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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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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一屈一伸

  
      太子李重俊、大将军李多祚骑在马上,率领几百名禁军士兵,迅速扑向梁王府。

      他们这一路下去,至少遇到四队巡夜的金吾卫,但金吾卫士兵都很默契地为他们让开了道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今夜是成王李千里的兵马巡夜,正因如此他们才刻意挑选了今天行事,是以一路十分顺利。

      李重俊事先已经派人打探过,这些日子武崇训夫妇一直住在梁王府上,这倒省了他奔走于梁王府和公主府两地了,他选择今夜行动,这也是原因之一。

      梁王的住宅是面朝长街开门的,因此无需先闯坊门,李重俊等人赶到梁王府后,马上让几名士兵叠罗汉爬过墙头,又用长戟拖送下去。梁王府里养有看门狗,这些士兵一进院墙,那狗就狂吠起来。

      可梁王府的门子哪会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敢夜入梁王府,他揉着眼睛从门房里出来,懒洋洋的还没看清状况,就被那些造反的禁军士兵掣出腰刀将他结果了。等巡夜的王府侍卫们赶过来时,这些士兵已经打开大门,把大队的禁军官兵放了进来。

      这些王府侍卫哪是那些悍勇的禁军官兵的对手,再说他们仓促应战,人数又少,片刻功夫就被禁军杀得七零八落,他们一旦逃散,大队人马也不纠缠,只管护着李重俊和李多祚向后宅冲去。

      “阿郎,阿郎,出大事了,啊!”

      匆匆抢到梁王门前一边拍打房门一边纵声狂呼的一个家人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一个士兵一枪刺死,随即房门就被士兵们踹开。李多祚提着刀,领着十几个亲兵一阵风儿似的冲了进去。

      “什么事?”

      武三思穿着一身白色小衣,匆匆分开帷帐探头惊问。

      他一探头,就看见李多祚杀气腾腾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李多祚厉声喝道:“斩了!”

      武三思惊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缩头,就被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一刀斩下他的项上人头。

      帷帐内一个衣着暴露、**诱人的少女瑟缩在床角,眼见一具无头尸体一腔热血狂卉。惊得她歇欺底里地狂叫起来。不过她的叫声只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了,她也被野呼利一刀刺死在榻上。

      李多祚提起武三思的人头回身就走,喝道:“杀!杀尽武府上下,立即回转宫门!”

      一场大屠杀开始了,那些士兵未曾破门前就得到了命令:不要活口,统统杀掉,是以一进梁王府他们就大开杀戒。不过他们一进来就向武家主人及家眷所住的后宅冲去,是以住在左右两厢的家仆下人们大部分有了充分的时间躲藏,又或逾墙上房地逃走,武府那么大,一时也无人顾及他们。

      不过,武三思一门老少可就倒了霉。这些士兵虽见梁王府花团锦簇,到处饰金佩玉,杀戮之中顺手抄走了不少,可这并没有耽误他们杀人,梁王武三思被杀。随后他的几个儿子和妻妾家人也相继被杀。

      武府中也有懂得武功的,可是一来他们赤手空拳。二来这些士兵都是三五成群,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何况他们平素养尊处优的,纵然会些功夫却也有限,一时纷纷血染尘埃。

      “安乐那个贱人在哪?”

      李重俊一进梁王府就红着眼睛寻找安乐,梁王府十分广大,重门叠户,院落重重,安乐公主住在哪里他可不清楚,匆忙中他抓住一个家仆带路,这才把他带到安乐公主和武崇训的住处。

      “公……公主殿下就……就住在这里。”

      那武府家仆被李重俊的利剑架在脖子上,话也答得战战兢兢的。

      李重俊一见安乐公主所住的小楼,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凶狞的恨意,他把手中剑用力一抹,那个家仆便打着转儿跌倒在地,喉间突突冒血,身子像切断了喉咙的鸡剧烈地抽搐着,却已嘶喊不出。

      李重俊一连几个箭步跃上台阶,重重一脚向门上踹去,李重俊好武,他一身武功当真不错,这一脚下去,门扉“轰隆”一声裂开两半,李重俊立即仗剑护身冲了进去,嘶声大吼道:“安乐贱婢,拿命来!”

      李重俊可是政变的大旗,如果他有点什么闪失,这乐子可就闹大了,左右谁敢让他有失,独孤讳之一见立即带人追了上去,抢在李重俊的前面绕过屏风。

      公主的寝室内十分华丽,桌上正燃着一盏灯,灯光本就明亮,士兵们又打着火把,把室内照得一片通明,独孤讳之抢先冲过去,一把掀开帷帐,用刀一挑被子,赫然发现底下竟空无一人。

      李重俊走过去,伸手向榻上一摸,双目登时一张,厉声喝道:“还是温的,走不远,给我搜!”

      ※※※※※※※※※※※※※※※※※※※※※※※

      高初带着几名持戟的士兵,打着火把向中军帅帐走来,

      高初如今是万骑营冠军大将军杨帆帐下的昭武校尉,今夜由他带队巡营。虽然是承平时期,可这是天子脚下,杨帆治军又一向严厉,时常亲自巡视全营,在他的表率作用下,全营将官无人敢怠忽巡视的职责。

      “神龙!”

      “中兴!”

      口令相符,守在帅帐区前的两名士兵马上收起长矛。他们没有掌灯,静夜之中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几乎没人看得到他们,但是高初等人是打着火把来的,所以再往前走出不远,他们就看清了高初的模样。

      一名值守的士兵马上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高校尉辛苦啦。”

      高初“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莫要扰了各位将军休息。”

      那士兵笑道:“今儿午后刚刚大演了一会,现在打雷恐怕各位将军都未必会醒。”

      高初笑骂了一声,走到近处,一看他的模样,诧然道:“千月,是你啊,你怎么守起军门来了。”

      萧千月赶紧声明道:“卑职早就改名了,如今叫萧雨客。今夜值守的士兵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替他一次。”

      高初道:“还不是大将军总叫你千月千月的,我也听习惯了。”高初站住,上下看他几眼,笑吟吟地道:“行啊你,爱兵如子,身为将官,居然替属下值守,不错!”

      萧千月干笑两声,忸怩地道:“那人……是我小舅子。”

      这样一说,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未了,其中一人突然惊呼一声,叫道:“什么东西?”说着,他便呛啷一声拔出腰刀,高初等人一怔,马上向他所望的方向看去,手中的兵器也都警觉地举了起来。

      高初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哪有什么东西?你小子一惊一乍的别是眼花……啊!”

      高初刚说到这儿突然也惊呼了一声,他看到了,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努动了一下,这一动便向前窜出一截距离。动作有些……有些像尺蠖,只是看那东西,比起尺蠖至少大了几百倍。

      高初拔刀在手,猛一扬臂,他带来的人和萧雨客两个人立即呈战斗队形散开,高初森然喝道:“是谁?再不答话,老子可要动手了。”

      那黑影又动了一下,但是这回只是在原地弹动了一下,并没有向前挪动,高初刀锋前指,戒备地一步步逼近。在他左右各有一名士兵,一手持刀,一手提着灯笼,这两名士兵外围又有长枪兵将枪锋前指,护在他们前面。

      当他们一步步靠近,手中的灯笼终于可以照清那古怪的东西时,高初和萧雨客一班人都傻在了那里。地上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他们的大将军,被绑得直不愣登仿佛一条棍子似的杨大将军。

      杨帆苏醒之后,忽然想到婉儿还在宫中,登时心中大急。他不知道独孤讳之把他迷倒,盗他兵符,究竟是受谁驱使,不过想来有资格造反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相王和太平、梁王武三思、太子李重俊。

      这其中大概只有相王一脉如果造反可能会对婉儿客气一些,但是乱军之中除非他们亲自关照过了,否则谁也难保婉儿不出差迟。

      杨帆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宫中,奈何他的身子被绑得紧紧的,就算想要滚动也无法动用相应的肌肉产生力量。

      杨帆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得,真是又气又急。万般无奈之下,他尝试着用他的四十八颤之法,本来是想让绳子松动些。还好他的这种功法是靠内息配合的,肌肉颤动频率极高却不需动用太多肌肉,这也是别人除非贴近他的身子否则难以察觉的原因。

      他像尺蠖似的,居然可以让身子一屈一伸地动弹了。于是,杨帆就这么一屈一伸地钻出了被子,艰难地钻出了军帐,一步步地挪了出来……

      引起值守者注意后杨帆就不敢动了,虽然这些人手中没有弓弩,不至于先射上两箭看看他是什么东西,可要有个冒失鬼跳上来先捅他一枪他也受不了啊。

      高初瞪着杨帆,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大……大将军,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杨帆怒极:“这是问的什么混帐话?”可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高初,满头大汗。高初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扑上前去为他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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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危在旦夕

  
      “在这里,我找到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在安乐公主的寝室里到处翻找着,帷帐后边突然有个士兵惊喜地叫了起来,李重俊立即兴冲冲地赶去,就见武崇训穿着一身小衣,蹲在马桶后面瑟瑟发抖,手里还举着马桶盖,似乎想当盾牌。

      一见李重俊,武崇训立即丢下“盾牌”,跪地乞求道:“太子,太子饶命啊!”

      厮杀声刚起来时武崇训就惊醒了,听见外边杀声一片,武崇训便知不妙,马上慌慌张张地躲了起来。但当时他并不清楚究竟是谁作乱,等李重俊带人闯进他的房间,听到李重俊的声音,他就知道大祸临头了,平日安乐羞辱太子时,他又何尝没有为虎作伥。

      可是哪怕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放过的,因此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李重俊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崇训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快意油然而生,但是没有看见安乐,却令他大失所望。

      李重俊把带血的长剑一振,指着武崇训喝道:“安乐那个小贱人呢?”

      武崇训哆哆嗦嗦地道:“安……安乐今夜宿在宫中,不……不不……不在这里。”

      “什么?”

      李重俊大失所望,可转念一想,等他杀进宫去一样可以取那贱人狗命,遂不再多想,猛地把剑扬了起来。武崇训一见赶紧叩头如捣蒜地乞求道:“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崇训……可是您的妹婿啊。”

      李重俊狂笑一声,讥诮地道:“事到如今,你才想起是孤的妹婿吗?”

      “不……”

      武崇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就见一道血色的虹影一闪,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看到自己的身子还跪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在急旋,然后他就“嗵”地一声落进了马桶。

      “好臭……”

      这是武崇训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丝意识。

      李重俊本想提着他的人头去皇宫,一见人头落入马桶,李重俊立即厌恶地捂着鼻子退了几步,对一名士兵吩咐道:“挑起他的人头,走!”

      那士兵将长矛掼入马桶,把武崇训的人头一扎,尿水淋漓地提出来在榻上蹭了蹭,跟着李重俊大步向外走去。

      ※※※※※※※※※※※※※※※※※※※※※※※

      高初急急解开杨帆的绳索,杨帆一跃而起,厉声喝道:“击鼓聚将!”

