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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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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魔戒
  
      太平公主送走李隆基,马上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

      宫城现在由万骑和飞骑负责防务,实际上都操控于李隆基之手,在李隆基的名单上,只有有限的几个人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其中就有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进了皇宫,立即去见少帝李重茂。李重茂依旧住在东宫,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以前是韦后霸占了甘露殿,现如今甘露殿已经空了,可他这位皇帝依旧住在东宫里,似乎自武则天之后,李显、李旦、李重茂,这几位皇帝都有住东宫的瘾。

      李重茂虽然年幼,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这个担惊受怕、毫无感觉的皇位,他是真的坐腻了。他也清楚他被韦后推上帝位完全是为了方便韦后掌权而推出来的傀儡,现如今却有人不想让他继续做这个傀儡了。

      太平公主把来意一说,既无需晓以大义,也无需出言恫吓,这位小皇帝就如释重负地答应下来。

      太平公主其实也很清楚在李重茂这里不会有丝毫阻力,只是称帝是件大事,她总不能随便派个下人,来宫里告知少帝一声了事,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

      见李重茂识趣的很,太平公主缓声道:“甚好!祖宗江山,需要一个有为的君王,你是承担不起这份重任的,便做一个太平王爷也罢。你好生准备一下,明日早朝,禅位于相王!”

      李重茂忙不迭点头称是,太平公主出了东宫便想去相王府,皇帝这里其实只是一句话的事,真正的难关在相王那里,太平公主很清楚,她这位胞兄绝非惺惺作态。他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帝。

      太平一边走一边想着见到相王之后的言词,忽然一声苦笑:“你不想做皇帝,大家千方百计地想要你做皇帝。而我同为天皇骨血,即便我能做一个好皇帝,却只因我是女儿身……,天道何其不公啊!”

      太平暗暗叹了口气,不无失落不平之意。

      自从心存帝王之念,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那张皇帝宝座巨大的诱惑力了,它的诱惑无所不至,无可抵挡。不管想拥有它的本愿是想为恶还是为善,最终都能让人义无反顾地成为它的奴仆。

      但是,每一个愿为这权力所奴役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是奋不顾身的,恰如此刻的太平公主。她始终坚信自己想掌握皇权的目的是好的。是为了更好的治理祖宗传下的江山,可她不会意识到。贪欲也在蒙蔽着她的神智。

      但是尽管此刻她是那么渴望登上皇位。可是她的理智却告诉她,至少现在是绝不可能的,哪怕她是男儿身,只要她的皇兄还在,就轮不到她登位。

      前方有十几个内侍搭着一具沉重的棺木自御道上走来,看见太平公主。他们马上恭谨地站住,退到路边。太平诧然问道:“这是谁的棺椁,怎么还未清出宫去。”

      一个内侍急忙赶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道:“镇国公主殿下。这具棺椁,盛敛的是上官昭容。”

      “哦?”

      太平公主身子一震,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那具棺椁,说道:“郑家还未来人敛尸么?”

      那内侍道:“是!许是因为宫中多事,郑家一时还不敢探问上官昭容下落,又或者是因为上官昭容被列为乱党,郑家心存怯意……”

      太平公主心中泛起一种苦涩的感觉,虽然她不知道杨帆的计划,但她很清楚,上官婉儿没有死,不需要别的理由,仅从杨帆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婉儿现在正与他厮守在一起吧……”

      太平公主先是一阵心酸,继而满腔嫉恨,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竟是说不出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太平怔怔出神,那太监也不敢动,就乖乖站在她面前,过了半晌,太平醒过神儿来,淡淡地道:“把棺椁搭出宫去吧,总留在这里也不是法子。本宫负责安葬上官昭容。”

      那太监迟疑道:“这……临淄郡王那里……”

      太平公主凤目一嗔,煞气隐现:“没有听到本宫的话?”

      那太监打了个冷战,连忙躬身道:“是!奴婢遵命!”

      太平公主又看了那具棺椁一眼,举步向前走去,那太监急忙一挥手,指挥那些内侍调转方向,抬着棺椁,远远地跟在太平公主身后。

      当高大雄伟、恢宏壮观的承天门在望时,太平公主心底那抹酸涩已随风吹去,变得又冷又硬。

      ※※※※※※※※※※※※※※※※※※※

      太平公主左思右想,反复估量皇兄性格,料定即便是他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在这件触及他道德底线的事上也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赶到相王府后,并没有如对少帝一般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太平公主只是向李旦表示了对主少国疑的担心,以及对少帝重茂治理国家能力的忧虑,李旦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跟个花农似的,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他让人寻来的花花草草。

