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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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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有王者之气


      武则天去世了。

  神龙元年初,她被拉下了皇位;神龙元年末,她溘然离世。女皇的时代在这一年彻底终结。

  神龙二年到了,虽然皇太后的丧期未过,但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年,朝廷还是举办了盛大的庆典,长安百姓走上街头欢度新春,至于女皇……已经被他们彻底遗忘了,百姓关心的是柴米油盐事,朝堂上谁来掌印,他们不会关心太久。

  宫中,上官婉儿办理公务的那处宫殿,婉儿袖着一个怀炉,处理罢一份奏章,提着毛笔扭头看了一眼,见她吩咐去为她挑选衣衫的两个宫娥还在屏风后面叽叽喳喳品头论足,不禁好笑地道:“好啦,不要挑三拣四的,拿件男子袍服就好。”

  屏风后面两个心腹宫女正拿着一套套衣装比对着,听婉儿这么说,二人答应一声,又捧过了几件圆领长袍,总想挑出一件最漂亮的来。这时,杨帆从外面匆匆进入,向婉儿抱拳一揖,道:“见过上官昭容。”

  “啊!杨大将军来了!”

  上官婉儿欣然放下毛笔,清咳一声道:“我与杨将军议事,你们先退下。”

  两个宫娥听了连忙放下衣物,从屏风后面翩然退出,走到杨帆身边时,向他福身一礼。待二人出去,婉儿便走到杨帆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嫣然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呀?”

  如今婉儿常在宫外居住,每五天只有一天在宫中值宿,她的情郎和爱女都是可以时常见到的,所以见了杨帆自然态度从容。杨帆道:“陛下令万骑挑选一支精干的队伍,随御驾去隆庆池。我刚刚安顿妥了,听说你也要同去。特来看看。”

  婉儿向他眨眨眼,调皮地笑道:“看什么?又不是我要出嫁。”说着不免就有了几分幽怨之意。

  人心总是得陇望蜀的,当初她只盼能与郎君长相厮守就好,其他的全不在乎。如今能够与郎君长相厮守了,她又盼着可以在杨家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最好……连她引以为憾的婚礼也能补办一下。

  杨帆知她心中所想,轻轻拥住她,歉然道:“眼下这形势,你我抽身亦难。唉,谁会想到女皇过世。这天下政局反而更加……”

  婉儿伸出柔荑,轻轻掩住他的口,道:“好啦,人家就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过来是因为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去隆庆池么?”

  杨帆道:“是啊。说起来隆庆池在长安算不得风光极出色的地方,可皇帝偏偏看中了那里。这也罢了。皇帝此番行色也太隆重了,居然要把宫苑里所养的四头白象也牵去,规模比大朝会还要隆重,皇帝这究竟是想踏春还是想做什么?我总感觉有些古怪。”

  婉儿向殿口看了看,轻轻一扯杨帆,将他引到一边。低声道:“你没听说过隆庆坊有龙气的传言?”

  杨帆怔了怔,讶然道:“什么?隆庆坊有龙气?”

  这些时日,杨帆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显宗、梳理内部了,一个人精力有限。因此一来对朝廷中的事情关注的就少了,更不要说什么坊间传言了。

  显宗除了在朝中有些固定的耳目,并没有专门的情报机构,就是以大唐的国力,要建设一个遍布全国的情报组织也力有不逮。

  显宗的消息来源主要依靠显宗遍布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的成员。这些人大部分都不知道继嗣堂的存在,但这并不影响需要消息时,自上而下的搜集。

  通常,显宗上层想要关注哪方面的消息,就会授意下去,让下面的人有这方面消息时呈报上来,或者吩咐下面的人在这段时间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消息,不可能是底下人听到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主动向上反馈。

  如果让这些遍布三教九流的底层人员天天向上汇报各种消息,他们再蠢也知道他们不仅是一个读书人、不仅是一个店铺伙计、不仅是一个佃户,而是在他们上面有一个极庞大的组织了,那继嗣堂的秘密还能保持多久?

  再者,即便这些人毫无重点地把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毫无依据的各种消息每天像写日记似的统统报上去,又有谁来分拣甄选?就算把“观天部”再扩大一百倍,那些人也处理不过来。

  可婉儿并不是太了解显宗的内幕,她也谨守本份,从未向杨帆问起过显宗的详细情形,在她心中,还以为显宗手眼通天,无所不知呢。

  杨帆向婉儿摇摇头道:“我对此确实一无所知,怎么了?”

  婉儿道:“坊间有传言说,隆庆坊里有隆庆池,隆庆池畔住着隆基隆业隆范三兄。五隆集于一地,便有王者之气汇聚。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曾经在大雾时和大雨天,看见隆庆池上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白龙盘旋而上。”

  杨帆的脸色严肃起来。

  婉儿道:“皇帝借口去游隆庆池,其实是想以他的真龙身份去那里镇压龙气。牵白象同去也是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婉儿不禁失笑:“陛下如今不是正宠信着几个佛道中人么?这天子亲至可以镇压龙气的说法,就是那个胡僧慧范说的,至于白象踏地、池中泛舟可以破坏该地风水,则是术士郑普思说的。当真荒唐,天子居然相信。”

  婉儿说到这里,摇摇头,叹道:“一个术士居然入掌秘书监,一个和尚居然做了国子祭酒,唉,再荒唐些也不算什么了。”

  杨帆微微眯起眼睛,警觉地道:“这个大逆不道的谣言直接提到相王府的三位王子了,寻常小民敢编造这些的谣言?而且,我就住在隆庆坊,这个关系到隆庆坊的传言就算我没注意到,我府中那么多的丫环下人每日进进出出的,他们也听不到半点风声?”

  婉儿也是聪慧之人,一听这话便是一怔。讶然道:“你是说……”

  杨帆道:“炮制谣言的人一定是别有用心,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民间传谣,所以这个谣言只怕在民间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谣言就是为了编给皇帝听的。”

  婉儿脑筋一转,失声道:“啊!莫非是梁王……”

  杨帆道:“朝中若能有人进奏此谣,根本瞒不过你的耳目,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来,那必定是绕过朝廷传到陛下耳中的。你想,可以随意出入宫闱在御前进言,还可以避过你的耳目。除了梁王还能有谁?

  再者,皇帝咨询于胡僧慧范和术士郑普思,他们也煞有其事地认可此事,还给皇帝出主意破解,郑重其事地要帮天子去镇压什么龙气。而这两个左道中人恰好又与梁王过往密切,这一切都指向谁。还用说么?”

  ※※※※※※※※※※※※※※※※※※※※※※※※

  李成器府上。五兄弟俱都在座。武则天过世后,李隆基等三兄弟都回到了京城,紧接着在京中过年,年后又要准备安葬武则天的棺椁,所以李隆基等三位分封地方的郡王也就滞留京城不归了。

  五兄弟都已喝得有了六七分醉意,说话也就有些肆无忌惮。李成义把酒杯重重一顿。道:“宫里传谕叫咱们准备接待天子呢。哈!天子是咱们的叔父,你们听说过有长辈拜访晚辈的道理么?况且这个长辈还是当今天子。”

  李隆基轻轻转着酒杯,玩味地道:“二哥,你说错了。皇帝是来游隆庆池的。”

  李成义怒道:“呸!游隆庆池?皇帝踏青出游连大象都要牵出来么?你小子,不要跟我装模作样的,我知道你在宫里有人,快说,皇帝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李成义这么一说,李隆业和李隆范也都起了疑心,好奇地看向李隆基。李隆基摊了摊手,道:“我跟父亲和大哥说过了,你们问大哥好了。”

  李成器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逼问老三了,皇帝为何来隆庆坊,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元旦那天,皇帝下制,七公主皆可开府置官,你们还记得么?”

  李隆范道:“记得倒是记得。不过……大哥呀,这事儿跟咱们正在说的有什么关系么?”

  李成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呀,就是不长脑子。现在皇帝的几个女儿和太平姑姑一样,都有开府置官之权了,那你说太平姑姑算什么?如果政事堂里本有一个宰相,突然变成了七个,那一个宰相还会风光?”

  李成器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几兄弟,有些悲愤地道:“皇帝听信了奸人谗言,对父亲和太平姑娘一直心怀忌惮,他夺回父亲的兵权、分太平姑姑之权,都是防着咱们呢。至于如今要游隆庆池,说来更是可笑。据说有人禀报天子说这隆庆坊里有王者气,所以天子要以他的真龙之身来镇压这里的王气,呵呵……”

  李隆范勃然大怒,道:“如果不是父亲和姑姑倾力相助,如果不是咱们五兄弟提着脑袋为他效力,他能坐上这个皇位吗?如今他却把咱们这些亲人视为敌人,真真一个大昏君!”

  “五弟谨言!”李隆基正色地道:“父亲说,我李唐江山匡复不易,如今武氏依旧大权在握,无论皇帝怎么想,作为李唐子孙,我们是不可以生出是非的,以免被外人有机可乘。皇帝要来踩龙气让他来好了,在皇帝面前,你们万万不可露出怨恚之色。”

  李隆业白眼一翻,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如果皇帝的戒心不止于此呢?你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李隆基沉默片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一双英朗的眼睛隐隐透出杀气,声音隐泛金石之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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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农夫与蛇


      李显游隆庆池的真正用意并不能瞒住世人的眼睛。他摆着全副仪仗,连大朝会时的雄狮白象都要牵去,还说这只是泛舟春游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又有有心人刻意散播这个消息,暗示相王已经失宠,李显的真正用意自然无人不知了。

  驸马王同皎闻听此事后悲愤莫名。王同皎在功臣党受到清洗时并没有受牵连,因为他是皇帝的女婿,兼具帝党身份,可是在他骨子里,只是把自己当成皇帝的女婿,至于派系,他是认为自己属于功臣党的。

  这也正常,谁愿意认为自己有今天只因为他娶了皇帝的女儿?他当然是凭着自己的功劳,一刀一枪杀将出来的。如今眼见功臣党一贯的政敌武氏一族如日中天,王同皎当真是忧心如焚。

  这一次听说皇帝又听信谗言,对相王戒备重重,王同皎与一班知己说起来,不免痛心疾首了。此刻,他们正在公主府后花园的花树下铺席畅饮。王同皎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抹潮红。

  他的好友祖延庆劝说道:“驸马,不要再这么喝下去了,你快醉了。”

  王同皎摇摇头,长叹道:“借酒浇愁罢了!天子宠信奸佞,迫害忠良。先是张相等五功臣被逐,如今又要对相王下手了,如果功臣与宗室尽被驱逐,武氏一党岂不为所欲为了吗?同皎思及于此,忧心如焚呐。”

  他的另一位好友周憬道:“驸马不是说,桓相公对此已经有所筹谋了吗?”

  王同皎摆摆手,苦笑道:“嗳,桓相公的法子,不要去提他了,去年神龙政变,闯玄武门、踏仙居殿,何等爽利,谁知道桓相公这一次居然用起了文诌诌的法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祖延庆睨了王同皎一眼,道:“桓相公的法子不行,那咱们就另想办法。我看驸马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你我兄弟相交莫逆,若有主意就莫要遮掩了,不妨说来听听。”

  王同皎道:“同皎确实另有打算,今日请各位兄弟来,就是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张仲之、祖延庆、周憬等人相视一眼,齐声道:“驸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同皎跪坐于地,双手按膝,郑重地道:“诸位,如今武氏一族肆虐,所恃者唯武三思一人,只要武三思一死,武氏一族立即就会土崩瓦解。所以,司皎想与诸位刺杀武三思,除此奸佞以保社稷,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张仲之道:“为国除奸,义无反顾。只是我等武功有限,梁王出入仪仗庞大,身边自有高手拱卫,我们怎么能够得手?”

  王同皎道:“机会就在眼前啊!则天大圣皇后出殡之日将近,梁王作为主持介时必定行于百官之前,他的侍卫也不好随行左右。同皎可利用羽林将军身份将利剑长矛外裹白绫,浑作仪仗器物,你我到时取了兵器,伺机刺杀武三思。此獠一死,大局可定矣!”

  祖延庆皱眉道:“可是我们如何能够混进仪仗呢?”

