安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赵顼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从王安石张嘴到闭嘴,万分期待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酷,继而有些失望,随后又被愤怒所充斥。

  待王安石说完,抬头看向官家时,赵顼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嗯!”赵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如此是否会影响变法呢?如今大宋财政吃紧,诸多事情怕是难以兼顾!”

  “确实钱粮吃紧,但征讨西夏乃国之大计,抚恤将士,激励士气是必要的。”王安石道:“未来西夏有可能卷土重来,还靠考将士们抵御外地;即便西夏按兵不动,我大宋也该趁此良机,一鼓作气,直捣兴庆府。”

  对于一早就制定的战略构想,王安石充满了期望,一直希望能够付诸行动。

  赵顼越发的平静,脸色瞬间几变,随后又道:“朕得到消息,西夏失了灵夏,反过来意欲图谋河湟,共计十二万人马,六万进攻,六万防御大宋,介甫以为如何?”

  王安石迷惘道:“没听枢密院提及啊,西夏刚失灵夏,又动兵进攻河湟,不大可能吧!”

  按照惯例,边疆军事情报是首先上报枢密院的,枢密使韩绛那边不见动静,怎地突然从皇帝口中道出?不符合习惯,也不符合逻辑。

  “果真如此呢?”面对王安石的质疑,赵顼如此反问。

  “灵州大捷,我军气势如虹,西军素来精锐,又有秦王坐镇,应可确保无虞。”王安石道:“朝廷只需要支援钱粮,秦王殿下必可御敌,甚至反攻河西,灭亡西夏亦不无可能。”多年夙愿,如今大有希望,王安石自然是希望尽快达成。

  “好,你且先去吧!”赵顼一句话下了逐客令,莫名其妙的宣召,无头无尾的奏对就这么结束了。王安石兀自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清白,官家今日宣召自己的重点何在?

  赵顼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王安石竟然赞同秦王的提议,他竟然赞同!

  这是赵顼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还口口声声说,西北只要有秦王,万事妥当,不必担心。

  这是奉承还是信任?赵顼知道,王安石或许是出于公心,是希望完成灭亡西夏的大计。但以他执拗且正直的特点,但凡有利于西北战事的事情,他肯定都会支持的。那样的结果是什么?赵昭会越发壮大。

  或许宋军可以攻克兴庆府,但灭亡西夏之日,也就是自己这个皇帝倒台的之时。

  赵顼现在选用人才的核心条件是对自己的皇位有利,显然,王安石并不太适合。

  宰相是何其重要的官职,若是不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岂能放心?枉朕对你这般器重,竟然丝毫不为朕着想,还想在事实上支持秦王。

  难不成王家真与赵昭安通款曲?想起过往的风言风语,赵顼的心里顿时疑窦重生。对王安石也是越发的怀疑,自今日起,君臣之间再也不会有往日的信任与和谐了。

  赵顼觉得,或许让王安石再度为相是个错误吧!

  想起近日的事情,赵顼几欲抓狂。文彦博辞官,态度暧昧,吴充去了大名府,王安石又如此不明是非,自己竟然陷入无人可用的地步。

  吕惠卿!

  赵顼很快想到了吕惠卿,为今之计,或谢有他才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赵顼心里正在这样想,一封奏疏出现在眼前——御史钱颖弹劾吕惠卿不法事!

  大抵是说,吕惠卿有贪赃枉法的行为,在陈州任上行为不检点等等。若是放在往日,眼里不揉沙子的赵顼是不会容忍的,必定会从重处罚。

  但是此刻,在赵顼看来,一颗忠诚的心可以抵过无数不法之事。此刻的吕惠卿俨然就是一个宝贝,赵顼如何愿意处置呢?

  也罢,御史就风闻奏事,监察百官的权力,这也是他们的责任。

  赵顼顺手将奏疏扔到了一遍,就在放手的一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钱颖,御史台一个很普通的官员。但是——他与王雱乃是同年,过从甚密!

  事情一下子清晰了,很显然,弹劾吕惠卿,很有可能是王雱的手笔,或者是王安石的意思。

  已经让人去了陈州,你们还不放心吗?

  赵顼陡然间心生厌恶,贬谪吕惠卿去陈州,他本就心生愧疚。之前因为重视王安石,对王家圣宠优渥,倒也没什么。可今日王安石的态度本就让他失望愤怒,心中对吕惠卿更加看重。

  王雱的弹劾奏疏恰好在此事出现,当真是触霉头!

  看来,宰相该换人了!

  赵顼随手将奏疏一扔,拂袖而去!

  内侍小海看着官家的背影,才想着官家必定是去了后宫寻找那位妃嫔了。这已经是惯例,只要官家在垂拱殿发火,郁闷憋屈,就会去后宫的妃嫔身上发泄放松。最近一段时间,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无论如何,他们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只要官家在,垂拱殿就是人间地狱,生死一线的风险一直居高不下。官家走了,他们却还要忙碌,必须将垂拱殿收拾妥当。

