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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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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不第书生

  沈阳城外,风雪交加。一百精骑却是整齐肃立,整装待发。

  “唐镇抚,唐生员。”,等出了城门,熊廷弼倒不再似在城里那般严肃,上下打量了唐旭几眼,露出几丝笑来。

  “大人只叫属下唐旭便好。”,唐旭顿时略微一愣,有些闹不明白熊廷弼的心思。

  “熊某这么多年来,倒从来没见过哪个所镇抚官或是生员,能引来这许多京城里的大人。”,唐旭自觉一时间无法看透熊廷弼,可是熊廷弼倒也似同样看不透唐旭。

  “大人言重了。”,唐旭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是憨笑两声掩过。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除了这回去金台失,自己也没主动去招惹过什么,这些事情仿佛都是自己找上门来一般。

  “犹龙。”熊廷弼终于肯放过了唐旭,对着一边招了招手,唤来一人:

  “这位就是这回勇救北关灯旭唐经历,你们日后可以多亲近亲近。”

  “请问这一位是?”唐旭瞅着眼前这人,却觉得颇有些眼生。

  听熊廷弼唤他的口气,似是当作晚辈来唤,可看着年纪,却约莫也有了四五十岁,比熊廷弼小不了多少,也不太像是子侄一类。

  “在下冯梦龙,见过唐贤弟。”唐旭这里刚问出了口,对面就已经自报了家门。

  “你便是冯梦龙?”唐旭顿时大吃一惊。

  写出“三言二拍”中的《三言》的冯梦龙,在四百年后虽然算不上第一线的历史名人,但是名头比起熊廷弼来也不弱。

  “你如何会在辽东?”唐旭愕然的望着面前,问出一句话来。

  唐旭感到吃惊,其实并不是因为冯梦龙的名头,而是他的职业。

  在唐旭的记忆里,冯梦龙虽然是个文人,却又不算完全的读书人,因为他的主要职业和爱好是写小说。

  按照唐旭一贯的想象,这一类人一般都应当是在山间溪边结草为庐,潜心奋笔疾书。最不济的,也要在城里寻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安心的做他的学问,写他的书,怎么会也跑到辽东打战来了,还跟随在熊廷弼的身边。

  “梦龙这一回来辽东,是为追随恩师而来。”冯梦龙被唐旭一番抢问,当下也是闹了个糊涂,看唐旭的样子,倒像是和自己很熟一样。

  原来冯梦龙是熊廷弼的学生,唐旭听了这一番话,方才是恍然大悟。

  “我这学生,学问虽好,却又不甚喜诗书。”熊廷弼见冯梦龙已经点明了,干脆也是直说,“这科举路上行走不通,干脆便就让他来谋个军功,日后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惭愧,惭愧。”冯梦龙略有些尴尬的低了下头。

  之前曾经听熊廷弼说过,唐旭已经是过了恩考,有了顺天府学的生员名头,如今又在北关立下一番大功。看年纪,唐旭也只有二十出头,比自己足足小上了一半,想到这里,未免有些神伤。

  “冯兄的《挂枝儿曲》,在下极是喜欢。”唐旭看出了冯梦龙的心思,连忙帮着转了一个话题。

  “泥人儿,好似咱两个。捻一个你,塑一个我,看两下里如何将它来揉和了重新做,重捻一个你,重塑一个我,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唐旭略一回忆,开口念出声来。

  “唐贤弟读过冯某的诗集?”冯梦龙顿时眼前一亮,看表情,似乎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抱住唐旭。

  “略读过几首,只是未能拜读全本,一直极为惋惜。”,唐旭虽然实际上只记得这么一两首,可瞧见冯梦龙脸上的热烈,又想起他来辽东的原因,顿时也有些不忍。

  “这也难怪。”冯梦龙虽然听唐旭这么说,却仍是热情不减,“冯某的诗集,原本只是在江南一地刊行过,贤弟没读过全本也不意外。”

  “不过在辽阳城里,尚且有几册,这一回却是没带出来。等转回了头,我赠两册于贤弟。”

  “咳……”

  冯梦龙正说的有些忘我,忽然间听到一声咳嗽从身后传来,转过身去,看见恩师的目光正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顿时不禁脸上一红。

  “唐贤侄所念的这两句,熊某也是最喜。”熊廷弼虽然打断了冯梦龙的话,却也并不是觉得他失礼:“如今去抚顺,尚且有一段距离,入夜前须得赶到抚顺关前的大营,等回了辽阳,熊某再与你二人畅谈一番。”

  话刚说完,已是先行翻身上马。唐旭和冯梦龙也紧随其后,一行人马在风雪中疾驰而出。

  抚顺关前,自从接到李怀信的信报之后,总兵官贺世贤也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洒出了数百精骑,好歹总算是在关前十多里出迎到了熊廷弼一行人马。

  “经略大人怎可以千金之躯,以身犯险。”,只是再等把熊廷弼接入营中,贺世贤仍有些余悸未消。

  “建虏若敢出城拿我,你等不正好可以乘机夺城。”熊廷弼确实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大声笑道。

  贺世贤也跟着一阵乐呵,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消。

  “那努-尔哈赤,可是已经率军回援?”说笑完后,熊廷弼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正脸。

  “回经略大人的话,今日早间,鞑虏的大军确实已经归寨,如今城中的守军已是不下五万人。”贺世贤不敢隐瞒,连忙回道。

  “如此倒是可惜了。”熊廷弼虽然使的是围魏救赵之计,却也未必没有真取抚顺之心。

  转过了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唐旭对贺世贤笑道:“这一位,便是前几日里去北关灯旭唐经历。”

  “失敬。”虽然唐旭如今不过是个沈阳总兵府的经历,贺世贤则是堂堂总兵官,两者之间相差不小。但既然是熊廷弼亲自引见,又知道唐旭曾经在金台失敌住建州数万大军,贺世贤竟然是难得的主动行礼。

  “明日早晨,我想去抚顺城下一观。”既然已经到了抚顺,熊廷弼也不想白跑一趟。

  “属下这就派人去知会李如桢、李光荣两位总兵。”贺世贤应了一声,就要去做安排。

  “不必。”熊廷弼却是摇了摇头,抬手止住贺世贤,“难道你明日就想攻城不成?”

  “这……”贺世贤顿时口中一滞。

  若是努-尔哈赤没有率军回援,贺世贤兴许还有这样的想法。可如今抚顺一地的建州军,已经不下五万人,大大的超过了自己这边。即便只是野战,尚且难以做到自保,更别说要攻城了。

  “我只领数人去便可。”熊廷弼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还请经略大人勿要再以身犯险。”贺世贤顿时就吓了一跳。如今面对抚顺城里的五万建州大军,自己早就是琢磨着该如何撤军了,熊大人却还要只身去抚顺城下,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诸位以为如何?”熊廷弼见贺世贤似是不答应,也不多说,只是把目光转到了冯梦龙和唐旭几人身上。

  “梦龙誓死追随恩师。”熊廷弼想去哪,冯梦龙自然二话不说,只是跟随罢了。

  “属下不敢说。”唐旭口中,则有另一番说辞。

  “但说无妨。”熊廷弼听了唐旭的话,倒是饶有兴趣的停住了目光。

  “还请贺总兵知会另两位总兵大人,今日夜里先做些准备。”既然熊廷弼开了口,唐旭也只好继续说了下去,“撤军之期,就在明日。”

  “撤军?”贺世贤更是一番目瞪口呆。明天熊廷弼要去抚顺城下观察敌情,他虽然不肯多带人去,但是自己这边自然是要随时做好随时救援接应的准备。

  否则万一熊大人被鞑子冲出城来掳去,此事便会成为一个笑话不说,经略大人陷在自己军中,这个罪责也是不小。更别提万一鞑子一时兴起,再领军来夺营,更是少不了一番恶战。

  “知我者,唐近贤也。”岂料唐旭话音刚落,熊廷弼倒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你便按唐经历所说的去安排吧。”熊廷弼挥了挥手,示意贺世贤退下。

  “属下遵命。”贺世贤虽然仍然还不算明白,可是经略大人军令既下,也只好依命行事。

  “犹龙若是有近贤这般急智,日后何愁功业不计。”,熊廷弼毕竟是冯梦龙的老师,所以当面说起话来,也不用顾忌太多。

  冯梦龙虽然仍还没有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听老师的话,大略是说自己不如唐旭。好在冯梦龙倒也有自知之明,心中并无情绪,仍只是脸上微微泛红,说几声“惭愧”。

  唐旭看冯梦龙已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却仍这么爱脸红,知道是个性情中人,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有心想要抚慰几句,便开口说道:

  “依属下看,冯兄即便做不了封疆入阁,只怕日后的名望,也不在经略大人之下。”

  “哦,为何这般说?”熊廷弼原只当唐旭说的是客套话,可看他却是一脸认真,当下有些不解。

  “熊大人可曾经听说过汤海若?”唐旭略停了片刻,继续说道。作者 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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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章 号角连营

  “近贤说的可是作《牡丹亭》道显祖汤海若?”熊廷弼毕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智商绝对不低,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唐旭话里的意思。

  汤显祖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可是一生都是仕途不顺。最后却凭借“临川四梦”而名躁天下,仕林中人皆以与其结识为荣。

  “你若是能做到和汤海若一般,倒也不失为另一种功业。”转过了头,熊廷弼对着冯梦龙叹道。

  “学生受教了。”冯梦龙顿时也是眼中一亮,感激的看了唐旭几眼,这一回,竟然难得的没有再脸红。

  “路途劳累,都早些歇息去吧。”熊廷弼虽然体格还算是强健,可是毕竟已经年过五十,不能和唐旭这样的青壮相比。

  “属下,学生告退。”唐旭和冯梦龙都是识趣之人,一起站起了身,行礼退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上回在金台失里,因为仍是在城中,所以唐旭的感受并不算强烈。这一回在抚顺城下,却是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压迫感。

  为了防备车骑的冲击,数万大军的营盘,在数里地内以菱形展开。仿佛蛰伏在野地里的一只只野兽,随时可能会从黑暗中冲出,吞噬鲜活的血肉。

  帐篷外,不时的有巡夜的军士走过,带过一阵脚步声。在地铺上辗转反侧了近一个时辰,唐旭才迷迷糊糊的了梦乡。

  再等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是蒙蒙亮,外面的雪势已经是小了很多。好在如今还没到深冬,雪积的并不算厚,恰恰人没过人的脚掌。赶快略收拾了一下,赶去见熊廷弼。

  熊廷弼和冯梦龙也已经是起了身,见唐旭也来了,便不再耽误。数骑人马出了营寨,直向抚顺城下奔去。

  抚顺关里,也有几人正站在关楼上,远远观望着远处的明军大营。

  “父汗,不如乘着雪小,让我领军出城,冲击南军大营试试。”,望着在抚顺关前堵的严严实实的明军大营,莽古尔泰心里忽得生出一丝不服气来。

  努-尔哈赤虽然没有点头,可也没有阻拦,仍然抬起了头,继续向着远处看去。

  “大汗,好似有人过来了。”阿敦也站在努-尔哈赤身边,忽得看见雪地里,突然有几道人影,冲出了大营,直向抚顺关前奔来。在雪地的反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醒目。