  王同皎道:“此事自然包在我的身上。”

  几个人耳语商议一番,由祖延庆代表大家,慨然说道:“武氏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吾等愿与驸马铲奸除恶,建不世功业!”

  王同皎兴奋地道:“好!我就知道诸君都是热血男儿!”

  树丛后面,一个人影悄然离去,正在热血沸腾中的几人全未察觉。

  那人急急逃到西厢,客房内两位儒袍中年人正在摇头晃脑地吟诵诗句,那人一头抢进去,慌张说道:“爹爹,伯父,大祸事到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吧!”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登时弄房中二人一愣。

  其中一人愕然道:“昙儿,什么祸事来了?”

  那人气喘吁吁地道:“驸马与人计议要刺杀梁王呢,一旦失败,必招来灭门之祸,你我借住于公主府上,必定会被视作驸马党羽,还是早早逃命去吧。”室中两诗人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室中的这两位中年人就是唐时著名诗人宋之问、宋之逊两兄弟。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得宠时,这两位大诗人投靠了二张,献诗谄媚,等二张伏法,他们作为二张党羽被流放岭南。

  这两人不愿去那瘴疫横行之地受苦,便央求驸马王同皎。他们和王同皎本来没什么交情,不过他们的堂妹嫁给了祖延庆,而祖延庆是王同皎的好友,通过这层关系,两人求到王同皎门下。

  王同皎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大恶,只是迫于形势讨好过二张,便做主把他们留了下来。只是当时张柬之等人正清洗二张余党,王同皎不愿在此时出面让张柬之等人为难,所以就先把他们全家收留在自己府里,想等风声过去再说。

  结果没两个月张柬之等人就被李显明升暗降赶出朝廷了,从此朝堂由武氏和韦氏把持,王同皎与这两派都没什么交情,一时不好再出面为他们说项,两兄弟就携家人一直赖在了驸马府。

  宋之逊向儿子宋昙问明详情,不禁慌张不已。宋之问却是眼珠一转,突然拍案道:“好啊!之逊,你我兄弟的大好机会来啦!”

  宋之逊一愣,奇道:“大兄,什么大好机会?”

  宋之问微笑道:“功臣党已然失势,你我携家眷在驸马府住了这许久,依旧不得复官,眼看这王驸马是不济事了。你我想要投靠梁王,奈何没有门路啊,可如今这门路不就自己送上门了么?”

  宋之逊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

  隆庆池上,李显携皇后、梁王等一干文武重臣登舟游湖,状似悠闲,相王李旦陪同于侧,心事重重,却还得强作欢容。

  相王五子站在船舷旁,只见远处湖边绿柳成行,绿柳之后隐隐有兽师牵着雄狮大象走来走去,还能看清有人正穿着七星道袍,在那里披发仗剑,正在做着什么法事。李成义不禁冲着船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哎哟,这是谁……”

  却不想船外正有一艘小船靠近,李成义一口痰正吐在那人后脖梗里,这人恼怒地抬起头,忽然省起这是天子座驾,船上的人非富即贵,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起的,只好悻悻地闭嘴,掏出汗巾用力擦着。

  乘小舟而来的这人正是宋之逊的儿子宋昙,宋之问两兄弟获悉王同皎要刺杀武三思后,丝毫不顾念王同皎对他们的恩情,马上想到这是他们重返仕途的绝好机会。两兄弟担心自己出门会引起王同皎的警觉,而宋昙时常出门倒是没有此虑。

  所以二人吩咐宋昙马上去向武三思告密,宋昙赶到武三思府上时,武三思已经陪同李显游隆庆池去了。武府管事听宋昙说明来意,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当下亲自带着他追到了隆庆池。

  二人登上大船时,李隆基五兄弟已经转向别处,武府管事向禁卫亮明身份,悄悄赶去见武三思,武三思正陪李显坐在船头饮酒,听到消息后便向李显告了声罪,由管家引着赶到后舱。

  宋昙一见武三思,马上长揖到地,惶恐道:“后生小子宋昙,奉家父、伯父之命,求见大王。”

  武三思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沉声道:“你说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禀报本王?”

  ※※※※※※※※※※※※※※※※※※※※※※※※※

  杨帆自船舷旁走过,恰好看到相王五子迎面走来,杨帆便站住脚步,向他们微笑着拱了拱手。令杨帆意外的是,李隆基居然也站住脚步,向他郑重地拱了拱手,微笑道:“大将军安好。”

  杨帆没想到李隆基会这么客气,忙也还礼问候道:“临淄王安好,各位郡王好!”

  李隆基笑道:“小王少年时便与大将军相识了,不意如今到了长安,彼此还做了邻居。这场缘份实属难得,可惜小王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否则一定请大将军过府与我兄弟畅饮叙旧。”

  杨帆笑道:“末将不胜惶恐,如果郡王不嫌弃的话,待郡王有暇末将愿置酒相邀共谋一醉。”

  李隆基哈哈一笑,颔首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双方错肩而过,李隆范有些意外地对李隆基小声道:“三郎为何对那姓杨的这般礼遇?”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天子忌惮之下,我相王一门如风中之烛,危在旦夕,多结交些天下英雄有什么不好?”

  李成器若有所思地道:“唔……,杨帆,杨帆似乎是太平姑姑门下,说起来与我相王府的确算得上友好,可以亲近。”

  李隆基神秘地一笑,道:“呵呵,恐怕未必如此……”

  他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我是说,恐怕他未必就是太平姑姑的门下,此人的实力也未必就如我们所能看到的一般简单。不过……很幸运的是,他亲李厌武的态度却是应该不假。”

  杨帆耳力超凡,此刻他又是顺风,所以尽管李隆基等人声音极其轻微,他居然还是若隐若现地听到了。

  杨帆刚刚闪过一面顺风飘扬的龙旗,突然听到李隆基这句话,心头“咯噔”一下,就像一只嗅到危险的猛兽,一股寒意“唰”地一下涌上心头,顿时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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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千钧一发

  
      李隆基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听在心里藏着一个绝大秘密的杨帆耳中,却立即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马上意识到李隆基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可他又是如何察觉到的呢?一刹那间,杨帆就想到自己近来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他想起有一次婉儿对他信口说过,相王在东宫时高力士是东宫掌事太监,与李三郎关系极好,两人还常常一起蹴鞠;他想起今天登船后,曾经见到到高力士与李隆基说过话,二人虽只交谈片刻,可是他们的神态却是熟稔的人之间才有的表情。

      这些他或听到过、或看到过,但他从未深思过。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再如何精力充沛、才智高绝的人,也做不到事事兼顾面面俱到。此前他太过专注官场,结果显宗内部陆续出现问题。如今他集中精力处理内乱,结果就发生在他身旁的有关朝堂的蛛丝马迹就被他忽略了。

      论才智机警,他并不在沈沐之下,但沈沐做事专一,他做不到。他的事情太繁太杂,军中、官场、显宗……,哪一个都得全力以对,可想把所有一切都抓在手中又谈何容易?一个不慎,曾经闯过多少大江大浪也难以避免阴沟里翻船。

      直到听到李隆基的这句话,很多早该被他注意却被他忽略掉的事又突然联想起来,他才恍然大悟。

      神龙政变前后,高力士作为婉儿的一个亲信参与了太多的事情,杨帆的实力和所作所为他多少知道一些。高力士本人不会从这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什么。但是如果他对李隆基说过,凭李三郎的聪慧……

      杨帆刚想到这里。马桥便快步走来,急急说道:“大将军,天子召见!”

      杨帆赶到船舱中,就见皇帝和皇后面沉似水地坐在正中,相王、梁王等人分坐左右,人人面有异色。

      杨帆不知就里,连忙上前参见天子,李显寒着脸色道:“杨帆。你立即调一路人马,由武延秀陪同去捉拿万年县尉周憬!”

      杨帆顿时愕然,捉拿官员?捉拿官员怎么不动用三法司的人,却让万骑去抓人?

      梁王武三思冷着脸道:“杨帆,羽林将军王同皎勾结一班叛逆,试图利用为则天大圣皇后出殡之机谋杀皇后与本王,幸有义士宋昙举告。如今武崇训、姚绍之、李承嘉等已分别率人去捉拿王同皎及其同党了。你负责其中一路,捉拿万年县丞周憬。记住,要尽量抓活的。”

      韦后脸色铁青地喝道:“还不快去!”

      杨帆不敢怠慢,急忙领旨,与武延秀匆匆走出去。

      方才宋昙把事情禀报于武三思,武三思听了又惊又怒。马上就要去向皇帝告状。可他转念又一思量,王同皎是皇帝的女婿,如果只说王同皎想杀自己,恐怕未必能把王同皎置于死地。

      武三思灵机一动,就又转回身去。对宋昙开导了一番,宋昙是个读书人。心眼儿活泛,一听就明白了武三思的意图,马上顺着他的话头儿“发挥”起来,武三思很满意,这才领着他去见李显和韦后。

      宋昙把王同皎要刺杀韦后和梁王的消息一说,把韦氏气得怒发冲冠:“这个白眼狼的女婿,居然要诛杀岳母?”,这还得了,韦后大发雷霆,马上让李显派人前去捉拿。

      因为宋昙告状的时候张仲之几个人已经散去,为了避免其中有人获悉风声逃走,李显顾不得回宫,马上就下令拿人。他把武崇训等身边得用的人一一分派出去,还剩下一个周憬就交给了杨帆。

      杨帆和武延秀乘小船赶到岸上。因为皇帝巡幸于此,此时隆庆池畔驻扎着万骑、金吾卫、千牛卫各一旅之师,杨帆就从自己的万骑中抽调了百十余人,和武延秀领着他们直奔万年县衙。

      一路行去,杨帆心里总有一种对这种场面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多年前他曾经有过相同的境遇。倏忽之间他想到了小蛮,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当年武则天派丘神机和小蛮领兵去抓两个皇孙时的情景,与此时此刻何等相似。

      不同的是,武则天抓的是她的孙子,而李显抓的是他的女婿;武则天那两个小孙儿大的才十四岁,小的才九岁,所谓的谋反根本就令人无法置信,而驸马王同皎是不是真要刺杀皇后和梁王,杨帆就无从得知了。

      再一个区别是,武则天当时已经授意丘神机,去了之后将她的两个孙子当场格杀。而李显却想要抓活的,他显然是想通过王同皎这些人抓出几条更大的鱼来。可是比王同皎更大的鱼会是谁呢?

      一念及此,杨帆不寒而栗。

      ※※※※※※※※※※※※※※※※※※※※※※※※※

      李显无心游湖了,听人送来消息,说术士郑思善已经做完法事,将隆庆池的龙气泄去了,李显马上就摆驾回宫,怒气冲冲地等着拿他的女婿来问话。李旦带着五个儿子送走皇帝后,马上就赶回了大儿子李成器的府邸。

      李隆基见李旦脸色阴沉,不禁唤道:“爹……”

      李旦用冷厉的目光制止了他,说道:“成器,隆基,你们两个跟为父来一下!”

      李旦当先向后花园里走去。李隆基和李成器对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李旦在花园中徘徊良久,沉声说道:“隆基,等你祖母的丧事办完,你和隆范、隆业立即返回封地。”

      李隆基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毅然点了点头,凛然道:“是!孩儿明白。”

      李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道:“三郎,还是你最让为父省心啊。你那些兄弟,怕还不明就里,如果他们这段时间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说不定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你去解说一番,看紧他们。”

      李隆基应声而去,李成器急道:“父亲,梁王要他们抓活的,分明是要针对父亲啊,这时候怎么能让隆基他们离去。隆基最是聪颖,有他在,若有什么事情,咱们父子也好积思广益,更可合力面对外敌啊。”

      李旦瞪了他一眼道:“武三思若能得逞,必是假皇帝之意行事,那时便你我父子在一起又能如何?隆基他们三人必须得走,我只盼在丧事办完之前这个案子没有审结,可以让隆基他们顺利离开。他们越是不在咱们身边,咱们越安全,懂么?”