  御案上的茶杯果盘,涉及官家的安全,自有绝对的亲信收拾。小海很识趣地走过去,将凌乱的奏疏拜访整齐,才将笔墨纸砚摆放好。在这个过程中,目光飞快地掠过,将奏疏上的关键信息印刻在脑海中。

  ~~~~~~~~~~~~~~~~~~~~~~~~~~~~~~

  弹劾吕惠卿确实是王雱的主意!

  如此忘恩负义之徒,贬谪陈州,如此小小的惩戒,当真是太便宜他了。再者,知州依然是很高的官职,将来大有官复原职。

  一年时间,吕惠卿对王家的不义之举太多了,被他压制的喘不过气来。如今好不容易缓过来,自然要对付他,更不能给他翻身,再次迫害王家的机会。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王雱深以为然。只有将其置于死地,父亲的地位才能真正稳固,王家才可以高枕无忧。或许唯有打回原形,吕惠卿才会幡然悔悟吧,至少肯定很凄惨,王雱很乐意看到这样大快人心的局面。

  所以,尽管父亲一再反对,连续告诫多次。王雱还是决定给吕惠卿“致命一击”,对付小人,就只能用小人的手段。

  这几年,王雱也知道不少吕惠卿的龌龊事。于是乎,立即将黑材料交给同年好友钱颖,利用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的权力,直达天听。

  官家是最忌讳官员贪赃枉法,行为不轨的,有这些材料,肯定够吕惠卿喝一壶的。再加上官家对父亲的一贯宠信,吕惠卿这次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王雱心情大好,期待着明日有好消息传来。就在这时,王雱得知父亲归来。匆匆迎上去,却发现父亲身影竟然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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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四章 天大的把柄

  陈州,位于淮水北岸!

  距离都城汴京的距离并不远,也在中原的范围内,却不怎么富足,在吕惠卿眼里还有几分穷乡僻壤的感觉。

  没办法,开罪了盛极一时的王相公,还能为一州长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将就着吧,时间不会很长的!

  吕惠卿岂能愿意后半生耗在这种地方?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他在等机会,等一个翻身的契机!

  一个可以击倒王安石,让自己重新站上高位的机会!

  很快,机会来了,比预想来的更早!

  这日早上,郑侠的书信到了,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郑侠是秋天的时候投效到自己身边的,同是王安石的学生,是名副其实的同门师兄弟,他们本就熟识。之前疏远了几年,则是王雱一手造成的。

  吕惠卿并不奇怪,郑侠何以会投效自己,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他肯定是怕了,想要寻求个联盟庇护。

  当然了,吕惠卿也是个多疑之人。郑侠何以会投效到自己门下?而不是寻求别人庇护?虽说有同门之谊,又有同样的敌人,看起来合情合理,但还是存了几分小心。

  郑侠浑不在意,这半年来,也帮吕惠卿办了不少事情。尤其是打探消息,快速准确,俨然成为吕惠卿在汴京的耳目。

  渐渐的,吕惠卿的戒心开始放松,对郑侠的信任与倚重也逐渐增加,开始共同设计对付王安石。

  说起来也可笑,两个昔日的学生联合起来,策划对付曾经老师。场面怪怪的,还有几分讽刺的感觉!

  今日,郑侠送来消息,说从御史台的朋友处得到消息,王雱弹劾自己诸多不法事,让自己早做准备。

  王雱?弹劾?

  吕惠卿顿时恨的咬牙切齿,已经把我赶到陈州了。还要赶尽杀绝吗?王安石是否也是这个意思?

  吕惠卿从郑侠的密信中得知,弹劾的几条罪名可都不轻。毕竟昔日曾与王雱一起“同流合污”,有些把柄被人注意到也不奇怪。

  如此事情时序发酵,情况可能会继续恶化!

  吕惠卿有些着急了!

  对于郑侠的消息,他并未怀疑。不过还是从另外的渠道加以打听,毕竟是做过参知政事之人,消息渠道更广阔。很快就得到更准确,更细致的情报。

  王雱确实要置自己与死地!

  吕惠卿是坐以待毙之人吗?他第一时间就想要了自救和反击!

  很凑巧,他同时得到消息。秦王赵昭灵州大捷,上书请求赏赐将领。抚恤阵亡将士。宰相王安石表示赞同。

  看到这里。吕惠卿笑了!

  王安石是厉害,可是终究是个不知变通执拗之人,他注定会死在这一点上。

  吕惠卿太清楚,官家赵顼对秦王是何等忌惮。哪怕是公事公办。只要流露出对秦王偏袒,都不会有好下场。

  经此一事,官家必然对王安石心存不满。再加上自己昔日捕风捉影的布置,只怕此刻官家心里已经存了疑窦。

  毫无疑问,王安石的根基已经动摇了。

  那么,这既是自己反击的好机会!

  吕惠卿暗暗冷笑,其实他手中有个大杀器,只要出手,必定威力无穷。但在此之前。他并未轻易使用。王安石根基牢固之时,杀伤力十分有限,未必能够一击必中。

  而如今,他自己找死,动摇根基。自己补上一刀。效果必定惊天动地。仔细想想,或许官家也正要这样的借口。

  唉!

  毕竟师生一场,吕惠卿本不想这么早祭出大杀器。奈何王雱欺人太甚,那就只能反击了。为了不被你整死,只好将你王家赶尽杀绝!

  反击是一方面,自保也很重要。

  吕惠卿虽有感觉,官家不会太过处置自己,但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为了重获圣心,布置许久的东西也该出手了。

  投其所好,才是最佳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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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弹劾的几日后,陈州知州吕惠卿给官家赵顼上了一道奏疏!

  同时上呈上许多书信——他与王安石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大都是涉及变法,以及这几年的朝堂政务,时而也涉及到官家赵顼!

  熙宁五年之前,王安石与吕惠卿乃是关系密切的师生,书信来往多,几乎是无话不谈。

  王安石为人正直,也不太注意避讳,缺少放人之心,是以在书信之中留下了天大的把柄!

  无使上知——不要让皇帝知道!

  赵顼看着这句话,面色阴冷,目光中寒意森森。最器重的宰辅大臣,与学生之间的书信,经常出现这句话!

  谈及的内容不能让皇帝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什么事必须要隐瞒自己呢?

  无论内容,欺瞒君上都是大罪一件。

  再仔细瞧瞧,内容大都是关乎变法的。很多时候,王安石都表达出赵顼某些做法和态度的不满,或许这没有达到他的期望。这些,在赵顼看来就是怨怼!

  有不满,你当面告诉朕啊?当面不说,背后议论算怎么回事?

  赵顼想想自己前几年对王安石信任有加,而他还这般对待自己,当真是让人失望。加上最近在对西军将士封赏抚恤一事上的态度,赵顼对王安石仅存的信任全都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失望与愤怒!

  王安石实在可恨!

  罔顾了自己的信任,竟然背后议论皇帝,欺君罔上,当真是罪大恶极!

  一时之间,赵顼勃然大怒!

  垂拱殿再次经历了“碎碎平安”的局面,小海依旧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好出!

  至于吕惠卿这种发其私书的做法,不仅没有不道德,反而是揭发罪证的行为,还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感觉。

  赵顼也不在意,若非王雱将吕惠卿逼急了,人家何以如此反击?吕惠卿没有早早将这些书信拿出来,已经算是对得起王家父子了!

  至于吕惠卿的罪名,巧取豪夺,讹诈富豪,在华亭县置办田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欺君之罪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何况吕惠卿还给自己送上了一份大礼。

  太让人失望了,赵顼长叹一声,做出了一个决定!

  毫无疑问,王安石的宰相是当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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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五章 知恩图报

  吕惠卿发其私书,一纸弹劾,王安石的地位顿时岌岌可危。

  皇帝虽然没有立即治罪罢相,但风言风语不断,所有人都知道,王相公今非昔比,圣宠已经不在了,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一时间,满朝上下上千双眼睛都盯着王安石。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已经抬起脚,准备趁乱踩上几脚。

  王家府邸,王雱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吕吉甫不好惹,为父告诫你很多次,你为何要当成耳旁风呢?”王安石对儿子的私自行动有些不满。

  “父亲,我……”

  王雱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吕惠卿还有这样厉害的杀招,也没想到父亲竟如此大意,留下了天大的把柄。只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责怪父亲吗?王雱轻轻摇头。他更多的是自责,毕竟吕惠卿一开始并未拿出这些东西,若非自己赶尽杀绝,把他逼急了,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一时间,王雱心中满是内疚,心情更加压抑了!

  “算了!”王安石一贯疼爱儿子,也不忍过分苛责,沉声道:“如今朝廷已非当年,其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官家没有直接下旨降罪,已经是给面子了,为父又岂能恋栈权位?”

  “父亲,你就打算就这样放弃吗?”王雱惊讶地看着王安石,痛心疾首地询问。父亲起复不过才半年时间,再度罢相……想想之前那一年的苦日子。王雱连连摇头,如斯状况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王安石沉吟片刻。怅然道:“是的,今非昔比,跟为父一起回江宁去吧!”

  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就算是没有吕惠卿弹劾一事,王安石的心境也不复从前了。那日垂拱殿的奏对,关乎秦王的那几个问题,没有按照官家的期望回来,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赵顼对他失望了。可他又何尝不是对赵顼也失望呢?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官家在乎的是怎么提防秦王,他已经不在意变法,不在意昔日的宏图大志了。

  甚至为了对付秦王,轻易牺牲昔日的梦想,牺牲大宋的利益。他已经失了君王气度,失了仁者之心。

  王安石知道。官家和秦王之间的矛盾必须要解决,可他不想参与,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只是清楚一点,自己关于大宋未来的构想或许已经很难实现了,官家已经不在乎了,自己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

  不仅是权力和政务上的支持。更是心灵上的支持。

  曾几何时,王安石依旧记得,第一次面见赵顼时,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弥足珍贵的知遇之恩,还不遗余力的信任与支持。是他坚持下去的心念。这几年,无论面对多大的压力。王安石始终咬牙坚持这,就是为了报答官家的隆恩,为了实现他们共同的大宋富强之梦。