  “是熊廷弼。”李永芳也细看几眼,脸色顿时一变,“这个蛮子如何也来了。”

  “此人就是熊廷弼?”努-尔哈赤也不止一次听李永芳提到过熊廷弼的名号,却从未见过真人,当下立刻朝前走了几步,倚靠在垛口前,仔细向前看去。

  “不过是个蛮子罢了,一并将他擒来就是。”莽古尔泰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

  “三贝勒此言差矣。”李永芳仿佛极怕努-尔哈赤会听了莽古尔泰的话,连忙开口说道:“熊廷弼此人生性向来谨慎,如今只带数骑出现在关前,怕是非同寻常。”

  “哦。”莽古尔泰虽然骁悍,却也并非是完全的有勇无谋之人。听了李永芳的话,便暂且忍耐下来,目光直落到了熊廷弼一行人身上。

  “扈尔汉。”只看了几眼,忽然又皱了下眉头,对着身边唤道。

  “贝勒有何吩咐?”扈尔汉正侍立在努-尔哈赤身后,听见莽古尔泰叫唤,立刻转过头来。

  “你看那蛮子身边那人,可是认得?”莽古尔泰伸出一手,指着远处熊廷弼所在的方向说道。

  扈尔汉顺着莽古尔泰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脸色也是突然一变。

  “大汗。”扈尔汉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向着努-尔哈赤回道:“熊蛮子身边那人,我好似在金台失里见过。”

  “哦。”努-尔哈赤的眼中,如今正只有熊廷弼,听了扈尔汉的话,不禁好奇的应了一声,“你们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如果扈尔汉没看错的话,应当就是前几日里,在金台失协助叶赫灯旭。”扈尔汉向着努-尔哈赤回道。

  “唐旭……”努-尔哈赤立刻间,也就想起了这个名字,脸上顿时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李永芳。”努-尔哈赤抬了抬手,指着城下问道:“唐旭此人,你在明国时可曾经听说过?”

  李永芳也正在朝城楼下望,听到努-尔哈赤问自己,却是皱了皱眉头。

  “回大汗的话,看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永芳却是不认得。”李永芳似乎也是迷惑不解,“永芳记得,朝中的勋贵,似乎也没有唐姓之人。如何此人这般年纪,便能领取一军,三贝勒莫不是看错了吧。”

  “我若是看错了,难道扈尔汉也是看错了。”听见李永芳不相信自己的话,莽古尔泰顿时一阵恼怒,“我虽只去金台失下远远望过一眼,可阿敦那里,也有细作从明军中探来的信报。”

  “不错。”阿敦也点了点头,应和着说道:“此人名唤唐旭,出身乃是明国京中的兴武卫。今年间刚考中了明人的生员,如今任的是沈阳总兵府经历一职。”

  “原来竟还是个秀才。”莽古尔泰张了张口,略愣了一下。

  如今的建州女真,虽然兵锋正盛,可实际上在堂堂大明朝面前,多少仍还是有几分自卑。尤其是那数千年积蓄下的灿烂文化,绚烂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而建州女真在数年前,仍然还蛰伏在李成梁李家的脚下,短短几年间,虽然迅速崛起,却始终难掩表面其下的单薄。

  “明国贤才,何其多。”努-尔哈赤虽然没有加入争论,可是也忍不住轻叹一声。面皮上边,也挂上了几分忧色。

  “大明国贤才虽多,可朝廷里却未必肯用。”李永芳倒好似没有努-尔哈赤这么多的担心,“若不是勋贵家里的子弟,即便是那熊蛮子的亲信,也难保就能出人头地。”

  抚顺关下,唐经历唐大人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竟然取代了熊廷弼,成为了城中的焦点话题。

  天光,已经大亮。身后的明军大营也开始逐渐动了起来,按照熊廷弼的吩咐,准备拔营撤军。

  “父汗,明军好似要退。”,莽古尔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关前明军大营的一举一动。

  努-尔哈赤抬了抬手,止住了城楼上的躁动,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城下的熊廷弼。

  “大汗,可要出城追击?”可就连阿敦,此刻也开始动了心思。

  城楼下的熊廷弼一行人,好似对周围的一切都是熟视无睹,不但闲庭信步一般在城下兜着圈,还顺便朝着城上指指点点。

  “那就是努-尔哈赤?”唐旭指着城楼上边,对着冯梦龙问道。

  “约莫是吧。”可是冯梦龙以前也没过见过努-尔哈赤,如今只是看着众人似乎以他为首,也想不出会是什么其他人。

  “大汗,下令追击吧。”这几天里,先是被这一股明军逼得不得不从金台失撤军,接着又眼看着在抚顺关前严严实实的堵了好几天,扈尔汉正是一肚子气没处撒。

  努-尔哈赤也是一阵心动,看眼前的情形,明军似乎真的是要退走了。如今抚顺城里,自己有五万大军,对面的明军却只有三万。虽然这三万明军也算得上是辽东军力的精锐,可是努-尔哈赤仍然有信心能乘机将其一举摧毁。

  只要摧毁了这三万明军主力,就等于砍掉了辽沈防线的一支胳膊,日后若要挥师西进,也能少了不少阻碍。

  可是再低头看看城下,熊廷弼仍然在不紧不慢的走着,好似毫不担心一样。

  这蛮子到底想做什么?即使努-尔哈赤心境再好,也忍不住在心里腾起一团火来。

  “莽古尔泰。”努-尔哈赤轻喝一声,对着莽古尔泰唤道。

  “儿子在。”莽古尔泰顿时全身一振,仿佛立刻就来了精神。

  “传令整军,准备出城击敌。”再三衡量一番,**哈赤还是决定尝试冒一下险。

  “喳。”莽古尔泰喜不自胜,应了一声,马上就要朝城下奔去。

  “慢。”岂料刚跑出了几步,却有听到一道声音,只能再停住了脚步。

  “号角可带来了。”城楼下,熊廷弼也突然停住了脚步,对着冯梦龙问道。

  “带来了。”冯梦龙点了点头,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摸出一只一臂长的号角来。

  “鸣号。”熊廷弼丝毫不犹豫,开口命道。

  “呜……”几乎是顷刻之间,悠长宏亮的号角声音,便在抚顺关前鸣响。

  不仅仅是城楼上的努-尔哈赤,就连正在指挥大军后撤的贺世贤等人,一时间也都是大惊失色。

  “熊……经略大人想要做什么?”李光荣看着一边的贺世贤,瞪大了眼睛。

  “大汗……这熊廷弼向来生性谨慎,不得不防。”城楼上面,李永芳也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了一头的冷汗。

  就连之前一直叫嚷着要请战的莽古尔泰,此刻也是张大了嘴巴,不知所谓的看着关前。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把目光投向抚顺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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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传家之宝

  “传下军令,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城。”努-尔哈赤终于放弃了想要冒险的念头,“把紧各处关隘,派出游骑查探四周。”

  在看起来敌强我弱的情形下,能做出这熊蛮子这般举动的,不是疯子就是胸有成竹。而在努-尔哈赤看来,熊廷弼明显是属于后者。

  在努-尔哈赤的注视下,熊廷弼和唐旭一行,随着三万明军渐渐退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

  “大汗。”李永芳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开口说道:“永芳为何会觉得似是上了当。”

  “上当就上当吧。”努-尔哈赤脸上也是一阵阵阴沉不定,却是豁达的挥了挥手,“这蛮子当真可怕,有此人在,入辽之期只怕未知。”

  “大汗放心。”说起这档子事情,李永芳倒像是并不太过悲观,“大汗应当知晓,根据前几月里传来的消息,那万历皇帝如今已是病体难支。一旦有变,明人的朝廷未必能容得下熊廷弼这南蛮。”

  “但愿如此。”努-尔哈赤抬头望天,握紧了拳头。

  三万明军一路急行,直到过了蒲河卫所,方才是放缓了脚步。

  “大人此计虽妙,可是毕竟太过凶险。”贺世贤望着赶上来的熊廷弼等人,仍然一阵阵心有余悸。

  “熊某生平极少弄险,想那贼酋也未必预料得到。”熊廷弼却是谈笑自若,丝毫不以为意。

  “熊某得蒙皇嗯,既接了这辽东一任,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熊廷弼略停片刻,又把眼转过来看着唐旭:“倒是唐经历,以这般的年纪,竟也有过人的胆略,日后当为我大明朝的卫霍之才。”

  刚才在抚顺关前,唐大人表现得似乎太过镇定,甚至可以说镇定的有些古怪。就连熊廷弼自己,也多少有些忐忑。可是唐旭却像是算准了建虏绝对不会出城一般,几乎就差冲到城楼下去和努-尔哈赤打个招呼了。

  好在唐大人虽然确实有这样的念头,但也知道如今敌我分明,不可轻举妄动,总算没有真的做出点什么来。

  “熊大人成竹在胸,属下等陪伴左右,又怎会惧怕。”唐旭虽然早就明知熊廷弼绝不会有事,可是又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只好略思量了一下,想了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解释。

  “孺子可教。”熊廷弼听了,顿时脸上就露出几分喜色。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顶着唐旭送出的高帽,与贺世贤一起巡查行伍去了。

  “冯兄。”望着熊廷弼远去的背影,忽然间,唐旭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轻轻咳嗽一声,向着冯梦龙开了口。

  “贤弟有何指教?”冯梦龙连忙应道。

  “你昨日里说过,辽阳城里,尚且有几本诗集,当是能赠予在下。”,唐旭毫不客气的说道。

  “愚兄的拙作,居然能入得了贤弟的法眼,岂不是荣幸。”听说唐旭还惦记着自己的那几本诗集,冯梦龙顿时喜不自胜,“只等回了辽阳,便派人取来赠予贤弟。”

  “冯兄可否在诗集上,题上亲笔的大名?”唐旭也知道,如今雕版印刷,已经是风行天下,不用多说,冯梦龙那几本书,也绝对不会是手抄出来的。

  “这等小事,何须还要贤弟提醒。”冯梦龙连忙又是一阵摇头。

  日后这些书册,就是我唐家的传家之宝,唐大人喜滋滋的憧憬着。还有熊廷弼,孙承宗,钱谦益,一个都不能少。甚至祖天寿,也可以让他留几个字,他虽然是武将,但是读书写字还是会的。

  如果有可能,甚至就连如今正在抚顺城里的努-尔哈赤老先生也不想放过,可是他可曾过有什么作品?七大恨算不算?