      片刻之后,战鼓声隆隆响起,各路将领训练有素,很快就聚集在帅帐之内。

      杨帆如今虽然爵高位显,但他从不惮于以身涉险,如果他一个人赶去皇宫就能够解决问题,他在解开束缚的时候就已夺马直奔玄武门了。但是这种事不是凭着江湖人的武勇一人一剑就能解决的。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今夜究竟是谁要反,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而且单枪匹马的杀入宫中,在那么巨大的范围内、在无数的建筑中要寻找一个想救的人,实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重俊想到就做,可真应了那句“乱拳打死老师傅”了,事态之突然,事先全无珠丝马迹,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察觉。杨帆要击鼓聚将,也是要了解一下自己手下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须臾功夫,帅帐内已是战将如云,眼见杨帆一脸杀气地站在上首,众将虽然心中惊疑,却不敢出声询问。等三通鼓罢、众将到齐,杨帆唱名点卯,发现除了今夜值守玄武门的马桥所部不在,就只有独孤讳之和蔡沽府和崔浪三员战将未到。

      杨帆心中大定,立即下达军令,命黄旭昶、陆毛峰等人率所部兵马疾驰横街,控制太极宫的承天门和东宫的重明门,再令楚狂歌部与自己驰援玄武门,许良所部控制西内苑,确保有一条退路。

      许良是行军司马,是杨帆的副手,一听杨帆这样安排,许良便眉头大皱,他出列问道:“大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末将等尚还一头雾水,望大将军告知我等。”

      杨帆虽然忧心如焚,却也清楚如果一点消息都不透露,众将必定无所适从,等他们赶到地点,如果遇到些什么状况,都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做。

      杨帆只得把事由经过简单地对他们说了说,但他所知也极有限,目前只知有人要反,具体情形却一概不知。

      许良一听便反对道:“大将军,如今是谁要反,究竟有哪些军队参与其中,我们一概不知。一旦杀至承天门和重明门,碰到其他军队,对方究竟是叛军还是勤王的军队我们如何分辨呢?

      其他军队又如何确定我们的立场呢?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一旦动起手来,而对方又是勤王的军队,事后谁能为大将军作保,证明大将军是忠于天子的?那时一个反贼的罪名扣下来……”

      杨帆憬然醒悟,这真是关心则乱了,他如今只想迅速控制宫廷,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以眼下的乱局,如果他贸然有所动作,适必会让眼下的乱局乱上加乱。他的兵马一旦派出去,他也无法及时取得联络了,到时候恐怕与事无补,反而让自己辩白不清。

      杨帆在帐中急急徘徊片刻,改变主意道:“楚狂歌将军率所部兵马与本帅驰援玄武门。许良将军弹压中军,各部马不卸鞍、衣不解甲,严阵以待,由高初负责居中联络,本帅一俟弄清原委,立即由高初传达将令,各部须执行不怠,违令者斩!”

      许良一听这么安排倒也妥当,马上退回队列,与众将抱拳恭声道:“末将遵令!”

      片刻功夫,杨帆和楚狂歌率领千余骑战士,俱乘战马,如一阵狂风一般卷出辕门,剑一般刺穿西内苑,杀向了玄武门。

      ※※※※※※※※※※※※※※※※※※※※※※※※

      李重俊率兵杀了武三思一家,立即掉转马头再杀向皇宫。此时,成王李千里已经发动夺门之战。

      要进内苑,最快最简捷的方式就是走玄武门,玄武门在皇宫的北面,皇宫是面南背北的,北面是后宫,所以一开玄武门,直接就是后宫的范围。

      可是守玄武门的将领是马桥,他们收买不得,所以他们的进攻路线只能舍易就难,从东宫的通训门进入太极宫,这一来虽然绕过了太极重的正门承天门,但一路下去还有太极门、两仪门、甘露门三道门户。

      如果万骑还是像以前一样,由五位郎将轮流值守,他们完全可以等独孤讳之把守玄武门的时候再假传杨帆将令,率领玄武门守军加入叛乱。可是神龙政变之后,千骑扩充成了万骑,一下子扩军十倍,五位郎将晋升为中郎将,各有所司,分工更细了。

      如今戍守玄武门的,变成了楚狂歌部和马桥部轮换值守,其他各部已不再担任轮值玄武门之责,而是作为机动部队以防万一,独孤讳之没有可能再担任玄武门守将了,是以他们根本就没敢设想可以打开玄武门。

      成王李千里如今兼任左金吾大将军,他和沙咤忠义、李思况先矫诏诈开了太极门,马上又闯向两仪门。到了两仪门,李千里仍是重施故技,要诈开两仪门。

      李千里是成王,是皇室成员,当今皇帝的堂弟。沙咤忠义老将军在军中更是赫赫有名,这两个人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极具威名。而李思冲则是右羽林将军,是天子最亲信的近卫军将领。

      这样三个人分别代表了皇室宗亲、军方重臣和天子近卫,这样一个组合太有欺骗性了,他们众口一词地说有奸臣发动叛乱,他们是奉诏入宫勤王,手中又有一道伪造的诏书,城上守将一时还真不容易分辨真假。

      尤其那城头守将还是沙咤忠义的老部下,一听是沙咤忠义老将军叫门,他虽不敢轻信,却也不敢轻率拒绝,便迟迟疑疑的请沙咤忠义上城说明经过。

      沙咤忠义被吊上城头,立即趁其不备挟持了他,胁迫他下令打开了城门,两仪门再度兵不血刃地失守。可是当他们闯到甘露门时,再想重施故技却不可能了,因为甘露门后就是甘露殿,值守于此的正是上官婉儿。

      太极宫的戍卫分布是这样的,正门入宫有三道门户:承天门、永安门、长乐门。承天门由左右骁卫负责把守,永安门和长乐门由左右威卫负责把守。但叛军是从东宫通往太极宫的门户潜入的,这样就绕过了前边这三道门户。

      从承天门再往里抵达太极门前,还有一道类似瓮城的门户,称为嘉德门。这道门户之间由号称挟门队的左右监门卫士兵守护。过了嘉德门,戍守太极门的是左右武卫。太极门之后的两仪门由左右千牛卫把守。

      把守此处的共五队人马,一队五十人,五队合计就是二百五十名士兵,称为衙内五仗。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倚仗着高墙坚城,又是在皇宫里面,这些警卫力量把守一道门户足够了。

      而这是由禁军守卫的最后一道门户,再往里就是甘露门,一过甘露门就是内廷,内廷是嫔妃宫娥们的天下,这里就不能让兵士们把守了,所以守在这道门户上的是孔武有力、受过训练的太监。

      而且这道门内就是甘露殿,值守甘露殿的是上官婉儿。李千里的成王身份唬不住这位内相,沙咤忠义在军中的赫赫威名也镇不住这位上官姑娘,守在甘露门上的内宦太监们也根本不会买李思冲这位羽林将军的帐。

      所以,要夺甘露门他们只能强攻。

      好在他们一路兵不血刃,没有惊动甘露门的太监守卫。再者,甘露门是进入内廷的最后一道门户,从承天门开始往里来,每道门户都比外边的矮小,守军数量也逐次递减,甘露门既没有高大厚重到不可攀爬、守卫其上的内宦太监人数也不是很多。

      李千里一声令下,禁军士兵纷纷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飞抓掷上墙头,便灵猿一般攀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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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夺门之战

  
      甘露门外有隶属不同系统的禁军把守着四五道门户,宫城之外又有金吾卫彻夜巡逻,甘露门上的太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有一支军队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上甘露门的,所以城门上的防范非常松懈。

      夏夜难眠,穆老太监领着两个年轻太监在城门楼里铺了凉席,躺在上面摇着蒲扇聊天,飞抓甩上城来扣住城墙时,隐隐发出“叮叮”几声,穆老太监听见了,吩咐道:“凳子,你去瞧瞧,这什么动静。”

      凳子道:“老公,咱们这地儿还能出啥事不成。”

      穆老太监瞪眼道:“怎么着,不听使唤了?叫你去你就去,难不成还让老公我去看?”

      凳子踢了旁边那个太监一脚,道:“桌子,你去。”

      桌子的职衔似乎比凳子还低一点,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嘟嘟囔囔地往外走。

      穆老太监嘿嘿地乐起来:“你们呐,是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

      桌子趿上鞋,踢踢嗒嗒地出了城门楼,四下瞧了瞧没见有什么东西,打个哈欠刚要回去,突见城墙上冒出一个人头,桌子一怔,紧跟着就见城墙上冒出一片人影来,桌子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扯开破锣嗓子就嚎叫起来:“出事啦!有人闯宫!”

      爬上城墙的禁军一看被人发现,立即加快了速度,几个口衔利刃的禁军翻身跃过城墙就向桌子猛扑过来。桌子前脚刚迈进城门楼,就被人自后一刀挥过,本就没了小头的可怜家伙登时大头也离身而去。

      “什么人?杀!”

      小凳子赤着双脚,挥着钢刀抢了过来,“铿铿”交手数合,便被两名禁军联手砍翻在地,这时那穆老公已经慌慌张张爬上二楼,拉起钟绳咣咣地敲响了警钟,戍守在城上的太监们马上一个个衣袍不整地从宿处冲出来。

      甘露门上杀声起。

      听到警钟声,婉儿立即披衣起床,动作虽然迅速,举止却毫不慌张。一见婉儿镇定自若,她身边的宫娥们也就镇定下来,一盏盏灯陆续亮起,婉儿举步出宫,望着甘露门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片刻功夫,一个一手捂着胳膊,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的太监踉踉跄跄地冲进来,大呼道:“昭容,大事不好,有乱军冲城!”

      婉儿玉颜一冷,厉声问道:“来者何人?多少人马?”

      她没有问甘露门能否守住,一看这个受了刀伤的太监,她就知道乱军已经上了城了。

      那太监哭丧着脸道:“奴婢不知来者身份,人数远超门上守军。”

      婉儿一听这话,马上吩咐道:“死死挡住,我去面君。”

      “喏!”

      那太监答应一声,又转身跑去,婉儿扫了一眼脸带惊容但举止未乱的几个宫娥,肃然道:“走!去天子寝宫!”

      婉儿轻移莲步,急急走出不足百步,突又省起一事,急扭头对身边一名提灯的宫娥道:“你去,将安乐公主也带来皇帝寝宫。”

      今夜安乐宿在宫中还是上官婉儿安排的住处,这时突然想起来,自然得吩咐人把她也好好保护起来,公主一旦有失,她也罪责难逃。那宫娥不敢怠慢,急急奔向安乐公主的寝殿。

      后宫内苑着实不小,甘露门上的厮杀根本传不到皇帝的寝宫,婉儿一路走去,一路吩咐人唤起各路太监,就近寻些趁手的家伙赶去甘露门支援,虽然这些人不可能是乱军的对手,可是多阻挡片刻就多一分机会。

      李显自梦中被人唤起,片刻功夫,皇后韦后也急急赶来,皇帝和皇后穿着小衣披着中单,披头散发的显得异常狼狈。倒是婉儿衣装齐整,身后几名女官还抱着御玺,显得慌而不乱。

      “婉儿,出了什么事?”

      李显夫妇急急向上官婉儿询问,满脸惧色,神龙政变那天的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遥远的过去,那一次他们是叛乱者,整晚都为万一失败的后果担心。如今他们成了这皇宫的主人,却要担心叛军成功了。

      婉儿平静地道:“圣人,宫里发生叛乱,乱军已攻上甘露门,顷刻便至。”

      “啊!”

      韦后一听,顿时花容失色,道:“怎么会!乱军是谁,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被他们杀上甘露门了。”

      婉儿道:“圣人、皇后,眼下不是追查这个缘故的时候,内廷里无一兵一卒,只靠些宫娥太监是抵挡不住乱军的,他们一旦冲进来那就大势去矣,眼下须得找一个安全之处,以保圣人与皇后的安全。”

      李显这时大悔,他登基后把女卫全部裁撤了,新设的内卫全是男子,所以根本不留在宫里,这时节才发觉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宫也不保险,身边还是该多几支武装保护才好。他团团乱转,手足无措地道:“上官昭容言之有理,可……可是何处安全啊?”