      李成器疑惑地看着父亲,过了好久才恍然大悟。

      周憬是万年县尉,则天女皇出殡之日他也要负责外围警戒,既然决意与王同皎一起诛杀梁王建功立业,到出殡那天他就不能被外事缠住。周憬回到万年县衙便苦思办法,思来想去只有想办法把这件事丢给县佐(县尉的副手)。

      武则天出殡的日期就在两天之后,时间很是紧迫了,如果到了那一天才临时辞去,只恐生出什么意外耽误正事,二来也容易惹起别人注意,想到这里,周憬马上叫人去唤县佐谢瑞麒。

      谢瑞麒一到,周憬便诳说家中有些琐事急于处理,大殡时他难以脱身,请谢老弟帮忙。谢瑞麒作为县佐那天肯定也要去长安街头维持治安的,这又是顶头上司的请求,哪能不答应。

      谢瑞麒一口答应下来,周憬笑道:“辛苦谢贤弟了,等此事一了,为兄请你吃酒。啊,家中这事儿挺急的,为兄这就离开了。案上还有几份公文,也请谢贤弟一并处置一下。”

      周憬匆匆告辞,他还没走到府门,杨帆就带着人闯进来了,两下里碰个正着。

      周憬见一位羽林将军率领大批兵弁走来,不免有些诧异,这万年县衙可少有武将过来。他看了杨帆一眼没有说话,杨帆也看了他一眼,目芒微微一缩,同样没有作声。

      周憬赴宴回来时还未换上官服,武延秀看了他一眼,还以为是来衙门里办事的,自然也不理会。天下衙门里的建筑都是一般无二的设置,他和杨帆都清楚县尉的签押房所在,便领着人直扑周县尉的签押房所在。

      周憬若是寻常时候看见官兵来到万年县衙,虽然觉得稀罕却也不致生疑,但今日不同,他越走越慢,心中渐渐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见那位将军率领士兵所去的方向好像是他的签押房,周憬突然调头往回赶去。

      杨帆和武延秀一头闯进周憬的签押房,就见一位青袍文官正坐在案后翻阅着一份案卷,武延透沉声问道:“周憬?”

      谢瑞麒闻声抬头,一脸茫然地道:“啊?”

      杨帆马上喝道:“带走!”

      几个万骑士兵立即扑上去,将谢瑞麒牢牢摁住,这时签押房左右耳房里拥出许多差役书办,一见这等情形不禁人人惊愕。杨帆扬声道:“你等不必慌张,本将军奉圣旨,前来缉拿万年县尉周憬。”

      谢瑞麒一见官兵闯进来抓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又惊又怕,一听杨帆这句话,谢县佐松了口气,赶紧跳脚儿的嚷起来:“我不是周憬,我不是周憬啊。我是万年县佐谢瑞麒啊!”

      周憬一路尾随回来,见那群官兵果然是冲着自己的签押房去的,心头顿时涌起一片阴云,这时再一听谢瑞麒高声所喊的声音,周憬心头一沉,暗道:“糟了!”他二话不说,急急一转身,便向县衙的厢房区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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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循索追凶

  
      “他不是周憬?”

      武延秀一俟弄清谢瑞麒的身份,立即高声喝道:“快走,赶紧去抓人!”

      他急急走出几步,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谢瑞麒道:“你,再带上几个认得周憬的人,陪同本国公一起去抓人,只要能抓到周憬,便是你们大功一件。”

      谢瑞麒慌慌张张地点了几个书办小吏陪着杨帆和武延秀向外面走,这县衙如同一座小朝廷,说起来占地也不小,走到前一进院落里,眼看到大门口了,迎面恰好有几个公人走过来。

      看见谢瑞麒,他们打招呼道:“谢县佐,你要出去啊?”

      谢瑞麒急急问道:“你们从外边来,可曾见到周县尉?”

      那几个公人茫然摇头,这时有个从旁边经过的书吏突然插口道:“周县尉吗?卑职看到周县尉往那边去了,谢县佐有事找他?”

      武延秀一个箭步跃过去,揪住那人衣领喝道:“快!马上带我们去寻他!”

      那书吏不知武延秀的身份,不免有些惊慌失措,谢瑞麒急忙道:“还不快些?周憬犯了大案,这是朝廷派来缉捕他的官员!”

      那书吏这才恍然大悟,慌慌张张地道:“请,请这边走。”

      周憬翻墙跳出县衙,沿着小巷向外狂奔,不一会儿后边就有大队人马追了上来。周憬跑到大街上,眼见那些士卒越追越近,突然从旁边的猪肉摊上抢过一口尖刀,又将一筐菜掀向追来的士兵。

      周憬身为县尉,负有缉凶捕盗的责任,拳脚功夫还是有的,只是要对付官兵就力有不逮了。何况这些官兵是万骑士兵,禁军中的精锐。亏得杨帆匆匆追来时高喊了一句:“京畿重地,不得惹出大乱子。”

      那些士兵只听杨帆吩咐,追赶时便有所顾忌,不肯误伤人命,也不肯把街市搅得一团糟,这才让周憬逃的更远了些。可是周憬做官久矣,这体力实在比不上这些禁军士兵,一条长街跑到头时,周憬的双腿已经沉得像是灌了铅。

      眼看再这么逃下去一定会被生擒活捉。周憬抬眼一看,见前方有一座小庙,马上持刀冲了进去。

      武延秀在草原上受了几年苦,倒是打磨出了一副好体格,他提着袍裾跑的飞快。眼见周憬逃进小庙,武延秀立即大喊道:“快!马上把庙围起来!”

      那座小庙不大。看样子比土地庙也大不了许多。庙里根本没什么香火,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庙祝守着这小庙,他正坐在门口晒破棉袄呢,眼见周憬手持尖刀飞奔而入,把他吓得站在门口再也不敢回去。

      士兵们唿啦一下就把小庙围住了,随即就开始驱赶周围摆摊卖货的小贩和行人。杨帆见状轻轻皱了皱眉。对武延秀道:“贼人虽只一个,却需防他狗急跳墙,持刀伤人。国公且率人守在外面,杨某进去拿他。”

      杨帆这么安排。武延秀心里当然舒服,便道:“杨将军小心。”

      杨帆笑了笑道:“凭他?还不是杨某的对手。”

      杨帆说罢高声道:“你们守在这里,本官进去拿他。”

      杨帆手下的一个伙长叫道:“大将军万金躯岂能涉险,不过是一介县尉,能有多大本事,让卑职率人进去拿他吧。”

      杨帆摆了摆手,提着单刀独自走了进去,武延秀立即道:“你们把这里守住了,要是让他跑了,本国公拿你们是问!”

      这座小庙门匾上的字迹剥落的厉害,杨帆也没看清这座庙叫什么,他走进小庙,又跨过一个小小的院落,便走进了小小的正殿,就见周憬紧攥尖刀,正痴痴入神地抬头看着上面的神像。

      那神像古旧拙朴,因为有老庙祝时时拂拭,五官模样倒还清晰可辨。只是这尊神像比较少见,杨帆虽然看见了他的模样,还是认不出是哪一路神仙。

      周憬听见脚步声并不回头,只是喃喃地道:“时也,命也。周某生死存亡时刻,竟然逃到比干庙来,这……大概就是天意了。”

      杨帆这才知道这座香火几乎断绝的小庙供奉的竟然是殷商时的忠臣比干。

      杨帆轻轻舒了口气,缓声道:“我是不大信奉天命的,我相信事在人为。不过,不得不说,你们这些人徒有一腔热血,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此大事,你们居然可以被人随口听到,事机如此不密,能做什么大事?”

      周憬霍然转身看向杨帆,厉声道:“是谁举告的?张仲之、祖延庆,还是……”

      杨帆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是你的同党告密,那只能说你们连识人之明都没有了,这个告密的人是寄住在王驸马府上的一个外人,宋之逊的儿子宋昙,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居然被他听到,岂不可笑?”

      “原来是他!”

      周憬先是恨得咬牙切齿,随即想到如此大事居然就轻易被人听到,又不禁沮然若丧。

      杨帆上前两步,抬头看了看比干的神像,说道:“周县尉,刚刚与你在万年县衙相遇时,我就已经怀疑你了。”

      周憬一惊,愕然看向杨帆。

      杨帆道:“你没穿官服,却穿了官靴。我知道你刚从驸马府回来,如果没穿官服也属平常。一座县衙里边有官职在身的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所以当时我至少该拦住你问问身份,可我没有这么做。”

      周憬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又道:“我们赶到你的签押房时,那谢县佐答话时神情茫然,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他不是你,但我还是下令把他抓了起来,只希望能多拖延些时间。包括方才在街上时,我依旧希望你能逃掉……”

      周憬的眼睛亮起来,兴奋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你也是憎恨武氏专权祸乱朝纲的人?你我同道中人,你能放我走?”

      杨帆惋惜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曾想为你创造机会,我也为你创造了三次机会,可惜你还是没有逃掉。与我同来的人里面有武氏家族的人,我现在已经不可能放你逃走了。”

      周憬听了,脸上血色尽褪,复又变成一片惨白。

      杨帆道:“天子想要我把你活捉回去,你明白是为什么吗?”

      周憬茫然道:“为什么?”

      杨帆忍不住心中叹气,这样几个人,除了一腔热血什么都没有,还真不是能改朝换代的料儿。他低声说道:“因为。皇帝……或者说是梁王,想通过你们把相王和太平公主牵涉进来,你明白吗?”

      周憬这才恍然大悟。杨帆同情地看着他道:“有些人为了志向能够不惜生命,但他未必能够禁得住酷刑的折磨,最终连一世英名也葬送掉。所以。我不能让你被他们活捉去的。”

      周憬慢慢点了点头,惨然一笑。道:“我明白。”

      杨帆慢慢横刀当胸。盯着他问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送你一程?”

      周憬朗声一笑,道:“不劳足下动手,周某不是懦夫!”

      他手腕一翻,就把尖刀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仰首看向比干威严的塑像。沉声说道:“足下既是我道中人,我等未竞之事,就拜托给足下了!”

      周憬说罢,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向自己的心口刺下,杨帆见他一动,已经不忍地挪开了目光,过了片刻不闻声息,杨帆回头一看,就见周憬稳稳地站在比干神像前,二目怒突,气绝身亡。

      ※※※※※※※※※※※※※※※※※※※※※※※※※※※※※

      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都被李显派出的人生擒活捉了,李显将王同皎带到宫中痛骂了一番,任凭王同皎如何解说,他也不相信王同皎仅仅是要刺杀梁王,并没有要刺杀岳母、逼岳父逊位的打算。

      李显这样想其实也不算离谱,如果想保证政变成功,确实不可能只除掉梁王了事,要想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那么在诛杀武三思后,必须要杀掉韦后,如此才能确保武氏、韦氏集团的彻底垮台。

      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不然!

      皇帝的妻子、皇帝最宠信的大臣都被你杀了,然后你痛哭流涕地诉说衷肠,皇帝就不计前嫌了,就幡然悔悟了,就不担心有哪一天不听你的话时你会连他一块杀掉了,就肯按照你的主张做皇帝了?

      忒也天真。

      当初神龙政变诛杀二张时,如果张柬之和桓彦范打算在诛杀二张后继续让武则天主持朝政,那么不管是相王、太平、梁王或者是军中诸多将领,根本不会有一个人响应他们的行动,那不是拿自己全家的性命开玩笑么?

      所以,李显也不相信王同皎的目的会那么简单。尽管实际上王同皎等人的目的就是那么简单。在政治上他们确实幼稚的很,他们连杀韦后的想法都不曾有,他们很单纯地以为杀了武三思,就能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了。

      可是这番真心话现在有谁肯信呢?李显不但不相信他们这番话,而且总觉得就凭他们几个人,除了一个王同皎就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居然敢策划刺杀皇后和梁王,威逼天子逊位,这不可能!