      听太平公主说罢,李旦笑道:“你不必为此忧虑,我大唐多劫多难,自父皇过世经历过多少风雨?少帝或者资质平庸一些,但我大唐饱经风雨,原也需要休养生息,天子垂拱而治,未尝不是好事。”

      太平公主听他这般说法,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对他说明拥他为帝的主意,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兄长所说也有道理,或许是妹子操之过急了吧。

      只是主少国疑,加上韦党刚刚伏诛,朝野动荡未息,兄长身为辅政安国相王,受先帝遗诏托付,这段期间还要多多辅佐少主,以安天下人心才好。”

      李旦侍弄好了一盆花,拍拍手上泥土,笑道:“好!为兄这些天就辛苦些,每日上朝站殿。给少帝撑场面去。其实啊,你比为兄天资高出十倍,巾帼尤胜须眉,有你在朝帮少帝主持局面就好,本不必让为兄辛苦这一回的。”

      太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兄长不想去却也得去,谁叫兄长不是巾帼呢……”

      翌日早朝,李显起了个大早去上朝,现在既然是帮助侄子巩固江山,李显还是很卖力气的。他全未想到,他的妹子、儿子、侄子以及满朝文武,已经商定于今天改天换日了。

      因唐中宗李显过世刚刚二十一天,此时尚未安葬,是以少帝临朝要坐太极殿东隅西向。面朝中宗李显的梓宫。相王李显则侍立于少帝身旁。

      这一日是大朝会,太平公主作为大唐此时唯一一位有权开府建衙、置备属官、听政问政的公主。也盛装出席。侍立于少帝李重茂的右侧。

      许多官员早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皇帝就要换人,神色间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自相王李旦陪同少帝李重茂登高安抚群臣开始,朝廷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了,但是政变功臣们直到此时还没有赏,韦氏一党空缺出来的职位还没有封。

      原先百官以为朝廷忙着收拾残局。一时顾不上这许多。这时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刻意留着给新皇帝示恩群臣的,如今新君一立,这封赏就该提上日程了。

      待百官上殿。未及俯身拜见天子,一身大红绣金牡丹华丽宫服、头戴花簪珠冠、威仪隆重雍容的太平公主突然上前一步,朗声道:“国家不安,君主年幼,不克执掌国嚣。皇帝为了社稷江山的稳定,今日要禅位于相王李旦,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李旦一听大惊失色,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些早已得到讯息的文武大臣立即抢步上前,高声喊道:“此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臣等附议!”

      “这……这……”

      李旦愕然看向太平公主,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妹子竟是早有预谋。

      有那反应慢的,这时也纷纷高呼拥戴,有那事先不知情的,都是官职低微些的,这时明白过来,也是马上出列,顷刻功夫,百官俯首,竟无一人反对。

      少帝李重茂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根本不明白他这时应该站起主动禅位,还呆呆地坐在御榻上,等着太平姑姑示意。

      太平公主扭头看见他还愣愣地坐在御榻上,不觉心中好笑,转身走到他身边,道:“陛下,今天下人心已归相王,陛下该起而禅位了!”说罢一把将他扯起,拉过胞兄李旦,摁在御榻上。

      李旦突然醒觉,惊立而起道:“万万不可!”

      太平公主已然退后三步,盈盈拜倒:“相王,国家多难,需要一位明主。皇帝仁孝,直追尧舜,愿禅位于相王以保大唐社稷,相王任重道远,不可推辞!”

      李旦大怒,转身要走,早有刘幽求手捧事先写好的禅位诏书冲上御阶,跪在李旦面前,截住他的去路,将诏书高高举起,道:“天心民意不可违!相王虽欲高居独善,却置祖宗基业于何地?今天下归心,百官响应,相王再勿推辞!”

      如今执掌飞骑的葛福顺也是大步登上御阶,跪在御榻另一侧,高声道:“今唯有相王登基方可服众,为江山计,臣恭请相王即皇帝位!”

      “请相王即皇帝位!”金殿上百官一齐跪倒,高声宣告,声音传出大殿,自太极宫一直到承天门,无数侍卫纷纷跪倒,异口同声地道:“请相王即皇帝位!”