      上官婉儿道:“圣人,不如我们去玄武门,玄武门坚不可摧,又有忠心于陛下的禁军守卫着,圣人暂避于玄武门上,定可避过兵锋。”

      李显牙齿格格打战,恐惧地问道:“玄武门守军……没有参与叛乱吗?”

      婉儿平静地道:“圣人,若玄武门守军也叛乱了,乱军何需攻打甘露门呢,早从玄武门长驱直入了。”

      李晃恍然大悟道:“啊!不错!那……娘子,咱们快走!”

      李显和韦后急急逃出寝宫,上官婉儿一边走一边回身顾盼。

      韦后惊慌道:“婉儿,可是乱军追上来了?”

      婉儿摇头道:“不是乱军。婉儿使人去向安乐殿下示警了,却不知为何,安乐公主殿下还未追来。”

      李显这才想起安乐,猛地站住脚步,顿足道:“是啊,朕怎么忘了安乐,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韦后把牙一咬,拉起李显道:“陛下身系天下,不容有所闪失,快上玄武门。安乐那里再使人去知会一声就是了。”

      韦后向随侍身边的一个大太监喝道:“你,速去寻到公主,唤她来玄武门暂避。”

      那大太监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跑开。

      李显一路跑到玄武门下,已经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就见另一条御道上有一群人也匆匆向这里跑来,前边还有人提着灯笼,李显大惊失色道:“不好!乱军追来了!”说罢转身就逃。

      上官婉儿一把将他抓住,眯起眼睛望着远方,徐徐道:“圣人勿惊,来人应该不是叛军。”

      果不其然,那群人越跑越近,头前掌灯的是两个彩衣寰鬓的宫娥,若是乱军,怎可能由宫娥掌灯?李显想通这个道理,登时也安份下来。

      那群人匆匆跑到面前,护送的居然是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被婉儿派去的人唤起来后,一听有乱军杀上甘露门,马上就逃出寝宫,向玄武门跑来。她的脑筋转的极快,一听乱军是从甘露门杀进来,就知道玄武门的守军肯定是没问题的。

      只是,她当时只顾自己逃命,可把亲爹亲娘都抛到九宵云外了,这时迎面撞见,安乐不由尴尬,她心思急急一转,赶紧扑上前去,关切欢喜地道:“阿爹、阿娘,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到了。快,咱们上城。咦?女儿派去给你们送信的人怎么不在呢?”

      李显愕然道:“什么报信的人?”

      安乐道:“乱军既然自甘露门闯入,那玄武门定然是无恙的。女儿特意使人去知会爹娘叫你们来此暂避,咱们一家人在此聚合呀,怎么?你们不是接到女儿派去的人知会才赶来的么?”

      李显对女儿的话信任不疑,韦后虽然精明,仓惶之中却也不知女儿这番话真假,想到女儿派人知会自己躲避,自己却没管女儿死活,韦后暗自羞愧,生怕李显说漏了嘴,赶紧打岔道:“事态紧急,不要多说了,先上城。”

      城头守军这时已经发现城下乱象,而且听到了甘露门传来的示警钟声,城上已严密戒备,马桥全副披挂,手持钢刀,警觉地赶到运兵道口,向城下厉声喝道:“城下何人,速速止步!”

      婉儿急急示意李显和韦后站住,向城上高声喊道:“城上可是今夜值守的马将军?”

      马桥认得婉儿的声音,惊呼道:“正是马某,城下可是……上官昭容?”

      婉儿自一个宫娥手中取过一盏灯,挑高了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又照了照一旁的皇帝和皇后,高声对马桥道:“有叛军闯入内廷,婉儿护送皇帝、皇后和安乐殿下来此,请马将军护驾。”

      马桥吓了一跳,心道:“怎么又有人反了?这是谁啊?反正不会是我们的人,要是二郎反了,断无不知会于我的道理,而且他也不会让婉儿姑娘身陷险地呀。”

      但他从军多年,心思也机警了许多,方才他倒是看清了婉儿的模样,估计这里边也有先听到了婉儿声音,先入为主的缘故。可皇帝和皇后披头散发的,他担心是有人想要夺门,挟持上官婉儿,再使人冒充帝后。

      马桥谨慎地道:“请上官昭容陪同陛下和皇后,还有安乐公主四人先行登城,以便末将辨明身份。”

      只上来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女人,纵然真是乱军扮的,马桥也不信他们能翻上天去,是以有此要求。婉儿听了马上吩咐众人止步,单独引着李显、韦后和安乐公主往城楼上攀登。

      李显这身子骨儿一路跑来已是筋疲力尽,再爬上城楼,只顾呼呼大喘,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马桥虽然守在玄武门,与帝后近在咫尺,可他跟皇帝、皇后可不熟,帝后哪有那么容易见的。

      但安乐公主他是认识的,如今一见安乐公果然在,而且婉儿已经上了城楼,并无人挟制着她,这些人的身份自然无疑,马桥立即向皇帝、皇后叉手施礼道:“臣马桥护驾来迟,请圣人恕罪。”

      韦后上了城楼,心中大安,此时她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马桥的谨慎在她看来并没觉得有所不敬,反而觉得越是小心才越安全,她刚想安抚几句,就见两行火把如火龙一般从两条御道向这里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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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城下之战





  马桥一见远远有两队人马疾奔而来,敌我难辨,赶紧向城下招呼道:“你等速速上城!”

  那些宫娥太监们一听如蒙大赦,立即争先恐后地向玄武门上跑去,眼见还剩为数不多的几个宫娥太监没有上城时,那两队人马中的一支已经冲到了玄武门下。

  这支人马正是随从太子造反的一支羽林军,统帅他们的是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野呼利。

  他们突破甘露门后不敢怠慢,立即杀向后宫,得知天子已闻讯逃走,他们分兵几路四下寻找,其中野呼利这一路人马从逃逸的太监宫娥口中得知皇帝可能逃向玄武门,是以马不停蹄地追过来。

  一见好多宫娥太监正哭爹喊娘地往玄武门城楼上跑,野呼利生恐他们逃上城楼后上边的人会关闭运兵道,马上紧赶几步,追上滞留在最后的几个人,手中刀寒光一闪,便有一个宫娥、一个太监惨叫着倒在他的刀下。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突然屈身一弹,呼地一声飞落到他的面前,这一跃竟有一丈左右,速度犹如鹰隼扑食。

  野呼利吓了一跳,手中一口刀舞得水泼不入,铿锵之声犹如炒豆一般连绵不绝,野呼利和那身材高大的太监各使一口刀,两口刀幻化成两团光影,一进一退间气势极其骇人,把追上来的羽林卫们都看呆了。

  这个太监叫杨思勖,原也是内卫一员。李显重组内卫时,原有人员全部裁撤,他也就成了寻常的中官,不过在二十四司里他也是担任着一司之职的,是个大宦官。此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眼见追兵迫近,一旦被他们衔尾追上玄武门,后果不堪设想,杨思勖果断地冲了上去。

  野呼利是一员战将,骑shè双绝,但步下技击之术却远不及杨思勖,再说他也没料到一个没卵子的男人可以如此威猛,以致被杨思勖杀了个措手不及。野呼利急退三步,杨思勖便急进三步,始终压着他打。

  二人一进一退辗转腾挪之间,两口刀已不知硬劈硬砍了几十上百次,刀锋上都崩现了一道道缺口,突然间一道血光迸现,杨思勖抽身疾退,一手提刀,一提撩起袍襟,脚下像风车一般,一阵风儿地逃上了玄武门。

  那些羽林卫一看,就见野呼利举着一口锯子般的钢刀,双眼怒突,胸口斜斜一道血痕迅速蔓延开来,把他的整个前胸都染成了红sè。野呼利大叫一声,喷出一口血雾,直挺挺地仰面倒下,众羽林卫大骇,这才晓得将军被那太监给杀了。

  借着城下的一支支火把,城上观战的李显、韦后、安乐、马桥等人都亲眼看见了这阵前斩将威猛无俦的一幕,一时间心驰神往,马桥更是以掌大力拍击碟墙,兴奋地大赞道:“好功夫,好身手!”

  这些羽林卫死了首领,不由又惊又怒,其中一个旅帅持刀直指玄武门,狂叫道:“杀上去!”

  马桥冷笑一声,道:“放断石!”

  石闸旁早有人严阵以待了,这时最后一个宫娥也逃上了玄武门,马桥一声令下,一道石闸轰然落下,将追兵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城下。

  这时,自另一条御道赶来的那支人马也冲到了玄武门下,他们大约有三五百名将士,领兵的是右羽林将军刘景仁。

  左右羽林卫原本分属于武攸宜和李多祚掌管,神龙政变后武攸宜被剥夺了军权,右羽林卫的成份就变复杂了,其中有韦后安插的人,有武三思安插的人,有李显直接安插的人,也有原属武攸宜部下,但是因为没有拥戴武则天的明显立场,还未被清理的人。

  刘景仁这一路兵马本驻扎于太极宫右侧的掖庭宫,听到甘露门上的jǐng讯后冲过来救驾的,他们从安乐公主寝宫逃散的宫娥太监处得知公主逃向了玄武门,料想公主必定和皇帝、皇后在一起,所以也急急赶来。

  今晚造反的兵马来源太复杂,除了参与谋反的主要将领,基层将官和下面的兵丁都不清楚究竟有哪支人马参与了叛乱,一见刘景仁率人赶到,他们立即收拢人马戒备起来,想弄清来人的立场和身份。

  叛军都搞不清自己人都有谁,匆匆赶来救驾的刘景仁就更不清楚了,他从掖庭宫急吼吼地跑过来,连今夜是谁带头造反都不知道,方才运兵道前一场大战他也没看清楚,自然无法分辨敌我。

  是以刘景仁也是急急收拢人马,与野呼利的人马互相戒备。要确定敌我,最好的方法就是由皇帝来甄别,刘景仁扎好阵脚,便向城上高呼道:“臣右羽林将军刘景仁前来护驾,陛下可在玄武门上?”

  李显大喜,慌忙道:“快!快叫他带兵上城护驾。”

  “且慢!小心有诈!”

  韦后马上制止了李显,对马桥道:“告诉刘将军,天子就在城上,刘将军救驾有功,忠心可嘉,请刘将军于玄武门前列阵却敌。”

  马桥看了李显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向城下喊道:“某乃玄武门守将马桥,陛下、皇后与安乐公主都在城上,陛下说刘将军救驾有功,忠心可嘉,那支人马就是叛军,请刘将军于城前列阵却敌!”

  刘景仁向城上抱拳道:“臣遵旨!”

  刘景仁一挥手,喝道:“城下列阵!”