  抚顺城里,**哈赤刚刚闷闷不乐的从关前的城楼下来,回到了城内的衙署,忽然便没有来由似的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辽阳的经略府里,如今也有几个差缺。”等熊经略巡查完行伍回身,见唐旭和冯梦龙已是极为亲密,心里顿时也是甚为欣慰:

  “即便不谈贤侄这回在北关立下的大功,以贤侄的才学,只在沈阳一地也是可惜。”

  上回第一次见唐旭,虽然有杨鹤的举荐,但是毕竟熊廷弼对唐旭也不是很熟,自然不好太过亲热,行个便利已经是尽了本分。如今再看唐旭,却是越看越顺眼。

  “属下但凭经略大人的吩咐。”熊廷弼主动示之以好,唐旭也不能不知好歹。况且若是能离熊大人近一些,多收上一份传家宝的机会也就更大一些。

  “等到了沈阳,你便收拾一下,明日就随我回辽阳,暂且仍做个经略的差事。”熊廷弼微微笑着,当下就给唐旭做出了安排。

  三万大军开拨,行进速度自然不可能太快。好在有贺世贤等三位总兵官统领,如今路程也已经过了蒲河所,也不担心建州军还会追了上来,所以熊廷弼便领着唐旭一行,先往沈阳而去。

  等进了沈阳城,李怀信听说是熊廷弼想要调唐旭回辽阳,自然也不会反对。而唐旭实际上只在沈阳城里住过一夜,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潘宗舜听说唐旭这么快就要回辽阳,却是大觉意外。可是毕竟又和郑瓢儿等二十名军士不同,是有官职之人,轻易不好调动,未免有些悻悻。直到唐旭答应,只要得了机会,就帮着也调他去辽阳,心里方才是稍微安定了下来。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初十,辽阳城。

  即便只从唐旭从北关回来的时候开始算,日头也已经过了足足有一月有余。

  虽然对唐旭来说,这段日子里多少有些乏善可陈,可是辽阳城内外,确实是生出了不少变化。

  关内的粮食,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运到了辽阳,如今辽沈两城外,都是设起了粥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桩事情,熊大人居然是安排唐旭去办的,唐旭自然也无不乐意。

  期间又给京城里写过几份书信,有写给孙承宗,钱谦益的,也有写回家中给娘子的,甚至就连汪文言,也写了一封信件致谢。至于莫国用,眼下还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只好暂且作罢。

  只是收到的回信却是不多,只有洛雪霁写回的家书一份,唐旭收了贴身藏着,晚上偷偷拿出来看过好几回。写给孙承宗和钱谦益等人的信件,则是犹如石沉大海,一时间竟是毫无回应。

  唐旭虽有些生疑,可转念想到如今这年头毕竟书信往来不便,古人也未必有收到信立刻就回的习惯,倒也并未太过在意。

  眼看着已经进了腊月,前日间经略府里还做了腊八粥,唐旭喝完了之后才想起,再过二十多天,居然就要到新年了。

  如今的辽东虽仍是混乱,可是一切却都像是在朝好处去走。两城内外的百姓即便再是困苦,年总是要过的。

  前些日子里,因为断绝关贸,辽沈两城里都是积压了不少价廉物美的商货。如今正是像找到一个闸口一般,狂泻而出。

  与往日一般,在典簿厅里点了卯之后,唐旭便就回到了经历房。拿出常州府出产的紫砂茶壶,泡上一杯上等的江南碧螺春茶,都是从市集上低价淘来的,开始了大明朝中基层公务员的一日生活。

  只是尚未来得及看上几份公文,忽然便就听见一阵小小的喧闹声,从门边传来。

  经略府里,每日来往的人都是极多,生出喧闹来更是习以为常,唐旭虽然听见了,却没有抬头,只是略皱了下眉头,继续低头看着手上的公文。

  “唐近贤可是在这里?”

  偏偏唐大人不想理事,事情却自己找上门来,只看见公房的门边人影闪动,已是有一人踱步而入,小声问道。

  “我便是唐……”唐旭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朝门边望去,可是只看了一眼,顿时便不禁愣住了。

  “孙……孙师……如何到辽阳来了?”唐旭看着门边,一阵愕然。只见站在面前的,不是堂堂詹事府左庶子,翰林院编修孙承宗又会是谁。

  “你果然在这里。”孙承宗望见唐旭起身,脸上立刻泛起一丝笑意。但是随即之间,又忽得阴沉了下去。

  “你既在这经略府中,为何我与钱大人几次写于你的书信,都是未回?”未等唐旭上前行礼,孙承宗一通斥责,转瞬已是袭来。

  “写于我的书信?”唐旭刚见了孙承宗,就吃了这么一通斥责,当下就有些找不着北,“这段时日里,除了一封家书,学生并未收到过什么书信。”

  “未曾收到过?”孙承宗顿时也是一愣,抬起眼来仔细看着唐旭,却又不像在说谎话的模样,况且似乎唐旭也没有这个必要。

  “上个月里,兵部已经是发了堪文来辽阳,着你仍回五城兵马司里任职。我与钱大人无非也是问你一个归期,如何说没有收到过书信。”

  “兵部的堪文?”唐旭更是愕然,“学生每日都在这辽阳城的经略府里,也并未收到过什么兵部来得调令。”作者 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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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珠玉在手

  “这倒是怪了。”孙承宗也是一脸茫然,摆了摆手,先说起自己来辽阳的原因:

  “上个月里,礼部商议年前要在辽东做一场大祭,奈何礼部和太常寺里,一时间都找不出礼官来。我可巧近来有些闲暇,想到你在辽东却是寥无音讯,便接了过来,顺便看看。”

  唐旭知道,孙承宗虽然是在翰林院里,可是翰林学士们,向来就有参政,议政之责。无论哪个衙门缺人,都可以去临时凑个热闹。这也是因为翰林院是储相之地,故而使其多加历练的原因。所以孙承宗代替礼部来主持祭礼,也并不奇怪。

  不过要说偌大一个礼部和太常寺里,竟是真的找不出一两个闲暇的官员来,唐旭也同样不相信,想来只是这些人顾忌着兵荒马乱,不肯来辽东罢了。

  “孙师既到了辽阳,待学生去准备几杯水酒,为先生洗尘。”听说孙承宗到辽阳来,竟有一半是因为自己,顿时不由心头一热,就连那从未见过的,什么兵部的公文也暂且忘记了。

  “也好。”孙承宗倒也不和唐旭客气,点了点头应下:“寻个安静所在,你我也好说话。”

  见孙承宗答应了,唐旭连忙把手上的公文略整理了下,就要一同出门。

  “孙大人请留步。”,还没等走出经略府的大门,忽然便听见一阵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顿时一起转头去看,却见居然是熊廷弼领着冯梦龙等人,从里面追了出来。

  “孙大人既然来了我辽阳城中,为何不知会熊某一声。”,熊廷弼虽然如今已是正二品的辽东经略使,但是孙承宗也是翰林学士,名处朝廷第一流的清贵之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入阁拜相。所以熊廷弼向着孙承宗,仍是以平级之礼相待。

  只是不知道为何,眼看着熊经略虽是满脸泛笑,可眼睛里却或多或少的又露出几丝尴尬来。

  “熊大人日理万机,孙某又怎好叨扰。”同样不知为何,平日里待人还算是和气的孙翰林,忽然也是略皱下眉头,似乎对熊廷弼并不感冒。

  “熊某忙碌的,无非是朝廷的差事,迎接孙大人自然也是分内之事。”熊廷弼轻轻咳嗽了几声,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这是幻觉?唐旭在心里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在自己的记忆里,孙承宗和熊廷弼两人,虽然一属东林一属楚,可是私交向来却不算差,如今为何只一见了面,火药味就这般浓?

  “这倒是不必了。”孙承宗仍是摇头,“孙某对熊大人别无所求,只求能放过我这学生,便就是大恩。”

  “孙大人这是何话?”熊廷弼瞪着眼睛,连带着一边灯旭和冯梦龙,也是一脸愕然。

  难道适才孙老师说过的什么兵部的文书,是熊廷弼扣下来的?唐旭心里猛的划过一个念头。至于孙承宗和钱谦益等人给自己的私信,如今的辽东正是非常时期,进出经略府的文书信件,无论是交给何人的,都要稍加查验,熊廷弼如果也想扣下,并不要花费太多工夫。

  可是熊廷弼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文书信件都扣了下来?唐旭想不明白。

  “上个月里,就有京城里来的调任的文书,想来熊大人不会没见过吧。”,好在也不需要唐旭去多想,孙大人明显也不想再多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虽然没有说但明白,但是同样很明显是说灯旭。

  “这……”熊廷弼口中一滞,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告辞。”孙承宗见熊廷弼不说话,略拱了下手,拉着唐旭又要出门。

  “孙兄,可否稍后让熊某做东,寻一处安静所在,细细详谈。”熊廷弼见孙承宗如此干脆,顿时就急了眼。

  “熊飞百。”岂料孙承宗再回过身来,已是勃然大怒:“此事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日后你我形同路人。”

  孙承宗向来涵养极好,平日里若说没有脾气自然是不真,但是轻易也不会动怒。如今却是当着熊廷弼的面勃然大怒,想来已是动了真火。

  如果孙承宗说的是真的,可是自己似乎和熊大人关系也不差,为何要在背后给自己偷偷使绊子?唐旭仍然想不明白。

  附近进出经略府的官员和杂役,纷纷绕道而行,瞠目结舌的回头望着。眼前这人,穿的不过是六七品的官服,居然敢对着经略大人大发脾气,经略大人却像是逆来顺受一般并不还口,实在有悖常理。

  “孙兄,你的学生,便也似熊某的学生,熊某又岂会使那背后的损招。”熊廷弼堂堂二品经略,竟然也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一样红了脸。

  “也罢。”孙承宗毕竟是知礼之人,知道这里是熊廷弼的经略府,在门边闹腾极为不雅,也有损熊廷弼的威信,于是暂且让了一步,“也不必再寻其他地方,只去你那公房里,讨一杯茶吃。”

  “孙兄请。”熊廷弼这才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下来,先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再领着孙承宗和唐旭向后院里走去。

  “孙兄所说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既然已经变相承认了事实,熊廷弼便也就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等刚进了公房,便走到书柜旁边,抽出几封信件来,递到了孙承宗的手上。

  原来真是熊廷弼扣下的信件,唐旭禁不住一阵目瞪口呆,心里大怒。自己和他近日无仇,往日无冤,为何要挖了坑让自己去跳。

  “你熊飞百,向来也不是嫉贤妒能之人,否则我又怎会与你相交一场。”到了这个时候,孙承宗的火气也消除了大半,剩下的,更多的却是不解,“但是此事,无论如何也该是要有个说法。”

  “珠玉在手,谁忍弃之?”熊廷弼并没有急着去回孙承宗的话,而是从杂役手上接过茶盏,亲手为孙承宗奉上,然后才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你……”熊廷弼以堂堂二品经略之身,竟亲手为孙承宗奉茶,致歉之意已是明了。孙承宗即便还有怒气,一时间也再发不出。

  “孙兄当是知道。”熊廷弼坐回身后,略停了片刻,又开口说道,“熊某新掌辽东,可是辽东一地经此劫难,百业凋零,如今正值用人之际。”

  “近贤虽是孙兄的学生,可是熊某也愿以弟子待之。上个月初,熊某已是把北关和抚顺的功册送呈京师,只等这几日当是能有回信。”

  “熊某原本只想暂且扣下公文书信,等朝廷的封赏到了辽东之后,再让近贤自行择选,却没想到孙兄也来得如此之快。”

  “你这辽东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便就连兵部的文书发出也不得音讯,岂能不来。”孙承宗气哼哼的说,不过口中的语气,多少缓了一些。

  “只要我熊廷弼在辽东一日,便保近贤功业一时。”熊廷弼尴尬的笑了几声:“辽东如今虽是兵荒马乱,孙兄又岂不知正是英雄崛起之时。难得见着这般文武双全之才,熊某实在不忍放手。”

  “你也知道须得文武双全方可。”孙承宗原本气已经消了大半,听了熊廷弼这句话,忽得又站起身来:“你倒是已经中了进士,自然可以这般说,岂可因此误了少年身。”

  “如今时势却是不同。”熊廷弼倒是不甚赞同孙承宗的话:“若是能克复开铁、抚顺,扫平建虏,封王拜侯也未必不能,又岂是一个进士身能比的。”

  “那便请熊大人奏请朝廷,辞去辽东经略一职,以武官代之。”孙承宗却是冷哼一声,接过话来:“孙某曾经听说,如今的辽东军中,李怀信,贺世贤两位总兵官,皆有统兵治理之才。”

  “这……”熊廷弼顿时浑身一震,竟僵在当场。

  自己原本确实准备拿唐旭来悉心栽培一番,可是却百密一疏,忘了自嘉靖朝之后,朝廷里向来都是以文驭武,未必肯用武将来经略辽东。虽然就在之前,也还有李成梁的例子,但那也是李成梁在辽东经营十数年后方有的成果,难道自己也要让唐旭等上十数年不成?