      眼见此情此景,李旦不禁举措茫然,这时杨思勖早已率领四个小太监捧着龙袍御冠冲上御阶,七手八脚为李旦穿戴起来,然后把他强行扶上皇位,百官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太平公主与逊位的少帝重茂站在御座旁,听着那山呼海啸的声音,不由心情激荡:废一帝、立一帝,举手投足间就能改天换日,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她醺醺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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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太平皇帝

  
  李旦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少帝李重茂逊位,重新成了温王,李旦的几个儿子就此成为亲王,在此番政变中有功的大臣们也各有封赏。
  
  至于在其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的杨帆,因为与李隆基有约在先,报功簿上便没了他的名字,除了当时参与政变的一些主要将领,其他人都不知道当时的政变他也有份参与。
  
  听到李显登基称帝的消息,杨帆不由松了口气,此番政变如果不能做到权力彻底交接,未来只能出现两种局面:要么李重茂为了摆脱束缚夺回权力,对相王一脉和功臣们下毒手,重走他父亲的老路。要么功臣们下手除掉少帝,一了百了。一场不彻底的**,必定后患无穷: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京中事了,和隐宗“分赃”的事也已分割清楚了。这一次显隐二宗从卢宾之手中获得的利益,几乎可以完全弥补显隐二宗这两年半真半假的对峙中所造成的损失。
  
  可以想见,卢宾之主动交出阀主之位,必定从卢家换取了大量财富,他利用这些财富暗中经营,滚雪团似的壮大起来,形成了一个规模仅次于显隐二宗的庞大经济体,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切事了后,杨帆最想做的事就是与家人东游扶桑,他想乘船东渡前往日冇本,顺道探望一下那位在日冇本国诸大名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怀义大和尚。
  
  这只是他东渡的原因之一,他还想借此机会探一探路,以确定将来是否可以从海路南下,以便探望他那位在南海称王的师兄,并祭拜洒扫师父和师祖的陵墓,他还想把父母双亲和姐姐的坟也迁去。
  
  那里是他获得新生的地方,虽然他的子孙后代今后祭扫祖坟会变的很麻烦,可是籍此让子孙行万里路,多多见识天下风情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趟远行,杨帆准备带上婉儿、阿奴还有长子念祖,杨念祖已经长成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杨帆想带他出去增长阅历,见识一下异国风情。
  
  出游的准备自然不用杨帆操心,小蛮把行装打点的妥妥当当,乍得自冇由便可远游异国的婉儿很是兴冇奋,对她而言,这是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因为一直代天子阅览奏章,她对这个天下知道熟悉的地方甚至比杨帆还多,可她真正去过的只有东都和西都,而且限于身冇份束缚,她的人生岁月几乎全在宫中度过。
  
  这次远游,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个时代远游一次并不容易,这很可能也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怎能不教她兴冇奋莫名。当杨帆走上红楼看到她的模样时,还能看得出她眉梢眼角的喜气洋洋。
  
  “婉儿,咱们后天就要起行了,你和令堂说过没……”婉儿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杨帆会意,马上改口道:“哦,和我的岳母大人说过没有?”
  
  婉儿拉他在榻边冇坐下,笑道:“你呀,其实母亲已经接受你了,这次出游的事,我已和母亲说过,只是当时还没定下日期,回头你和我过去一块儿对她老人家说。”
  
  杨帆略一沉吟,道:“也好。”
  
  婉儿觑了他一眼,声音忽然低下来:“此去扶桑,一来一回怕不得大半年光景,你不和她说一声么?”
  
  杨帆心中一跳,明知故问地道:“和谁?”
  
  婉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听说我那棺椁,是她代为处理的。”
  
  杨帆不能再装模作样,颔首道:“嗯,我不好出面料理此事,若由令堂出面,我觉得拖延几日才更合乎她此刻忐忑的心情,却没想到太平……”
  
  婉儿叹道:“她一定猜得到,这是我假死脱身之计,而且猜到我已和你在一起。”
  
  杨帆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你担心她会……”

  婉儿莞尔摇头,道:“怎么会呢,只是你即将远行,不和她见个面,道个别吗?”
  
  杨帆沉默半晌,黯然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和她每次见面都不愉快,每次分别都有一种相见不如不见的感觉,我已经怯于见她了。”
  
  婉儿嗔道:“你呀,说与不说怎么能够一样呢?你这次带我去扶桑,不仅仅是为了陪我散心,也是为了彻底抹去你在朝堂上的影响,是么?”
  
  杨帆没有否认,在皇朝新旧交替、百官密集调整的时候,他离开政权中枢长达半年以上的时间,根本就是为了彻底抹去他对朝堂的影响。他要退,就要退的干净俐落,决不拖泥带水。
  
  婉儿道:“正因如此,你更要见她一面,向她道一声别。你说了,她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她。你不说,她会觉得你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会认为你离开的不仅是这朝堂,还有她。”
  
  女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大多数时候,婉儿是不喜欢杨帆与太平接触的,尤其是太平的性格如此强势。但有时候,她又同情太平的遭遇。
  
  尤其是此刻,在她获得了归宿,终身有靠的时候,她知道无论如何杨帆和太平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以己度人,同情心泛滥的就更加厉害。
  
  杨帆苦笑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我能给她的,她不想要。明知我也无奈,她还是不免要怨恨我,每每见她,只是令她相看生厌,我……”
  