  如今,信任与支持不在了,梦想已经分道扬镳,支离破碎。王安石心灰意冷,哪里还有心思在坚持下去?即便是知恩图报,可对方不领情,甚至不给自己机会,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真的萌生退意了!

  王雱却不这么想,他心里充满了负罪感,认为是自己的大意导致了今日的局面。父亲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是迫不得已。

  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难受,心里对吕惠卿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同时还有信不下的执着,比如权力。他的权力**很强,父亲为宰相是他们王家的荣耀,也是他王雱前进的动力与支持。

  如今父亲又要倒台了,这次罢相,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起复。那么自己的下场,落地凤凰不如鸡,没有一刻淡然之心的王雱如何能接受?

  一切的美好在瞬间崩塌,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雱欲哭无泪,顷刻间冷笑连连,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急怒攻心,与赵顼那日的情况相同。

  只是王雱的身体更加虚弱,更比不得皇帝身体有太医精心调养,也没有诸多虎狼之药维持。是以,急怒呕血,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等要命的时候,王雱又患上了背疽病,背部多了一个化脓的大疮,情况十分危急。

  若是平时,慢慢治疗,加以调理也也是有机会痊愈的。奈何王雱本就在病重,身体素质又不好。自从卧病之后,又心情抑郁,处在仇恨与自责之中,如此情况,哪里能康复?渐渐有了生命垂危的迹象。

  王雱的病情越发的沉重了,王小夫人的坐在床边,整日默默垂泪。而王安石也是忧心忡忡,他已经老了,唯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老年丧子之痛,他如何承受的起?

  就在王相公绝望之际,一个人上门了!

  “秦王妃?”

  王小夫人讶然看着登门的女子,先是迷惘,随即想起前不久参加楚国大长公主的宴会,曾有一面之缘。当初只是远远一见,如今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可不就是秦王正妃柴敏言吗?

  王安石也十分奇怪,施礼之后,惊讶问道:“王妃到访,寒舍蓬荜生辉,只是……”

  自从当年李复圭构陷一事之后,秦王与王家并无什么来往,今日秦王妃却突然登门了,这本就很奇怪。再者,男女有别,即便是有事,也该是秦王或者其他男性属官前来,何至于王妃亲自登门呢?

  莫非是因为近几日的事情,秦王有意拉拢自己?还有这个必要吗?宰相之位已经朝不保夕,身家性命是否能留住,都还不知道呢?

  柴敏言微笑道:“老大人莫要误会。听闻府上元泽公子卧病,吾别无所长。倒略通雌黄之术,或可帮忙一二!”

  王安石还没有反应,王小夫人已经激动道:“听闻王妃乃是神医朱欲关门弟子,医术高超,想来定可救我夫性命。”

  来治病的!

  王安石略微迟疑,片刻之后也是惊喜不已。是啊,柴敏言可是神医,普通医者束手无策。但她或许可以妙手回春。若非没有些许把握,秦王妃岂能主动上门?

  只是,王安石有些疑惑,秦王妃可说是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能有幸让其诊治的恐怕也只有宫中几位皇族长辈。今日怎么会纡尊降贵,前来自家府上呢?

  柴敏言看出了王安石的疑惑。微言道:“老大人,昔年在江宁时曾对秦王多有照顾,当年恩德,秦王一直记在心上,只是一直未能寻到合适的机会报答。今日,听说令郎卧病。这才唐突登门的,还望老大人见谅。”

  感恩?

  王安石骤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赵昭对自己心怀感恩?着实太意外了。

  昔年在江宁确实帮过赵昭,两家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其实可以说是互相帮助。只是因为赵昭对青苗法提出异议。两家也就分道扬镳,再无交集了。

  而且王家有几次还打压过赵昭。王安石原以为赵昭肯定会恨自己,却不曾想到,还有知恩图报这么一说!

  秦王妃所言是真是假?是借口,是另有图谋?还是怎么样?饶是王安石在朝堂上沉浮了数十年,此时依旧是一头雾水。

  “老大人,或许是我唐突了,今日冒昧前来,也有可能会给大人带来些许不必要的麻烦。”柴敏言沉声道:“但秦王府上下对老大人与元泽公子绝无恶意!”

  “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是秦王的意思,还是……”王安石小声询问。

  “夫妻本为一体,自然心意相通!”柴敏言道:“秦王早就有意来拜访,只是一直不曾有合适机会。如今秦王征战西北,抽不出空,得知元泽公子卧病,吾略尽绵力,也代表秦王前来问候!”

  王安石不由轻轻摇头,这话不是白问吗?若非秦王点头,王妃怎会登门?或许人家秦王殿下真是一片好心,秦王有什么必要图谋一个岌岌可危之人?今天怎么有点小人之心了。

  柴敏言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许疑惑,天知道夫君是如何料定王雱会重病不起的。临走的时候,曾经特意叮嘱,让自己想办法保全王雱的性命。

  唉!想起当年在金明池边,王雱的那首《眼儿媚》,柴敏言难免有些许尴尬,不过为了夫君的大业,少不得都做出些许牺牲了!

  “老大人,元泽公子病情要紧,拖延太久怕是不妥!”看着王小夫人眼巴巴的期盼,柴敏言小声提醒。

  是啊!有什么能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呢?

  王安石当即躬身道:“那就有劳王妃了,若能救得犬子一命,老臣感激不尽!”

  “老大人言重了,还请带路吧!”

  王小夫人立即兴冲冲地头前带路,走到门口时,又迟疑道:“男女有别,如此是否会唐突了王妃?”

  夫君曾有意柴敏言,王小夫人是知道的。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人家如今是尊贵无比的秦王正妃,再无可能。不过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小心,否则有损了王妃或者夫君的清誉,都不大好。

  柴敏言摆手道:“无妨,医者父母心,今日吾以医者身份前来。何况,诊治之时,老大人,少夫人,王府的随从与侍女都在,如此可避嫌疑,如何?”

  “那就有劳王妃了,感激不尽!”王小夫人感恩戴德,如今只要能留住夫君一条性命,怎么样都可以。

  柴敏言这才随众人进屋,王雱早已陷入昏迷,气息微弱。柴敏言不由眉头一皱,诊过脉之后,沉声道:“元泽公子身体本就虚弱,如今又心气郁结,气血凝滞,外加背疽发作,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还请王妃大恩大德,就我夫君一命!”看着昏睡的王雱,王小夫人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忧虑与悲伤。如果柴敏言再束手无策,她真就绝望了。

  “少夫人请起,元泽公子虽然病重,却也并非无法医治,稍安勿躁!”柴敏言取来几根银针,在王雱头、颈、胸前的几处穴位刺下,说道:“一刻钟后,元泽公子会醒来,然后会呕血,但不必担心,胸中淤积的气血与凝滞排出,性命就无大碍了!”

  “果真吗?谢过王妃!”王小夫人大为激动,眼神中满是期盼。

  “嗯!”柴敏言道:“稍微我会开个医,逐步治疗调理,渐渐就能恢复。至于背疽,我已经调好了外敷之药,还请少夫人亲自为公子涂上,精心照顾,一个月时间,便能逐步痊愈。”

  “多谢王妃!”听到儿子有救,王安石老泪纵横,悬在心口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只是……”

  听到这两个字,王安石与王小夫人顿时神色凝重,忧虑不已!

  柴敏言沉声道:“元泽公子之所以病重,乃是因为心气郁结的缘故,药石之可治外伤病痛,心补需心药医,还请老大人与少夫人想方设法,加以开解,才能真正痊愈!”

  “是!”王安石自然知道儿子心病在何处,是以丝毫不奇怪!

  柴敏言随即起身到前厅开药,一刻钟后,王雱果然悠悠醒转,口吐黑血,精气神却好多了。得到验证,王小夫人对柴敏言的话那是深信不疑,夫君有救了!激动之下,泪水夺眶而出!

  王安石也是感慨:“王妃救命之恩,王安石无以为报!”

  “老大人说哪里话,吾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报恩,老大人不必介怀!”柴敏言道:“只是今日唐突登门,官家必然知晓,或许给老大人带来些许麻烦,还请见谅!”

  “哪里!”王安石摇头道:“元泽卧病,老夫对庙堂权力已经不在意了,何来麻烦之说?”

  “如此,那请老大人善自珍重,告辞了!”柴敏言此行只为救人,达到目的之后并未过多停留,即刻离开。

  看着秦王妃的仪仗离开,王安石目光复杂,或许自己真是错了。他觉得,该重新审视赵昭其人,重新审视自己,审视变法……

  坚持许久的东西,在一日之间,全部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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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六章 宰相人选

  秦王妃竟然亲自登门为王雱诊治!

  消息传开,舆论反响强烈!

  有人提到了礼仪和男女之防的问题,但并非主流。毕竟两者身份相差悬殊,虽然男女有别,但一个是重病垂死之人,另外一个是名满汴京的神医。确实有不少人赞赏秦王妃医者父母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

  大家更为关心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

  秦王与王安石本该是仇敌才对,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不错了,怎地还以德报怨呢?

  秦王夫妇大度,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啊多人为秦王的气度所折服,赞赏之人不少。

  也有人说,此事可能不简单。王相公是官家的人,秦王与之密切接触,非同寻常啊!

  官家赵顼就是这样认为的,原来还只是怀疑王安石与赵昭安通款曲,没想到他们如今还明目张胆来往了。

  王安石啊,枉朕对你宠信有加,你就是这样报答的君恩的吗?加上吕惠卿的弹劾,赵顼更是暴怒,欺君之罪,必须要从重处置。

  “官家当真打算以欺君之罪,查办王安石?”皇太后高滔滔对此提出了质疑。最近一段时间里,儿子有意与她疏远了。高滔滔心里清楚,儿子这是防备自己,防备次子赵颢。

  为了不损母子兄弟间的情分,高滔滔也就有意避开。让儿子自己去处置。可是一段时间下来,局面却是越发的糟糕了。以至于皇太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亲自驾临垂拱殿。

  “王安石小人也,与赵昭来往密切,欺君罔上,证据确凿,难道不能治罪吗?”赵顼听出了母亲言辞间的质疑与反对,他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让步?

  高滔滔沉声到:“官家意欲问罪王安石,到底是因为他欺君罔上,还是与秦王过从甚密呢?”

  赵顼冷哼一声,便是最好的回答。毫无疑问,自然是后者!

  “吕惠卿呈上来了几封书信,吾亦观之,‘无使上知’之言确实有欺君罔上之说。只是信函中涉及的大都是变法与朝政的见解,并未有什么十恶不赦之语。”高滔滔沉声道:“其实此事可大可小,说白了不过是政见不合。王安石的表达的态度与方式不合规矩而已罢了!”

  “可是……”赵顼哪里肯服气,这些年来,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在他眼中。王安石已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的背叛者。

  “欺君之罪并不充足,如果强行问罪,百官会怎么想?”高滔滔到:“柴敏言刚刚登了王家门,王安石就获重罪,外人很容易就联系到秦王身上。如今他刚在西北打了胜仗,正是得意的时候。为天下人所关注,轻举妄动,反而落下口实!”