  “你们暂且退下吧。”见熊廷弼一阵语塞,孙承宗却突然不发火了,反倒是转过了身,对着唐旭和冯梦龙说道。

  此事毕竟事关自身,唐旭虽然想继续旁听,可是孙承宗已经发了话,却又不得不听,只能不依不舍的和冯梦龙一起退了出去。出门时又回首看了几眼,见孙大人仍然在看着自己,连忙又往外走了几步,站在门外远远的望着。

  “倒并非是我为难于你。”确信唐旭和冯梦龙都离得远了,孙承宗方才是继续开口说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能得蒙飞百看重,已是不凡的际遇。”

  难道这唐旭还有什么来历不成?熊廷弼也不解的挠了下后脑,在心中仔细回忆一番。兴武卫世袭所镇抚,父母早亡,娶妻洛氏,无论从哪里看,这唐旭就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子弟。

  到底哪里不对?熊廷弼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孙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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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升官发财

  “再等一两年后,若是他科场不利,你又仍掌着这辽东一地,我再遣他来追随于你不迟。”孙大人到底还是有些体谅熊廷弼的一片苦心,“如今他须得先随我回京。”

  孙承宗虽然没有再继续明说下去,可是以熊廷弼的嗅觉,多少也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没等熊经略再开口多问,孙承宗已是招了招手,将唐旭唤了回来。

  “熊大人已答应让你随我回京,不知你意下如何?”虽然孙承宗心里大抵已经有了决断,可是最后仍然要询问下唐旭自己的意思。

  “如今辽东虽有抱负可展,可若要取功名,成大事,还是须得回京城里面。”孙承宗似乎怕唐旭不答应,又跟着追了一句。

  孙承宗的话,唐旭能听明白,说白了,孙老师的意思就是:孩子,辽东这块地方太小,你应该有更广阔奠空。向着太阳飞翔吧,呃,似乎想远了……

  “好。”岂料孙承宗还是担衅旭会犹豫,唐旭却已经一口答应下来。

  “如此甚好。”孙承宗心里一喜,似乎又怕唐旭反悔,立刻对着熊廷弼说道:“眼下就请熊大人出具文书吧。”

  其实孙大人的担心有点多余,唐旭自然有唐旭的想法。

  唐旭自然知道,如今的辽东,此后一年多里,根本就无战可打。有熊廷弼在,努-尔哈赤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而明军如今新败,虽然前段时间的两场小胜,多少鼓舞了下士气,但是想要收复开原,铁岭和抚顺,暂且还是力所不能及。

  不管这老天会不会再松一次手,操练士兵,整顿军械这些事情,眼下不管是熊廷弼还是李怀信,贺世贤等人,做起来都比自己更得心应手。自己虽然胸中藏书万卷,可是也得再要一段时间去逐渐琢磨消化,怎么着也得理论联合实际才行嘛。而且有的事情,在京城里做起来比要辽东要更方便。

  “等我主持完年前的大祭,你便随我回京城,若是路上赶得快,还能赶回京城去过个年。”孙承宗拱了拱手,先行告辞,却把唐旭仍留在经略府里。孙承宗知道,熊廷弼也是赏识唐旭之人,多留点时间让两人再沟通一番,也并不是坏事。

  “孙大人说的有道理。”见孙承宗离开,熊廷弼停了半晌方才是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此事倒是我私念重了,报效国家,也未必定是要在这辽东一地。若是有朝一日能在朝中引为奥援,也未必不是熊某的福分。”

  熊廷弼如今虽然是辽东经略,可是一举一动,仍然是受到着朝廷里的牵制。实际上对于未来,熊经略也颇有些担忧。

  “属下记下了。”,唐旭知道,熊廷弼生性虽是谨慎,可是万一脾气发作起来,却是不得了。属于那种轻易不发火,一发火就是雷霆震怒,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的那种,有心想要乘机劝谏一回:“属下也请熊大人保重,凡事能稍加隐忍,三思而后行。”

  熊廷弼只当是唐旭临行前的客套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尽人事,听天命吧。唐旭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熊廷弼到底往心里去了没有,但是自己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好在再仔细回忆,熊大人一时间也并没有太大的后忧,最起码暂且没有性命攸关,才稍微放下了心。

  “朝廷的封赏,这几日里就会下来。”虽然已经答应了,可熊廷弼也并不急着为唐旭开具文书:“孙大人主持大祭,想来也还要几日,你带一份战功回京,多少会占些便宜。”

  “你且放心,熊某既然答应了,便没有再反悔之意。”熊廷弼似乎也怕唐旭担心自己出尔反尔,又跟了一句。

  “属下信得过大人。”唐旭点了点头,拱手退下。

  “犹龙。”眼看着唐旭退下,熊廷弼又停了片刻,忽然对着冯梦龙唤道。

  “学生在。”冯梦龙连忙出声应道。

  “你可有意,也随这唐近贤往京城去见识一下?”熊廷弼微微笑道。

  “这……”冯梦龙顿时便是一愣:“学生追随老师身后,不愿只图功名。”

  “哦。”熊廷弼听了冯梦龙的话,似乎半是遗憾,半是欣慰:“也罢,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你就随在我身边吧。”

  只是沉思片刻,又开口继续说道:“听说近些日来,你们常有些走动?”

  “唐经历生性宽厚有礼,却又不失豪爽。”冯梦龙并不否认:“学生与其相交,也觉如沐春风。”

  “这就是他的手段。”熊廷弼点了点头,仿佛若有所思:“他虽是回京,你与他的书信却不要断。”

  “若是有朝一日为师不保。”不知怎的,熊廷弼忽然长叹一声:“有此人为友,兴许可保你前程无忧。”

  “学生与唐经历相交,并非为了前程。”冯梦龙却是略皱了下眉头,大义凛然的回道。

  “那就当你助他一臂之力如何?”熊廷弼觉得今天有些诸事不顺,思量着要不要去烧柱香,或者请个卦什么的。先是受了孙承宗一通怒火,如今又连续被两个晚辈说教,实在是情难以堪。

  “学生这倒是乐意。”冯梦龙这才点了点头,让熊廷弼多少找回了点自信。

  所谓的大义,只要不牵扯上什么关键的大事,大部分情况下,其实不过是个面子问题而已。

  孙承宗所主持的辽东大祭,并不是只有一天,而是从十一到十七连续七天。

  首祭之日,作为经略府的属官,唐旭也是去了。整整七日之间,整座辽阳城里,都被一种庄严悲愤的气氛所笼罩,把新年即将来临的喜悦也冲淡了不少。

  熊经略又乘机宣布,从除夕到正月初二之间,城内城外的粥棚由稀粥改供干饭,无论如何,也要让饥民过个饱年,若要入屯田的,也可一并应征。各营的士兵,则是加赏酒半瓶,肉四两。顿时辽沈两地,都是群情激荡,高呼万岁。

  在朝廷和熊大人的主持下,这辽东的日子,似乎确实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腊月十六日,朝廷的封赏也到了辽东,唐旭果然录的是首功。官职虽未变,爵级却变成了从五品,算是升了一级。

  唐旭原来的爵位,是从六品的所镇抚,所以去做沈阳总兵府的七品经历官尚且有余。可经略和总督府里虽也有经历的官职,却至少是正六品以上的官爵,这段时间以来,唐旭实际上都是提前享受了待遇。如今官员升到了从五品,才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除了官爵之外,又让唐旭颇有些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百两的赏银。

  大明朝的军功里,是斩首一级赏银五十两,唐大人虽然没有亲手操刀,但是毕竟是首功在手,不赏点银子实在说不过去。

  一百两银子啊,唐大人揣着银子,几乎半天都没合拢嘴。实在是不能怪唐大人太没有节操,实在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英雄也得吃饭不是。就算自己如今拿着两份俸禄,包括各种额外的补贴在内,一年也不过是五十两,如今居然一下得了一百两,怎能不喜。

  倒是祖天寿,听说这回不但升了沈阳卫的指挥佥事,其他光是首级换来的银子,也有三四百两,让唐旭羡慕不已。若不是眼下就要跟随孙老师回京城,唐旭定然要赶到沈阳去打秋风了。

  好在唐旭虽然没空去,祖天寿倒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听说唐旭要回京,竟然从沈阳赶了过来相送。

  “祖兄何必如此。”望着祖天寿手上捧着的人参,鹿茸等一堆物什,唐旭倒觉得有些礼重了。这些东西虽然是辽东特产,可是算下来价值也不下三四百两。要知道,祖天寿这回砍了这么多人头,所得的赏赐也不过是这么多。

  “唐大人放心。”祖天寿倒是丝毫不以为意,“这些货物,祖某并未花上一文银钱。”

  “上回从北关回来,布扬古和锦台石赠送了不少,祖某便拿来借花献佛了。”祖天寿咧嘴憨憨的笑了几声。

  “我倒是忘了。”唐旭一拍脑门,方才是想了起来。这些东西,其实也有一份,只是这段时日里,又要忙着经略府里的事宜,又要帮着孙承宗主持大祭,还要安排着回京,一时间竟是暂且还没空去打理行装。

  “唐大人这回既然要回京,拿着这些东西,也要比被这货自家吃掉的用处要大。”,这回祖天寿来送行,赵率教自认为和唐旭有过一面之交,也跟了过来。见唐旭还犹豫着要不要收下,出言劝道。

  祖天寿这回没有和赵率教争吵,只是连连点头。

  “那唐某就不客气了。”,寻思一阵,唐旭想到祖天寿生性豪爽,自己这回若是不收,只怕反倒是会惹怒他,只能是点了点头,收了下来。

  又乘着祖天寿和赵率教还在沈阳未走,请着吃了一顿酒算是做谢。

  只是这一回唐旭回京,调令上只有唐旭一人,郑瓢儿等人却是不在此列,仍得留在辽阳。

  听说唐旭要回京,郑瓢儿等人虽也喜悦,可是多少又有些担忧,都像是没了娘的孩子一般瞅着唐旭。

  “潘宗舜潘大人,颇有领军治理之才,我已向经略大人举荐了他,经略大人答应在我回京之后,以此人接替我做经略府里的经历。”好在唐旭也是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形,早就有了准备,“日后你们就随在潘大人身边,万万莫要坠了我兴武卫的名头。”