  杨帆沮丧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既这么说,那……我就去见见她。”
  
  婉儿展颜道:“这就对了,女儿家的心思不像你们男人,简简单单、爱憎分明。她的心,也很苦,如果又冲你发脾气的话,郎君多担待些。”
  
  杨帆在婉儿的服侍下换了一套襕衫,带了四名便衣侍卫,乘一辆马车出了门。
  
  杨帆到了太平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就见巷中车马如龙,川流不息,行进的速度顿时慢下来。
  
  杨帆挑起一角帘笼,就见车马不断,骑马的不好辨别身冇份,乘车的上边都挑着官幡,都是各部员外郎、郎中、侍郎、舍人一类的官员。
  
  杨帆微微皱了皱眉,心道:“这条巷子只有太平一家,这些官员定是往太平府去的了,这是出了什么事,莫非太平府上在操办什么喜事?”
  
  杨帆现在懒于关注朝堂上的消息,显宗有限的情报力量也开始侧重于江湖层面,尽管他知道太平现在颇受皇帝倚重,却也不知道已经到了炙手可热的地步。
  
  李旦根本不愿意做皇帝,他不情不愿地被推上皇帝宝座后,也无心掌握大权,树立君威。可朝廷重臣清扫一空,许多重大决策又离不开他这个皇帝来决定。
  
  李旦苦于政务缠身,偏偏他这些年来,根本不再关心朝政,对于许多棘手的事情一时也拿不出合适的举措,是以尽数委于太平。
  
  但逢大事,李旦必邀太平入宫议政,如此次数多了不免耽误功夫,又不好让太平公主住在宫里,于是李旦干脆打发宰相们到太平公主府咨询政务。
  
  李旦自在宫中侍弄花草,但逢宰相们奏事,总是习惯性地问上一句:“可与太平商议过吗?”
  
  如果没有,那好,你先去跟太平公主商量一下。已经商量过了?那更好,太平怎么说的,你照做就是了。
  
  李旦这个甩手天子当得逍遥自在,不但军国大事尽数委于太平,就连文武百官一应任免的冇大权也尽数委于太平,一时间,大有李旦天子、太平皇帝的意思。
  
  因此一来,出于公务需要要拜访太平公主的官员骤增,想附附太平以求前程的官员更是趋之若鹜。
  
  杨帆的马车来到太平公主门前,就见一条长长的车龙排出好远,杨帆的车子未打官幡,旁人不知车中人身冇份,是以对他的插队一时也无人敢言。
  
  自有侍卫持了杨帆的拜贴登门,迎门的管事接过贴子一看,见是辅国大将军杨帆求见,当即收起倨傲神色,客气地答道:“劳驾稍候,在下这就入内禀报!”
  
  太平公主与亲王一样,有权开府建衙,有一众属官,其政务堂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银安殿”,银安殿上,俨然一个小朝廷,也是文武两行,奏对议事。
  
  此时太平公主正在银安殿上听吏部尚书与政事堂首席宰相郭元振向她禀报推举宰相的事情。
  
  自韦后伏诛后,政事堂为之一空,李旦暂时任命了郭元振、窦怀贞、岑羲三人为相。这三人中,除了郭元振本就是宰相,只是一直戍守西域,如今奉调回京真正做起宰相事务,其他两人都是太平公主举荐升迁的。
  
  太平公主举荐宰相,固然希望推举些与她亲系亲近的大臣,可仅仅关系亲近不成,这些大臣还必须得孚众望,毕竟是礼绝百僚的一国宰相,不能轻率。
  
  太平一时没有太多适合担任宰相的人选举荐,偌大帝国又不能仅凭三位宰相处理繁琐沉重的公务,因此只得由大臣廷举,再行选拔几位官员任宰相。
  
  此时众大臣群议有了结果,还需太平公主予以认可,是以上门禀报。郭元振道:“愚等以为,许州刺史姚崇、洛州长史宋璟皆宰相之才……”
  
  这时那管事悄悄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向太平公主递上杨帆的拜贴,太平一见拜贴上的名字,心头不由一颤,顿时有些悲苦:“你终于肯见我了么?”
  
  她举手示意郭元振暂停,打开拜贴看了看,不由蹙起了黛眉,此时正听到紧要处,事涉宰相人选,关系到她今后的权柄大小,大意不得。
  
  太平略一思忖,便对管事道:“你回复他,本宫公务繁忙,请他明日再来!”
  
  管事答应一声,刚刚返身要走,太平忙道:“且慢!”
  