  “是吗?”赵顼似乎并不太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

  “我在想,柴敏言到底是为什么登王家大门,官家不觉得此时颇为蹊跷吗?”

  听到母亲的问题。赵顼不屑道:“定然是王安石早就与赵昭安通款曲,如今更是明目张胆!”

  “王安石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与赵昭之间原本有嫌隙,他们之间密切来往有多大可能?”高滔滔到:“至于说是捐弃前嫌,以德报怨,也不大可能。若说是拉拢,王安石已然岌岌可危,还有拉拢的价值吗?所以,只有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为何?”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高滔滔到:“如果我猜得没错,赵昭是故意通过此举激怒你,然后让官家动杀心。不管怎么说,王安石都是你昔日最宠信的大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问罪于他,会让人觉得你凉薄,翻脸不认人。你也知道,如今有许多大臣的心可都不安定,如此一来对谁有好处?

  赵昭倒好,落下个以德报怨的好名声,王妃之尊,不计前嫌,亲自登门诊治。礼贤下士,施以恩惠啊!如此居心,实在歹毒!”

  赵顼也猛然醒悟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赵昭就当真是用心险恶。而自己也险些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赵昭之心确实复杂,却与高滔滔的想法不同。他是真心想要救王雱一命,毕竟昔年曾是朋友,互相帮助。眼看着他英年早逝而无动于衷,实在有些做不到。何况王雱本身是个难得的人才,加以培养,是可堪大用的,岂能让他就这般死了。

  当然了,秦王妃登门,消息传开之后,赵顼必然会愤怒,此举对王安石没有好处。赵昭也知道,他并非想要以此来害王安石,反而是要保全他。仔细说起来,落入其彀中的并非赵顼,而是高滔滔。与此同时,还能落下胸怀宽广,以德报怨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事情正按照秦王的期望在发展!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王安石?”赵顼迟疑了许久,似乎还是心有不甘。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因小失大,因为一个王安石,失了人心!”高滔滔语重心长,对于儿子的凉薄与小肚鸡肠,她很无奈,也很担忧。

  就在赵顼为难的时候,王安石的奏疏上来。以年老体弱,精力不济,加之儿子卧病在床登理由辞官,并请官家责罚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这罪名该怎么治?

  想起母亲的话,赵顼不寒而栗,岂能再中了赵昭的圈套?当即顺水推舟,很人性化地免除了王安石的罪责,准许你辞官回乡,王雱的官职也一并解除,在家养病。赵顼还表现的很厚道,赐金给王安石,准其回老家颐养天年。

  诏书一下,标志着王安石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让王安石滚蛋。曾几何时,这是旧党官员们的心愿,可当真发生的时候,却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过去的几年,王安石何其风光?如今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官家看起来是优待,很礼貌地送其回乡荣养,可尝不是厌弃之后的放逐呢?

  曾几何时。他们将熙宁变法的所有罪责都算在王安石头上。可当王相公真正黯然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背后的官家。虽然嘴上不敢归罪于君王,但是心底里已经开始有看法了!

  高滔滔得知情况后,不免感慨。儿子终究还是气度不够,心胸狭窄,做事难免自欺欺人的流于形式。

  赐金回乡比之问罪下狱强了多少?她本来的想法是罢免王安石的宰相之位,还是让他回去当江宁知府就是了。难不成他王安石还能第三度起复为相?一个江宁知府,便可体现官家之气度,天家恩德。皇恩浩荡。可是儿子就是想不明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高滔滔有种感觉,长子再这么下去。大好基业在他手中。自己一心想要帮他。可他竟然对母亲百般怀疑,始终不信任。

  甚至连再垂拱殿呕血这样的大事都不让自己知道,连请太医治疗都是悄悄的,瞒着大臣,瞒着秦王是应该的,可是有必要瞒着亲生母亲吗?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可是他是那样的不检点,滥用虎狼之药,时常流连于妃嫔的帷幕之间。长此下去,身体迟早会被掏空的。

  以前,高滔滔始终迁就着长子的猜忌之心。为了一家子能团员和睦,隐忍不发。但如今看来。自己的决定是错误了。如此下去,终究会害了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与自己并不十分亲密,可他终究是儿子的儿子。天下间,哪有母亲不爱儿子的道理呢?

  唉!

  高滔滔再次来到垂拱殿的时候,赵顼再发愁。却并非是因为王安石罢相,百官议论而发愁。不过也与此有关,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文彦博辞官,王安石罢相,吴充去了大名府,富弼已是垂暮之年,曾公亮已经告老还乡。大宋政事堂里中骤然间少了许多宰相,失去了最有力的助手,赵顼一下子有信了神了。

  宰相之位可不能空缺,可是让谁补上去呢?赵顼一时间有懈难了,掰着指头都找不出几个替补来,更没有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官家为何烦心?”

  “宰相人选啊,不知娘娘可有什么建议?”赵顼也顾不得许多,看看一向见多识广的母亲是否能帮上忙。

  “官家可有预备的人选,我也好帮你参谋一二!”高滔滔并未着急着举荐人选,而是想听听儿子的想法。

  赵顼沉声道:“目前只有不多几个人选,一个是枢密使韩绛,从西府到东府;一个是司马光,他历任翰林学士,参知政事,乃是三朝老臣;还有便是西京留守王圭,资历倒也勉强足够;再有,就是吕惠卿了!”

  高滔滔轻声问道:“那官家觉得,他们几个人谁更为合适呢?”

  “韩绛为人倒也谨慎,有才能,只是他的才能大都与军事有关,处理政务怕是会比较勉强。”赵顼一手撑着头,低声到:“司马光各方面到时很合适,论资历,论经验都没问题,只是他一贯反对变法,若是登上相位,会怎么做呢?怕是会惹来满朝动荡。何况此人也颇为执拗,人称司马牛,与王安石一路人,不好驾驭啊!

  王圭的资历勉强也可以,但是其能力实在不好说,无论是昔年为开封府尹,还是如今在西京留守,表现平常,怕是难以服众。再者,朕有心让他来固守洛阳,防备关中的,不好轻举妄动。再有就是吕惠卿了,他的资历是最浅的,为相肯定会有人不服气,不过他的忠诚到时最难能可贵,如今正好能用得上。”

  “是啊,韩绛不熟悉政务,王圭能力有限,司马光倒是各方面都符合,只是官家却不愿意用他!”高滔滔对司马光绝对看中,并且“情”有独钟。在原本时空的历史上,宋哲宗即位,高滔滔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首先便启用了司马光为宰相。

  只是儿子在新旧两党上分的很清楚,有着独特的用人原则,哪怕自己有心推荐,也不好说什么。再者,太平之时,司马光兢兢业业,倒也是个守成的宰相。但是如今内忧外患,需要有个人出来力挽狂澜,就这一点而言,司马光似乎做不到!

  “至于吕惠卿……”高滔滔摇头道:“官家为什么喜欢此人,我也知道。他是有用处,但却还不至于为宰相的地步吧?先不说他的能力了,但是他的资历与品行,就实在说不过去。说到底,他多少有些小人之态,如何能为百官只之首,宰执天下呢?王雱弹劾他的那些事情,虽然并不严重,却也足可见其品行有亏,如何可为宰相?

  官家可以宠信他,但抬举也要有度,否则只会惹来百官非议与反对,反而没有什么好处。耽搁了政务,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顾虑,赵顼也心里有数。吕惠卿最大的缺点就在于品行,哪怕自己心底里不计较,可对外还是要顾及的。任命一个德行有亏得宰相,那就是皇帝的失误了,赵顼可不想因此被人诟病,影响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

  可是……

  赵顼叹到:“娘娘,可是如此一来,岂非无人可用了?政事堂总不能空置吧?无论如何,大宋需要一位领衔的宰相!”

  “那你准备怎么办?矮子里拔将军吗?”高滔滔轻声反问。

  “否则如何?”赵顼苦笑道:“除非有个更加合适的人选,否则就只能将就着来了。”

  “那官家准备提拔谁呢?”

  赵顼练练苦笑道:“这正是儿为难的地方,选哪一个似乎都不是很妥当!”

  “既然官家选不出合适的人选,不若让为娘推荐一人如何?”高滔滔看着儿子,眼神凝重。

  赵顼惊喜道:“母亲有合适的人选?”

  “是的,有!”高滔滔回答的笃定!

  “何人?”一时之间,赵顼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高滔滔沉吟片刻,灼灼目光看着儿子,轻声道:“韩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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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七章 动之以情

  柴敏言不愧是神医高足,医术精湛,别的医者束手无策,只能等死的沉疴之症,她竟然妙手回春,生生给救回来了。

  王雱的命保住了,王小夫人亲自敷药,亲眼见着夫君的背疽一点点的愈合,最终完全愈合了。

  至于虚弱的身体,则需要好好调养,至少性命则是无虞了。相比于原时空里英年早逝,抑郁而终,王雱是幸运的。

  儿子的性命保住了,王安石的也是大为安慰。老年丧子,无意人生最大的悲剧,一个无法承受之痛。

  在原时空,他之所以二度罢相,虽然有宋神宗信念动摇与吕惠卿的暗算,可最大的打击还是因为儿子王雱病亡。

  如今宰相之位仍旧未能保不住,但是儿子还在,这便是最好的安慰了。

  也不说豁然开朗,突然顿悟,只是最近一段时日,王安石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庙堂之事他已经看的很淡,也许唯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这是历尽沧桑之后的感悟,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无奈呢?宏图大志实现不得,以至于只能被动地逃避,将所有的心思转移到天伦之乐上。

  到底是无奈还是感悟,或许是兼而有之,王安石自己也弄不清楚。但他真的有些厌倦了,此刻他最在乎的便是躺在病榻上的儿子。

  官家已经同意让他离开,没有治罪。王安石没有格外的高兴,也没有丝毫的沮丧。他打算回临川老家去,在外漂泊多年,如今年岁大了,该早胸去,颐养天年,落叶归根。

  王安石想要带上儿子一起走,儿子虽然才华横溢。还很年轻,有着莫大的空间可以施展才华。但王安石还是想要带他走,这一片天空确实绚烂,可是生活在这里也更压抑。

  儿子太过执着,心高气傲,承受不起强烈的落差,留在这里并不合适。

  总以为庙堂才是人生的追求,现在想想,一世平凡。江湖之远,或许也有特别的动人之处吧!

  王安石已经想明白了,但是他担心儿子想不通。

  这些年一直忙于朝政。以至于有些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或许是自己太过溺爱他了。以至于他太自尊,太要强,不知道过刚易折,不知道淡然处之。如今这般情形也不知道能否劝动他,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是否已经想明白。

  只有看开了,才能放下!

  此刻。自己去给他讲一番大道理,他不见得能听得进去。但是换一个,也许他能够被感动。

  很多时候,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