  刘景仁所部官兵立即排列于城下,背向城墙,枪矛前指,与野呼利的人马对峙起来。

  如果是战场厮杀,主将战死,野呼利这些部下就得一哄而散了,可这是造反,失败就是死,逃也无处逃,他们自然不能退却。可是没了主将,其他人又不知该如何进退,也没谁有那个魄力站出来做首领,双方就僵持在了那里。

  这时,李千里、李多祚、独孤讳之等人簇拥着李重俊也赶到了城下。一见叛军云集,城下的刘景仁心中打鼓,李显刚刚恢复了的脸sè又苍白起来。

  可是几乎在李重俊刚刚赶到的同时,玄武门外杀声震天,杨帆和楚狂歌率领一支人马也冲到了玄武门下。他们后边有一支人马与他们且战且进,厮杀成了一团,那支人马正是成王李千里安排在玄武门外的金吾卫,用以阻拦援军的。

  可是万骑这路人马有杨帆与楚狂歌这两员虎将,麾下将士人人用命,又倚仗马快,哪是他们能阻拦得住的,竟尔被杨帆等人一直杀到了玄武门外。

  只不过到了这里马是无法再跑了,速度优势一失,反不如步战灵活,万骑又急于赶到玄武门,无心与金吾卫恋战,是以又被他们纠缠上来,看着大有节节败退之势,若非他们是训练有素的jīng锐,这种且战且走的战术早就变成了真正的溃败。

  杨帆冲到城下,勒马提缰,向城头大吼道:“万骑杨帆,率军救驾,马桥可在,上前搭话!”

  上官婉儿一听杨帆焦急的大吼,心中顿时一暖。今晚这场兵变,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如果其中有万骑的人,那就难以预料杨帆会不会遇险了,所以婉儿一直提心吊胆,此时听见他的声音,婉儿才终于心安。

  婉儿急忙抢到北城墙,扶着碟墙向城下喊道:“杨将军,我是上官婉儿。天子与皇后都在玄武门上,叛军已集结于城下,请将军快快上城救驾!”

  女儿家声音娇弱,在高高的玄武门上喊起来,又伴着城下的厮杀声,一般人还真不能听清楚,但杨帆耳力极强,一听上官婉儿的声音,就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报平安,眼见婉儿无恙,皇帝也未落于人手,杨帆心中大安,高声道:“杨某明白!”

  杨帆圈马回身,就见金吾卫正cháo水般涌来,叛军也清楚,一旦让杨帆这支生力军杀进城去,很可能扭转大势,是以人人亡命,杨帆见此情形,不由眉头一皱。

  黑夜之中,他也不清楚这支金吾卫一共有多少人马,想让宫里打开城门是不可能了,一个不慎就要把外边这支乱军引进宫去。再者,乱军既然已经集结于城下,真就开了城门,被里边的叛军堵住出口,兵马施展不开,反要被内外两股叛军歼灭于此了。

  杨帆还不知道城内也有一支援军已在城下列阵,不过他知道也没有用。首先刘景仁那支人马是守在左右两条运兵道前面的,并不是守城门,如果刘景仁这时再移阵到城门前方,阵形一散,凭他们的劣势兵力,立即就得被歼灭。而且就算他们正守着城门,只要被叛军压着打,冲进城去的万骑也施展不开,最终只能被内外两股叛军挤压在城门洞里蚕食掉。

  一个感觉,乱!

  这是一场最没头绪最没计划的政变,可笑的是,现在它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杨帆对楚狂歌道:“不能退了,让将士们下马,就地反击,你来指挥。”

  楚狂歌大声道:“好,你怎么办?”

  杨帆剑眉一挑,道:“我上城去!”

  楚狂歌翻身下马,把大刀一举,豪迈地叫道:“弟兄们,下马步战,叫他们金吾卫瞧瞧咱们万骑的厉害!”

  杨帆仰首向城上大吼:“放下绳索,带我上城。”

  眼见马桥是忠的,李显自然相信杨帆未反,再者只上来一人,也不怕出什么意外,是以马上命人寻找绳索。可玄武门上一时间到哪里去找绳索,没奈何太监们纷纷“宽衣解带”,用腰带系成了一条长索顺下城来。

  杨帆一把抓住绳索,便向城上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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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方寸之战





  杨帆轻如灵猿地攀上城墙,一眼就看到两张笑脸。

  一张笑脸是婉儿的,笑的好甜。另外一张是马桥的,笑得好傻。

  杨帆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脸上飞快地一扫,现在可不是叙旧抒情的时候,然后他就看到了李显和韦后,以及安乐公主。

  李显也正咧着嘴巴,虽然只上来一个人,但是心理上却给了更多的安全感。韦后和安乐的衣着像李显一样狼狈,她们的头发此刻都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不过她们一样笑的很开心,哪怕是与杨帆有过太多纠葛的安乐,生死攸关时刻,许多事情都会变的很简单。

  李显一把抓住杨帆,激动地道:“杨大将军,你终于来了,万骑呢?万骑都在外面吗?”

  杨帆道:“陛下勿慌,玄武门坚不可摧,他们一时半晌上不来。臣至今还不知道是何人谋反,只知我万骑中也有一员将领盗了臣的兵符,领走两旅之师。臣怕贸然调兵进城,敌我不分之下会更加混乱,所以臣让大军披甲候于军营,先率一队人马来玄武门打探情况。如今既知陛下在此,臣马上传下将令,命万骑立即赴援玄武门。”

  李显一听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样好。杨将军,朕的安危,就交付给你了。”

  杨帆转向马桥,问道:“城下情形如何?”

  马桥道:“陆续赶来许多兵马,都是叛军一党,不过他们的首领直到现在还没露面。也不知究竟是谁。另外,右羽林刘景仁将军率领一支偏师赶到了,如今就在两处运兵道下与敌对峙。”

  杨帆匆匆赶到城墙边向下探望,就见火把处处仿佛繁星闪烁,叛军正在集结成阵。杨帆蹙眉一想,玄武门上只有百余人,底下刘景仁那支兵马也不知能抵挡多久,玄武门固然坚固,可这天底下又哪有攻不城的堡垒,可别万骑大军未到,先让叛军攻上城来,那就惨了。

  杨帆凝神思索片刻,转身对李显道:“陛下,臣的兵马一到,必能护得陛下周全。”

  李显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连声道:“好好好。”

  杨帆话风一转,道:“不过,城上守军不多,如果叛军强行攻城,将士们固然会誓死坚守,可陛下、皇后与公主乃万金之躯,岂容有所闪失呢,为万全计,臣认为应该想办法拖延他们攻城的时候,尽量拖延到万骑赶来。”

  李显赶紧道:“杨将军计将安出?”

  ※※※※※※※※※※※※※※※※※※※※※※※※※

  李重俊赶到城下,听说父皇、母后和安乐都逃上了玄武门,不禁迟疑起来。

  按他原来的打算,是发动乱兵闯进内宫,杀了韦后和安乐再向父亲“请罪”,只说是诛杀jiān佞,到时候怎么请罪都无所谓了,就像他祖父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向李渊请罪一样,李渊就算想治罪,可他还有能力治罪么?

  结果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自正门闯宫果然延误了时间,居然让父皇逃上了玄武门,身边还有兵马保护着,这时李显还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叫他悍然下令攻城,他还真有些缺乏勇气。

  李重俊把李多祚、李千里、沙咤忠义、李思冲、李思况、独孤讳之等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李多祚为了帮太子造反连女婿都死了,自然是一力主张攻城。李千里却觉得可以恫吓天子交出韦后和安乐,不必把父子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撕掉,这有利于李重俊登基之后掌握政权。

  至于沙咤忠义和独孤讳之则有些模棱两可,觉得怎么做都行,只要能扶保李重俊登基,从此以后就能扬眉吐气,一跃成为万万人之上了。

  李承况和李思冲也建议马上攻城,李承况眼见距胜利已一步之遥,当真是心向往之,只盼着立刻能成就不世功业,自然是心急如焚。

  兵贵神速,可双方这一番争论却耗费了不少时间,更重要的不是时间,还有士气。如果他们杀到城下立即攻城,那些士兵们杀心正浓,士气如虹,这玄武门也未必就能守得住,可是这么一停滞,士兵们站在那儿无所事事,难免胡乱琢磨,士气便有些散了。

  两派意见相拧,最后好不容易才商量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即:众人向先皇帝施压,要求皇帝交出韦后和安乐,他们则对天盟誓,确保皇帝的安危。如果皇帝不肯听从,再发动大军攻城。

  于是众将簇拥着李重俊来到城下,向城上高声喊话,李显这才知道兵变的竟然是他的儿子。李显是皇帝,哪怕再狼狈,也要尽量保持皇帝的威严,自然不好趴在城头扯着脖子乱喊,便让马桥替他传话。

  马桥自碟墙探出头去,大声道:“陛下说,李重俊,你贵为太子,为何犯上作乱,你以为你能把弑父篡位的丑闻瞒过天下人的耳目吗?陛下说,李多祚、李千里,朕待你们不薄,为何相助太子谋反啊?”

  李重俊向城上抱拳道:“父皇,儿臣并无反意。只是后党嚣张,篡我国器,儿为储君岂能坐视,今rì与众忠良一同入宫向父皇兵谏,只请父皇交出韦后与安乐,儿愿在父皇面前请罪。”

  李多祚也大声道:“武三思yin乱宫闱,臣等奉太子命令,已将武三思父子正法了。太子与臣等并无反意,只求陛下肃清宫闱,只要陛下做得到,臣等立刻退兵,向陛下请罪。”

  李显一听武三思父子被处死,不由大惊失sè,韦后和婉儿也是骇得花容失sè,她们害怕的不是武三思父子丧命,而是不知道由武氏一族控制的兵权是否也落入了太子之手,如果太子已经掌握了北衙禁军,恐怕只凭万骑也难抵挡。

  唯一让他们觉得庆幸的是,此番兵变看来没有南衙参与,相王和太平没有跟着一起反,否则的话,后果将更加不可收拾。

  杨帆已经让高初闯出重围报信去了,只是大队人马一时半晌还无法赶至,眼下他是能多拖一时便多一分希望,所以立即在李显耳边道:“陛下,请依臣计,拖延时间。”

  李显点点头,紧张地道:“朕明白,全依大将军之计。”

  马桥见状,便向城下喊道:“尔等听真,统统肃静,陛下要亲自与你们说话。”

  这句话一喊出来,城下的鼓噪声立即停了下来。

  光有秀才参与的造反固然难以成功,可是一个秀才也没有的纯武将阵营造反同样难成大事。这些人兵临城下后没有立即攻城,已经是犯了大忌,此时居然还肃静下来听皇帝训话,不免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显趴在城墙口,努力调匀了呼吸,大声向城下喊道:“诸位将士,你们都是朕的亲信侍卫,你们的前程和俸禄都是朕给你们的,你们为什么要跟着太子造反呐?”

  李承况一听不妙,马上喊道:“太子,不要等了,下令攻城吧!”

  李重俊提着剑,犹豫地转头去看李千里、李多祚和沙咤忠义三位老将,这时候,李显扯破了喉咙,放声大呼道:“将士们,只要你们立时反正,杀死反贼,朕保证既往不咎,还要论功行赏,保你们一个荣华富贵。”

  李显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一番话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杨帆举起一支火把飞身跃上城墙,挺身大喝道:“皇帝金口玉言,说是既往不咎,就一定会遵守承诺!太子能给你们的,皇帝更能给你们,再不早做决定,等我万骑大军一到,悔之晚矣!”

  杨帆将火把慢慢靠近自己的脸庞,向城下叛军照清了自己的模样,冷冷地注视着城下黑压压的战阵,舌绽chūn雷,大声厉喝:“独孤讳之,你盗我兵符,诳我将士为你卖命,你可知罪么?万骑营下将士,杨帆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反正,更待何时?”