      尽管周憬已经“畏罪自杀”了,可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三人还活着,李显认为通过他们或许可以追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人。于是,他把这三个活**给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主审,宰相杨再思、李峤、韦巨源陪审。

      刀锋烁烁,直指相王、太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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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出师不利

  
      大明宫含元殿,殿外石阶下,一个素衣少妇与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男童跪在宫门前,清丽少妇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那顽童似乎根本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已经好奇地东张西望了。

      高力士蹑着脚尖儿从宫里出来,见那少妇依旧流泪不止,哭得梨花带雨,不禁摇了摇头,左右几个小黄门正左右为难,一见他来,连忙围上去,如见救星。

      高力士分开他们,轻轻走到少妇身边,小声劝慰道:“公主,皇后娘娘说了,驸马事涉谋反,国法当前,虽然是至亲也不能循私,此事朝廷自有公断,还请公主回府听信儿吧。”

      望阙哭宫的小妇人是王同皎的妻子定安公主,听说丈夫试图刺杀皇后和梁王被抓进大牢,定安公主如同五雷轰顶。

      她不明白,她的丈夫贵为云麾将军、右千牛将军、琅邪郡公、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光禄卿。这些官职带来的俸禄且不提,丈夫还加食邑五百户,她作为公主有一千三百户,两夫妻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造反。

      可她恨归恨,那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孩子亲生的爹呀,尽管她不是韦后亲生,平时一向畏惧这位精明严厉的母亲,还是硬着头皮跑来哭宫了。

      定安公主抬起泪眼,央求道:“高公公,还请公公再为定安传话,求父皇开恩,同皎一时糊涂,父皇就是罢了他的官职,把他软禁在府里都行,千万……千万不要降下重罚呀。”说到这里,泪水又是簌簌而下。

      高力士唉声叹气地道:“公主,你……你可难为死奴婢了。圣人……圣人当时就在皇后娘娘身边,娘娘说的话圣人也是听着的。奴婢……奴婢为公主往宫里传话已经是犯了规矩,实在不敢再三冒犯……”

      定安公主一听就明白了,韦后当然不在乎王同皎的生死,恐怕连她这个女儿,韦后都无所谓的,本指望父亲能够开恩,可父亲一向惧内,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宫外哭求还是硬起心肠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现如今案子还未审结,究竟怎么判还不得而知,想来……圣人念及骨肉亲情,也不会对驸马太过严苛,可公主要是一直跪在这儿哭闹不休,一旦惹得圣人和娘娘厌弃,恐怕反而不好了。过犹不及啊,公主还是回去吧。”

      定安公主听了这话,只好拉起儿子,三步一回头地哭泣着向宫外走去。高力士望着她母子俩的背影同情地叹了口气,悄然向左银台门的方向走去。

      宫里面,李显坐卧不安,他虽刻薄寡恩,但是对自己的骨肉还是有感情的,想到女儿带着年仅三岁的小孙子叩门哭拜,心里便有些不忍。他偷偷看了韦后一眼,有些心虚地试探道:“娘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同皎啊?”

      韦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同皎,那是朝廷的叛逆,是谋反篡位的叛贼。你可不要心软,要是没有人告举,你运气好的话也是个阶下囚,运气不好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那时谁来为你心软?”

      李显本来就怕老婆,随着韦氏娘家的力量崛起,同武家的联系也主要通过韦氏进行,韦氏的话语权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怕了,听了韦后这句话,李显再也没有勇气为王同皎求情。

      可是想想女儿青春少艾,孙子又那么少,他知道娘子是铁了心要杀王同皎的,忍不住嗫嚅地道:“王同皎……固然死不足惜,可是定安还这么年轻,为夫想起来,这心里头不好受啊……”

      韦后白了他一眼,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皇帝的女儿还愁嫁吗?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的堂弟韦濯去年不是刚刚死了妻子么,他还没续弦呢,我看就让定安嫁给韦濯好了?还是亲上加亲呢。”

      李显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唉!也只好如此了。嗯?你说什么?”

      李显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道:“你的堂弟?定安可是你我的女儿呀,你……你的堂弟,论辈份不就是她的堂舅吗?”

      韦后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辈份有什么大不了的?成了,这事你不要管,回头我让杨再思去给他们撮合一下。”

      高力士来到御膳房,找到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采买是宫里的肥缺,这个小内侍就是高力士安排进来的,因此对高力士言听计从,是高力士的心腹。

      高力士到了小内侍那里,只待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拎着一包肉脯悠闲地离开了。瞧他那样子像是嘴馋了到这里弄些好吃的。可他离开没有多久,那小内侍也离开了御膳房,悄然离开了宫城。

      小内侍到东市上逛了一圈儿,随便采买了些东西就回了宫,整件事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自从杨帆对高力士产生了怀疑,就已告诉婉儿,婉儿便安排了人盯着高力士的一举一动。

      宫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网,皇帝的、皇后的、女官的、太监的,还有宫外权臣的,这所有的网中没有哪一张能及得上婉儿的关系网、耳目网之庞大,所以高力士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在婉儿的监视之中。

      那负责采买的小内侍出宫后,离开了婉儿的监控网,却又落入了显宗的监视,最后反馈到杨帆那里的消息就只有一句话:那个小内侍常去采买的一座肉菜铺子,是临淄王府指定采购有铺子。

      事情至此,杨帆终于明白,在宫里有得力眼线的其实并不只有他一人。

      婉儿不能容忍对杨帆的背叛,她气愤地道:“郎君对高力士有救命之恩,没想到他反为李三郎所用,一切对郎君不利的因素,都应扼杀于萌芽之中。郎君,这件事交给我好了。”

      杨帆瞟了她一眼,笑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婉儿道:“宫里要意外死个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杨帆摇了摇头,道:“不,高力士身世可怜,所以我虽帮了他,却没想过要利用他。他接受李隆基的招揽,也不算是对我的背叛。何况,我们既然知道李隆基有这个眼线,说不定会有大用。”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此人,有大用!”

      ※※※※※※※※※※※※※※※※※※※※※※※※※※※

      为了从王同皎几人口中挖出有用的供词,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绞尽了脑汁。他们是武三思的人,而负责监审的三位宰相中,杨再思是典型的墙头草,韦巨源则是京兆韦氏子弟,韦后现在已经和京兆韦氏认了亲,算是皇后的同宗兄弟了,自然属于韦后一派,而李峤则是当年东宫旧臣,纯粹的帝党。

      这么一群人把持着公堂,审讯的公正性可想而知,不过王同皎等人都是血性汉子,虽经严刑殴打,面对诱供却始终一言不发。

      武三思的本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相王和太平扳倒,但是王同皎他们不但没有供出对相王和太平任何不利的消息,就连他们所知道的桓彦范也在密谋对付韦后和梁王的消息都没有透露半分。

      李承嘉无奈,只好炮制了一份似是而非的供词给武三思交差,面对这么一份漏洞百出的供词,李显居然信了,马上召见御史中丞萧至忠,命他接手此案,因为案件至此已经不是一个御史能够审理的了。

      但高力士已经悄悄送出了消息,相王和太平公主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变措施,御史中丞萧至忠就是太平公主的门下,听到皇帝的这个命令,萧至忠潸然泪下,马上泣告于御前道:“陛下您富有四海,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呢!

      陛下觉得他们像是谋反的人吗?神龙政变时若是没有他们,陛下您能稳坐皇位?当年您刚刚从房陵回到洛阳,那时相王还是皇嗣,是他主动辞让了太子之位。他那时都不想和您争皇位,现在会参与叛乱?臣若奉诏,就是置陛下于不义,臣万死不从!”

      李显被萧至忠这番质问说的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萧至忠流着泪离开了。他一出宫城,就把这件事传扬开来,这一下李显可捅了马蜂窝,右补阙吴兢第一个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宫里。

      拾遗、补缺,顾名思义,担任这个职务的官员就是负责监督天子言行,对天子做错的、遗漏的事情进行批评指摘的,既然是他们份内之事,对皇帝哪里还会客气。

      吴补阙对李显慷慨陈辞,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李显的脸上:“陛下,您糊涂啊!宗室可是陛下您最大的依靠。现在陛下骨肉凋零,能够扶助您的只有一个相王、一个太平了,陛下还要把他们除掉,要做一个孤家寡人吗?”

      吴补阙言犹未了,曹拾遗怒瞪双目闯了进来,一听吴补阙所言,马上又接了一句:“陛下,自古信任外姓、疏远骨肉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臣万万不能坐视陛下重蹈古帝王之覆辙!”

      紧接着,当面哭谏的、上书痛责的,百官群情激昂,朝野议论纷纷,到处都传说皇帝忘恩负义,要对他的亲兄弟和亲妹妹下毒手了。李显面对如此情形,不禁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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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孤注一掷

  
      李显没有想到大臣们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当初剥夺张柬之五人权柄的时候,群臣可没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啊。

      他却不想想,相王和太平已经在朝堂上经营了多少年?

      他在房州一住就是十六年,相王和太平可是一直就在朝堂上,虽然在武则天的威压之下,相王和太平一向谨小慎微,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总比他这个庐陵王人气强吧。虽然李显现在是皇帝,可他复位一共还不到一年时间,能建立多么雄厚的班底呢。

      再说骤然高升的张柬之五人,他们固然收获了无上的权力和名望,却也收获了太多的嫉妒,尤其是他们得志之后过于骄狂,百官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哪能没有一点嫌隙,他们的根基连李显都比不上,比起相王和太平更是云泥之别了。

      群情汹汹之下,李显顿时退缩了,尽管梁王和韦后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不断向他施加压力,李显依旧犹犹豫豫,不敢贸然下决定。就在这种僵持之中,朝廷捱到了则天皇后的大殡之期。

      大殡之后,李隆基和他的两个兄弟连王府都没有回,半路就离开出殡队伍,马不停蹄地赶回封地去了。武三思获悉这一消息,再仔细权衡一番,收于收敛了把相王和太平一网打尽的野心。

      如今的情形是:百官坚决反对,地方上又有李隆基三位王爷领军治民,南衙禁军近来也有些不甚安份,王同皎谋反的事暴发的又太突然,武氏一族完全没有准备,而韦氏一族则刚刚兴起。

      这种情况下如果把相王和太平公主逼得太紧,一旦他们狗急跳墙,鹿死谁手,殊未可知。面对这种情景,已经占据了优势的武三思何必轻易冒险,武三思把自己的意见对韦后一说,韦后却不甘心,眼珠一转,又把主意打到了张柬之五人身上。

      武三思也觉得,张柬之五人虽然已经是没了牙的老虎,可是如果有机会再踢他们一脚,彻底断送他们东山再起的可能也未尝不好,于是马上授意一班爪牙,重新炮制出了一份供词。

      李显明知张柬之五人是冤枉的,可他对张柬之五人扶自己登基的恩情并没有记住,却牢牢记住了他成为皇帝之后张柬之五人是如何的嚣张,李显默认了这份供词的真实性,对张柬之五人下手了。

      李显下旨:五王因对皇帝心生不满,怂恿王同皎等人刺杀梁王与皇后,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罪莫大焉。念及他们有从龙之功,且有十次免死之铁券,所以不予重惩,着五人削除王爵,贬到地方任刺史。

      王同皎等人事机不密,恰如杨帆所说,不仅害己,而且害了别人。这时正是神龙二年的阳春三月,距离五王政变,推翻则天女皇,拥戴李显登基刚满一年。

      三月初七,李显以谋逆罪将王同皎、张仲之和祖延庆三人在都亭驿处斩。宋之问、宋之逊两兄弟因告密有功旋即授予五品官,宋之逊的儿子宋昙也被封为尚衣奉御。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都亭驿的血迹已被春雨洗刷的干干净净。

      相王府里,李持盈坐在自己的闺房内,若有所思地看着手头的一份密报。

      密报是从宫里传来的。

      自从李隆基离开长安后,与宫里联络的事情就交给了李持盈。李隆基选择李持盈,是因为李持盈和他是一母同胞的胞妹,兄妹二人感情最好。他的大哥和二哥虽然留在了长安,但大哥身为相王世子,繁杂事务较多,二哥性情又太过暴躁,也只有小妹才适合做这个事情。

      李持盈所看的这份密报是关于杨帆的,近来高力士从上官婉儿那里了解到了很多有关杨帆的情报,高力士当然不清楚这些情报都是杨帆有意泄露给他的,他只觉得这些情报对李隆基很有帮助,而且高力士也很乐于让自己所报效的小郡王赏识自己的大恩人,最好能促使杨帆为李隆基所用,所以对于有关杨帆的情报他更加热衷呈报了。

      “这个家伙还真的很厉害呢。万骑精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三哥说叫我帮他多多注意可以拉拢的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将,此人既手握重兵,又对梁王和韦后不满,应该值得拉拢呢。”

      李持盈想着,一双秀气的大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

      十六岁的少女,已是到了青春慕艾的年纪了,她手托着香腮,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这一想便想到了那多少次令她面红耳赤的一幕:她,红裙如伞,自天而降,落在杨帆肩上,想到内里空空,光光的屁股坐在人家身上……

      李持盈很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臀部,好象那里有蚂蚁在爬。她轻轻啐了自己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儿悄然晕红,眉梢眼角漾起一抹旖旎的春意。

      “十娘、十娘!”