  ~~~~~~~~~~

  房间里,王雱无力地靠在榻上。妻子王小夫人端着一碗药,一口一口地喂夫君服用。王小夫人的动作很细腻。细微之处便可见体贴。

  总是先将汤药吹凉一些,才小心翼翼地喂给夫君。

  “秦王妃果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吃了几服药之后,夫君的气色明显好多了。想来再调理些许时日,就可以痊愈了。”王小夫人喜滋滋的,见到夫君病情好转,别提有多高兴了,笑靥如花的眼神里满是期盼与幸福。

  是她开的药,是她救了我!

  王雱听闻是柴敏言亲自登门诊治,从鬼门关把自己拉回来之后,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曾几何时,他爱慕柴敏言,那年七夕在金明池,以一首《眼儿媚》向其表明爱慕之心。只可惜败给了赵昭的《鹊桥仙》,从此再无缘分。

  柴敏言成为了赵昭的妻子,继而成为秦王正妃,已经不是他所能企及的,王雱也只好将一份倾慕之心默默地隐藏在内心深处。

  却没想到,在自己为危险的时候,是她的回春妙手救了自己。难道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吗?彼此的生命要以这样的方式来交集?

  裁了,一瞬间的感动与痴心之后,王雱也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她对自己,不过是一颗医者的父母心,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图谋吧n况人家现在是尊贵的秦王妃,而自己只是个垂死挣扎之人。

  至于她别的什么图谋,或者赵昭借她之手,使用什么诡计,他并不在乎,也不想去追究!毕竟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即便是有什么图谋,那也是活命的代价!

  王雱黯然沉默,目光全都集中到夫人身上。当初迎娶现如今的妻子,只是形式而已。王雱对她并无多少感情,婚后对其也一直多有忽略,感情更说不上。

  可是王小夫人一直不理不理,毫无怨言地跟随着自己。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她会为了自己而着急,伤心,衣不解带,没日没夜地守在身边照顾。如今见到自己病情逐渐康复,脸上便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的喜怒哀乐的核心就是自己,王雱已经清晰地感觉到。

  突然之间,他很感动,很后悔,很自责,王雱啊王雱,有一个女人为了你这般全心全意地投入,你竟然视而不见?是否太混蛋了?

  为什么没有早些注意到妻子的这份真情?忽视了她那么多年,当真是不该啊!

  也许这样的相濡以沫,这样平淡,这样真挚的恩爱才是真正的幸福。

  王雱默默地看着妻子,渐渐地,眼角竟然湿润了,继而还有泪水滴落。

  王小夫人看着这一幕很是不解,愕然道:“好好的,夫君怎么哭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有刑急,关切询问自己的妻子,王雱噙着泪水摇头道:“没事,蓉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没事,照顾夫君是应该的!”见夫君安然无恙,王小夫人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

  “这些年委屈你了,对不起!”

  直到听到这句话从王雱嘴里说出来,王小夫人的动作突然有些停滞了,惊喜、感动,幸福……

  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的喜悦与幸福陡然间填满了芳心,几年的坚持,终于感动了夫君,终于换来了夫君的真心。

  这一刻,几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一切都值得。

  王小夫人伏在王雱身侧,激动的泪流满面,毫无疑问,此刻是成婚数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看到妻子的反映,王雱伸出还有些虚弱无力的手,轻轻抚摸妻子的秀发。低声到:“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有夫君这句话就足够了!”王小夫人已经觉得很幸福,只要夫君有心,未来的一切都不是梦。随即说道:“父亲大人已经向官家辞官了,官家也已经准许我们回临川老家去,妾身还从未去过老家,听闻临川美景名胜诸多,到时候还要夫君带妾身前去游览!”

  回临川!

  王雱有匈疑了,说实话,他有些不大愿意。至少不太愿意在此时放手,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哪里能轻易放弃呢?再者,被吕惠卿这样算计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忍气吞声吗?

  他很清楚,如果此番回去临川,那就意味着自己这辈子结局已经注定。只能留在家乡终老,一辈子做个乡绅,不可能再有大作为了。

  坚持了许多年的梦想就这样放弃了,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看到妻子执着的眼神,他又有些动摇了。什么没回过临川老家,让自己带她去。王雱很清楚,这是妻子的借口,她是在试探自己的口风,或者恳求自己,离开汴京,和她一起,陪着父亲回临川!

  走还是留?

  王雱有些纠结了!

  “父亲怎么说?”王雱轻声询问。

  王小夫人道:“父亲很轻松,说许久没有回过故乡了,想要叶落归根。你想想啊,父亲年纪大了,他也需要人照顾。父亲似乎已经厌倦了朝堂,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了。

  百善孝为先,我们也该尽孝膝前的。如果将来再有个孙子,想必父亲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说到这里,王小夫人的声音低了很多,羞涩道:“我们已经成婚几年了,待夫君养好了身体,也该有个孩子了……”

  这是一个女人很朴素的愿望,她有当母亲的权力。王雱不禁有些懊悔,过去的几年,他的身体不是很争气,也有些过于冷落了妻子,以至于让她失望了许久。

  如今身体慢慢在恢复,岂能继续让她虚度年华,等待着?剥夺她迟到许久的幸福?

  只是……

  就这样放弃报仇与梦想吗?父亲已经倒台了,官家虽然没有治罪,但直接罢官养老,也足可见起凉薄冷酷。

  父亲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官家竟一点也不顾念旧情!此刻,连本就性格凉薄的王雱都觉得有休冷!

  为这样的人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吗?没了父亲的庇护,自己独木又能支撑多久?

  如此这般情况,想要报仇谈何容易?自己又如何有机会施展才华呢?

  一瞬间,王雱练练摇头。为今之计,想要报仇,想要再有机会施展才华抱负,似乎唯有……

  错了,坚持许久的东西错了。

  如今醒悟,或许还不算玩吧?你如此这般,算是留下橄榄枝吗?

  “好,我们一起回临川!”

  听到夫君如此回答,王小夫人顿时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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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八章 真刀真枪

   汴河之上,一艘客船离岸升帆,渐渐远离了繁华的都城。

  王安石看着身后的汴京城,轻叹一声,半年前他匆匆忙忙赶回来,心中满是宏图大志。不过半年时间,他又默默地离开了,留下的是无尽的感慨。

  王雱的目光也停留在汴京高大的城墙上,眼神中有些许不甘与不舍。只是此时此刻,却非久留之地。

  今日走了,来日还有机会回来!

  终有一日,我要回来报仇,我要在这里施展才华!

  只是此刻,要好好珍惜身边人才是!王雱下意识地挽起夫人的手,恩爱甜蜜!

  汴水滔滔,孤帆远去!