  杨帆相信此计不但能拖延叛军进攻的时间,而且能为他们造成混乱,原因就是独孤讳之盗走了他的兵符。独孤讳之带走的那两旅之师如果都是独孤讳之的心腹,对独孤讳之惟命是从的话,独孤讳之也用不着煞费苦心地盗他的兵符了。

  因此杨帆断定,叛军之中一定有不少人是被裹挟蛊惑而来,如今皇帝已经保证不追究他们的罪行,又许之高官厚禄,他再出面,以万骑大军恫吓,揭穿独孤讳之假传军令的行为,料想一定可以在叛军中引起一场混乱。

  果不其然,杨帆这番话说罢,城下叛军阵营虽然鸦雀无声,但是原本严整的阵营顷刻间就松动了起来,无数的人在左顾右盼,有的是想看看身边还有谁是被诳骗来的,有的是心怀戒备想知道谁要反正。

  杨帆立于城墙之上,眼见军心可用,立即大喝道:“天子宏恩,大军将至,还不反正,更待何时?”

  马桥率领玄武门上百余名禁军齐声高呼:“天子宏恩,大军将至,还不反正,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更待何时……”

  最后一句话被他们齐整威武地一遍遍重复大呼着,像佛永不止歇的一**cháo水,一遍遍冲击着城下叛军的心房,冲垮了他们的士,冲垮了他们的信心,冲垮了他们的胆气。方寸之心,却是人之魂魄所在,心灵被慑,谁还有心作战。

  万骑校尉蔡沽府和崔浪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拔出佩刀,大吼道:“兄弟们,反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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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逋逃之战


      万骑校尉蔡沽府刀光一卷,如同一道匹练,遽然斩在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颈上。这位大将军纵横疆场几十年,万没想到竟丧命于此,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惊愕愤怒的表情,便已身首异处。

  崔浪一见蔡沽府手刃李多祚,这可是一份大功,不但罪责可免,说不定还要加功进爵,不由有些着急。可太子毕竟是储君,他还不敢骤下毒手,便拔刀向沙咤忠义冲去。沙咤忠义虽不及李多祚爵高位显,却也是有数的名将,若能杀了他也是大功一件。

  沙咤忠义年轻时候倒还能跟崔浪一较长短,可他已经这般年纪,不以筋骨为能了。他纵横疆场数十年,凭的是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本事而不是个人武勇,哪是崔浪这样的年轻人对手。

  崔浪一动手,沙咤忠义便仓惶疾退,崔浪一刀未中,立即“霍霍霍”一连三刀,紧蹑着沙咤忠义疾退的身形,看那样子不砍下他的人头誓不罢休。

  随从造反的万骑营两旅之师一听杨帆的话,这才知道大将军根本没有造反,他们上了独孤讳之的当,不由得又惊又怒。蔡沽府和崔浪一动手,他们立即蜂拥而上,向李思冲、李千里等人发起了攻击。

  万骑士兵因杨帆一语而阵前倒戈,其他各路人马听了皇帝的话本就意志动摇,,一见果然有人反了,登时军心大乱,人人争相闪避,只求不被别人杀死,哪里还有护持本军将领的心情。

  沙咤忠义终被崔浪追上,一声惨叫,被劈翻在地,此时蔡沽府已率反正的万骑将士向李千里、李思冲剿杀过去。一见大势已去,李承况、独孤讳之等人慌忙护着太子李重俊向外逃去。

  太子身边还有七八名亲兵,加上李承况、独孤讳之几人的心腹亲兵,一共二十多人,叛军们现在全无斗志,只求动手,既不追随也不交战,四下闪避的当口倒是方便了他们的逃亡。

  列阵于玄武门下的刘景仁一见这般情形,哪肯放过机会,马上挥军掩杀过来。马桥在城头一见,兴奋的叫道:“拉起断石,我等下去杀贼!”

  杨帆一把拉住他:“且慢,仍未肃清余匪,哪怕只有一个叛军冲到陛下面前,后果都不堪设想,断石不能开,你只管在此守住陛下和皇后。”

  杨帆说完对李显道:“陛下,臣方才因这玄武门难开,命我将士疾驰于横街,由前门杀入。叛贼首领既已逃去,臣马上追去,捕杀叛逆。”

  “好!”

  一见情势逆转,李显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恢复了天子气派,李显恶狠狠地道:“太子竟敢弑父弑母,罪不容赦!他若不降,就给朕把他当场诛杀!”

  李显看了一眼方才立下大功,现正侍立身旁的杨思勖一眼,道:“你跟杨将军同去。”

  杨思勖躬身道:“奴婢遵旨。”

  杨思勖笑微微地看了看杨帆这个本家:“大将军,请了!”

  那条由太监腰带系成的长索从城头上掷了下来,杨帆和杨思勖一前一后,攀索飞奔而下,身手同样的灵活敏捷。

  自刘景仁挥军掩杀过来,叛军就纷纷弃械投降了,杨帆和杨思勖跃下玄武门时,就见宽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放下刀枪跪地投降的兵士,二人自这些兵士中间飞奔而过,疾追李重俊等人的身影。

  崔浪和蔡沽府提刀奔来,隔着几丈远便单膝跪地:“卑职向大将军请罪!”

  杨帆片刻不停:“快快收拢乱兵,听候发落!”

  “喏!”

  崔浪二人答应一声,抬头再一看,远处只剩下两道淡淡的影子一闪而逝。

  ※※※※※※※※※※※※※※※※※※※※※※※※※※※※

  李承况和独孤讳之架着失魂落魄的李重俊飞奔出去,到了横街上,拉过几匹散乱地候在长街上的战马飞身跃上,就向宫城外疾驰而去,亲兵们紧紧追随。

  李重俊骑在马上神情呆滞,依旧做梦一般。距皇帝的宝座仅一步之遥了,谁曾想竟有这般变化。他前一刻还想着就要做皇帝,下一刻就成了亡命徒,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独孤讳之一边纵马狂奔,心中也是一片悲凉,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别人可以投降,他就算投降了,杨帆饶得过他吗?独孤宇饶得过他吗?被他欺骗过的崔浪和蔡沽府能饶得过他吗?

  他没有第二条路走,唯有陪着太子亡命天涯。既然已经失败,太子这杆旗还能不能竖得起来,他并不知道,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李承况是李重俊谋反的主要策划者,皇帝或许会赦免别人,却绝不会赦免他,他对此心知肚明,是以只能逃走。

  不过,他同独孤讳之走投无路的心态不同,在他看来,庙堂之高他是爬不上去了,可是他背后还有卢宾之,大不了遁入江湖,只要他能逃得出去,他一样逍遥快活,因此李承况倒还不是特别的担心。

  趁着京中一片混乱,谁也摸不清楚形势,李承况护着李重俊,持着李千里的兵符,顺利逃出了由金吾卫控制的南门。金吾卫是李千里的部下,见了大将军的军符将令自然要遵从无误。等他们逃出长安城时,天色已经微明了。

  杨帆和杨思勖追出横街不远,陆毛峰就率领一支人马杀到,杨帆和杨思勖马上率领他们向太子追去,要查太子一行人去向并不难,不但九城之间有声光讯号可以联络,而且长街上巡戈的金吾卫面对杨大将军的询问也不敢撒谎。

  大部分金吾卫今夜并没有参与叛乱,要他们参与叛乱,李千里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是他对不知情的队伍下令要求对今夜持有他的将令的人不得拦阻,那些金吾卫士兵也是没有胆量抗命的。

  如今杨帆带着万骑禁军赶来,杀气腾腾的,身边还有一个宦官,明显是天子所遣,向他们问起事情来,又有谁敢隐瞒呢。

  长安城外,青青草径,十几匹马呼啸而过,后边有隐隐的马蹄声,急骤如雷。

  李承况急急回头一看,对独孤讳之道:“独孤将军,阻挡他们一下。”

  独孤讳之咬了咬牙,猛然一勒马缰,大喝道:“留下几人,与我却敌!”

  几名亲兵随他一同勒马停住,双腿一磕马腹,朝追兵迎去。

  “杀!”

  “杀!”

  双方的人都高高擎起了兵刃,杨思勖一见有人拦阻,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嗜血的精芒,猛地一挟马腹,兴奋欲狂地迎了上去。

  杨思勖性情冷酷坚毅,作为一个太监,女人是不用想了,他又不贪财,所以,他最喜欢的就是刀锋刺穿人体的感觉,他喜欢杀戮,以前在内卫中,他就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人的暗杀行径。

  “铿铿铿”火星四溅,杨思勖与独孤讳之交手数合,就在独孤讳之的肩头留下了一道血痕。

  独孤讳之是武将,却不意味着擅长个人武功。较量武技,他不是杨思勖这等技击高手的对手,如果两人各领一支军队排兵布阵战场厮杀,那……他也未必能赢,因为杨思勖不仅武艺高强,还知军事,兵书战策样样精通。

  独孤讳之一见这个宦官如此厉害,想起他一刀就砍下了野呼利的人头,不由心头一寒,立即拨马就走。

  杨思勖狞笑一声,手臂一振,掌中刀化作一道长虹脱手飞去,独孤讳之万没料到这太监竟还有一手如此精准的掷刀术,“啊”地一声惨叫,背部中刀,翻身跌落马下。

  杨思勖这匹马是抢的散失在横街的金吾卫的马,马上有背囊,背囊里还插着五杆标枪,杨思勖杀的性起,顺手抽出袋中标枪,大吼道:“杀!杀!杀!”

  杨思勖连喊三声,一连掼出三杆标枪,将三名叛军士兵刺杀于马下,随后拔出最后两杆标枪,一手擎着一杆,犹如握着两支长剑,大叫道:“杀!拿下所有叛贼,皇帝重重有赏!”双腿一挟马腹,便一股风儿似的追了上去。

  杨帆策马追到独孤讳之身旁,猛地一勒马缰,身边风声呼啸,有无数的骑士飞驰而过,只有他一人一马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独孤讳之趴在地上,看到碗口大的马蹄停在面前,慢慢仰起头,见是杨帆,不由一怔。

  杨帆从马上跳下,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轻轻蹲下。

  独孤讳之回避着他的目光,低声道:“大将军,对不起。”

  杨帆轻轻地道:“在我手下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他们出身世家,为了世家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却永远没有机会享受世家的荣耀与权威,他们想出人头地,想摆脱这该死的出身,所以他们跟着我。你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成王败寇而已。”

  马蹄声不断,但独孤讳之还是听清了杨帆的话,他惊愕地看着杨帆,不明白杨帆在说什么:“大将军麾下有许多世家子弟?”独孤讳之想了很久,除了他自己,还是一个都没想起来。

  杨帆看了看独孤讳之背部深入肺腑的一刀,知道他已不可能活下去,不禁幽幽一叹:“多年来我曾遇到很多凶险,可性命完全不能掌握这还是第一次。如果你当时给我一刀,我已经死了,所以,你真的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独孤讳之沙哑地笑了两声:“我……只想出人头地,没想过要背弃家族。你是阀主的朋友,如果杀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说起来,我还是为了自己,并非要对大将军手下留情。”

  杨帆盯着他道:“可你因此败了,你不后悔?”

  独孤讳之摇头:“不后悔!关羽尚且走麦城,孔明尚且失街亭,谁做事能保证万无一失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

  独孤讳之回望了一眼太子逃去的方向,惨然一笑:“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大将军不来,我们也未必就能攻得上玄武门,终究难免一败,只是……轰轰烈烈一战,不必死的这么凄凉罢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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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终南之战


      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开始背负一些东西,父母的期望、家庭的责任,又比如杨帆这样的人所肩负的刻骨仇恨。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担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只要有机会,没有人不想出人头地,为自己、为家人争取更好的生活,可是这庙堂之上的腥风血雨实在是太多了,杨帆轻轻抚上独孤讳之双眼,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人如虎,马如龙,狼烟阵阵,直向终南。

  杨帆翻身上马,对候在身边的亲卫道:“留两个人把他的尸体送回城去!”