  她急急翻开一份手札,看看上面记载的事情,明日要议于幽州设节度使事,议罢斜封官事、议吐蕃奏请割九曲之地为金城公主汤沐邑事,议许国公许瑰丧仪规格及谥号事……
  
  太平抚额叹息一声,无奈地道:“你叫他后日再来见我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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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储君、郎君

  
  宰相,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其职至关重要。即便是武则天乾纲独断的时候,别看她旨行法随,一言鼎定,其实之前何尝不是反复斟酌。
  
  候选宰相的才干、品德、名望、资历、任官以来的履历、对君主的忠诚、与同僚的关系,都要反复衡量,对比取舍,到了太平公主这儿,更要考虑这些问题。
  
  尤其是尽管李旦对她无比信任,大胆放权,可她毕竟不是皇帝,也远没有武则天当年那般威风,她也要考虑做出的选择能否服众,一旦令人群起反对,对她日渐高升的人望将是一个沉重打击。
  
  是故,太平公主耐心听两位大臣讲了许久,把他们推举的六个人选姓名郑重地写在纸上,这才说道:“好,本宫已心中有数,候选宰相的履历就放在这儿吧,本宫晚上再仔细斟酌一番。明**二人早早过来,咱们尽快把宰相人选定下来。”
  
  这时天光迟暮,郭元振二人得马上离开了,否则就得赶上宵禁。新朝甫痒痒,宵禁远比以前时候严格,纵然他们是当朝重臣,到时也是个**烦。
  
  二人向太平拱手告辞,太平把他们送到银安殿门口,折返殿中,命人点起蜡烛,看着那六人名单反复思量,最终把目标锁定在许州刺史姚崇和洛州长史宋璟身上。
  
  这两人论资历论人望,论才干论品德都是可以服众的上上之选,只是这两人与太平平素来往不多,不算太平一派的人,这一点令太平有些踌躇。
  
  现如今太平公主不但有皇帝的信任和支持,而且在政事堂中的拥趸也占绝对多数,所以她的政见可以畅通无阻。
  
  她担心这两人拜相后会改变政事堂的局面。一旦这几位宰相与她政见不合,就会影响她对政权的操控。
  
  这些日子里,虽然她夙兴夜寐地操劳国事,甚是辛苦,却觉得异常充足,天下大事一言而决,那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感觉,她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姚崇、宋璟……
  
  思量许久,太平暗道:“我不点头,他们终究是无法成为宰相的,他们二人对我岂能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到时对他们再多加笼络些,未必就不能把他们拉拢到我的门下……”
  
  太平公主还是很自信的,在别无英才可供选择的情况下,目标只能放在这两个人身上,她便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太平公主主意已定,抬头一看,见莫先生在殿宇一角正掌灯审阅着候选宰相资料,不由微微一笑,道:“天色已晚,先生且歇一歇吧。”
  
  莫雨涵抬起头来,捶了捶腰杆儿道:“明日郭相就要来询问最终人选,今晚总要能够确定才好。”
  
  太平的眉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问道:“哦,莫先生可有所得?”
  
  莫雨涵道:“老朽反复思量,冇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唯有姚崇、宋璟两人,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太平一听,欣量笑道:“呵呵,宰相最大的作用,就是选贤任能,以佐天子。依本宫看来,莫先生有这一双慧眼,是真正的宰相之才了。”
  
  莫雨涵哈哈一笑,拱手道:“公主过奖,天阶之高,岂是凡人可以企及。老朽乃一介布衣,若想成为宰相,那除非公主殿下您登基做皇帝了。”
  
  太平微微一笑,抛开这件事不谈,只道:“本宫也属意这两个人,只可惜他们与本宫一向并不熟稔,如果我手中另有合适人选,那是决不会用他们的。
  
  唉!可宰相难求啊,陛下虽然信任,我选出的宰相总要能够服众才好,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们,如今只有等他们到京,再施以恩惠,让他们拜到本宫门下了。”
  
  莫雨涵道:“殿下说的是,不过老朽这里还另有一个人选,如果单独对他拜相,恐令朝野瞩目,如果把他连同姚、宋二人一起荐与天子,倒是容易过关。”
  
  太平奇道:“哦?是什么人,居然有资格担当宰相,而本宫居然没有想到?”
  
  莫雨涵道:“崔湜崔澄澜!”
  
  太平讶然道:“崔湜?”
  
  莫雨涵道:“正是,公主,这崔湜已不止一次遣人登门,意欲拜入公主门下。”
  
  太平公主厌恶地皱了皱眉,道:“此人唯利是图,品性不端。昔年本来拜在本宫门下,见武三思权倾朝野,又投靠武三思。武三思死后韦后听政,他又投靠韦后,实属三姓家奴,岂可用之?”
  