  北方依旧寒意森森,但临川老家,或许已经山花烂漫了吧!

  ~~~~~~~~~~~~~~~~~~~~~~

  王家父子并没有注意到,河畔的柳树下,有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

  吕惠卿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十分满意,让王安石倒台并非他的终极目的。

  王雱的行为告诉他,必须要赶尽杀绝,以免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他原本想着,以赵顼的脾气,肯定无法容忍有人欺骗,那几封书信,足以要了王安石的性命。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官家竟然放了王安石一码。原以为已经完全摸准了官家的心思,现在看来,还是有疏漏啊!

  不过罢官回乡与直接问罪没多大区别,至少王安石再无出头之日了。如果他们乖乖的。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吕惠卿关心的是王安石离开之后的权力真空,关心的是宰相之位!

  以前,那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权位,如今未尝没有染指的机会?只是自己的资历到底一般,只怕会惹来非议。

  除非能拿出东西,打动官家……

  吕惠卿轻轻一笑,听闻秦王又纳了一位侧妃,作为老朋友。该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不知道舒亶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吕惠卿当即转身离去,准备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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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不等吕惠卿行动起来,关于宰相人选已经快有定论了。

  皇太后高滔滔举荐了韩琦,一个很惊人的提议!

  赵顼惊讶道:“他……他已经告老还乡了,而且当初是因为……只怕他心里还有怨恨,如何肯用心?再者,朝野上下怕是也会有议论的。”

  韩琦是他一手打压,整下台的。如今却要请人家出面为自己收拾烂摊子,这可能吗?先不说韩琦是否会答应,至少赵顼自己拉不下这个脸。承受不了这一大的压力。

  “告老还乡又如何。重新出山就是了!”高滔滔道:“你仔细想想,眼下有比韩琦更合适的人选吗?论资历,他是三朝元老,唯有富弼和文彦博才能比拟;过去曾十多年未宰相,能力和经验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忠诚……”赵顼迟疑道:“他未必肯效忠于朕!”

  “不尝试怎么知道呢?”高滔滔反问道:“如果为了让韩琦出山。你愿意给他道歉,礼贤下士邀请吗?”

  “道歉?”赵顼明显迟疑了,他是何其自尊之人?哪里能拉下面子去向一个臣子道歉呢?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做。

  高滔滔眼神中闪过些许失望,沉声道:“韩琦此人。能力与忠诚没有丝毫问题。”

  “昔日那般对他,他还能效忠吗?何况韩琦如今已经老迈。怕是不能担当如此大任!”赵顼对于如此提议,有着本能的抗拒。至少君臣之间会有隔阂,如此朝夕相对,心里能舒坦吗?更何谈君臣配合,相得益彰呢?

  “老迈又如何?官家难道没听过老而弥坚这句话吗?韩琦虽然年老,却没有到昏聩的地步,依旧可以堪当大任。”

  高滔滔到:“至于忠诚,如果官家的态度能诚恳一些,还怕韩琦不会来吗?你可别忘了,他与赵昭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对啊!韩琦的侄子韩俊是直接死在赵昭手中了。赵昭可是他的头号仇人,这一点倒是符合赵顼一贯的用人原则。

  不过,那时候自己可是一力支持韩琦的,只怕他心里还是有膈应。他恨赵昭不假,可会不会连自己也一同恨上呢?

  这可如何是好?赵顼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韩琦。

  高滔滔看着儿子,轻声道:“你担心什么我明白,韩琦是什么人,他分得清轻重。官家需要的是一个宰相之才,只要他有用处就是了,何必非要绝对忠诚呢?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昔年若有他主持大局,你父皇未必能够坐上皇储大位,只此一条,他与赵昭便是对立的。

  韩琦昔年为了保全你父皇,甚至忤逆过仁宗皇帝和太皇太后,倘若赵昭掌握大权,他韩家一门会有好下场吗?所以单纯是为了自保,韩琦也会理智选择的。你可当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暂时与之结盟。

  此人老成持重,无论是心计还是手腕,以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都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力挽狂澜。昔年他可以帮助你父亲登上皇位,今时今日,也可以助你保住皇位。大局为重,官家慎重考虑。”

  赵顼沉默了,这话说的没错,大局为重,韩琦是有这个能力的。局面已经很糟糕了,是该有个人力挽狂澜!说到底,自己的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赵顼沉默许久,终于点头答应了,说道:“可以,朕可以向他致歉,加以笼络。但是在此之前,娘娘能否出面邀他来汴京?”

  “好,没问题!”高滔滔欣然应允,只要儿子愿意,不就是做个中间人嘛,这有什么难的?

  ~~~~~~~~~~~~~~~~~~~~~~~~~~~~~~~~~

  “韩琦!”

  熙宁七年年初,赵昭在长安接到消息,赵顼竟然启用韩琦为宰相。

  本来因为折文芯为自己生下了第三子而兴奋的心情,陡然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诏书尚未下达,大臣们尚不知晓,但赵昭已经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对此,他深感惊讶,宰相人选他已经关注多时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韩琦。

  原以为将他从河北路赶走,从此远离朝堂也就罢了,不会再影响到自己,没想到他还会有复起的一天!换做旁人,赵昭也不会有很大反映。但是韩琦就不同了,此人的实力不可小觑。若是对手换成此人,想要对付赵顼可就不容易了。

  原以为赵顼与在韩琦之间生出嫌隙,不会再用此人,却没想到高滔滔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千算万算,把她给忽略了。

  突然之间,赵昭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早知道就不着急逼走王安石了,原本想着让汴京朝廷乱作一团,内斗不休的。却没想到王安石父子实在太不济,这么快就败在吕惠卿手中。

  结果更是出乎意料,反而造就了一个机会,让韩琦出山,真是便宜赵顼了。

  有苦头吃,这是必然的,韩琦上台,赵顼的防御力与进攻力定然都大大增加。看来要小心了,还得多费不少功夫。

  不过也好,如果能打垮了韩琦,也就等于动摇了赵顼的根基。他们两人一起上也好,一网打尽,省得一个个对付,麻烦!昔年赵宗实能上位,韩琦出力不少,给父皇施加压力,从曹太后手中夺取权力,这些忤逆的事情韩琦都干过。

  如今看来,就新帐旧账一起算了!

  至于赵顼,一个自尊心出奇强烈之人,居然能低头认错,请韩琦出山,足可见其黔驴技穷了。

  韩琦是厉害,请他出来是好处多多,甚至还有定鼎乾坤,力挽狂澜的意味。可凡事有得必有失,得了一个韩琦,又不知道要失去多少?

  哼哼!赵顼冷笑一声,叫过李承,在其耳边小声吩咐几句……

  从现在开始,真刀真枪,你来我往,长安与汴京的交手,会越来越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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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九章 资治通鉴

  转眼间便是熙宁七年年初,天寒地冻,雪花飘飘洒洒!

  过去的一年里,大宋王朝一片欣欣向荣。

  身在广南西路的郭逵总算是不负所望,终于以一场漂亮的反攻战役,将交趾人彻底赶出了大宋国境。并以严酷手段震慑,暂时断了交趾人的觊觎之心。

  许多人激动不已,高呼让郭逵继续进军,彻底灭了交趾。但官家赵顼却否决了。理由是交趾之地湿热多瘴气,将士们容易水土不服,去岁轻率进军,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本着体恤将士之心,暂时撤军回汴京来休整。

  至于交趾,则给予严厉警告,暂时放他们一条生路。从而彰显上国天威与仁慈,礼仪之邦的风范。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冠冕堂皇之语罢了,正因为如此,郭逵的战功绝对无法与秦王赵昭相比。

  官家赵顼在秦王面前,也显得黯然无色!

  西军攻陷灵州不久,寒冬到来,黄河冰封。大宋举国上下都担心会趁机踏冰而来,发起反攻,复夺灵州。

  意外的是,直到熙宁七年年初,担心的事情始终都不曾发生。

  一开始,赵昭还有些奇怪,这太不符合西夏人的风格,以及当前形势啊!如果错过了这个冬天,给宋军一年的时间整顿,巩固在黄河东岸的领土,西夏再想要夺回去可就难了。

  西夏为何能这般沉得住气?太诡异了!

  于是乎,许多的细作潜入了兴庆府。多番打探之后才知晓原因。

  原来西夏国主李秉常沉疴不起,英年早逝,一命呜呼了。

  李秉常一死,西夏国顿时一片动荡,围绕国主之位也是一番明争暗斗。如此情况下,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反攻宋朝呢?反而很担心宋军会趁火打劫,是以尽可能的隐瞒消息。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何况是国主亡故这样的大事。必然有蛛丝马迹泄露消息。

  长安方面得到消息之后,很多人建议赵昭趁机发兵,直接进攻兴庆府。

  秦王赵昭深思熟虑之后否决了这个提议,灵夏一战,西军也损失惨重,疲惫不堪,需要一段时间修养恢复。一口不能吃个胖子,所以还需要谨慎行事,步步为营。

  再者。如今西夏正内乱,倘若受到外敌入侵,威胁到他们的生存根基。难保他们不会暂时媾和。一致对外。何必要给西夏人帮忙呢?先让他们自己乱着就是了,暂时威胁到不到灵州就是好事。至少一年的休养生息时间,弥足珍贵,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何况,汴京的赵顼也不是省油的灯,需要小心提防。寒冬也不利于行军作战。故而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段时间明争暗斗,利益协调之后,西夏国主的人选终于出炉了。

  李秉常不到半岁的儿子李乾顺登上国主之位,由其外祖梁乙埋辅佐。宫中则有大小两位梁太后主政(祖母与母亲,皆出身梁氏)。

  刚刚在灵夏吃了败仗。竟然还能杀出重围,成为辅政大臣。梁乙埋不简单啊!

  仔细打听之后才知晓,原来撤军途径河套之时,梁乙埋争取到了辽国方面的支持。最近一段时间,辽国天德军十分活跃。

  与宋朝开战,又失去了半壁江山,辽国的支持对西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虽然扶了外孙登基,自己又当上了辅政大臣,梁乙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接连的失败,让西夏将士很是不满。梁氏两代太后,权倾朝野,也激起了党项贵族的强烈不满。

  一方面要整合国内,摆平党项贵族,稳定梁氏的统治;同时又要提防宋军,一时之间,梁乙埋也是焦头烂额!

  赵昭则难得有个空闲,只是尽管新年到来,三子出生,也不能回汴京与家人团聚。

  龙潭虎穴,好不容易闯出来,又岂能再涉险。

  只是汴京的任何风吹草动,观察入微的赵昭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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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城里,新年的气氛依旧浓重。

  司马光府上迎来一位拜年的客人——邵雍!

  礼节性的寒暄之后,司马光将邵雍请入了书房。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知道,如今邵雍身份特殊,轻易不会登门。既然来了,怕又有什么话说。

  实际上,司马光很不想卷入其中,可他也知道,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何况邵雍又是至交好友,岂能拒之门外?

  “君实兄,新年好啊!”邵雍笑了笑:“君实兄精神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让我猜猜!”