  说罢,杨帆一磕马镫,向终南山方向疾驰追去。

  终南山下,杨思勖看看遗落在山坳里的五六匹马,再抬头看看郁郁葱葱的山林,焦急地道:“快,马上把这儿围起来,立即派人回去调兵,不能让太子跑了!”

  陆毛峰急急调兵沿山防守,好在此番追来的都是骑兵,要散布开来十分容易。杨帆在赶来的路上遇到回城报信的人,得知太子已经上山,便是去了山下一时也无从搜寻,因为爱惜马力便放慢了速度。

  杨帆带着十几个亲卫赶到终南山下,就见杨思勖正焦急地在山脚下转来转去。这片山麓人烟稀少,草木旺盛,那些豪门世家所建的别苑下庄并不在这一片区域,如果进入这葱郁的森林,便如鱼入大海,很难搜寻。

  杨帆一见这般情形,也不禁挠头,如今这般模样,也只有禀明皇帝,调集大队人马才有可能沿山搜索了。

  山上丛林中,李重俊背倚一棵高耸入云的青松,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顷刻之间就一败涂地了?”

  李承况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个可怜虫,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刺激,似乎让这位太子殿下有些不正常了,想想突如其来的失败,李承况也不禁叹了口气。

  他转眼四顾,就见幸存的四名亲兵疲惫地坐在地上,其中两个身上带伤,另外两个正撕下衣襟,帮他们做着简单的包扎。

  李承况爬上一块巨石,向山下观望,起伏的丛林仿佛大海的波浪,从这儿根本看不清山坳里的情形,李承况也不禁犯起愁来。

  如此结局,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实他倒不是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不过依照他的想法,失败也是在宫里失败,如果失败他就趁乱溜走。他在长安城里已经安排了一间房子,备足了十天的饮水和食物,到时隐藏一段时间,再去投奔卢公子便是。

  可是他没想到居然要陪太子逃出来,而且一开始慌不择路,出了长安城才想到逃往终南山。出现目前这种局面,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该怎么办呢?

  ※※※※※※※※※※※※※※※※※※※※※※※※※※※

  一夜惊魂,等到天明,宫里终于安静下来。文武百官纷纷入宫探望天子,相王李显和太平公主闻讯也急急赶来,走到半路正碰上武家一群人全身缟素,号啕大哭地入宫见驾,两拨人合作一伙向宫里走。

  宫里面,李显如惊弓之鸟,把武家的几个堂兄弟、侄儿以及姑爷全都安排到羽林卫中,暂时接管左右羽林卫军控制宫廷,一面派人审问俘虏,缉拿太子余党。

  忽然听说太子逃上终南山,因山高林密还需派遣大量的军队搜山,李显马上命令果毅都尉赵思慎率领大队人马前往增援,李显现在恨死了李重俊,绝不容他逃脱的。再说太子的身份太过敏感,一旦真的逃脱,谁也无法预料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李承况待太子缓过神来,调匀了呼吸,便与他商量出路,可李重俊能有什么主意?

  李显做太子时固然窝囊,李重俊这个太子却比他爹当年还要窝囊,如果当年武则天不是严密控制着李显,李显又有胆量反抗的话,只要他能逃出去,总有一路封疆大吏敢收留他,并且打起匡复李唐的旗号帮他造反。

  可是如今已经是李唐的天下,李重俊这个太子又从未结交过什么重臣,不管他投奔谁,都只能是一个结果:被绑送京城。有能力帮他,而且打起他的旗号可以有番作为的只有相王和太平公主,然而这两个人会帮他么?

  李承况思来想去,忽然想起卢家在终南山的另一面有一幢别院,如今也只能冒险与卢家取得联系询问对策了。李承况便对太子说他要四下走走,窥探情况,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李重俊一直把李承况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此时此刻,他对李承况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既不曾怀疑他一直以来对自己只是利用,也没有怀疑他有可能大难临头独自逃命,李重俊的信任让李承况暗自惭愧。

  但这惭愧只是片刻功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李承况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在他心中,有着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利益及一切与利益相关的东西。

  李承况赶到终南山南麓掩映于苍松翠柏间的一幢幢别墅小楼的时候,李显的兵马还不曾派来,李承况在林间小心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挂着“卢庵草堂”四字牌匾的一座清雅庄园。

  李承况看看四下无人,壮起胆子冲进卢庵,本想寻到留守此处的卢家奴仆,让他们去往长安城中向卢公子报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丁跃。丁跃就是一直伴随在卢宾之身边的那个蓝袍人,是卢宾之的首席谋士。

  李承况一见丁跃,不禁又惊又喜:“丁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公子也在?”

  丁跃觉着脸冷哼一声,道:“公子岂能轻身涉险?”

  “那么?”

  丁跃道:“公子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的行动,你们逃向终南,公子料想你极有可能就近寻找咱们的人,所以派我来这里等你。算你聪明,还真的寻来了。你怎么搞的,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差错?”

  李承况苦着脸道:“丁先生,李某……”

  丁跃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好啦,现在多说无益。你快说说,太子可无恙吗?现在是什么情形?”

  李承况把情况一说,丁跃便沉吟着踱了起来。

  李承况道:“丁先生,太子大势已去,只能当做弃子了,不如咱们就此离去吧。”

  丁跃睨了他一眼,道:“就这么偃旗息鼓?你知道公子在你和太子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李承况苦着脸道:“可……太子已经失败,没有用处了呀。”

  丁跃阴沉沉地道:“不!他……还有一个用处。”

  李承况愕然道:“什么用处?”

  ※※※※※※※※※※※※※※※※※※※※※※※※※※※

  太子李重俊在森林中焦急地踱着步子,昨儿一夜宫变,逃出长安后直到现在他还没吃上一点东西,以致腹饥如鼓,可是李承况还没有回来,他又无法离开,只能焦灼地等待。

  又过了片刻,草丛中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李重俊急退两步,低声喝道:“谁?”

  四个侍卫立即拔刀戒备,李承况满头汗水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道:“谢天谢地,一路做了记号,还是差点儿迷路。”

  李重俊一见是他,赶紧迎上去,问道:“承况,怎么样了,可找到了出路么?”

  李承况苦着脸摇摇头,道:“太子,山外已经被官军重重包围了。”

  李重俊呆道:“那……那该怎么办?”

  李承况道:“太子,咱们现在只能往山里走,离他们越远越好,等到天黑咱们再想办法潜出去。这里群山重重,我就不信他们能处处设防。”

  李重俊沮丧地道:“也只好如此了,走,咱们马上离开!”

  六个人迅速离开原地,向莽莽丛林的深处走去。

  李承况在丁跃那里已经弄了些东西吃,又喝了水,虽然他尽力装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其实远比这五个人体力弃沛,可他脚下拖泥带水,依旧扮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几人走出不远,丛林愈加茂密,只能由一人拔刀在前劈砍,剩下的人排成一排从他开辟的道路才能前进。走着走着,李承况忽然站住脚步道:“太子先走,我方便一下。”

  李重俊不疑有他,跟在挥刀开路的侍卫后面拨分枝叶艰难前行,李承况落在最后,眼珠微微一转,眸中掠过一丝狠色。

  “不!他……还有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

  “皇帝已经传下旨意,必杀太子。李千里、李多祚、沙咤忠义等人都已经死了,只要太子也死掉,还有谁知道太子谋反是你的主意呢?你现在的官职不高,不会有人疑心你是谋反的主犯,只要你杀了太子,不但无罪,而且有功。皇帝正在用人之际,作为手刃太子的人,他对你还能不放心?到时候你就是皇帝的心腹了!”

  “什么?这……这也太危险了吧,万一皇帝不肯饶我……”

  “愚蠢!皇帝是什么身份,岂能食言?如果他杀了你,来日再有事端时,谁还肯归降天子?皇帝肯为你一人失信于天下人吗?承况,富贵险中求,你也不希望从此隐姓瞒名、浪迹江湖吧?”

  想到与丁先生的一番对话,李承况把牙暗暗一咬,自腰间悄然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狸猫般蹑了上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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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未雨绸缪

  
      太子走在中间,前边有一名士兵开路,后边是两名受伤的士兵,最后边还有一名士兵,李承况悄悄掩上去,突然一把捂住那个士兵的嘴巴,刀往他的咽喉处用力一抹,血如喷泉般涌出,感觉到他已彻底失去挣扎的力道,李承况便把他往树丛中一推,继续蹑了上去。

      果毅都尉赵思慎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立功心切的杨思勖命他率领游骑守在山下所有要道处,亲自带兵上山搜寻,杨帆也带了自己的人,挥刀开辟着道路向山上寻找。

      太子动了他手下的人,差点致他于死地,玄武门下又因他的一席话万骑阵前倒戈,致使太子兵败,这个梁子已经结定了,如果太子翻盘,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斩草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杨帆一路上山,正寻找间,突然有一名士兵叫道:“大将军,这里有砍断的树枝草叶。”

      杨帆急忙凑过去察看,一时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其他搜山队伍留下的,便道:“追上去看看。”

      一行人追到一处空旷地带,没有明显的标志,失去了追踪目标的痕迹,正想寻找一个方向继续搜寻,突然树丛中一阵拨动,似乎是有人或大兽靠近,任威等侍卫立即持刀戒备。

      树丛一分,从中钻出一个人来,一身狼狈,手中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一见杨帆等人,那人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清杨帆的模样,不禁大喜叫道:“杨大将军,末将李承况,遵从圣谕反正啦!”

      从树丛中钻出的这个人正是李承况,他急急丢了刀。趋前两步,双膝跪倒在地,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杨帆一看那颗人头,不由一惊,只见那颗人头怒目圆睁,悲愤震惊的神情犹自挂在脸上,正是太子李承况。

      杨帆失声道:“太子?”

      李承况急急点头:“正是太子,大将军,末将受天子感召,毅然反正。杀了一众叛贼,大将军您看,末将还为此受了伤呢。”

      杨帆略一迟疑,缓声道:“你起来吧,本官带你去见圣上。”

      李承况大喜若狂。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谢大将军。大将军的恩德。末将没齿不忘……”

      李承况正说着恭维话儿,任威突然扬起手中刀,寒光一闪,卷向李承况的颈部。

      李承况虽然不大情愿以太子的人头为投名状再投靠皇帝,不过他觉得丁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一则天子当众说过“反正者既往不咎”。他是谋反主谋的机密不会有人知道,不至于把他当成主犯,当可获得原谅。

      二来,他今日杀了太子。就是绝了所有退路,如果还有人试图对天子不利,绝不会招揽他,他除了为李显做走狗再无第二条出路。如果有人能够成就大事,为了否定李显必然为太子平反,太子一旦平反,他还是要死,所以他不但要为天子做走狗,而且只能做一条死心踏地的忠狗,毕竟别人不知道他早就是卢氏内间。

      因此一来,他免死之后,能被李显重用的可能确实很大,李显缺少可用之人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杀了太子之后,持人头来投,根本没存什么戒心。

      任威刀锋一卷,李承况一颗大好人头就被平平地削了下去,滚出一丈多远,卟嗵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草丛中。任威出刀的刹那,杨帆也是一惊,手下意识地按紧了刀柄,等李承况人头落地,杨帆的五指才缓缓松开。

      任威杀了李承况,便转身向杨帆单膝跪倒。

      杨帆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任威道:“大将军,这份功劳,何必拱手让于李承况这个反复小人?”