      霍国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进来,比李持盈小了几岁的霍国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个大姑娘了,虽然她的身材和脸蛋还是带着一点婴儿肥,可是眉眼已经生的非常可爱。

      “吵什么吵呀?”

      突然被人打断绮思,李持盈很不高兴地收起密柬,瞪了妹妹一眼。

      霍国喘着气道:“出事了,出大事了,人家刚听管事说的,你要不要听?”

      李持盈打个哈欠,慵洋洋地道:“什么事儿呀,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人家正犯困呢。”

      霍国是个急性子,李持盈知道霍国心里藏不住话儿,霍国果然主动开口啦,她神秘地道:“十娘,你知道吗?朱雀大街上有人贴了好多份揭贴呢,揭贴上说……说梁王跟皇后娘娘私通,说他们yin乱宫闱呢。”

      “什么?”

      李持盈这一下只惊得花容失色,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失声道:“竟有此事?”

      ※※※※※※※※※※※※※※※※※※※※※※※※※※※

      “圣人!圣人!娘娘自尽了!”

      “什么?”

      李显唬得一跃而起,把一摞奏章带翻在地。

      他吃惊地问道:“皇后自尽?所为何事?皇后怎么样了?”

      那报信的宫娥急急摇头道:“奴婢不知娘娘为何自尽,幸亏发现的及时,娘娘已被救下,如今正在施救呢。”

      李显一听,急忙离案道:“我去看她。”

      李显匆匆走到殿门口,这时一个太监赶来,道:“圣人,梁王有事求见。”

      李显把袖子一甩,道:“让他等着。”

      李显匆匆赶到皇后寝宫,韦后正悠悠醒来,一见李显,立即放声大哭道:“想我韦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自从跟了你李显,福不曾享着半点,却跟着你在房州担惊受怕地过了十六年苦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又为了你被人如此污蔑。我如今贵为国母,却让天下小民如此嘲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李显惊愕道:“娘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朕……朕正批阅奏章,全然无知啊。”

      韦后跳将起来,指着李显的鼻子骂道:“你不知道?还不都是你,邀那武三思入宫是不是你的主意?拉拢武三思为你所用是不是你的主意?如今有人造谣,在朱雀大街上张贴告示,说我与武三思私通,yin乱宫闱!

      那武三思已是年过六旬的老者,鸡皮鹤发,老迈苍苍,就算我不守妇道,难道会看中他那个死老头子?我的清誉都毁在你的手里,你开心了?呜呜呜,我不要活了!”韦后说着猛地跳起来,向一根殿柱撞去。

      李显大惊,慌忙叫道:“快拦住皇后!”

      几个宫娥太监急忙抢上去拦阻,宫里一时间鸡飞狗跳。过了半晌,一头雾水的李显才弄明白事情缘由,只把他气得怒发冲冠,他愤怒地咆哮道:“是谁如此无耻?朕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不会!”

      武三思免冠除帽,恭恭敬敬地跪在宫前。

      他也是听说朱雀大街出了招贴,说他与皇后私通,这才匆匆跑来请罪的。

      武三思作为武氏一族的当家人,可以为了利益与人联手,却不会因为床笫之欢为人效力。况且他贵为王爷,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又岂会对一个半老徐娘有兴趣,他这个年纪,并不喜欢虎狼之年的妇人,而是秀色可餐的少女。

      再说,他早年被姑母武则天流放,成亲时间很晚,所以虽与李显夫妇是亲家,孩子年纪相当,可他的年纪却比李显夫妇大了二三十岁,就他这样的老头子,皇后能看得上他么?

      可恨有人竟然无耻地造此谣言并张贴于市,武三思心中着实有些忐忑,虽然他自忖李显不会相信此事,而且李显倚重他处甚多,不会对他不利,终究担心皇帝会因此疏远了他,毕竟是个男人听说这种事,既便不是事实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他在宫门口跪了许久,还是不见李显传召,一颗心不禁七上八下起来。

      敬晖急匆匆赶到扶阳郡王桓彦范的府上,不等门子通报便闯了进去。桓府里停着几十辆车子,有的已经装满了东西,五王都被贬到地方任刺史了,但是他们家大业大的,一时之间却还来不及起行。

      桓彦范刚刚迎出来,便见敬晖怒气冲冲地走上来,大袖一抖,斥退左右家仆,铁青着脸色对桓彦范道:“长街招贴,可是你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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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坐看风云起



  桓彦范见敬晖一脸怒气,强抑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不禁皱了皱眉,他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不悦地道:“仲晔,你怒气冲冲而来,就为了此事么?”

  敬晖见他对自己的质问避而不答,不禁愤怒地道:“这么说果然是你了?士则啊,你糊涂!你糊涂啊!你还怕朝廷上的风波不够多吗?拉拢武三思本就是皇帝的主意,不过是假韦后之手罢了,你以为皇帝会相信那些荒唐之言?”

  桓彦范微笑起来,道:“我自然知道皇帝不会相信。不过……连你也以为我是想借此谣言干掉武三思,好的很,好的很呐!呵呵,连你都没有看出我的真正用意,皇帝自然更加不会察觉了。”

  敬晖怔了一怔,放缓了语气,惊疑不定地道:“难道……你另有打算?”

  桓彦范颔首道:“不错,某正是另有打算。你我站在这儿长谈算是怎么回事,来来来,这边请,咱们到书房里说。”

  桓彦范把敬晖引进书房,二人刚刚落座,敬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士则,快讲,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桓彦范道:“仲晔啊,皇帝虽不相信武三思与韦后有私情,可此事一旦传开,皇帝必定龙颜大怒,是么?”

  敬晖颔首道:“那还用说,朝廷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桓彦范呵呵一笑,神sè极为自得。

  敬晖按捺不住道:“士则,你还没说你的打算。”

  桓彦范脸sè一正,道:“同皎以身殉国了,皇帝听信谗言,还想借此对相王和太平公主下手,只因百官反应过于激烈,这才退而求其次,把我五人削去王爵,贬谪到地方,相王和太平公主勉强逃过一劫。你想,这次又出了事,皇帝首先会疑心到谁呢?”

  敬晖一怔,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桓彦范道:“我们已经被贬官了,马上就要离开京城,这场风雨会是我们搅起来的么?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相王和太平公主吧,我就是想利用这件事,逼着他们不得不和我们站在一起!”

  敬晖身子一震,迟疑地道:“天心难测啊,皇帝就一定会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我们含愤报复,不也说得过去么?再说,你有把握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拉过来?如果他们肯站过来,那时……你又打算怎么办?”

  桓彦范自得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你的第一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并不是皇帝会不会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而是把这罪责推到他们身上最符合皇帝和相王、韦后的利益,所以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这种事,我当然不会事先就同相王和太平公主商量,但是等到皇帝疑心他们时,皇帝步步紧逼,不怕他们不求自保,到那时我们只要‘慨施援手’,他们不但要为我们所用,而且会对我们感激涕零。”

  敬晖的目光闪烁不定。

  桓彦范吁了口气道:“之后如何,就不是我们单独能够决定的了,总要相王和太平也肯答应才行,或者……请太子登基,或者……干脆就由相王称帝,当今皇帝必须做太上皇,也只能去做太上皇!”

  桓彦范霍然立起,振声道:“我要借同皎的血,借皇帝一次次的毒手,激起梁王所有敌人的同仇敌忾,大家联起手来再做一场!凭我们和相王、太平公主三家的力量,未必就不能重演神龙故事!”

  敬晖惊怔地看着桓彦范,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桓彦范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道:“仲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五人就要分别贬往五个地方,到时候在地方上要受到朝廷的监视,彼此间又难通声息,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将永远没有机会。”

  敬晖无力地道:“士则,你在玩火、你在冒险……”

  桓彦范指着他大笑起来:“你呀,你呀,富贵本就是在险中求的!你放心吧,上一次我们造势、用势,大获成功!这一次,我们也一样不会失败!哈哈哈……”桓彦范笑了起来,笑的像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

  ※※※※※※※※※※※※※※※※※※※※※※※※※※※

  皇帝的寝殿里面,韦后脸上泪痕未干,恨恨地坐在那儿。武三思很尴尬地坐在她的下首,垂头不语。李显则怒意未消,绕殿急走,口中喃喃自语:“是谁?究竟是谁?”

  韦后忍不住道:“还能有谁?如今朝廷上对你不满,想把妾身和梁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除了你那好兄弟和好妹妹,还能有谁?”

  “相王和太平?”李显摇摇头道:“不会,此事把皇家体面丢的干干净净,他们同为皇室中人,脸上好看么?”

  韦后气道:“生死倏关,事涉帝位,还有人在乎脸面吗?”

  武三思恨极了那诬陷他的人,但他仔细一想,却也摇头道:“相王和太平因为王同皎一案刚刚逃脱一劫,这时还会主动惹事,唯恐天下不乱?老臣也觉得……不太可能。”

  韦后道:“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朝中还有谁对我们不满的。”

  武三思蹙眉想了半晌,一时把握不定。

  李显回身对武三思道:“梁王,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和御史大夫李承嘉联手承办此案,他们在朱雀大街张贴告示,又贴了那么多,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查!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武三思慌忙离座而起,拱手道:“老臣遵旨。”

  ……

  “叮叮淙淙……”

  一曲琴声悠扬而止,卢宾之十指按于琴弦之上,止住了琴音,笑吟吟地道:“有趣,有趣啊!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他身周,花丛环绕,芬芳扑鼻。几名手下跪坐在席子周围。

  卢宾之道:“相王和太平经此一劫,一定如惊弓之鸟。”

  一个手下道:“公子说的是,属下侦知,相王与太平公主频繁秘密接触,似在商议对策。”

  另一名手下道:“郑愔传来消息,说武三思得韦后授意,要把此事推在相王与太平身上。”

  卢宾之闭目沉吟片刻,霍然张开眼睛,道:“不可!如今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势力依旧不小,如果他们狗急跳墙,就算不胜,也要闹个两败俱伤,如果他们胜了,我们的注可没下在他们身上,那样一来我们的图谋将付诸流水,眼下还不宜迫之过急。”

  卢宾之站起身来,赤着脚在席子上徐徐踱了几步,沉声道:“告诉崔湜和郑愔,务必说服武三思,不能贸然与相王和太平决裂。变化之节奏,一定要掌握在我的手里!”

  “是!”

  一个手下恭声应是,急急离开。

  卢宾之转首望向另外一人,道:“告诉李承况,要加紧对太子的调教!”

  ※※※※※※※※※※※※※※※※※※※※※※※※※

  “我不会反的,我不能反!”

  李旦的声音透着难言的悲怆,他哀伤地看着太平公主,凄凄凉凉地道:“令月,我累了、倦了。我们的生身母亲,为了夺取皇位可以毫不怜惜地杀掉她的儿女和孙子孙女,如今七郎又莫名其妙地疑心于我,为了保住他的皇位一再想对我下毒手,这个皇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如果他要杀,那就让他杀吧。”

  李旦苦涩地笑了笑,道:“生,有什么乐趣呢?”

  太平公主见八哥居然有了厌世的念头,不禁急道:“八郎,你可以放手,但是你忍心让你的儿女也都命丧黄泉吗?武三思和皇后除非不杀你,如果杀了你,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儿女?”

  李旦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太平公主又道:“我不是让你反,是让你利用你在南衙的影响力,和那些将领们多接触一下,他们都忠于你,愿意为你赴死,可是如果你根本不接纳他们,不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他们能为你做什么呢?”

  李旦慢慢转过身子,神情犹豫着。太平公主跟上去道:“只要你有所动作,只要南衙诸将与你稍有来往,皇帝想动你,就不得不谨慎考虑!”