  司马光不由苦笑,也不打断,任由邵雍“玩笑”。

  邵雍笑道:“可是因为君实兄被提名为集贤殿大学士的缘故?”

  “才疏学浅,如何敢有此非分之想?”司马光很谦虚,但也等于承认了事实,有人推举他为宰相,这不是什么秘密。

  邵雍嬉笑着问道:“君实兄就一点也不动心?”

  司马光明显有些迟疑了,要说那个文臣没有相当宰相之心,那是假的!只是他素来严谨谦虚,完全是君子做派,不会矢口否认,却也不好公开承认。

  邵雍笑着打破了尴尬,说道:“宰相固然是好,可若不能得官家信任,君臣不能相得益彰,只怕连善终都不能……”

  这话到时一点都不假,王安石前车之鉴,有目共睹。遇到这样凉薄的官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君实兄以为,你有可能吗?”邵雍很不礼貌地询问,多少还有几分捅人伤口的意味。

  司马光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与王介甫不相为谋,官家能用我吗?谁为相都好,不要是吕惠卿那等小人就是了,大宋朝堂不能再被弄的乌烟瘴气。”

  “君实兄果然君子,胸怀坦荡啊!”

  看到邵雍的笑容,司马光顿时疑惑:“尧夫兄不会平白无故问我这个,可是有什么……”

  邵雍沉声道:“实不相瞒,宰相之位怕是与君实兄无缘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司马光倒也并不失落,表情很平淡。

  邵雍续道:“不过不必担心,也不会是吕惠卿!至于人选,君实兄或许会觉得惊讶!”

  “何人?”不是吕惠卿,司马光放心不少。可邵雍的后半句话,顿时吊起了他的好奇心。

  “韩稚圭!”(韩琦表字)

  司马光眉心一动,显然是有些许惊讶,这个答案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官家竟然启用了此人,非同寻常啊!

  作为一个三朝元老,主编《资治通鉴》,司马光了解的信息远远超过其他人。是以顷刻之间,他便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过去的,现在的,也有将来的。除此之外,他更惊讶的是秦王的消息渠道。

  宰相人选乃是机密,朝堂上尚未有丝毫消息,秦王已经了如指掌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秦王是做到了。可惜啊,官家竟然没有察觉到身边有耳目。

  邵雍道:“王介甫倒台,文宽夫辞官,韩稚圭拜相,几个月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吧!”

  “韩琦!”司马光摇头道:“说实话,曾几何时,我以为文宽夫的可能性最大,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他辞官了对吗?”

  “是!”司马光对此十分费解,文彦博的形势大好,坐镇大名府,河北路宣抚使任上成绩斐然,再度为相,高官显爵都不是问题。可偏偏突然辞官了,他是厌倦了?想要闲云野鹤,安度晚年?

  司马光不相信,不早不晚,偏偏是这样一个当口上,显得那么不同寻常。难不成,文彦博是有意避开官家和秦王?或许吧,听说他有个儿子在长安为官。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的态度,不管谁坐在垂拱殿的龙椅上,他都可以超然存在的。哪怕是为了避嫌自保,也不会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方式这样直接。

  其中或许另有隐情,看样子,邵雍似乎知道什么!

  邵雍笑道:“秦王突袭灵州之前,长安的文及渊收到了一条指令,让其延缓给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文及渊一颗赤诚之心,不忍前线将士遭遇无妄之灾,故而并未遵守……文彦博无可奈何,辞官了。”

  “这……”看似逻辑并不关联的说辞,司马光却愕然了,半天才问道:“难道是……”

  “没错,某人想要以文及渊在长安为耳目,为其所用,或许也可以说是对文彦博的试探与控制……”

  “延缓运送粮草!”司马光冷笑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粮草延误,刘昌祚所部前进必然受阻,说不定还会兵败如山倒。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到灵州,那么秦王殿下孤军深入,反而会被西夏人包围……好狠毒的釜底抽薪,借刀杀人之计!”

  “秦王殿下阵亡,数十万西君将士无妄之灾,进攻西夏的谋划必然全面失败。西夏还会趁机反攻,整个西北,岌岌可危,党项兵锋直达潼关都未尝不可。”邵雍冷笑道:“看看此人魄力,非同一般啊!”

  “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就是这样以史为鉴的吗?”司马光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缕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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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〇章 乌台诗案

  自从辞去了河北路宣抚使之后,韩琦就回到了相州老家颐养天年。

  侄子的惨死虽然是个沉重打击,但毕竟只是阵痛。离开了朝堂,不必劳心劳力,倒也乐得清闲。尽管年龄渐渐大了,但身体却十分硬朗,比之过往更好。

  不过做过宰相,权倾朝野的大臣,哪能完全告别朝堂,两耳不闻窗外事呢?这几年大宋的风风雨雨,韩琦冷眼旁观,心如明镜。

  别的也就罢了,关乎变法他已经没有兴趣过问了。王安石是什么人,变法究竟如何,他心里清楚,结局是注定了。

  唯独让他意外的是赵昭的身份,秦王太庙认祖归宗的消息传来,韩琦直接从床上惊坐而起。

  仁宗皇帝的儿子竟然还在世?

  当年那段隐秘,旁人不知道,但韩琦却深知来龙去脉。赵宗实的那些小动作,他并未参与,或许心底里也是反对的,但最终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毕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一次次的帮助赵宗实,两者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赵宗实坐不上储君之位,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不说,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默许了,眼看着一个对不起仁宗皇帝的举动,而无动于衷。对此,他也曾有过内疚,但随着赵宗实登基为帝,他努力辅佐,逐渐也就淡忘了。

  可谁曾想到二十四年后,那个皇子还会回来了。

  赵昭!

  韩琦不曾想到。在大名府与他交手的赵昭竟然是皇子。原本他们就是对立的仇人,如今又多了侄子韩俊的不共戴天之仇。

  韩琦更清楚一点,赵昭是有备而来,这个秦王是名符其实的。西北国土、西军兵力全都落入他手中。应该还不止这些,赵昭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力量,在必要的时候会公布或者发动。

  他已经有了与官家赵顼叫板的实力,尤其是这次灵州大捷之后,秦王的地盘扩大了许多。威望更是空前暴涨。按照目前的趋势,盖过官家已成必然,什么时候取而代之也是大有可能的。

  赵昭即位了,兴许对大宋是好事吧!不可否认,秦王比当今官家优秀许多,当国主政,或可中兴大宋,改变目前的颓势弊政。但如果秦王即位,自己和韩家会是什么下场?

  自己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晚节不保,哪怕是不得好死都无所谓,却必须要顾念韩家子孙。以及相关联的门生故吏。

  昔年自己那般帮着赵宗实。甚至不敬仁宗,忤逆曹太后,秦王能放过自己吗?尤其是当年的那些隐秘事,可都有大逆不道之嫌,秦王若是登基,焉有不追究的道理?

  赵昭的能力有手段是有目共睹的。按照眼下的趋势,官家赵顼不是他的对手。也许用不了多久,秦王就会入主汴京。

  韩琦心中有种深深的忧虑,只是自己告老还乡,眼看着局势恶化。却束手无策。

  意外的是,数日之后。相州知州上门了,对韩琦十分恭敬,甚至殷勤谄媚。

  顶着尚书令的虚衔告老还乡,地方官态度还算客气,只是恭敬程度远不如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相州知州呈上了两封信函。韩琦拆开来看,瞧见玉玺与皇太后金印时,心中一震。片刻之后,吩咐道:“准备一下,老夫要去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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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韩琦前往汴京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

  熙宁七年正月二十,御史舒亶与何正臣在朝堂上公开弹劾凤翔知州苏轼“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凭证则是苏轼的一封奏疏,从杭州通判任上返回汴京时,苏轼曾短暂权知湖州。在当地,苏轼写了一篇《湖州谢上表》,其中有这么几句话:“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其是自称,新进代指积极参与变法的官员。前半句的意思是陛下知道我愚钝,不合时宜,无法与积极变法的官员们相比。陛下明察,我是个不生事的人,可以牧守地方,管理平民百姓。

  苏轼有才华,什么都好,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大嘴巴。很多时候,沉不住气,喜欢说话,公开发牢骚。在原本的时空里,他之所以仕途黯淡,很大程度上就是让大嘴巴给害了。

  《湖州谢上表》之中,苏轼就夹杂了这么几句牢骚话。多少有许刺新党官员的意思,名满天下的苏子瞻愚钝,所谓的新进又当如何?说自己不生事,反过来就是说新进生事。

  苏轼的本意如此,但是监察御史里行何正臣却声称,其本意是愚弄朝廷,妄自尊大,一顶大帽子陡然间扣到了苏轼头上。

  朝堂上的大臣不由觉得奇怪,不就是几句牢骚话吗?至于如此上纲上线吗?何况苏轼的本意并非如此,非要说起愚弄朝廷,怎么看都有些牵强。

  他们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御史舒亶又补充道:“苏轼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渎谩骂,而无复人臣之节者,未有如轼也。盖陛下发钱(青苗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

  陛下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盐碱地)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他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讥谤为主。”

  “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出自苏轼所作的《山村五绝》,有意讽刺青苗法的;“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出自《八月十五日看潮》,是苏轼在杭州是所作,舒亶认为,苏轼这是在讽刺盐法。

  讽刺指责新法倒是小事,重点在于,舒亶与何正臣将其上升到愚弄朝廷,怨怼君王的高度。在封建社会,这可是了不得重罪。

  朝堂上的大臣群情耸动,自从王安石开始搞变法,讽刺和抱怨谁没有过?诗文言辞有许多,如今却被拿出来断章取义,上纲上线,这不是搞文字狱吗?