  前几日里,潘宗舜也已经来辽阳为唐旭送过行,唐旭乘机做了这个决断。一来算是兑现自己对其做过的承诺,二来是觉得潘宗舜确有些才能,算是为熊大人选拔一个人才,弥补一下。

  “属下们知道了。”郑瓢儿等人听说以后仍是有人照应,才放下了心。作者 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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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双重保险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十八。

  唐旭与孙承宗一行启程回京,熊廷弼领着冯梦龙等人,亲自送出城外。

  “如今你若是要改了主意,尚且还来得及。”望着唐旭等人逐渐远去,熊廷弼突然转过了身,对着冯梦龙笑道。

  “学生只想追随老师身后。”冯梦龙却是摇了摇头,决然回道。

  “好,好。”,熊廷弼略微响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他孙承宗虽有唐近贤这般的学生,我熊廷弼得一犹龙亦足。”

  唐旭和孙承宗一行,一路向京城而去。虽然来时唐旭用了足足一个月,可这回因为只有数人随行,也没有太多的辎重,一路上住的都是驿站,所以行进自然是快了许多。只七八日间,就到了山海关。看情形,在除夕日之前赶回京城,应该问题不大。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对于唐旭来说,这也已经是第二次过山海关,顿时忍不住感慨一声。

  回想在辽东数月时间,忆起金台失里,抚顺城下,金戈铁马,刀山血海,号角连声。如今转道回京,几乎犹如做了一场梦一般。

  “近贤又有新作?”孙承宗知道唐旭在诗词上颇有些“造诣”,此时也免不了有了兴趣。可是只听唐旭却只念了一句便不再念,忍不住心里痒痒:“不妨念来听听。”

  唐旭也有心要藏私,可是毕竟如今面对的是孙承宗而不是祖天寿,不虞有对牛弹琴的担心,于是点了点头,开口念道: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号角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嗯。”孙承宗听完,沉吟片刻之后方才是开口说道:“这一首词中最佳的两句,果然是你适才念过的当中一段。”

  “词句里虽有些俗套,可也算得上是佳品。听得出,你的心境,如今越发的成熟了,这一趟辽东,也不算白来。”

  后世太祖的名句,在孙承宗口中,却只得了一个不错的评价,唐旭听在耳里,未免也有些汗颜。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算奇怪。孙承宗是什么人,那可是堂堂的殿试榜眼出身,后世的大学士。论政治智商,可能会略差一点,可是若只论文章诗词造诣,无疑还是孙大人强上几分。况且,如今的诗词,讲的是一个“雅”字,后世太祖的诗词虽然壮美,这一首却多少显得有些直白。

  “这数月间,那《句读录》一事,钱大人与我已是完成了大半。”这一路上,都是行色匆匆,如今已经到了山海关,孙承宗总算是稍微松了一些:“只能你回去之后稍加修改,明年开春后,便可付梓。”

  “此事倒也不急。”如今唐旭想的最多的,是赶回去过年。反正大过年的,这期间无论是翰林院还是书社,都要放假。正如孙承宗适才所说,就算整理好了,也至少要等到开春之后,才是能付梓成册。

  “万万拖延不得。”唐旭不算急,可孙承宗却是略微虎了下脸,“你岂是忘记了,再过一年,便就是秋闱之年。”

  “学生不敢忘。”,唐旭顿时微微一愣,心里又跟着一暖。

  如今虽然还没到除夕,可是孙承宗的话里,已经明显把这个新年先略去了。也就是说,再过一年多,就是这一期科举的乡试之期。

  唐旭如今虽然有着府学生员的名头,可是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生员,也就是秀才都能参加乡试。每个州府里,能参加乡试的人都有定额,而府县学里的生员人数,向来大大超过这个定额,所以只能选择其中的优良,给予参加乡试的机会。

  这个优良的择选,也颇有些门道。达官贵人家的子弟,自然是不用多问的,几乎是稳稳的能占上一个资格,普通人家出身的,县府学里每季和每年的核考成绩优秀者,也能获得名额。这两类以外的,便就是名望出众者。

  这一类人,已经名声在外,就算核考成绩不理想,若是不给个乡试资格,反会是让人怀疑其中有猫腻,给本地的学官惹得一身腥,所以无论如何也还是要给一个资格的。

  孙先生虽然并不太担衅旭过不了府学里的核考,孙先生自己就是教书先生出身,别说只是一个唐旭,就算只是一个傻子,自己手把手去教,也能让他写出一篇勉强完整的文章来。

  但是事事皆有偶然,向来行事小心的孙翰林,绝不想再生出什么意外来。况且唐旭还是个有官职在身的人,府学里的大小考,也未必都能去参加,万一遇见哪个脑袋抽筋的学官,总算是个麻烦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让《句读录》付梓。唐旭的这套句读体系,原本就是绝妙。再加上数位翰林学士参编作序,有个一年时间,怎么也能在天下掀起一阵风潮。

  如此一来,就不必在能不能获得乡试资格的问题上纠结了。有这样的底子和名声,日后在乡试和会试里,多少也能占几分便宜。

  孙大人蹉跎了多年之后,才想起来去参加了一个会试,并且一举夺取榜眼。但是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已经有些懊悔。当教书先生,教书育人虽然不丢人,但是教人怎比得上教天下。这么一耽误,就是十多年时间。

  出名要乘早啊,如今的孙大人,结合自身实际,已经是深有体会。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唐旭再和自己一样,空耗一段年华。

  “等回京之后,我先拿一份样册给你。”虽然马上就要过大年,可是在孙翰林看来,过年怎么也不如前程重要,所以也不管唐旭这个新年能不能过的安逸,“你乘着这段闲暇,修改几分,修改好了,便送来给我看。”

  “学生记住了。”,唐旭知道孙老师在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自然不好白费了他这一番苦心。自己反正在京城里的亲友也不算多,要去拜年的,也没几户人家,如今更是少了一户莫国用。

  抽个几天时间,做些修改,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腊月二十九,京城,花市街。

  腊月底虽然离开春已是不远,但是实际上却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用锥子凿开冻在水桶四面的冰冻,洛雪霁打上一桶水,向着房内走去。

  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又看着眼前空落落的屋子,洛雪霁的眼中,也未免现出几分落寂。

  不管相公在不在家,既然是过年,总要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洛雪霁瞅了一眼内屋里,搁在床头的,用苏绸做成的新衣裳,努力想让自己开心起来。

  等过了年再等几天,京城的驿站里重新开了工,就把这套新衣送去辽东,也给相公换个新。

  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在年前就送了出去呢?想到这里,洛雪霁忽然又有些疑惑。

  也许是看见了衣裳,就像是人也在身边了吧,洛雪霁痴痴的想着,忽而有些内疚,忽而又在脸上泛上两片红云,甜甜的扬起嘴角。

  “笃笃笃。”刚拿起一块抹布,想要把门框擦洗一遍,忽然便听见一阵敲门声在耳边响起。

  洛雪霁顿时心里一阵乱跳,飞也似的向着门边奔去。可是刚走到门边,却又迟疑了一下,才把手放到了门闩上边。

  相公如今在辽东军中呢,怎么可能赶得回来,洛雪霁摇了摇头,好似想要把自己脑海里的痴念甩掉,手上略一用力,抽开门闩。

  “嫂子。”门开了,外面站的果然不是自己想要等的人,不过好歹也是亲近的熟人。

  胖子一手提一条鱼,另一手则拿着一只宰好了又拔去了毛的鸡,站在门外。

  “我爹让我给嫂子送些吃食来。”胖子只站在院外,并不进门,只是大声喊着。见洛雪霁开了门,立刻就把东西放到了地上。

  这段时日里,胖子仍是来过不少次,只是与唐旭在家时不同。每次都不进院门,喊得声音也是极高。洛雪霁并不是傻子,知道胖子是故意而为,毕竟如今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女子在,确实多有不便。

  “奴家谢过卢老爹,谢过卢哥儿。”洛雪霁知道唐家和卢家是世交好友,所以也不客气,微微屈身,行了一礼致谢。

  “唐哥儿走之前,说是最多一两月间。”胖子似乎对唐旭迟迟未归,也有些不满:“如今已快是三四个月了。”

  没有唐旭的日子,不但是洛雪霁,就连胖子也觉得极为寂寞。

  “唐家娘子。”只是刚刚直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去答胖子的话,却听见又是一声呼喊,从街边传来。抬眼去看,竟然是孙伯翰孙秀才,领着一个家人,朝自家这里走来,手上提的也是一条鱼,一只宰好的鸡。

  “唐哥儿近来可有家书回来?”自从上回收到唐旭的问候,孙伯翰就写了回信,却一直没在收到消息。

  孙秀才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信件居然连同着兵部的文书,以及孙承宗,汪文言等人的书信一起,被熊廷弼暂且扣下了,否则指不定会大呼与有荣焉。

  熊大人想的也很简单,虽然不好去拆看信里的内容,但是这位好歹也是个秀才,是有功名的人,消息路子无论如何也要比寻常人广很多。所以既然已经把其他人的都扣下了,也不在乎多扣这么一封。

  “近些日子里,却是没有。”洛雪霁摇了摇头,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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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我回来了

  “这里如何这般热闹。”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爹爹。”洛雪霁抬起了头,连忙向着声音来的方向行礼。

  只见洛德山领着儿子,也正是朝唐家一路走来,洛才敬跟在身后,手上提的居然还是一条鱼,一只鸡。

  虽然如今唐旭去了辽东,可是听说堂堂翰林院学士孙承宗居然使了家眷来问候过自家女儿,洛德山几乎惊得要把眼珠子掉了出来。

  翰林院学士是什么人?这些人日后可是能做相爷的。就算是六部里的那些大人,也是常常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如今居然派家眷去唐家问候,这是什么关系。

  所以唐旭虽然不在京城,洛德山无事也会朝唐家多跑几趟,就当沾沾贵气也好。

  “你娘让我问你,可要回家去过年。”洛德山朝女儿嚷着:“如今天寒,这些吃食挂在通风的地方,十天半月的也坏不了。”

  嚷完了,才是想起周围不止自己一个人,顿时就摆起了半个家主的姿态,向胖子和孙伯翰致谢:“洛某代小婿,谢过诸位了。”

  “洛老爹如今说话怎生也变得文绉绉的了。”,胖子见洛德山一脸正经,忍不住开口调侃。

  “我有这般的女婿,如何能让别人笑我不知礼。”洛德山脸不红,心不跳,仍然是一本正经的说着:“我那婆娘整日里在家吃斋念佛,才为他求来了这福报。”

  “嘶……”话刚说完,又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惟恐别人不知道一般:“我这女婿可是翰林老爷看重的,日后没准就是宰相身边的人。”

  孙伯翰毕竟是个秀才,知道翰林学士虽是储相,但是实际上最终能入阁拜相的,仍只是其中的少数。但是也不好点破,只能陪着几声笑,就要告辞离开。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发现站在门边的洛雪霁,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远处。

  孙伯翰心里一阵生疑,也好奇的转过了头,顺着洛雪霁的目光去看。只看了一眼,也是不禁瞪圆了眼睛。

  “我这女婿……”洛德山仍还在那里口若悬河,却突然发现众人都不看着自己了,纳闷的跟着回头,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是一滞。