  莫雨涵微笑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趋吉避凶,本是人的天性,公主何必耿耿于怀呢?此人曾经是宰相,只要公主同意让他复相,陛下那里十之八九会答应。
  
  此人一旦复相,唯有依附公主。最重要的是,此人是崔氏嫡房长支子弟,而崔氏乃山东士族第一高门,公主欲谋天下,若有山东士族支持,岂不事半功倍?”
  
  太平公主憬然而悟,沉吟半晌道:“如此说来,此人非用不可了。”
  
  莫雨涵捻须微笑,绯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眸子里,如同一抹殷红的血。
  
  ※※※※※※※※※※※※※※※※※※※※※
  
  杨帆远行之期,一众袍泽好友尽数不知,他有意隐瞒了消息,唯一的知情人只有沈沐。
  
  长安事了后,政事堂为之一空,皇帝急调郭元振回京,隐宗的根本在西域,郭元振是隐宗在西域结交的最重要的封疆大吏,此人一走,沈沐不敢怠慢,须得赶去西域与新任封疆大吏进行接触,所以不在京冇城,因此一来杨帆走得更是轻松。
  
  阿奴自幼随卢公子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多了。日冇本虽是海外之国,她并未去过,不过这个年代,世人皆以中华为中心,四夷蛮荒的吸引力不大,对此番远行倒是安之若素。
  
  真正开心的是上官婉儿和杨念祖,杨念祖昨儿晚上兴冇奋的一宿没有睡觉,此时将要上路了,却不禁打起了瞌睡,只能坐在车里,硬撑着眼皮不肯歇下。
  
  上官婉儿因为是女人,带的行装尤其多些,她甚至还带了一位精通妇科的国医圣手。其意不言而喻,看来上官婉儿是打算与郎君东游时再要一个孩子,只是毕竟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为安全计,不得不准备周全。
  
  杨帆与家人告别后,带领车队驶上朱雀大街,对婉儿和阿奴叮嘱道:“你们先出南门,赶赴灞上,在那里等我。”
  
  婉儿知道杨帆去处,颔首答应,车队继续前行,杨帆则拨马奔了太平公主府。
  
  银安殿上,太平公主面沉似水,郭元振、窦怀贞、岑羲三位宰相见了不禁噤若寒蝉。
  
  太平公主愠然道:“这件事有什么好议的?国之储君,立嫡立长!成器是皇长子,是嫡子。隆基是庶子,是三子,这储君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郭元振躬身道:“公主,本来以皇长子为储君是没有异议的,况且宋王成器早在二十六年前就曾被立为皇太冇子,则天皇后称帝时,今上降为皇嗣,成器依旧是皇太孙。
  
  今上登基,若复以成器为皇储,本是顺理成章。奈何平王隆基有大功于国,如果不是平王诛杀韦党,当今天下还不知是何等模样,是以陛下颇为犹豫。”
  
  “岂有此理!”太冇平公主把袍袖一拂,不悦地道:“陛下糊涂!皇子有大功于国,便可以违背祖宗成法了?没了规矩,岂非祸乱之源!成器和隆基本人怎么说?”
  
  窦怀贞忙道:“两位王爷还不知此事。陛下的意思是,让臣等先与公主殿下先行商议,不过群臣廷议过此事后,想必两位王爷很快就要耳闻了。”
  
  太平公主睨了他一眼,问道:“那么众大臣是什么意见?”
  
  窦怀贞躬身道:“众大臣也是意见不一,多半是认为应由宋王成器为储君的,不过拥戴平王隆基为储君的大臣却也不少,而且多是武将。”
  
  这个结果,本在太平公主的意料之中,李隆基本来是绝对没有资格做储君的,但诛杀韦氏几乎全赖李隆基之力,由此许多武将得以上位。这些武将心中哪有什么祖宗成法,他们只佩服肯和他们同生共死的首领,自然拥戴李隆基。
  
  至于文臣百官对于祖宗成法还是敬畏于心的,即便许多重臣是因为李隆基诛杀了韦党重臣腾出官位这才得以高升,但是涉及储君之事,他们还是选择立嫡立长。
  
  听说文武百官多数拥戴李成器,太平公主心中稍安,但皇兄对于理所当然的皇储人选居然摇摆不定,这令太平心中很是警惕。
  
  李隆基果敢有为,不是易与之辈。比起李隆基,李成器的性格更像相王一些,立他为皇储,才有利于太平的长远大计。
  
  立储一事不能出了差迟,哪怕现在还只是一个苗头,也得立即扼杀于萌芽之中!想到这里,太平公主双眉一剔,沉声道:“你们先回吧,本宫立即去见天子。”
  
  三位宰相应声退下,一旁公主府长史江天炎忙禀道:“殿下,府外还有许多官员等候接见,另外今天还有几桩待决的紧要公事……”
  