  李旦涩然道:“可……那样一来,七郎不就更加怀疑我了么?”

  太平公主气道:“现在他就不怀疑你我了?人家已经把刀架到了咱们脖子上,眼前这一关都难过了,你还想什么以后?”

  李旦心中挣扎不已,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桓彦范派人来暗示我,说是愿意帮助我们,一起诛杀武三思和韦后。”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急问道:“你怎么说?”

  李旦道:“我回复他,李旦绝不会背叛胞兄!”

  太平双眼一黯,道:“皇帝不倒,梁王和韦后又怎么可能会倒?兄长这是明确拒绝他了?”

  李旦道:“是!所以……,我答应你,可以同南衙联络,但我只求自保,绝不造七郎的反!”

  太平公主凝视他良久,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兄长请相信我,令月与你一样,只求自保!”

  ……

  杨帆站在花园小厅中,微笑地着着花丛中:阿奴的儿子杨吉、婉儿的女儿黛儿正在花丛中疯跑,古竹婷的宝贝儿子现在是老幺,理所当然地成了小跟屁虫,嘎嘎笑着追在哥哥姐姐后面。

  至于杨思蓉和杨念祖,已经不再喜欢这种游戏了。杨思蓉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虽然跟着父母双亲学了一身高明武功,但她越来越喜欢静,很有点大家闺秀的味道。至于杨念祖嘛……

  一想到儿子,杨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真不想提起那个混球儿子。

  小时候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长大了怎么就这么让人咬牙切齿呢?功课没见他有多少长进,却整天喜欢往外疯跑。小小年纪,他就敢跟着顺字门的人乘船去漕运,说是要去历险,幸好在三门峡前把他抓了回来。

  闲极无聊时他还喜欢跑去娘亲打理的店铺里冒充店小二,有一次他居然把店里打更的老苍头的尿壶,冒充一只汉朝古董给高价卖了出去,等人家回过味儿来上门吵闹,差点砸了杨家的招牌。要说武功,他学的倒是极好的,可就是读起书来……,唉!这孩子是别指望他考个进士了。

  小蛮和阿奴挺着大肚子在池塘边缓缓散步,正穿着一身轻罗在池塘边练习柔术的古竹婷弯腰站起,巧笑嫣然地迎上去,三个人站在那儿说说笑笑的,一起向旁边的竹林小径中走去。

  三人之中虽然有两个孕妇,可是看着依旧那么美丽,岁月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如果说有,那也如同一坛老酒,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甘醇、更加妩媚、更加迷人。

  杨帆会心地微笑起来,婉儿顺着杨帆的目光看去,目中不禁露出艳羡之意。

  当年在三阳宫她意外中招,冒险为杨帆生了个女儿,从那以后她与杨帆欢好时就一直很注意,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可这毕竟是无奈之举,其实她是极喜欢孩子的,眼看小蛮和阿奴又有了身孕,婉儿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是真想再多生几个孩子呀,最好还都是男孩,可是……

  杨帆回过头,看到婉儿轻鼙的眉尖锁着一缕深深的幽怨,马上知道她又在为了孩子的事伤心。

  杨帆回过身来,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柔声道:“显隐之争,虽未酿成大患,可是双方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冷了,如今两宗各行其是,不但带来诸多不便,而且对双方都有损害。

  我一面要弹压显宗内部的不稳因素,一面要对抗隐宗,同时在朝堂上还要观风看sè,寻找出路,真的是心力交瘁。我想……寻找机会淡出朝廷。等我办好这件事,便可与你泛舟西湖,做那逍遥自在的范蠡与施夷光了,那时候,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婉儿欢喜地道:“真的吗?郎君可不要哄我。”

  杨帆道:“自然是真的,你以为我要你向高力士频频泄露消息是为了什么?”

  婉儿欢喜地抱紧了杨帆,过了片刻,突然轻啐他一口,道:“你这比喻不妥,西施可是先侍候过越王再跟了范蠡的,人家可是自始至终只有你杨大将军一个男人。”

  杨帆眨眨眼道:“谁说的,只有冠军大将军是男人?难道我堂堂显宗宗主不是男人么?”

  婉儿先是一怔,马上就觉得这种角sè游戏似乎很有趣,她媚眼如丝地瞟着杨帆道:“是么,那么杨大将军和杨大宗主,你这两个大坏人,打算怎么欺负人家呢?”

  杨帆看她媚从骨生的模样,不觉情动道:“你不会现在就想再生个孩子吧。”

  婉儿昵声道:“他李家的事儿且搁下一边,生孩子的事也搁下一边,人家现在……只想你疼奴家。”

  杨帆四下看看没人,一把抄起婉儿,便向她的chūn闺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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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行至水穷处


  御史大夫李承嘉近来成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王同皎一案就是由他主持的,结果这个案子把五位王爷拉下了马,李承嘉顿时名扬天下。

  如今,又出现了朱雀大街诽谤皇后和梁王案,这案子又交到了他的手上,李承嘉既兴奋又忐忑,这件案子顺利办下来,御史中丞的位置就向他招手了。可他又担心梁王还想借机整治相王和太平公主。

  王同皎一案原本就是想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拉下水的,结果文武百官群情激昂,幸亏皇帝及时收手,迅速把目标转到了张柬之五人身上,否则百官继续闹下去,没准皇帝就会找只替罪羊以息众怒,到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李承嘉没有担心多久,梁王武三思就告诉他,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并没有暗示他把这件案子争取和相王和太平公主牵扯起来,李承嘉很是庆幸,马上卯足了力气,认真查办起来。

  李承嘉用的法子是个笨办法,却很有效。

  朱雀大街上的招贴是一早就被长安市民发现的,也就是说,招贴必定是头一天晚上贴出的。李承嘉通过长安、万年两县把案子分解到长安的每一个坊,要求彻查所有当晚宵禁后还出入过坊门的人。

  那一晚,在宵禁之后出入坊门的只有两家成亲的,还有一家因为父亲生了急病半夜出去找医生的,找医生的这家只有一人出门倒还好查,可那成亲的连亲朋都算上,这人数就非常可观了。

  李承嘉从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调拨了大批人手,配合万年、长安两县逐人排查,确信这些人并无可疑之处,就把目标对准了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因为只有三品以上朝廷大员,才可以直接对着大街开门,不需要走坊门。

  京都重地,虽然官宦多如走狗,可是三品大员却也不多见,而且其中毗邻朱雀大街的三品官更少,李承嘉的目标迅速缩小,最后锁定在十四户人家,其中就有前宰相桓彦范的府邸。

  这些人都是大官,李承嘉倒不敢直接提调这些官员来审讯,但是他有皇帝、韦后和梁王撑腰,要拿这些人家的家仆下人询问,这些官员却是不好拒绝的。何况天子已经震怒,这时谁敢拒绝调查岂不显得自己心虚?

  李承嘉是当朝御史,干的就是司法刑诉的差使,真要叫他问案,确实很有一手,从他有条不紊地缩小调查范围,他的jīng明就可见一斑。

  他审讯这些人家的家仆下人时,又用了些技巧。他去长街看过那些招贴,不下数十份,贴的工工整整,一个人在有金吾卫巡逻的朱雀大街上是很难做出这些事情的,张贴招贴的人至少也得有两到三人。

  而做这种事的人,必然是主人的心腹或者家生子儿的奴婢,那些雇佣的长工短工,随时可以抬屁股走人的仆佣,是不可能被主人安排这样的差使的。

  有了这样的分析,李承嘉审问起来就得心应手了,一俟查清该人不是主人家的管事、管家、家生子的奴婢,李承嘉立即放人,而对有些可疑的人,则安排人手分别审讯,或威吓或使诈,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李承嘉找来的人都是办案经验丰富的公人,借调来后,都是一rì发三rì的薪水,而且一旦有谁发现端倪,立即奏请皇帝封官。有了这些悬赏,那些公人哪有不卖力的。

  这些豪门奴仆并没有哪个是作jiān犯科的惯犯,一群jīng明狡诈的积年老吏,审讯一群毫无应对审讯经验的豪门家仆,桓彦范自以为天衣无缝、绝无把柄的行动,居然被万年县一个办过三十年案子,应付过形形sèsè的犯人的老班头给破获了。

  这老班头查问的是桓家一个家生子的奴仆,跟桓家签了卖身契的。公人摆出刑具稍作恫吓,心中有鬼的他就露出了些许破绽,那班头一见有门,马上连哄带吓,又故意出入几趟,诈称他的同伴已经招供,这人心里一慌,竟然招了。

  老班头大喜若狂,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可以从吏变成官,一步跃过了龙门,喜得他仰天大笑三声,随即便亲自押着那名桓府家仆献宝似的去找李御史。

  李承嘉一听也是大喜若狂,马上叫人把桓府管家和另一个张贴告示的人抓起来,用大刑一问,那两人捱不过大刑,相继招供。李承嘉又押着人犯找到他们丢弃刷子、浆桶的地沟,将证物捞起,便喜孜孜地向梁王报功去了。

  案情结果迅速呈报到了李显面前,李显看罢供词,怒不可遏,马上下令拘捕张柬之等五人,并立即召集众宰相及三法司官员,议处五人之罪。

  武三思终于抓住了造谣的真凶,一时间扬眉吐气,他恶狠狠地对李显道:“陛下,他们如此造谣,污蔑皇后、污辱陛下,应该把他们全部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大理寺丞李朝隐出班反对道:“梁王且慢,如今还没有张柬之等人的认罪供词,对这等大臣不经审问就匆忙诛杀,不合我朝律法。”

  李显恶狠狠地拍案道:“那就审,审他个心服口服!”

  御史中丞萧至忠见到证人证物,就知道这案子翻不了啦,不禁暗暗埋怨桓彦范利令智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再审他们,他们咬紧牙关不招又能如何?人是他们府上的下人,又有现成的证物,他们还能翻得了天?

  即便没有这些证物,依照三人成供的唐律,这一个管家两个家仆的供词,也足以定张柬之等人的罪名了。

  萧至忠灵机一动,忽然说道:“陛下,张柬之等人扶保陛下登基有功,此事天下皆闻。如今此案一经审理,普天下都知道是五位功臣蓄意诬蔑皇后、污辱陛下清誉了,天下人会怎么想呢?大好君臣,竟然失和一至于斯,恐怕……会招惹诸多非议吧。”

  “这个……”

  李显一听也大是头疼,他虽然确实刻薄寡恩,却不愿被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

  刑部侍郎裴谈有意讨好韦后和武三思。马上出班奏道:“只要陛下下旨,以诏令将他们诛杀,那么即便没有通过公开审判,也是合乎律法的。”

  “臣反对!”

  凤阁舍人宋璟本来是在一旁记录的,一听这话马上出班道:“陛下,特旨杀人,又以何罪名呢?不教而诛,天下人如何心服?再者,不管是特旨杀人还是特旨赦免,虽是天子特权,却不可以轻易动用。

  自夏商周时,天子便有特赦之权,但未见有一位天子妄自动用,则天大圣皇后在时,倒是为了二张动用过一次特赦之权,结果如何?法不可乱,张柬之等人有无罪责,应当秉公而判,天子若以特权杀之,惹遭天下人非议。”

  宋璟是跟魏元忠一块被赦免的。当初二张想让宋璟诬告魏元忠,宋璟不肯,结果和魏元忠一起被流放到岭南,李显登基赦魏元忠还朝,宋璟自然也回到朝廷。

  只是,魏元忠这一生,自高宗以来已经侍候了四代皇帝,其间多次遭到贬谪,如今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早已意气消沉。尤其是此番回朝,眼见扶保天子登基的大臣,一年之内就从宰相变成了阶下囚,更加令他心寒。

  因此现在魏元忠简直变成了苏味道第二,做事模棱两可,对于政争从不多置一辞,如今眼见张柬之等人危在旦夕,魏元忠也是一言不发,倒是宋璟年少气盛,出面争执起来。

  武三思大怒,斜睨着宋璟道:“照你这么说,要维护天子清誉,对他们的罪行就得视而不见了?”