  花市街虽处崇文门外,乃是商贾通行之地。可是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离除夕夜只不过还有一天。外地的商户,要回老家过年的,早就已是离开,留在京城里的,除了做吃喝买卖的,其他的这几日也已经大多歇了业,所以相比往日,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如今只见空荡荡的大街上,一阵马蹄响动,激起一片回响。几骑人马,正飞也似的朝这里奔来。

  洛雪霁也已经顾不得矜持,飞一般的冲出了家门,向前迎去。

  “娘子,我回来了。”,为首的马上的人,见洛雪霁冲出,立刻便一勒缰绳,停下了马步。又顺势跃了下来,向前展开一副笑颜。

  “相公……”,洛雪霁轻唤一声,眼眶里一阵热流涌动,想要上前扑住,可是顾忌着身后许多人看着,方才是生生的忍住了。

  “娘子辛苦了。”唐旭却对这些太过古板的礼教不太感冒,虽然也顾忌着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仍然伸出手来牵住娘子。洛雪霁脸上红了一下,手上却是握得更紧。

  “总是让娘子等我,为夫惭愧。”,唐旭在洛雪霁面前,不需要太多客套,说的都是真心话。

  上回昏迷不醒,已是让洛雪霁等待了足足四个月,这回去辽东,又是三四个月,算下来。这一年里,娘子居然有一大半时间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洛雪霁的年纪,如今也不过是十八九岁,放到四百年后,也不过是刚刚高中毕业,或者刚上大学的时候。而洛雪霁却已是要独自支撑起一个家,其中的艰苦可想而知。

  洛雪霁脸上虽然更是一阵发热,却握紧着唐旭的手,舍不得松开。略微转过了眼,向着门边的人群瞥了一眼。

  “哦。”唐旭这才恍然大悟,从温柔乡里回过神来。

  “唐旭谢过诸位了。”不用多问,只看着这一群人手上提着的鱼和鸡,唐旭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都是这两样菜,难道今年过年,本大人都要吃这些不成,唐旭却又不觉有些想笑。

  “等过了除夕,唐旭一定逐个登门拜访。”

  “得,我爹今年准备了几坛三蒸的古井酒。”胖子也已是一脸的惊喜,一如往日一般不和唐旭客气:“你知道我家也不会有什么贵客来,你若是不回来,也只能自个喝了。”

  “不多说,正月初一,不见不散。”

  这句“不见不散”,乃是前些时日里,胖子和唐旭学来的。虽然唐旭也说不明白这句词的来历,可是胖子却觉得说起来又贴切,又顺口,几乎便成了他的口头禅。

  “正月初一,岂不该去我家里。”既然唐旭已经回来了,洛德山便也不便再问女儿要不要回娘家过年。不过又见胖子立刻就要横刀抢人,顿时不禁大怒。

  “依着规矩,回娘家不该是正月初二才有的。”虽然面对洛德山的威压,胖子却也是毫不示弱,抖身摆出了一号男配角的气势:“洛老爹当是知道,如今唐哥儿也是读书人了,须得讲礼才是。”

  “这……”洛德山被胖子一番抢白,顿时就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卢哥儿啥时候也这般会说话了。”洛德山悻悻的嘀咕了一声,又对女婿小心的问道:“贤婿这次回来,可还要再去辽东?”

  “暂且不必了。”唐旭摇了摇头,只是对于自己在京城里的安排,还不是很了解。

  虽说上回兵部发了文,要调唐旭回五城兵马司,但是礼部的学官也向兵部发了文要人。

  唐旭知道,其实不管是兵部还是礼部,无非都是孙承宗等人做的周转,想要把自己先转回京城里再说。过了年后,当是会有一个具体的说法出来。

  “那是最好。”洛德山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儿子说道:“你日后若是有空,莫要再在街上闲闹,还是来和你姐夫多亲近亲近的好。”

  就连胖子跟在唐旭身边,也都长进了不少。自己这个儿子也不呆不痴,怎么也比自己这个书都没读过的人教的好。

  孙伯翰虽然是做过唐旭的老师,但是也知道和洛德山以及胖子抢人,怕是抢不过。反正唐旭说了会去,也不急在这一两日间。

  把目光在唐旭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又惊喜的问出声来:“近贤可是升了官职了?”

  如今唐旭刚回到家中,身上的官服尚且没有换下。只是胸前的补子上,已经变成了一只熊罴。

  “回先生的话。”,唐旭恭敬的向着孙伯翰单独行了一礼,口中却是不以为然,“一个从五品的经历罢了。”

  虽然已经是从五品的官阶,和一地知州也已经算得上是同级。可是如今大明朝文贵武轻,祖天寿还是四品的游击呢,可是在辽沈两城里,似乎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隐隐有些要听命于自己这个半文半武的经历官的意思。

  对于这样的情形,四百年后的自己,曾经觉得极不合理。可是如今再看,却也是必然。

  如今大明朝的武官,大多都是世袭,其中自然良莠不齐。而那些进士举人出身的领军文官里,文武双全的也太多。从前有杨博,谭纶,王崇古;眼下有熊廷弼,再往后还有孙承宗等一大票。

  后人可能以为,读书人,读书人,就只是读书罢了。实际上自古以来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讲究点的人家,真的都会教习。这些进士老爷,也并不全都是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

  当年的蓟辽总督,兵部尚书谭纶,甚至亲自操刀冲阵,活脱脱一个猛人,哪里有半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

  所以如今的文贵武轻,虽然后世里以为是朝廷以文制武,压制武官的结果,实际上一来是因为大明朝已经百年无大战,武官的作用远不如主管治理的文官明显。

  另一方面,则只是优胜劣汰罢了。如果这些世袭的武官里,多出几个像戚继光,李成梁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朝廷里的文官能完全压制得了的。

  正因为出头的机会少,有本事的人也少,所以文贵武轻也就逐渐成了惯例。

  “好,好。”孙伯翰虽然并不知道唐旭已经在辽东的刀山血海里走过了一遭,但是回来就已经官升一级,总归是个喜事,免不了要倒一声贺。

  “那府学里头,你何时去?”,即使唐旭升了官,但是在孙伯翰看来,科举场上的功名,才是更重要。

  “府里的学官,已经代我向兵部发了文书。”虽然说这些手续,正常情况下都应该要唐旭亲自去办才行,但是毕竟礼部里有孙如游的面子在。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话绝对不是虚言。

  “好。”孙伯翰又说一声好,先行告辞而去。胖子和洛德山,知道唐旭刚回来,小两口定有许多话要说,也不再多加叨扰。放下东西,一起回家去了。作者 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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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欢度新春

  唐旭这次回京,是一个人回来的。随行的人马,也都是孙承宗的随从。

  让他们把带回来的货物搬进院里,又各赏了几钱银子,吩咐回去复命。

  只等关上了院门,洛雪霁就迫不及待的转身抱紧了唐旭。虽然唐旭一路奔波,浑身上下都满溢着浓浓的汗臭味,可是洛雪霁也丝毫不在乎。

  有相公在,这个家,才算是完整的,洛雪霁喜滋滋的痴想着。

  “娘子。”唐旭由着洛雪霁撒了一通娇,才慢慢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钗来,轻轻的插到了洛雪霁的发髻上。

  “金的?”洛雪霁心里好奇,忍不住拿下来看,见明晃晃的竟有些刺眼,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嗯。”唐旭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怕是花了不少银钱吧。”洛雪霁心里半是欢喜,半是雄。

  “也就十两银子。”唐旭毫不在乎,这支金钗,足足有近一两的重量,做的也是精巧,听说是商家从江南带来的。若是平时,凭这般的做工和重量,起码也可以卖到十五两左右的价钱。

  可是如今辽东正值缺粮,辽东城里只有衙仓每日里有少许售卖的,价钱还算公道。若去私市上买,价格就要翻了几番。可是衙仓里售粮,却又不认金器,只认白银和铜钱。商家急着要换了银钱买粮,正好被唐旭遇上,谈妥了十两的价钱,以现银买下。

  “十两……”洛雪霁略微嘟了下小嘴,似乎嫌相公有些败家。

  十两银钱哎,当日相公昏迷不醒的时候,自己几乎愁白了头,也才通过董家嫂子,找孙秀才家里借到了十两白银,解了一时之急。

  若是只买米的话,即便京城里米价略高,也足足可以买到十石,足够自己和相公两人吃上两三年了。十两白银,还约莫等于两百只活鸡,三百条鱼……以下略过数百字。

  “十两白银罢了。”唐旭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别说是十两,就是一百两又如何。哼哼,唐大人如今还真有一百两银钱在身。

  “这金器,也是保值资产。”唐旭知道娘子雄,连忙开导。

  “什么是保值……资产……”洛雪霁愕然的瞪着杏眼,一脸迷茫。

  “就是轻易不会掉价钱。”唐大人言简意赅,一语点破:“虽是花十两银子买的,可若是什么时候缺银钱,十两也卖得出去。”

  “这倒也是。”洛雪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自家相公说的话,总是这么有道理的。

  “你看看这是什么。”唐大人又适时的从行囊里摸出两件东西来,塞到娘子手上。洛雪霁毫无准备,随手一接,却觉得猛得一沉,几乎落到地上。

  “这么大的锭子……”等看清楚了,顿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相公塞到自己手上的,原来竟然是两只沉甸甸的银锭子。拿来手上掂量,每只足足有五十两左右的重量。洛雪霁长这么大,五十两的锭子从来都只是耳闻,从未亲眼见到过,更没想到居然能亲自拿在手上。

  “相公……你哪来这么多银钱……”洛雪霁口中的声音,也跟着结巴起来。

  再忍不住翻看了下唐旭带回来的其他行囊,更是瞠目结舌,里面人参鹿茸貂皮什么的,整包整包的装着。这些东西在辽东值多少,洛雪霁不知道,但是在京城里面,起码能卖到千两白银之上。

  自家相公去的是辽东,又不是银库。去辽东是去打战,更不是打劫。如何这次回来,活脱脱一个暴发户的模样。

  “那些货物是辽东好友的馈赠,银钱则是军里赏下的。”唐旭知道,这些事情不可能瞒着自家娘子,但是如果直说,又怕会吓到她,于是略思量了下,拣轻松一点的说:“鞑子来攻城,我帮着出了几个主意,守住了城。”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这么快便就升了官职。”

  话刚说完,仍是怕娘子会担心,搂到怀里,轻轻的拍抚了几下后心以示安慰。

  “你见过了鞑子?”果然正和唐旭所担心的一样,虽然已经往轻处说了,洛雪霁听了依然是心头一阵猛跳。

  “鞑子也是平常人,又不会飞,又不会钻地的。”唐旭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如今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嘛。”

  “那……那可是你……相公你们打赢了?”洛雪霁虽然已经是人妻,可是毕竟仍只有是八九岁的年纪,仍说是少女也不过分。

  大多数少女,或多或少也都会有点英雄情结。美女爱英雄嘛,说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自己身边的人就是个英雄,更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这是自然。”唐旭哈哈大笑:“否则怎么会有封赏。”