  太平公主恼道:“何等事情及得立储重要?待本宫回来再说。”
  
  太平公主袍袖一卷,起身就要离开,江长史忙又提醒道:“殿下昨日还交待,说今日辅国大将军要来拜访。”
  
  太平公主脚下一滞,略一思索,便道:“等大将军到了,你告诉他,本宫公务繁忙,今日实是无暇接见,叫他且回,待本宫事了,自会使人与他约定时间。”
  
  江长史躬身称喏,太平公主急如星火直奔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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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失之交臂



  如今的皇宫对太平公主来说,登堂入室如入自家府邸,根本无需通报。太平自玄武门入,沿千步廊走到咸池殿,就见前方一顶明黄sè华盖,晓得皇兄必在那里,赶紧加快了脚步。

  渐至近处,就见皇兄李旦仰卧于一张逍遥椅上,手持一具钓竿,似乎正在垂钓。太平公主扬手制止宫娥蹲身施礼并传报,定睛一看,就见皇兄腰间搭了一条薄毯,竟然睡着了。

  逍遥椅边有一张一张,上边放着些果脯肉脯和各sè小吃,还有锡壶一具、玉杯一只,杯中尚有残酒未尽。太平没好气地叫道:“皇兄,鱼儿咬钩啦!”

  “啊!”

  李旦一下子惊醒,手忙脚乱就去提那钓杆,鱼钩出水,上面只有一截鱼饵,哪有鱼儿上钩,李旦瞪了太平一眼,道:“你呀,就会做怪,为兄小睡正酣,偏生被你惊醒。”

  太平公主在旁边绳床上坐下,埋怨道:“皇兄这太平天子做的真是逍遥,家国大事一概不管,这也罢了,立储之事一个不慎就是无穷后患,这样的大事未决,你也睡的踏实?”

  李旦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太平公主笑道:“我道你为何而来,原来是为了立储之事,哈哈,此事自然不用为兄cāo心啦,因为此事已经解决了。”

  太平公主一呆,急忙倾身道:“已经解决了?怎生解决的?”

  李旦道:“说起来,这储君之位理应是成器的,可是隆基功勋卓著,这江山根本就是他夺回来的,若不立他为储君,为兄觉得对他甚是不公啊。

  为兄正为难呢,不想成器已听闻此事,马上入宫向为兄表示,他不愿当这劳什子储君,极力向为兄荐举他那三弟呢。你看,如此一来,立储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李旦抚着胡须,欣慰地道:“令月啊,皇位是个能让人丧失理智、丧尽天良的东西,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不惜骨肉相残、人伦尽丧啊。

  所谓血浓于水,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却是一个笑话。可是,多少人rì思夜想的皇位,终究是有人弃如敝履的,正所谓‘有人星夜赶考场,有人辞官归故乡’,成器xìng情肖我,肖我呀。”

  李旦端起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品砸了一下美酒的滋味,洋洋得意地道:“令月,为兄自问论才干本领心胸气魄,皆不如父祖。可要说到教子,自高祖以下,列祖列宗,何人及我呢!”

  太平公主倏然变sè:李成器主动辞让太子之位?

  本来,从封建礼法和皇朝法统而言,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的李成器是无所争议的皇储人选,可是如今李成器主动辞让储君之位,这就糟糕了。

  李成器这么做,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室毫无争议地对李隆基的支持。李隆基本来就有谁也无法否认的大功,再有李成器的主动相让,她还有什么理由反对此事。

  太平急道:“皇兄,此事万万不可啊!立嫡立长,此乃祖宗成法!若是违背了这样的规矩,子孙后代人人觊觎跌大位,我大唐岂不从此多事了?”

  “呵呵……”

  李旦笑了几声,笑的有点冷:“祖宗成法?令月啊,祖宗成法有妻代夫位吗?祖宗成法,有母代子位吗?祖宗成法,有皇太女的说法吗?自古立嫡立长,哪一朝哪一代避免了骨肉相残?

  坚持立嫡立长,就能永保太平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如今隆基有大功于国,他的兄长又主动谦让,这不正是兄友弟恭的好事吗?你我何不乐见其成?”

  “这……”

  面对李旦的一连串诘问,太平公主实在无言以对,想了一想,又道:“可是,皇兄真觉得成器是甘心让位吗?隆基诛杀韦氏有功,又得武将支持,成器会不会是为了自保才……”

  李旦一听拂然不悦,对太平公主道:“令月,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成器不是个怯懦无能的孩子,当初神龙政变,五个儿子随我闯南衙、夺兵权,成器单枪匹马,冲锋在前,何曾有过畏惧?