  宋璟捧笏垂眸,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天子:“宋某没有这么说,宋某只是就事论事。前番因王同皎事,朝廷公布说桓彦范、张柬之等人因与梁王政见不合,故而怂恿王同皎刺杀梁王。

  这个罪名虽其罪无赦,然其情可悯,无损于陛下与张柬之等人的一番君臣情义。如今若是说桓彦范等人无视陛下尊严,于长街张贴告示,诋毁皇后,桓彦范等人固然当诛,可君臣交恶一至于斯,只怕于陛下的清誉同样有损。臣想不出折衷之策,只是为陛下计,不得不言。”

  李显哑然,沉默良久,方才说道:“罢了,此案就当做一桩无头公案吧!”

  武三思趋前一步,急道:“陛下,那桓彦范等人……”

  李显道:“传旨,桓彦范、张柬之等人怂恿王同皎刺杀大臣,事败后受到贬官的处罚,他们不知自省,屡出妄言,非议朝政。将张柬之流放泷州,敬晖流放琼州,桓彦范流放瀼州,袁恕己流放环州……”

  李显一口气儿说出了对桓彦范等人的处理决定,稍一沉默,又道:“这几家的子弟,但凡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尽皆流放岭南。并,收回丹书铁券!”

  ※※※※※※※※※※※※※※※※※※※※※※※

  桓彦范等人在一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得到了一群关键人物的帮助,成功地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是他们真的就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么?真的就有匹配宰相才能的本领么?未必。

  宰相任上,于国计民生方面,五位宰相并无一丝建树。执掌朝政后,他们又忘记了权力究竟来自于谁,竟然只用了一个多月,就与皇帝彻底交恶,把皇帝推到了梁王武三思一边,又犯了一个政治上的天大的错误。之后,他们又不肯承认失败,用很拙劣的手段试图反击,结果把自己彻底葬送了。

  五户人家,包括八十二岁的张柬之,被驱赶出京城,在士兵的押送下永远的离开了他们曾经辉煌过的长安城。长安城重新归于平静,并未因为他们五人的离开造成什么轰动,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rì子,朝堂上的惊心动魄血雨腥风,永远都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唱,唱的人昏昏yù睡。

  李重俊穿着一条犊鼻裤,赤着上身坐在树荫下的凉席上,一脸烦闷地喝着酒。李承况从远处走来,李重俊乜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把一碗酒狠狠地灌了下去。李承况也不见礼,在席上随意坐了,向他问道:“怎么,太子有心事?”

  李重俊把酒碗一放,恨恨地道:“那安乐越发放肆了,她根本不把我这个储君放在眼里,今天……今天她又当众羞辱我,这还不算,她还说,就算她做皇太女,也比我做皇太子强,当着好多大臣啊,真真岂有此理。”

  李重俊说着说着,手又忍不住发起抖来。李承况yù言又止,偷偷瞟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过一个酒碗,也为自己斟满一碗,一脸苦闷地饮下。李重俊道:“怎么,你有话说?”

  李承况长长地吁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太子……情形真的不大妙啊。”

  李重俊神sè一紧,连忙道:“这话怎么说?”

  李承况道:“宋璟因为替桓彦范等人说话,被赶出京城,贬到并州做长史去了,李朝隐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贬为闻喜县令了,这事你知道吧?”

  李重俊莫名其妙地道:“知道啊,怎么了?”

  李承况道:“现在,韦家的韦捷、韦濯、韦播、韦璿等人都被任命了要职,韦后的势力大张,又与武氏一族勾连,谁人能挡?你可不要忘了,安乐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皇后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了,如果韦家继续壮大下去,安乐未必就不可能成为皇太女。”

  李重俊冷笑道:“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过皇太女!”

  李承况截口道:“古往今来,也不曾有过女皇帝!但是,本朝有了!”

  李重俊倏然变sè。

  李承况道:“太子,你可知道桓彦范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李重俊讶然道:“他们不是被流放到岭南去了么?”

  李承况苦笑道:“太子,你的眼睛不要只盯着宫里这么大的地方,也该放眼看看天下啦。没错,桓彦范等人被流放岭南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威胁任何人了,可是你知道他们落得个什么下场?”

  李重俊目光一凛,道:“怎么?他们……出事了?”

  李承况长长地吸了口气,道:“张柬之年老体衰,恚恨成疾,刚到新州就一病不起,已然过世了。张柬之已经八十二岁高龄,天年已尽,虽是病死却也算是寿终正寝,幸运的很了。

  而桓彦范就惨了,他在押送途中就被梁王的爪牙周利贞追上,命人将他绑起,在砍伐过的竹桩子上拖行,那竹子砍伐过后尖利如刀,桓彦范被拖磨的遍体鳞伤,肉被竹桩刮去,露出森森白骨,活活折磨至死。”

  李重俊身子一颤,有些心惊肉跳。

  李承况又道:“敬晖更惨,竟被武三思派人把他凌迟而死。而袁恕己则被人灌入有毒的野葛藤汁,一时五内如焚,疼得他以手抓土,指甲磨尽,双臂深深没入泥土,最后竟活活……”

  李重俊叫道:“你不要再说了。”

  李承况闭上嘴巴,过了半晌,才轻轻一叹道:“斩草除根呐。我只担心,凭着陛下对安乐的宠爱,又一向顺从皇后的话,韦氏继续壮大下去后……,你觉得,韦家的人是希望你做皇帝呢,还是希望有韦家血统的人做皇帝?梁王现在正把持着我朝半壁江山,你说他是希望他的儿媳做女皇呢,还是你来做?到那时,你不但皇位不保,恐怕……下场将比桓彦范、袁恕己他们……”

  “够了!”

  李重俊厉喝一声站了起来,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脸sè苍白如纸,眼中闪烁着恐惧而疯狂的光芒。李重俊困兽般转悠了半天,突然又跪坐在地,向李承况急爬几步,乞求似地抓住他的手道:“承况,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承况沉声道:“先下手为强,太子,若想保住皇位、保住xìng命,你要做出决定了。”

  李重俊一下子萎顿在地,喃喃地道:“我……我该怎么决定?相王与我素无来往,太平姑姑我又一向不熟,我……我该怎么办?”

  李承况道:“太子真是糊涂了。张柬之他们将则天皇帝拉下皇位的时候,他们手里有什么?太子如今只需一支听你调动的人马,不需太多,能够控制大内就行,事成之后,你以为相王和太平公主会不承认你是皇帝?”

  李重俊看向李承况,惘然道:“军队?孤虽然是太子,手下有六率兵马,可这六率兵马一直没有交到我的手上,现在在皇后的堂弟韦捷手中啊。”

  李承况目中攸然闪过一丝诡谲之sè,道:“太子有那么多相交莫逆的军中好友,难道不堪一用么?”

  李重俊恍然道:“对啊!他们都是羽林卫中军官,如果他们能攘助于孤……”

  李重俊突然又显徬徨道:“可……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们……肯为孤效死么?”

  李重俊一字一顿地道:“一旦拥立成功,你就是天子,他们就是从龙之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贿以重利,谁能抵挡如此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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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鱼游沸鼎



  夏夜,偶尔几声蝉鸣,一声声撒裂了夜的宁静。

  杨帆和独孤讳之巡夜回来,虽然穿的是一身轻袍并没有披甲,却也出了一身细汗。

  杨帆打个哈欠,对随行的众侍卫道:“大家辛苦了,都散了吧,回去沐浴一下早点休息吧,这天气太过闷热,一时半会可不容易睡着。”

  众兵将纷纷散去,独孤讳之却凑到杨帆跟前,神秘地道:“大将军,请到末将帐中一叙。”

  杨帆瞧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有些好奇地跟着他进了他的住处,就见帐中一灯如豆,桌上置了四道下酒的小菜,旁边还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杨帆一见便道:“夜sè已深,还是早些休息吧。”

  独孤讳之一把扯住杨帆,笑嘻嘻地道:“大将军莫急,且请坐下,末将有话说。”

  军中严禁饮酒是从宋朝才开始的,这时候军中并没有严厉的禁酒令,何况独孤讳之是杨帆的五虎上将之一,杨帆也不好却了他的脸面,只好跟他入帐对坐。

  独孤讳之为杨帆斟满一杯酒,涎着脸皮笑道:“大将军,末将下个月……想跟大将军您告个假,只要准假十天就好,如果能让末将休沐半个月,那末将就更加感念您的大恩大德了。”

  杨帆诧异地道:“你告假做什么?家中有事吗?”

  独孤讳之腼腆地笑道:“不瞒大将军,末将……下个月要成亲了。”

  “哦?”

  杨帆一听,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说道:“好啊,这是好事,某若不准你的假,岂非太过不近人情了。独孤宇怎么不曾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独孤讳之有些尴尬地道:“呃……,末将在独孤家族中不算近支,末将的婚事,根本不会惊动阀主的。”

  杨帆知道独孤讳之虽然能干,如今也算一员大将,但是在独孤世家的确不是近支子弟,是以如杨帆的真正身份、杨帆与独孤世家的真正关系,独孤讳之一点不知,他一直以为杨帆只是与独孤家主独孤宇莫逆之交呢。

  杨帆怕他难堪,忙岔开话题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桩大喜事呢,你的婚事打算在哪里cāo办啊,咱们军中一班兄弟该去凑个热闹才是。”

  独孤讳之道:“末将的家在商洛,路途远了些,兄弟们恐怕是不能赶去了,这么着,等末将成亲回来,再请各位同僚好好喝几杯。今儿晚上,末将就是向大将军您告个假,另外就是提前请您喝杯喜酒。”

  杨帆欣然一笑,举起杯道:“这杯酒我无论如何都要喝的,独孤将军,借你的酒,杨某先祝贺你啦!”

  独孤讳之赶紧给自己也满上一杯,双手捧起,喜孜孜地对杨帆道:“谢大将军,请!”

  东宫,永chūn门洞开。

  一队持枪执戈的禁军悄无声息地闪进门去,正在长街上巡弋的金吾卫士兵恍如未见,反而不断地东张西望,似乎担心别人会看到。

  李重俊本就是尚武之人,他被安乐实在是欺负的狠了,如今横了一条心,既已做出决定,倒也不再畏惧。他全身披甲,在李承况的陪同下静静地站在明德殿前,心急如焚。

  “太子,李多祚大将军到了。”

  右羽林将军李思冲从明德门急急跑进来,压低嗓门对李重俊道。其实这东宫面积甚大,虽然这是安静的夜晚,可他若是站在这儿大吼,便是吼破喉咙,东宫之外也不会有人听见,可今夜终究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他哪能不紧张呢。

  李重俊大喜,连忙迎上前去,就见一队羽林军闪进明德门,迅速分向两旁,虽在静夜之中,却也纪律严明,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随即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走了进来,李重俊连忙上前,激动地道:“李大将军忠心为国,孤感激不尽!”

  李多祚赶紧叉手回礼,道:“太子是君,不必对臣如此多礼。自张柬之等五功臣惨死,军中袍泽多受清洗,李某痛心疾首啊。如今韦后又不断往军中安插亲信,这天下马上就要姓韦了,老臣一生唯忠于李,这一腔热血,自当为太子效命!”

  李重俊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晃了两下,道:“好!好!好!大将军的忠义,孤全记在心里了。沙叱忠义将军到了没有?”