  洛雪霁又一次紧紧的抱住了唐旭,脸上一片绯红,半是羞涩,半是自豪,又带着几分后怕。

  原本以为,这个年要自己一个人过了,所以洛雪霁准备的年货极少。如今相公回来了,自然却又不同了。

  虽然胖子等人送了些吃用来,但是正和唐旭说的一样,总不能大过年的只吃这几样东西吧。

  好在今日不过是腊月二十九,明天才是除夕,集市上面卖吃用和年货的商户,仍还有不少。

  如今手头还算是阔绰,先陪着娘子疯狂的扫了一遍街,把该置办的年货都置办齐全了。等回到家里,洛雪霁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唐旭帮手。

  “相公如今才刚回来,路途劳顿,这些小事,雪霁自家做得。”

  唐旭适才刚到家时,因为兴奋,故而还没什么感觉。陪着娘子去采办了一番年货回来,确实是觉得乏了。于是也不强撑,略吃了些东西以后,烧了一锅水好好的泡洗了一回,就去床上躺着休息,不知不觉的便是呼呼睡去。再等一觉醒来,外头依旧是一片天光大亮。

  “相公醒了?”听见屋里的响动,洛雪霁推门进来,向着唐旭笑道:“该是用早膳了。”

  呃……原来自己已经睡了整整一夜了,唐旭连忙爬起了身,洗了把脸,果然觉得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昨天带在身上的劳顿,几乎也已经散尽。

  虽然还是早间,可是门外的花市街上,已经弥漫了一片浓浓的年味。有些性急的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爹起了对联。

  嬉戏的孩童,手里拿着散落的鞭炮,点燃了朝着街道两旁丢去,带起一阵阵零星的回响和欢笑声。

  唐旭也连忙拿出昨天在集市上买的大红灯笼,挂到了院门外的门崖上边,又喊娘子出来,一起贴对联。

  “这般可对齐了?”唐旭一边拿对联在门上比划着,一边对着身后喊道。

  “嗯,差不离了,若是再向上半指更好。”唐旭是负责贴的,洛雪霁则远远的站在身后指挥。忙碌了好一阵,才把院里院外的的大门都贴好了,心满意足的看了几眼,确定是贴整齐了,方才是一起转回了屋里。

  该忙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拜年什么的,则起码要等到明天。闲来无事,唐旭便抽出了孙承宗拿给自己的《句读录》初稿来看。

  孙承宗和钱谦益两人,毕竟都是堂堂翰林学士,属于大明朝一等一的人才。编出的东西,虽然难免有少量遗漏错误,但是大体上却是对的。

  唐旭拿出纸笔,逐页翻看,凡是觉得需要增删改动的地方,都在纸上记下。

  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过年,可是洛雪霁也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中午在唐旭滇议下,两人只是熬了顿稀粥喝了,不是为了省钱,而是怕晚上菜肴太丰盛,吃不下。即使这天气里,吃不完的剩菜一时间也不怕坏掉,但是总是乘新鲜的吃更好。

  天色,终于渐渐的暗了下去。

  屋外的爆竹声,像是炒豆一般响了起来,即使横跨了整整四百年,却依然如旧。

  这就是文化,唐旭情不自禁的丢下手中的书卷,慢步走到了窗前,深吸了一口满溢着燃烧的硝石味,显得略有些呛人的空气。

  虽然四百年后,有无数的砖家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直指燃放烟花爆竹是陋习,要改,可是起码对唐旭来说,那就是扯淡。

  养牛多了也会破坏大气层,中国人放个鞭炮,基本上一年也就这么一次,那些欧洲人,美洲人,可是几乎天天都在吃牛肉,更别提西班牙人的斗牛活动了,岂不是只能用残暴,血腥,愚昧来形容?

  “相公,相公。”洛雪霁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在院子里喊:“我们家的鞭炮还没点了。”

  “好咧。”若不是娘子提醒,唐旭几乎已经忘了自家这茬,咧了咧嘴,连忙奔了出去。

  “别站在我后头,耽误我跑路。”看着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洛雪霁,唐旭认真的说。

  “相公不是打过鞑子了吗?”洛雪霁洋洋得意的笑道,仿佛抓住了相公的弱点:“如何还会怕这小小的爆竹。”

  “这如何能比。”唐旭故意脸上一虎,假意的瞪了下眼睛:“先生教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啪啪啪……”一阵震耳的响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响起。闪烁的亮光中,衬托出一张如花的笑颜。

  万历四十八年,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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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官场规矩

  无论四百年前还是四百年后,既然是过年,那么要做的,无非也就是吃喝玩,说出来几乎就是一通流水账。

  大年初一先去孙伯翰和胖子家,初二陪着娘子回娘家,初三开始,则要从孙承宗那里开始,钱谦益,汪文言等熟识家里都须得要去。甚至还有从前素昧平生过的杨鹤和孙如游等人,也都要一个个拜访过去。

  虽说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武职经历官,可是孙承宗早就指点过唐旭,这些人都是在唐旭去辽东的时候,在背后或多或少出过力的。去了见或不见是一回事,去或不去,又是另一回事情。

  之所以把胖子家放在晚上,是因为胖子已经摆出了三蒸古井酒的大杀器。之前在莫国用家里喝过的“莲花白”,也不过是一蒸两蒸的,三蒸的话,对唐旭来说也就已经有些压力了。

  卢家在京城的亲友也不多,乘着白天都拜访过了,卢老爹和胖子便早早回家专门等候唐旭。

  一番恶战的结果,居然还是唐旭走着回家,卢家父子两人双双伏案大酣。

  让唐旭没想到的是,去杨家拜见的时候,居然是杨鹤亲自接待的自己,只是却没有见到他的儿子杨嗣昌。

  至于孙如游那边,虽然没有见到侍郎大人本人,可是好歹由孙应本陪着坐了一阵,在旁人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待遇了。

  唐旭最后一个去拜访的,是如今兵科的都给事中吴亮嗣,去拜见此人,也是受了孙老师的指点。兵部里发出的,转调唐旭回京城的文书,便就是此人出了大力。

  况且唐旭也知道,如今自己的籍贯仍还在兴武卫里,要等年后才能去办手续提出。吴亮嗣既然是兵科都给事中,对自己来说自然是极为紧要。好在这回从辽东回来,带的辽东土特产颇多,拜了一圈年以后,还剩下不少,干脆一起收拾了,凑成一份,去吴府上拜见。

  六科是朝廷设置了用来监察六部的衙门,其中的给事中,品阶虽然不高,可是权柄却是极重,不但可以监察六部百官,甚至有封还敕书地权。但是给事中里,也分“都给事中”和“给事中”,都给事中每科仅有一人,为主官,寻常的给事中则是属员。一般来说,都给事中的话语多少要更重上几分。

  吴亮嗣既然是兵科的都给事中,在京城里向来也不缺想与其要结交的人物。所以当唐旭赶到吴府门前的时候,看见的竟然是一条长龙般的队伍,顿时禁不住吓了一跳,几乎想要掉头就走,改日再来。

  之前去过的那几户大人家里,孙承宗和钱谦益名头虽大,可是翰林学士属于没实权的万金油角色,暂时间肯去烧冷灶的极少,走动最多的倒是那些同年,同乡之间。杨鹤是都察院御史,去拜访的人略多一些,但是也多不了多少。

  最多的是孙如游家里,作为堂堂礼部侍郎,上门拜访的人自然是不少。但是和这吴府门口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奇怪。仅仅是京城里头,兵部的属官和各卫所的军将,加起来恐怕不比文官的数量少。想来能和吴府门前比的,除了阁老方从哲外,也只有吏部和兵部的尚书,以及吏科都给事中了。

  又想到孙先生的嘱咐,总算还是纳下了性子,凑到门房前先递上名帖。

  “哪个衙门的?”吴府的门房,架子却是极大,见唐旭递上名帖,居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闷着声问道。

  “辽东经略府里的。”如今唐旭虽然拿了调令回来,可是却还不知道具体会如何安排,所以只好报的是旧职。

  眼看这门房,一副大大咧咧的架势,心里更是一阵腹诽。都说宰相家人七品官,可六科的给事中也不过是七品,家里人居然也有这么大的架子,想来这吴亮嗣,也未必好相处。自己拜见过后,不管能不能见着,送上东西就回家去好了。

  “辽东经略府?”只是这门房听见唐旭报上的衙门,忽得便抬起了头,上下打量了唐旭一回。

  来吴府上拜见的,一般不是兵部的官员,就是各地卫所里的军将。经略或是总督府里来的,却是极少,更何况唐旭说的还是辽东经略府,如今正是个特殊的地方。

  “去后面等着。”虽然觉得有些意外,可这门房却也不觉得唐旭会是什么大人物。努了努嘴,让唐旭去后面排队。

  唐旭仍是耐折性子,走到了队伍后面站住。

  只是虽然说是排队,却也不会按顺序来。见谁不见谁,或者先见谁,仍只是吴大人说了算。

  只是片刻之间,唐旭便见到门房连续对着好几个人说了吴大人偶染小恙,正在卧床休养或者吴大人已经出门不在家中,等等各种借口。总之就是吴大人眼下很忙,正忙着千变万化,比杜甫还忙,反正没空见你。

  可是转过了身,又请了另一人入内去了。其余的有的收下了礼物,有的却是没收。

  被拒绝的人,免不了一脸沮丧,被请进去的自然又是洋洋得意。实际上其中的究竟,大家都很清楚,这就是官场上的规矩。

  名帖刚递进去,唐旭也不指望马上就有回信出来。闲来无事,朝着四周东张西望,左右看了几眼,忽得看见好似有一道身影看起来颇有些熟悉。

  再仔细去看,却见竟然是如今新任的兴武卫指挥使姜鲲鹏。姜鲲鹏也正拿眼朝唐旭这里看,迎上唐旭的目光,立刻便就装做和旁边人说话,转了开来。

  姜鲲鹏想要躲着唐旭,可唐大人却是闲得蛋疼,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人,非要凑上去不可。

  “属下拜见姜指挥。”唐旭几步走到姜鲲鹏身边,拱手作揖。

  “哦,哦。原来是唐镇……唐经历。”姜鲲鹏刚才明明看见了唐旭,如今却像是刚刚发现一般,一边回着礼,一边在脸上堆出笑来。

  唐旭知道,这也是官场上的规矩,哪怕暗地里刀兵相见,在阳光下却仍然要装作一团和气,否则便就是连脸皮也不要了,几乎相当于结了挖了人祖坟的仇,彻底的不死不休。

  “唐经历荣升,本官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尚未来得及道贺。”姜鲲鹏呵呵笑着说道。

  老子是在辽东升的官,这都已经被你给知道了,还谈什么刚刚得知。唐旭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几声,虽然姜鲲鹏没有挖过自家祖坟,可是如果有机会,唐旭却丝毫不在意去挖他一回。

  “这也要多谢姜大人滇携。”唐旭这回说的倒是真心话,哪怕就只冲着那两锭大银子,暂且先道一声谢也不算过分。

  “呵呵,唐经历言重了。”,姜鲲鹏眼里一阵闪烁,想要岔开话题:“唐经历来这里,也是来求见吴大人的?”