      杨帆神色不动:“哦?”

      任威抬起头,目光有些炽热:“大将军,从则天皇帝直到当今天子,将军一直受到重用,可是他们对大将军又不无戒备。眼下是个更进一步,被天子视为心腹的机会,大将军怎么可以错过?”

      任威膝行两步,压低声音又道:“近一年多来,我显宗与隐宗明争暗斗,双方都是元气大伤。隐宗在江湖上的根基比咱们深厚,宗主若想压隐宗一头,唯有在朝堂上掌握更大的权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杨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我显宗各位长老的想法?”

      任威垂下头去不语,杨帆默然片刻,回身就走。

      任威急道:“大将军!”

      一见杨帆头也不回,任威起身就追,又向其他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捡起李承况和太子的人头。

      ※※※※※※※※※※※※※※※※※※※※※※※※※

      “好!好好!思勖,把人头悬于午门之下,令百官出入都能见到。三日之后,拿去梁王灵前祭奠!”

      李显看清那颗人头确是自己的儿子,这才放心地叫人拿走。李重俊闯宫弑母、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父子之情稀释的半点也无了,看到亲生儿子的人头,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而且恶狠狠地下令悬于午门,再祭于梁王灵前。

      李显看了杨帆一眼,笑眯眯地道:“二郎,你立下大功,要朕怎么赏你呀?”

      杨帆抱拳道:“陛下误会了,太子……并非死于微臣手中。”

      李显眉毛一挑,奇道:“哦?太子不是你杀的?”

      杨帆道:“不是,杀太子者,乃太子身边的李承况。李承况杀了太子,试图以此免罪。只是他在林中行迹鬼祟,臣的下属在林中搜索,错以为他要伏击微臣,是以果断出手将他毙杀,后来看到太子人头,并找到太子身边几个亲卫,从一个垂死的侍卫口中问出真相,这才清楚缘由。”

      “啊!原来如此……”

      李显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深深地注视了杨帆一眼。道:“虽然如此,也是功不可没。何况你在玄武门下还有救驾之功。唔,你先退下吧,你的功劳,朕会酌情赏赐。”

      “谢陛下!”

      杨帆拱手退了三步,转身走出大殿。

      李显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屏风后面,韦后和安乐公主走了出来。自打武家出了事,安乐这几天一直在宫里住着,都没回去拜祭过公公和丈夫。眼下余党还未清洗干净,她哪敢冒那个险。

      韦后走到李显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李显喃喃地道:“杀太子的是李承况,可这事儿只有他身边的人清楚。他若不说。谁知真相?如此大功,他竟不为所动。嘿!嘿嘿!”

      韦后道:“杨帆为何拒不受功?是担心有朝一日有人会反攻倒算。还是不想死心踏地的跟着你走呢?”

      李显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安乐公主娇声道:“阿爹阿娘,你们想的太多了。如果杨帆心怀叵测,那他何必冒险登上玄武门护驾?”

      韦后道:“你没听他说,他也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他与独孤氏交好,独孤讳之不敢轻易得罪家族,当时就把他杀了。”

      安乐公主道:“那又如何?从护送爹爹出房陵。再到神龙政变拥戴爹爹登基,直到这一回闯宫救驾力挽狂澜,这个人呐,忠心是没得说的。就是过于谨慎小心,总想着能处处逢源,所以不肯一条道儿走到黑。”

      李显沉着脸道:“朕是天子,他不一心忠于朕,想要在哪里处处逢源呐?相王那儿么?哼!这就是最大的不忠!”

      韦后提醒道:“他可是有大功在身的,你想坐实自己刻薄寡恩的名声么?”

      安乐公主笑嘻嘻地道:“有功当然要赏啦,张柬之他们,爹爹不就慨慨地封了个王位吗?是吧,爹爹。”

      李显转怒为喜,笑吟吟地道:“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机灵。”

      安乐公主嘻嘻一笑,眸波荡漾着,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

      小蛮听说郎君回府,连忙迎出内宅,却听管家说郎君一回来就唤了古大去书房议事。

      小蛮回转花厅,坐在罗汉床边,轻轻叹了口气,正在罗汉床上兴致勃勃地为孩子做着衣裳的阿奴瞟了她一眼,道:“有心事?”

      小蛮摇摇头,道:“朝廷多事,总为郎君牵肠挂肚的,实在叫人担心。”

      阿奴咬断线头,道:“放心吧,他武艺高强,又手握重兵,能出什么事。”

      小蛮道:“却也未必,武功高强又有什么用?听说他手下也有参与兵变的将领,还用药麻翻了他,险些就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根本是防不胜防的。再说手握重兵,李多祚、李千里、沙咤忠义,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难免……,我怎能不担心?”

      阿奴听了,好看的黛眉也轻轻颦了起来,沉默半晌,幽幽地道:“男人,总要在外打拼的。我们女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劝说郎君弃官归隐,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不成?”

      小蛮道:“担心也得放在心里头,可别叫他看出来。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让他再为家里操心。”

      阿奴温婉地点头:“人家省得。”

      书房里,古大一听杨帆所言,登时脸上变色,失声道:“什么?宗主是说……”

      杨帆脸色阴沉地点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这也只是防范于未然,你记在心里就好,不必声张。”

      古大赶紧拱手道:“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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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赋闲




  夏夜无风,古竹婷哄睡了孩子,叫nǎi娘抱去,又让丫环往榻前的镂石冰笼里填了一笼碎冰,便姗姗地走到榻前,想要吹熄了灯歇下。这时门扉一响,有人走了进来,古竹婷道:“都歇了吧,不用侍候。”

  身后无人答话,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一双大手轻轻揽住了她的**。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古竹婷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她温驯地向后一靠,偎依在那宽厚有力的胸膛上,回眸笑道:“朝廷刚刚出了大事,人家还以为你今晚要宿在军中呢。”

  杨帆道:“万骑暂由韦后的堂弟韦播接管了,皇帝倒不曾让我回避,可我留在那儿,谁主谁副呢?王不见王啊,所以我还是回来陪我的小婷婷好了。”

  古竹婷“吃吃”地笑起来,她拍落杨帆****的大手,娉娉婷婷地走开,又点亮了一盏灯,柔声道:“郎君可要沐浴?”

  杨帆欣赏着她半透明的蝉翼轻纱睡袍下曼妙的身材,说道:“已经洗过了。”

  古竹婷“嗯”了一声,回到他身边,在榻沿上款款地坐了,说道:“可要人送些点心来?”

  杨帆吁了口气,往榻上一歪,疲惫地道:“不用了,早些歇了吧。”

  古竹婷**轻折,替他脱了靴子、袜子,把他的双腿搬到榻上,轻轻为他松着肩,柔声道:“郎君倦了,奴家给你推拿一下。”

  杨帆捉住她的手,道:“算了,一通忙活下来,又是一身汗。来,躺着。”

  杨帆伸手为她宽衣,古竹婷穿的本就轻薄,睡袍一脱,委然落地,**雪股,份外**。古竹婷害羞地道:“奴家去息了灯。”

  杨帆道:“息了灯怎还看得到这般美景?老夫老妻了,忸怩什么,躺着。”

  古竹婷乖乖躺在杨帆身边,任他灼热的大手搭在自己的翘**上,杨帆嗅着她发丝的清香,大手轻轻摸挲着,感受着她**的滑腻绵软和丝丝弹xìng,久久没有说话。古竹婷有所察觉,柔声道:“郎君不只身子疲惫吧,可有心事么?”

  杨帆又沉吟半晌,才轻轻地道:“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刚刚接手显宗的时候,我就是朝廷中人,那时一身兼两任,倒也游刃有余,如今时rì久了,怎么反而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呢,总觉得哪一端都照顾不到。”

  古竹婷道:“小到一家,大到一国,其实不是一样的道理吗?郎君刚刚接手显宗时,外患未除,又用了雷霆手段,自然可以震慑群雄。可时rì久了,不能总用酷法,底下人自然也生起种种心思。就像咱们大唐,这些年的乱劲儿,怎比得立国之初?”

  杨帆轻轻“嗯”了一声,道:“按下葫芦起来瓢啊。万骑成立之初,我专注于朝堂之上,结果显宗出了问题,虽然及时按下去了,却是后患重重。我及时发现,开始专注于显宗了,结果万骑又出了问题,独孤讳之这样的大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收买,我居然毫无察觉……”

  他出神半晌,低低地道:“我总觉得,似乎有一个人,正在背后捣鬼。”

  古竹婷安慰道:“郎君多心了,许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

  杨帆摇摇头道:“不是的,我有种预感,如果我继续像现在一样,两头都不舍得放弃,最后两边都得失去。我不能既处江湖之远,又居庙堂之高,一手做着大将军,一手控制着江湖。”

  古竹婷眨着眼睛,痴迷地望着他依旧英俊,但是因为成熟而更有味道的男人脸庞,轻声道:“那郎君打算怎么办呢?”

  杨帆沉默了半晌,轻轻地道:“睡吧,困了就得睡觉。累了,就得歇着……”

  ※※※※※※※※※※※※※※※※※※※※※※※※※※

  王同皎要刺杀武三思,给了李显一个机会,他趁机夺走了相王的兵权,将南衙禁军同相王党剥离开来。

  桓彦范试图用谣言离间武三思和皇帝,给了皇帝第二个机会,李显趁机对朝堂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将重要官职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太子逼宫,给了李显第三个机会,他趁机对北衙禁军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韦温成为长安兵马大总管,同时还是宫廷禁军的最高统帅。左右羽林军由韦捷和韦濯两兄弟掌管。

  李显又把万骑分割为左右万骑,同时再设左右飞骑,仿照万骑的设置,分别由韦播、韦璿、皇后的外甥高崇、安乐的情夫武延秀掌管,从而控制了军权。

  杨帆呢,再次因功升官,获封辅国大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武将班列中,天策上将这一职务自李世民之后就没有人可以担任了,因为那是皇帝做过的官职,所以在杨帆上边就只剩下一个品级:骠骑大将军。

  这个职位在历史上只有霍去病、马超、曹洪、司成懿等寥寥数人担任过,如果杨帆能活到寿终正寝,大有机会再进一步升为骠骑大将军,与诸位先贤并列。

  同时,他的爵位也从开国县侯升为开国郡公,食邑从一千户上升到两千户,足足翻了一倍,可谓位极人臣。可是,需要注意的是,爵位固然没有实权,辅国大将军也是没有实权的,就像相王李显掌管南衙禁军的时候一样,这是名义上的三军统帅。

  杨大将军被驾空了,这是李显对他撇清太子之死的惩罚,既然你不愿意死心踏地的打上我李显的标签,那么我就剥夺你的权力!