  如今苏轼第一个被拿出来,来不日还不知道会有谁?岂非都要议罪?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不过也有明白人,看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为什么单单从苏轼身上开刀?御史台朝堂上公开弹劾,从举例来看,可以说是准备充分,显然是要置苏轼与死地啊!

  难道是因为苏轼太出名,还是苏轼得罪他们了?

  显然都不是!苏轼虽然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但是在朝堂上的身份地位有限。一个知州与御史台并无直接利益冲突,如果说是因为苏轼作诗讽刺他们,也不至于用如此狠辣的手段报复吧?而且这些诗文都是旧日作品,如今提及,更像是蓄意搜集整理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稍有见地之人很快发现了脉络,苏轼的出身和才气,以前做过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如今是凤翔知州,是在西北啊,是秦王治下。

  而且苏轼与秦王过从甚密,当初他们曾一同在杭州为官。秦王似乎还举荐了苏轼的弟弟苏轼出使高丽,之后调任到了泾原路做转运使,也是在西北。

  毫无疑问,苏家兄弟都在秦王手底下做事,是秦王的人。

  而且近日有消息称,苏轼的妻妹王朝云嫁给秦王,先是为侍妾,如今这晋升为侧妃。如此一来,苏轼与秦王就是连襟!

  那么,突然间弹劾苏轼,意味岂能简单?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针对苏轼,背后实际上是为了对付秦王。

  这还能是小事吗?很多人都心里有数。恐怕何正臣与舒亶都只是马前卒,这背后肯定有人运作谋划,剑指秦王!

  至于幕后主使者,哼哼,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官家赵顼身上,等待着官家的态度。

  “果然如此吗?”官家赵顼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

  “是,苏轼确实有不臣,不敬之心!”国子博士李宜之声称,苏轼罪大恶极,无礼于朝廷,无礼于官家,理当问罪,并且斩首。如此提议,直接违背了大宋不杀士大夫的传统,顿时一片哗然。

  御史中丞李定却表示赞同,并给出了四个必须对苏轼处以极刑的理由:“其一、苏轼初无学术,滥得时名,偶中异科,遂叨儒馆;其二、苏轼急于获得高位,在心中不满之下,乃讥讪权要;其三、陛下对他宽容已久,冀其改过自新,苏轼却依旧如是,拒不从命;其四、虽然苏轼所写诗之荒谬浅薄,对整个宋国影响甚大。”

  最后还是高声道:“臣叨预执法,职在纠察,罪有不容,岂敢苟止?伏望陛下断自天衷,特行典宪,非特沮乖慝之气,抑亦奋忠良之心,好恶既明,风俗自革。”

  御座上的官家赵顼脸色阴冷,沉声道:“着御史台立即追查,苏轼罢凤翔知州,即刻押送汴京,接受审问!”

  名垂青史的“乌台诗案”,新鲜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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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一章 皇肇基业

  乌台诗案,终究还是发生了。

  赵昭在长安收到消息时,哭笑不得。原以为历史走向已经改变,苏轼的为官轨迹与命运都发生了改变,“乌台诗案”这样的悲剧不会再重演。

  谁曾想,是祸躲不过,悲剧终究发生了,而且提前了很多年。

  也许这就是历史大势中的个人宿命吧,天注定,谁也改变不得!

  不过仔细说起来,倒是自己害了苏轼。

  若不是他与自己过从甚密,又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舒亶和何正臣他们就不会揪住不放,故意找他麻烦。

  赵昭相信,舒亶和何正臣不过是马前卒,背后还有其他人,吕惠卿的身影必不可少。赵顼肯定是知道的,至少是默许,甚至可能亲自参与谋划。

  这个阴险小人到底可恶,竟然上纲上线,给苏轼盖上了这样大的帽子,诽谤朝廷,不敬君王,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之罪。

  赵昭有些后悔,在王安石与吕惠卿这步棋上,似乎走错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给自己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事情出来了,就必须要想办法面对!

  所幸还提前一步得到了消息,否则还真是措手不及。

  除了明月宗的来源之外,赵昭很意外,竟然有驸马王诜秘密送来消息,让苏轼提前躲避。王诜是苏轼的好友,还有一重身份是蜀国长公主赵宝安的驸马。这个人与赵顼算的上是至亲,但关键时刻,他能够及时挺身而出,冒险给苏轼送信,可以说十分难得。

  公开的矛头是对准苏轼的,但暗箭却是射向自己的。

  赵昭相信,汴京城中的赵顼和吕惠卿,他们并不在乎苏轼会是什么罪名,会落个什么下场,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对此事的反映。以及后续可以发挥的文章。

  吕惠卿这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赵昭心里很清楚。如果出面营救,那么御史台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穿凿附会,也一定会定苏轼一个谋反大罪。然后再把自己牵连进去,哪怕是秦王,哪怕是大宋皇叔,哪怕与皇帝之间的争斗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但此时,赵昭的身份还只是臣子。一个臣子牵连进了谋反,大不敬的案件,这对声望和实力都是巨大打击。

  倘若计策得逞。按照他们的预期的结果进行,即便是不能问罪处置。秦王也必然会一蹶不振。过去一切的努力,所有的基业,大好前程全都会付之东流。

  袖手旁观?这样是能撇开嫌疑。但很可惜,赵昭不能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

  这是一次与赵顼的公开交锋,朝野上下都密切关注此事,对后面的局势发展有重要意义。倘若输了。秦王的威望就要大打折扣了,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最关键的是,苏轼是自己人,是连襟的姐夫。

  堂堂秦王,倘若连至亲都无法保护,又如何有资格面对百官呢?还有谁会相信他?支持他?

  所以此事对赵昭而言有些棘手,苏轼是必须要搭救的,只是该怎么救?才能不留下话柄呢?

  明知道对方目的,若还是大意轻敌。是为不智,赵昭不会这样愚蠢。

  看来必须要想个妥善的办法处理此事!

  赵昭长叹一声,眉头依旧紧皱。

  ~~~~~~~~~~~~~~~~~~~~~~~~

  就在赵昭这边冥思苦想,寻求对策的时候。

  汴京朝堂上,乌台诗案的影响正在发酵,并且逐步扩大影响。

  这是一件重大的案件,起因就苏轼一人,但打击面岂能这窄?

  以李定,舒亶与何正臣为首的御史台官员,从各处搜集苏轼的诗文作品,并且大肆牵强附会,各种搜肠刮肚安插罪名,并且株连党羽。

  一时间,受到牵连之人多达三十九人。其中许多都是旧党之人,或者与秦王方面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拐弯抹角的那种,也会被刨根问底。

  牵连者众多,很多官员莫名其妙就糟了无名之祸,甚至连参知政事司马光都不能幸免。

  去岁王安石罢相之后,苏轼曾寄赠司马光一首《独乐园》,其中写道:“先生独何事,四方望陶冶,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抚掌笑先生,年来效喑哑。”

  原本只是朋友间的诗酬唱和,语句之中有对司马光的崇敬之情,当然了,也有几句客气的奉承之语。

  但舒亶他们却不这么认为,硬是说此诗乃是为司马光宣传,为了其登上宰相之位而制造舆论。

  司马光到底位高权重,身份和影响摆在那里,御史台倒也不敢将之怎样。对于指责,司马光则是完全不在乎,压根没听见似的。只是偶尔凝重的神色,阴沉的语调告诉众人,司马相公心理不痛快。

  三朝元老出身,又做过知制诰和翰林学士,司马光焉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何以会牵连到自己?很显然这是吕惠卿的手段,就是想要以此来抹黑自己,解决掉一个竞争者,为他吕惠卿能登上相位而扫清障碍。

  殊不知,官家与皇太后已经定下了韩琦上位,真不知道吕惠卿若是知晓此事,会是什么表情?还会这般如同疯狗一样乱咬人吗?

  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西京留守王圭也突然参与进来。

  他竟然弹劾苏轼有不臣之心,理由是苏轼作品《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一诗。诗云:“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

  王圭振振有词道: “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

  真是想不到,以王圭这样资历的老臣,竟然这般恬不知耻,参与进“文字狱”大军,断章取义,牵强附会,残害忠良。

  苏轼头上,不臣之心的罪名越来越沉重,哪怕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似乎也很难保住其性命。如此情况下,越来越多的矛头落在了苏轼身后——秦王赵昭的身上。

  司马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卑鄙小人的行径,他深以为耻,对这样乌烟瘴气的朝堂感到失望。

  不过,相比之心他更感兴趣的是秦王赵昭的反应。他相信,汴京城里一定有很多人在等待着秦王的对策。

  这个对策,决定人心向背;这个对策,决定皇肇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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