  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在一旁接口道:“临行前,臣已派人给沙叱忠义将军送了信,这时也快到了。”

  李多祚是靺鞨族人,他的女婿野呼利是突厥人,而沙叱忠义则是沙陀人,但这几个人都是大唐的将领,如今韦氏不断往军中安插亲信,排斥旧将,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是以李重俊一招揽,他们就毅然投向了李重俊。

  双方刚刚窃语片刻,又有一员校尉急急来报,成王李千里到了。

  这李千里是吴王李恪之子,李千里跟他老爹一样惯会作戏,他当初分封地方,到了地方什么政务都不管,统统交给武则天派来的长史负责,他每天只管弄些地方特产送去洛阳,很讨武则天的喜欢,是以武则天大杀李唐宗室时,李千里一直安然无恙。

  等武则天终于决定还政于李时,也就无所谓让他远离朝廷了,遂把他调回京城。李千里是李唐宗室,可如今李唐虽然匡复了江山,主宰天下的却变成了武氏和韦氏,李千里自然不甘心。

  李千里其实更瞩意相王,可惜相王虽被皇帝一再逼迫,却始终不肯反,令李千里大失所望,如今有太子招揽,叔侄俩自然一拍即和了。

  李千里如今是左金吾大将军。今夜长安城内正好由他的人马负责巡视,所以李多祚才能如此顺利地进入东宫而不惊动任何人。

  这几路人马汇合没有多久,沙叱忠义也率领人马匆匆赶到了,一时间东宫之内兵强马壮,李重俊的信心顿时直线飚升。

  深夜之中,大雁塔上竟然有人。

  阁楼一角挂着一盏灯笼,灯光柔和而昏暗,并不虞会被人看见。

  卢宾之坐在楼顶,面前置着一张几案,案上有酒有菜。

  虽然夏夜有些闷热,可是在这高处却有凉风席席,因之卢宾之一袭白袍,端坐饮酒,居然神情气爽。

  在他侧面依旧坐着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青袍人,这人分明是卢宾之的幕僚谋士,可惜一直以后卢宾之都只是拿他当个传话筒,从来不曾听他提过什么建议。卢宾之虽然不及他的兄长高傲,他却一直在模仿他的兄长,在刚愎自用这一点上,两兄弟一模一样。

  “今夜真的很不错啊!”

  卢宾之呷了一口酒,满面笑容地道:“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青袍人笑道:“公子当真好手段呢,公子运筹于帷幄之中,只是稍加点拨,皇帝、皇后、太子,还有这么多的王侯将相,就得按照公子您的心意而动,由公子您来决定他们的命运,帝王将相在公子手下也不过是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卢宾之呵呵地笑起来,道:“本公子不但要驱策他们为我所用,还要他们置身局中,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受我诱导。这就是懂得借势、用势的妙处了。我……喜欢这种感觉!”

  青袍人执壶为卢宾之斟满了酒,卢宾之端起酒杯,把目光投向只有几处亮着灯火,其它地方一片黑暗的长安古城,慢慢把目光投向古城的更远方,那是宫城之外万骑禁军驻扎的地方。

  卢宾之将手中的酒杯向那里遥遥一举,悠然道:“杨帆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吧?只可惜他活着的时候,我还没有成功地挑起显隐之间的恶战,不过……没关系,本公子有的是时间!”

  本周休息放在明天,望诸友周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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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纯武阵营

  
      万骑大营,独孤讳之的寝帐。

      杨帆吃了几杯酒,突然脸色一变,扶案欲起,但是他的身子已酥软无力,刚刚挺起腰杆便无力地滑下去,只觉手脚都麻痹起来,无力支撑他的身子。杨帆吃惊地看着独孤讳之,满脸的不敢置信。

      独孤讳之慢慢放下酒杯,凝视着杨帆,歉然道:“大将军,对不起了。”

      杨帆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的喉部肌肉也有些松驰了,以致说话都有些困难:“讳之,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讳之道:“大将军,你不用担心,酒里的毒并不致命。”

      杨帆吃力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是独孤……宇命令……你的?”

      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的模糊,独孤讳之的身影忽而清晰忽而如雾,耳边传来独孤讳之的声音也忽远忽近:“阀主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一向只在需要的时候下命令给我就是了,又岂会在意我想什么呢?”

      杨帆渐渐软倒,终于失去知觉,独孤讳之还在说着:“他从来都不需要了解我。虽然我们都姓独孤,但是……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而我……哪怕我再如何努力,也只能俯首听命。大将军,你了解这种感受吗?”

      帐帘一掀,几个持刀的士卒飞快地闪进来,神色紧张之极,一见杨帆已经昏倒,他们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个校尉压低声音道:“郎将已经得手了?时间快到了,咱们得马上行动。”

      独孤讳之点点头,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把大将军绑了。”

      那个校尉一怔,道:“中郎将,何必这么麻烦呢,一刀把他砍了不就行了?”

      独孤讳之寒着脸道:“我们要反的是天子,又不是大将军,杀他何益?”

      那校尉迟疑道:“可是……李承况将军不是说,务必要杀掉大将军吗?”

      独孤讳之道:“如果我们成功,大将军便不足为虑,要杀就让太子去杀。如果我们失败,也轮不到大将军来杀我。大将军待我不薄,如今已经将他制住,又何必让我的刀锋染上大将军的鲜血。”

      那校尉道:“可是……”

      独孤讳之突然一扭头,手按刀柄,满脸杀气地道:“你究竟是听我的,还是听李承况的?”

      那校尉神色一凛,赶紧垂首道:“自然唯中郎将之命是从!”

      杨帆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独孤讳之看了看从杨帆身上搜出的兵符,往怀里一揣,挥手道:“走!”

      几个人匆匆走出军帐,帐中一烛,摇曳依旧。

      ……

      千骑原本有五营,扩充成万骑之后,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军团,杨帆手下五个郎将全部晋升为中郎将,每人管辖的营地都十分广阔。独孤讳之持着杨帆的兵符匆匆赶到自己的营地,立即开始调兵遣将。

      为了不惊动其他各营,独孤讳之没有调动本营的全部兵马,他只调动了两团兵马。一团设一校尉,下辖两旅,一旅设一旅帅,下辖一百人,两团兵马就是四百人,再加上直属他的亲兵百人,共计五百人。

      真正知道今夜有什么行动的只有他身边十几个最亲信的侍卫,便是这些将校也不明白突然聚兵所为何故。两个校尉、四个旅帅匆匆集结完毕,全副披挂入帐参见独孤讳之。

      这两个校尉一个叫蔡沽府,一个叫崔浪,一见独孤讳之,崔浪便紧张地问道:“中郎将,午夜聚兵,出了什么变故?”

      独孤讳之冷峻地道:“朝廷出现了大变故,奉大将军令,我部兵马立即赶往东宫,听候太子调遣。”

      这几位校尉、旅帅都是参加过神龙政变的,也正是在那一战中立下功劳,这才晋升上来,此时一听独孤讳之这话,几人心头便是一跳:“怎么?又要兵变?”

      蔡沽府抱拳道:“中郎将,可有大将军令谕。”

      独孤讳之一扬手就把杨帆的兵符掷到了他的怀里,蔡沽府接住兵符,就着灯光仔细辨认一番,又递给崔浪验看,两人看罢兵符对视了一眼,恭恭敬敬地把兵符交还独孤讳之,退后一步,抱拳道:“谨遵中郎将吩咐!”

      独孤讳之的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暗暗松了口气,强抑紧张,故作平静地收好兵符,沉声喝道:“随我出营,立赴东宫。”

      ※※※※※※※※※※※※※※※※※※※※※※※※※※

      太子李重俊在翘首企盼中,终于盼来了独孤讳之的人马。

      李重俊要发动兵变,凭现在手头的兵马也算用了,但他必须得等独孤讳之。因为独孤讳之也是歃血为盟参与兵变的核心人员,如果他一兵一卒都不到,那十有**就是出了意外,太子这里就得赶紧应变了,哪还放心发动兵变。

      一见独孤讳之率人赶到,李重俊大喜过望,道:“诸位将军,奸臣当道,国朝危急,今夜,就让你我用手中的利剑力挽狂澜吧!”

      李多祚道:“太子准备如何行动,恭请吩咐!”

      李重俊道:“孤仔细想过,一路由孤和大将军您亲自率领,直扑梁王府,除此奸佞。一路由孤的皇叔成王千岁率领,占领宫城各道城门,为我等扫清进宫的障碍。我等只要诛杀梁王,武氏一族便不足为惧。此獠一死,外援断绝,我等入宫后也可从容行事。”

      在场这些人清一色全是武将,其中好多还是大老粗,字都不认识,虽然他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经验丰富,可是搞政变这种高难度的事儿经验着实不多。就算李多祚曾亲身参加过神龙政变,那时也是由别人制定策略,他只负责具体执行,并不了解通盘计划,是以李重俊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很有章法。

      李承况虽是卢宾之的内间,不过他能做的是激化太子和安乐公主的矛盾,煽风点火地挑起太子的野心,他不可能做出太多干涉,不然隐居幕后的卢宾之就要暴露在台前了,所以他只负责诱导,确保太子按照他们的设计走上兵变的道路,至于太子如何兵变,最终拉拢哪些人,那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

      单以李承况本人来说,他也只是个武将,虽然是个成功的内间,可政变这种高层次的玩意儿他也是头一回参加,一听太子这么安排,他也觉得有条有理,自然毫不迟疑地表示赞同。

      太子一见众人响应,更是信心十足,便道:“皇叔,你与沙叱忠义将军、李思冲将军,在我们离开两柱香的时间之后就开始夺取各道宫门。如能诈门那就诈门,万不得已时才可强行攻占,避免过早惊动内宫。”

      李千里、沙叱忠义、李思冲向他抱拳道:“诺!”

      太子拔剑在手,对李多祚、野呼利、独孤讳之道:“三位将军,请随本宫,诛杀梁王!”

      当下北衙羽林卫、万骑、金吾卫三路兵马分别行动起来,被独孤讳之抽调来的两个校尉急匆匆地跟着太子、李多祚等人赶往城南的梁王府,想到太子的种种安排,而且并未见到大将军杨帆,二人心中不禁狐疑。

      蔡沽府悄声道:“老崔,怎么没见大将军啊?”

      崔浪道:“是啊。而且……你说怪不怪,太子要闯宫,为啥不走玄武门,这要从东宫一路闯进大内去,至少得过四五道宫门,宫里面还能得不到信儿应变吗?这么舍近求远的……,不对劲儿呀。”

      蔡沽府越想越不对劲,悄悄扯住独孤讳之询问,独孤讳之沉着脸色道:“大将军另有要务,你们不必多问。至于玄武门,实话对你们说了吧,今夜驻守玄武门的马桥已经跟大将军不是一条心了,自然不能由玄武内直趋大内。”

      万骑诸将中,与大将军最要好的就是马桥,其次是楚狂歌,如今独孤讳之竟说马桥与大将军离心,两个校尉心中更觉古怪,但是独孤讳之已经不容他们问下去了,急喝道:“赶快些!”说罢便快步向前走去。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蔡、崔二人纵然一肚子的纳闷儿,也只能先揣起来,跟着太子向梁王府疾奔。

      太子提着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咬牙切齿,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一剑斩下武三思的狗头,又把安乐那个小贱人刺得稀烂。

      李重俊越想越开心,几乎就在马上狂笑起来。

      ※※※※※※※※※※※※※※※※※※※※※※※※※※

      万骑营中,杨帆缓缓醒来。

      他中的是类似蒙汗药一类的药物,独孤讳之下的份量并不少,照理说他不该这么快就醒过来。可是独孤讳之的人把他捆的太紧了,临走又拉过一床被子蒙在他的身上,这么热的天,昏迷中的杨帆出了一身透汗,药力发散出去,竟尔提前醒来。

      杨帆刚刚苏醒,还有些头昏脑胀口干舌躁,他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发现昏黑一片气闷难耐,这才意识到被人盖在被子里边。杨帆急忙挣扎,却发现他被人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捆起来,一圈圈的绳索把他缚得紧紧的,想左右扭摆一下身子都困难,更不要说甩脱身上的被子了。杨帆欲待呼喊,又发现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外边还用布条绑住,根本没办法吐出来。

      “独孤讳之反了!”

      杨帆明白过来,就和追随着他和杨帆,同七宗五姓决裂的那些世家支房偏系子弟们一样,他们掌握了一定的实力,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和野心随之滋生,岂能甘心仅仅因为血缘就永远屈居人下。

      那些世家的宗支嫡房是怎么确立的?还不是几百上千年前,这一房的祖先为将为相一举奠定了他这一房子孙在家族中的不朽地位?如果他们能够争取到莫大的权柄,几代下来一样可以,不然就像博陵崔、清河崔一样,分裂出去自立郡望。

      杨帆暗暗苦笑了一声:过去他太过关注朝堂,以致显宗险险出了大乱子。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致力于控制显宗,谁知军中又出了问题。人力有时尽,这就是分心之过呀。

      杨帆还没检讨完,突然想起一事,登时又惊出一身冷汗:“糟了!婉儿今夜就在宫中值宿,乱军之中,她能得保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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