  李裹儿非常开心,她的祖母为了权利,杀子、杀女、杀孙子、杀孙女、杀宗室、杀大臣,她的父亲和她的太子哥哥同样为了权利,一个逼宫于母亲,一个逼宫于父亲,权力的魅力,无人能挡。

  她相信杨帆骤然大权旁落,一定很不甘心。而她凭着父亲的宠爱,完全有能力重新把权力还给杨帆,当然,这是有条件的,杨帆一定得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做她的入幕之宾。

  她相信杨帆虽能禁得起她的美**惑,却一定禁不起权力的**。杨帆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或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对这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但是眼下她并不急着抛出她的条件,先让那个有眼无珠的家伙失落一阵子好了。

  李裹儿现在正忙着**办她和武延秀的婚事。她觉得武延秀比武崇训强多了,人生得俊俏,而且还大度,根本不干涉她在外边勾三搭四,是个千里挑一的如意郎君。

  王同皎死后,他的妻子定安公主由皇帝作主改嫁韦濯了,出嫁的时候王同皎坟头的土还没干,如今武崇训已经死了一个月,裹儿觉得拖到现在她才改嫁,已经很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武三思之死,最高兴的就是韦后。自从五宰相、相王党相继被剥**力,太平公主一派也偃旗息鼓,韦氏一党的发展,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成了梁王党。可韦后一时半晌还真不敢向梁王党发起挑战。

  如今好了,梁王被太子杀了,梁王一死,武氏一族群龙无首,没有一个有能力、有资历、有威望的人可以担当整个家族的领袖,武氏一族纷纷向她献媚讨好,而武三思在朝中的势力更是别无选择地投靠了她。

  三思五犬向韦后效忠了,兵部尚书宗楚客向韦后效忠了、将作大匠宗晋卿向韦后效忠了,太府卿纪处讷向韦后效忠了、鸿胪卿甘元柬向韦后效忠了……,一时间韦家似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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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能做到辅国大将军的,都是七八旬的老人了,到了这个年纪,不想荣休也只能休了,朝廷有重大庆典的时候就把他请去,同级官员都往后站,请老前辈头前就坐应应景儿。大朝会的时候偶尔上朝露露脸,表示俺老人家还活着,还能吃几碗干饭。至于秉笔著书、授业解惑,那是文官的事儿,除非是文武兼修的人,否则就与武将无缘了。

  杨帆能做什么呢?优游林下,安享“晚”年而已。

  杨帆“赋闲在家”,最快活的就是小蛮和阿奴了,两个女子都挺着大肚子,这回郎君终于能厮守身边,嘘寒问暖,心中怎不快活?

  古竹婷也快活的很,有郎君陪伴,游山玩水,何等惬意,而且**缠绵多了,珠胎暗结的机会也多了不是。

  婉儿对杨帆的清闲也持赞成态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朝堂的凶险了,可是,她原来留在朝廷本是为了杨帆。如今杨帆抽身而走,她反而走不开,这让婉儿心中不无幽怨。

  眼下韦后正忙于平衡韦氏内部的各方势力,她一直认为婉儿是无根之萍,必须依附于皇权才能发展,所以对婉儿颇为信赖,婉儿几次请辞出宫,不但没有获得允准,反而让李显和韦后更加认定婉儿不恋权位,是个可用之人了。

  要说不快活,最不快活的就是杨念祖杨大少爷了,杨大少的老爹在军中忙碌时,难得回一趟家,他在家里爬树掏鸟、上房shè雀、潜水捉鱼、带着古家的一群小伙伴和坊里的其他孩子打群架,何等逍遥快活。

  眼看着他就要混出一个“小霸王”的绰号了,老爹回来了,一回来就让他读书,他的幸福童年全都毁了,他要称霸隆庆坊、笑傲隆庆池的英雄梦也破灭了。

  一个小小人儿,常常徘徊于隆庆池畔,仰首望天,低头长叹:“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其声也悲,其情也哀,怎不令人一掬同情之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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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凤鸣岐山

  
      夏末的时候,小蛮和阿奴先后生产,小蛮又生了一个儿子,阿奴这回则生了个女儿,两人都是有儿有女,杨家则是添丁进口,杨府上下喜气洋洋。

      到了金秋时节,一家人静极思动,决定离开长安城,再度往岐州一游。这一回杨帆的时间宽裕的很,一家人准备在岐州多待些日子,所以准备了许多路上用的东西,足足装了六辆大车。

      杨念祖很开心,至少在这段时间,他不用每天被老子逼着背书了。其实杨帆看着他苦恼的样子,有时也非常不忍。记得他小时候因为淘气不肯读书,多次吃过父亲的板子,那时他还想长大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会逼着他读书。可是到了今天,他依旧摆不脱父亲走过的路,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又有几人能理解呢?

      六辆拉东西的马车,再加上三位夫人和奶娘、孩子、丫环等人乘坐的车子,足有十五六辆,又有鲜衣怒马的卫、仆从近百余人,浩浩荡荡走上朱雀大街。

      杨帆此行是去岐州农庄散心的,所以没有摆出辅国大将军的仪仗,不过为了一路出行方便,官灯官幡还是要挂起来的。所以他们走上朱雀大街的时候,就被迎面走来的安乐公主看到了。

      武崇训的尸骨未寒,安乐就已嫁作新妇。武延秀本就识情知趣的很,况且如今韦氏权倾朝野,武家已经沦为韦氏的附庸,武延秀底气全无,自然不可能像武崇训一样处处干涉安乐公主的行动。

      安乐公主如今真是得其所哉,不但与崔湜常常苟且,而且还找了几个新的面首,俱都是玉面朱唇的美貌少年,其中还有崔湜的兄弟崔液和崔涤,几个人时常胡天黑地一番。秽乱的一塌糊涂。

      今日安乐公主出游回来,因为小饮了几杯,微带醺意,便扯起窗帘迎着秋风醒酒,忽然看见杨帆的官幡,急忙叫道:“停车!”

      两车交错时停住,安乐公主柳腰轻折。自车中姗姗出来,看向交错而停的那辆车子,笑吟吟地道:“可是辅国大将军?”

      车帘儿一掀,杨帆正坐在车中,淡淡地看着她,旁边坐着古竹婷。小鸟依人一般。杨帆轻声吩咐了一句,杨家的车队就继续前行了,杨大少爷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虎头虎脑的样子,盯着安乐公主很认真地看。

      安乐公主见自己的美貌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吸引,不免有些自矜地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听杨大少爷扭回头去。扯着大嗓门嚷道:“娘,这位娘子穿的那条裙子,跟咱们家那条好像嗳,不过没咱们家那条好看。”

      安乐公主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杨帆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走出车子,向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殿下安好。”

      安乐被杨家大少气的粉面铁青,板着脸对杨帆道:“本宫好的很。杨大将军可好么?”

      杨帆笑道:“本大将军也好的很啊。无事一身轻,岐州山水,自古清秀,此番举家西行,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安乐轻轻撇了撇嘴,道:“假惺惺。大权旁落,谁会甘心?不过呢……如果你想重掌大权,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肯……央求于我。”

      安乐公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眸中漾起一抹腻腻的媚眼,眼睫毛像一柄蘸了蜜的刷子,扑闪闪的撩拨着杨帆。

      杨帆回身、弯腰、入内、就坐,扬声道:“走吧。”

      车帘一放,马夫扬鞭“啪”地炸出一个鞭花,车子便追着大队人马去了,安乐公主的粉面再度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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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傍晚,杨府一家人宿于一座小镇。全家安顿下来后,杨帆把任威唤到了他的面前,低声吩咐道:“此去岐州,我是要同沈沐见一见的。”

      任威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他并没有说话,他知道杨帆接下来一定还有话说。

      杨帆道:“显隐两宗不能一直就这么对峙下去,长此以往,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我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僵持,沈沐心中应该也有数了。我们脱离了七宗五姓,能和他们从附庸变成合作,而且一直合作的很好,显隐之间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妥当的解决办法?”

      杨帆负着手,缓缓地踱着步子,沉吟地道:“我这次同他接触,就是为了这一目的,他也同意了。不过……,我在岐州虽有万顷良田,是那儿最大的地主,可那地方却是在隐宗的控制之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白?”

      任威用力点了点头,杨帆颔首道:“我已经让古大先赴岐州,预做准备了。你是我的近卫首领,我和家人的安危最终还是要交在你的手上,你在明、古大在暗,一定要确保我的家人在岐州的安全。”

      任威道:“是!卑职一定竭死效力,确保宗主与家眷的安全。只是……只是隐宗意图难明,此行难保没有危险,宗主既然决定与沈沐在岐州会面,又何必冒险把家人都带上呢?”

      杨帆道:“我带上自己的家人,而且是在他的地盘,这才证明我的诚意。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不但暗中有古大,明里有你,而且……我毕竟还是朝廷的辅国大将军。”

      杨帆微微一笑,道:“在朝堂上,我这个大将军是没有多大说话的余地了,可我这个辅国大将军毕竟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如果莫名其妙地出点事儿,朝廷脸上须不好看,地方上的官员更是担待不起,你以为他们会不派人保护吗?沈沐的隐宗虽然混迹于江湖,可他们同样是为了求势、求财,而不是打家劫舍。相信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干出太出格的事来。”

      任威点了点头,道:“是,卑职明白!”

      任威见杨帆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拱手道:“卑职这就去做些安排。”

      任威转身就走,杨帆突然又道:“我知道宗内有些元老对我的隐忍让步一直有些不满,也清楚你刀斩李承况,是想缓和我与元老们之间的矛盾,为我显宗争取更大的利益,我之所以拒不接受,是因为……”

      任威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杨帆。

      杨帆道:“是因为我们着眼的不仅仅是当下,而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所以,我们不可以走上一旦踏上去就无法回头的路。”

      杨帆凝视着任威,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的用心再好,我希望你以后都能谨守本分,不要妄自替我作主!”

      杨帆说到后来,神色已经冷峻下来,任威的身子微微一颤,垂首道:“是!卑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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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丈原,河水冲刷的深沟前面,杨帆和沈沐并肩而立。

      天地之威在这里雕刻出了一副无比宏伟的画卷,岁月又为它涂上了一层苍凉的釉浆,站在这里,思古怀幽之情油然而生。

      沈沐负手而立,风拂袍袂,原本平凡的相貌竟也因此生出几分潇洒飘逸。

      杨帆睨了他一眼,又看看站的很远的沈沐侍卫,道:“你不怕我一伸手就把你丢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沈沐微微一笑,乜着他道:“你既带着全家来到岐州,我会怀疑你的诚意吗?”

      杨帆叹了口气,道:“沈兄,这一年多来,我们两个真的生份了。”

      沈沐也叹了口气,道:“幸好显隐二宗没像当初一样水火不容。”

      杨帆道:“可是双方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它们真的会水火不容,因为……互相下着绊子,双方都会大受损失,没有人能容忍这种损失无限期地继续下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恐怕连你我都控制不了。”

      沈沐皱了皱眉,道:“你是想跟我和解了?”

      杨帆道:“难道你不想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沈沐慢慢转过身去,俯视着身前那道深邃的幽谷,道:“当初的事情,本不至于闹到那样的地步,我承认双方的人都想赚取更大的好处,可当时显隐二宗的关系很融洽,正常情况来说,不该有任何一方的人敢于主动挑衅,把事情闹的那么大,那就失去求财的本意了。”

      杨帆侧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沈沐慢慢地道:“对此我有所怀疑,可我仔细调查了许久,依旧全无线索。但是后来在处理另外一件事时,我的手下意外地发现一个帐房家中有一笔堪称巨款的财产,可观的很呢。”

      杨帆的眼神错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风掠动他的发丝,目光如箭。

      沈沐道:“他本不该有那么多钱的,哪怕他把他帐下所有的钱都贪墨掉。而实际上,他的帐目完全没有问题,他没有贪墨一分钱。他没有犯事,家里再有钱也都不关我们隐宗的事了,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不过他恰好就是当日显隐二宗发生冲突的主要当事人之一,而我派去调查这件事的那个兄弟又恰好特别精明。”

      杨帆脱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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