  “正是。”唐旭点了点头,答了两个字。

  “唐经历也和吴大人熟识?”姜鲲鹏似笑非笑的望着唐旭。

  “属下未曾见过吴大人。”唐旭依旧实话实说。

  “哦。”姜鲲鹏这下仿佛才松了口气:“我与吴大人,也只是在酒宴上见过几回。”

  无非就是你那亲家张延登的路子罢了,唐旭仍是在心里冷笑几声,并未回话。

  “唐大人若是有所求,不妨说于我听。”姜鲲鹏挺了挺腰身,像是算准了吴亮嗣一定会见自己,而唐旭则未必能见着一般:“等我见到了吴大人,也帮着为你说上一回。”

  让你帮我说,我这是嫌死的不够快么?唐旭暗地里翻了下白眼。

  正说着话,却又听见门前一阵骚动。刚才被请进门去的那位,已经是满脸兴奋的走了出来,门房也拿着一张名帖跟在后面转出。

  不知道这回是哪个家伙能撞大运,所有的人,包括姜鲲鹏在内,都停住了口,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门房手里拿着的名帖,似乎想要看清楚上面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哪位大人是从辽东来灯经历。”门房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帖,开口喊道。

  啊……是在叫我?唐旭愕然的转过了身去,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辽东经略府里来灯大人可在?”直到门房又喊了一声,唐旭才是回过神来。

  “我便是。”虽然有些闹不明白,可是既然门房都喊了两遍了,唐旭再不出声,只怕就是有失礼仪了。

  “我家老爷有请。”因为唐旭报的衙门比较特殊,所以这门房倒还记着,知道唐旭来的时候不长。而自家老爷这么快就请入相见,想来兴许是有什么来头,所以不敢再像适才那样怠慢。拱了拱手,请唐旭入内。

  旁边也有几个,是适才见过唐旭递名帖的,都知道唐旭只是刚来而已。顿时间,无数道目光掺杂着各种情绪,都向唐旭射来。甚至有些心头活泛的人,已经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想要日后若是相见,定要结交一番的才好。

  “姜大人,属下先行告辞。”唐旭也不敢让吴亮嗣久等,向着姜鲲鹏行了一礼,便立刻转过了身,径直朝门里走去。似乎不在意背后像是蒙了一层霜一般的脸上,两道目光也像是刀子一样,紧紧追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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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师生之名

  吴府里的门房,领着唐旭穿过庭院,直走到花厅门前便停住了脚步。

  唐旭知道,吴亮嗣定然就是在厅里等候,便站在门侧整了整衣冠,才捧着礼单入内。

  刚刚走进花厅,一眼便瞅见主座上正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文士。看见唐旭进门,便把目光直直的落到了唐旭的身上。

  “在下辽东经略府经历唐旭,见过吴大人。”不用多说,唐旭也知道这位定然便就是兵科的都给事中吴亮嗣了,于是上前几步,行礼见过。

  “唐贤侄不必客气。”,只是让唐旭感到意外的是,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吴亮嗣却显得极为亲热。

  其中必有隐情,唐旭脑海里猛得跳出一句话来。

  可是不等唐旭去细细的琢磨,到底是什么隐情,吴亮嗣已是直接开了口。

  “年前我刚收到了辽东熊大人送来的书信。”,吴亮嗣招手让唐旭在身边坐下,然后吩咐家人上茶,上好茶。

  “原本只知道你是孙大人的学生,我与孙大人乃是同年进士,他既然开了口,我自然是不能不帮。却没想到,你也是熊大人的学生。”

  啊……我是熊廷弼的学生?唐旭心里一阵阵发愣。

  “我与熊大人乃是多年的同乡好友,当年吴某初到京城时,曾多次受他关照。如今他既有所托,我亦不可负之。”,吴亮嗣并没有太注意到唐旭的表情,仍然是继续说道。

  吴亮嗣和熊廷弼都是楚地出身的官员,虽然愣了一下,可是转瞬之间,唐旭立刻又立刻回忆了起来。

  而熊廷弼是万历二十五年的进士,吴亮嗣则和孙承宗是同年,是万历三十二年中的榜。所以吴亮嗣如今虽然是楚地党魁之一,当年受过熊廷弼的关照,也未必是虚言。

  原来吴亮嗣如此重视自己,原来不但是因为孙承宗,居然还有熊廷弼的原因,唐旭有些吃惊。

  “在下在辽东时,受熊师指教颇多。”,既然熊廷弼都说了自己是他的学生了,唐旭也不会傻到不识抬举。况且在辽东时,熊廷弼确实也教过自己不少东西,即便真的让自己称一声老师,也丝毫不为过分。

  “飞百在信中对我说。”见唐旭已经认了和熊廷弼的关系,吴亮嗣口中的话语,顿时更是亲密了许多,“他这回若是不能荡平辽东,日后自然会有人替他得偿所愿,而唐近贤约莫就是其中之一。”

  “我见了信之后,一直好奇这唐近贤究竟是何等的俊杰,竟能惹得两位大人都极力举荐。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自登我家门而来。”

  “在下这回转调回京,亏得大人出了大力,岂能不谢。”唐旭连忙乘机向着吴亮嗣谢过。

  “我也是受孙大人之托。”吴亮嗣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我此举,似是无异与夺了熊飞百的一支臂膀,还望他莫要怪我才好。”

  话刚说完,又跟着呵呵笑了几声,其中竟颇有些喜闻乐见,幸灾乐祸的模样。

  “学生如今不过是小小的经历官,如何经得起熊师如此评价。”,唐旭顿时也是禁不住一阵汗颜。

  “有志不在年高,有才不在权重。”吴亮嗣又摆了摆手,并不赞同唐旭的话:“姜伯约见孔明时,也只不过是郡中一参将罢了。”

  “孙、熊两位大人,都有识人之能,若能让两位大人一起看走眼的,本身便就算得上是一奇才。”

  唐旭没想到吴亮嗣如此健谈,话语间又颇多精妙之处,当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这门外的情形,贤侄可是看见了。”待吃了一盏茶,又说了一番话之后,吴亮嗣忽得开口对唐旭说道。

  “在下先行告辞,改日再来向吴大人请教。”岂料吴亮嗣话音刚落,唐旭便立刻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贤侄为何如此急切。”吴亮嗣也略微愣了一下,愕然问道。

  “今日里吴大人府上访客极多,唐旭也不便占用大人太多时间。如今既认识了府上的门路,等改日吴大人清闲时,再来叨扰不迟。”唐旭不紧不慢的解释。

  “吴某适才虽是有这个意思,可贤侄也不必如此急切。”,吴亮嗣一阵哭笑不得,看着唐旭的眼里,却也多了几分赞赏。

  “吴大人肯和晚辈直说,便是不拿晚辈当外人看。”,既然吴亮嗣对着自己一口一个“贤侄”,唐旭干脆也改了口:“此等小事,晚辈又怎会在意。”

  “好,好。”吴亮嗣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再留你坐了。兵部那里,自然会有我帮你照应,贤侄不必太多担虑。”

  “晚辈谢过吴大人。”唐旭知道吴亮嗣既然已经应了下来,又有孙承宗和熊廷弼的交情在,便绝不会再有什么后顾之忧。

  谢过之后,又行一礼,方才是告辞而去。

  等出了门,外头依旧是一条长龙般的队伍,只是原本站在其中的姜鲲鹏,不知何时已经是没了踪影。唐旭轻笑一声,不再多想,直接打道回府。

  唐旭去吴亮嗣府上拜访的时候,是正月初七。

  好不容易等都拜访完了,却又有钱谦益和汪文言,甚至以前在五城兵马司里的几个交好,都来拜访,又忙碌了两天,直到过了初九,方才是得了闲暇,花了两三日时间,把那本《句读录》又拿出来细看修改了一通之后,仍各去拜访了孙承宗和钱谦益一回,互相印证讨论一番,都颇有些心得。

  再等过了正月十五,各衙门里也都重新开了工,唐旭知道,自己清闲的好日子恐怕也不定还会有多长时间了。

  乘着眼下还有些闲空,唐旭先赶着去翰林院里呆了几回,总算是把《句读录》的大体定了下来。

  “日后这普天之下的读书人,怕都是会记住唐近贤的大名。”钱谦益望着书册上的“钱谦益”三个大字,喜滋滋的憧憬着。

  “哪里,哪里。”唐旭一阵连连摇头,“若不是孙师与钱兄尽力,只让唐旭一人,只怕再过一两年间也不得问世。唐某虽具名其上,奈何却出力最少,实在汗颜。”

  “你为何称他做师,却只称我为兄。”钱谦益似乎对唐旭题名居首并没有太大意见,倒是对唐旭口中的称谓颇有些不平。当面听起来,似乎自己也比孙承宗晚了一辈似的。

  “你若要学习文章,我教你也是一样,你仍称我钱兄便可。”

  “此事与你何干。”孙承宗气呼呼的一瞪眼,将钱谦益顶了回去。

  “近贤如今的差职可有了着落。”,编撰《句读录》的事,既然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孙承宗便关心起唐大人的工作问题来。

  “前几日里刚去兵部和府学里领了文书,只等明天就去转籍。”上次已经吃过了一次亏,唐旭绝不想再夜长梦多,引出第二场意外来。

  而唐旭虽然马上就要把自家的军籍转成民籍,可是并不意味马上就会失了官爵。毕竟依着大明朝向来的规矩,也没有在无过错的情况下,直接由官贬民的例子。

  唯一不同的是,唐家这个世袭所镇抚的爵位,也就到此为止了。即使以后有了子孙,也只是寻常的百姓,并无爵位可袭。不过唐大人对此,并没有丝毫的遗憾或者不舍。

  “只是这差职一事,只怕还须得等上些时日。”,唐旭停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既然唐旭仍还是兵部的官员,那么差职自然还是要兵部衙门里去安排。上回发到辽东的调令,只是一个权衡之举,只说了是转调五城兵马司,具体的职务,尚且没有安排。

  但是只要能从兴武卫里脱身,哪怕仍然只是做一个把总,唐旭也觉得心满意足。

  “吴大人既然答应了为你周旋,想来此事不必过虑。”孙承宗如今也只是翰林院里的编修,没有实权在手,有心想要帮着唐旭,也只能做些请托人的外围文章。

  “即便一时间无差职可录,你只安心读书,家里的吃用,自然有我替你安排。”,孙大人虽不富裕,可是也颇有“君子通财”的风范。

  “你已经争了一个为师的名分,这等事情就不要再与我争了吧。”钱谦益坐在一旁,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的热闹,却把自己冷在了一边,当下也是大为不满:“唐贤弟一日不录实职,家里的吃用花销,都由钱某一力承之。”

  “我几时与你争过了?”孙承宗听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年头送钱给别人,居然还有争着抢着的。

  “唐旭先行谢过。”唐旭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沦落到那种要靠人接济才有饭吃的地步,可是最起码听在耳里,心里也觉得热乎乎的:“家里如今还略有些盈余,度日尚且不难。”

  自己家里,这大半年里积累下来的积蓄,加上从辽东带回来的封赏,尚且还有一二百两的银钱。

  拿到京郊外,差不多也可以买到好几亩不错的农田了。自己家里只有两口人,即使自己不种,只按三成田租佃种出去,每年收到的租子,也能做到勉强糊口。

  “只是依我看。”钱谦益眼珠在四面转了一圈,忽然又开口笑道:“近贤也未必用得着我等资助,只凭这件事物,兴许也不愁吃喝。”

  孙承宗顺着钱谦益的目光,向前看去,看到的却是放在桌上的《句读录》,顿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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