  皇兄对我心存猜忌,隆基等三子被逐出京,而成器和成义则作为人质留在京中。那时为兄为了避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成器,不顾皇帝猜忌,努力周旋于满朝权贵之间,这我争取一线生机,你说成器是个怕事的人吗?

  成器五兄弟骨肉情深,绝不是为了区区一个皇位就会自相残杀的人。如今新朝甫立,百废待兴,如果成器有心于皇位,此时绝不退让才是上策!令月,你想多了。”

  太平公主眼见话不投机,不好继续进言,心中只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此事,终究还是要着落在李成器身上,趁着皇兄还未明诏天下,得劝说成器回心转意才行。”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便避而不谈此事,转而与李旦聊起了其他事情,过了一会儿,便即起身告辞。李旦也不生疑,他酒意未去,往逍遥椅上一倒,不一会儿功夫,又成了一个酣然睡去的钓翁。

  太平离开皇宫,马上摆驾赶往隆庆坊李成器的府邸。

  李成器入宫向父亲辞让太子之位,得到父亲允许后喜不自胜,他兴冲冲地回到府中,取出一管玉箫,趁着兴致吹起了一曲《梅花三弄》,心中满是快活。

  李成器比李隆基大六岁,当初被幽禁东宫的时候他已经很懂事了,宫廷惨剧他已看的太多,为了一个皇位,母杀子、妻弑夫、子害父……

  他的父亲囚居东宫时,不知有多少次因为恐惧酷吏罗织罪名陷害而午夜惊醒,他的生身母亲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他的祖母活生生打死。

  历尽苦难的生活经历,使李成器从小就有了一份不寻常的生命感悟。对于皇位,他像他的父亲一样淡泊,如今终得一身轻松,他心中无比畅快。

  这时忽有人赶来禀报:“王爷,镇国太平公主驾到!”

  李成器讶然放下玉箫,未及整衣出迎,就见太平公主已经走进了后花园,李成器连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未知姑母大人驾临,侄儿有失远迎,还祈恕罪。”

  太平公主道:“自家人何必拘礼。成器啊,我早听说你jīng于音律,方才听你一曲‘梅花三弄’,当真造诣匪浅,我家崇简一向只知好勇斗狠,应该让他和你多亲近亲近,学些风雅之事才好。”

  李成器谦笑道:“崇简好武,怕是学不来侄儿这些兴趣。他与三郎一向交好,三郎的羯鼓也是一绝,表弟若是想学音律,三郎那里就可从事了。”

  太平公主眉头一挑,道:“说到三郎,我听说你向皇帝辞去储君之位了?成器,你是陛下长子,依照礼法,理应为储君,何故退让呢?”

  李成器一呆,这才明白姑母突兀而来的原因,李成器忙解释道:“姑母,太子乃国之根基,成器一向懒散,心xìng淡泊,如何能承担如此大任。”

  太平公主逼视着他,沉声问道:“成器,你可是觉得隆基有军方支持,心生顾虑,所以才放弃皇储之位吗?”

  李成器愕然。

  太平公主道:“成器,你做太子,满朝公卿都很拥戴,姑母也会全力支持你。只要你愿意,姑母马上可以请天子立你为太子,让你统领南衙十六卫兵马,并组建一支最jīng锐的东宫六率。

  再者,当rì随同隆基起兵者,不过飞骑、万骑两支人马,北门禁军其余诸卫皆未参与,对北门禁军,大可以此为契机进行重新组合。

  满朝公卿,本就站在你一边,到时候军权在握,你的地位更是稳如泰山!可你今rì只要一让,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成器,你可要想想清楚!”

  李成器诧异的神sè渐渐变成了一片恬淡的笑容,虽然站在他面前的是镇国太平公主,无论威望地位、权柄才干都远非他所能及,但是因为这份淡泊,看起来他比太平公主还要有几分出尘的飘逸。

  李成器微笑着,用轻柔却不失坚定的声音道:“姑母美意,成器心领了。皇位或许是很多人在意的,却不是所有人在意的。三弟如果能为我李唐挑起这份担子,成器对他只有感激与欢喜。这个皇位,我不坐,不想坐!”

  太平公主离开宋王府时,心中满是沮丧,李成器和李隆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要她如何出面做那恶人?

  “不成!只要事情一rì未成定局,就还有机会,我要马上发动大臣们反对此事!”

  太平公主想着,举步登上车子,车子启动,李成器恭立门下,长揖一礼,太平怏怏的甚至懒得回礼。

  仪仗缓缓而行,前方忽然经过杨府门前,太平公主看到杨府大门,忽然想到今rì与杨帆的约定,不由轻啊一声,连忙吩咐道:“停车!”

  太平心想:“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片刻功夫,她的贴身侍卫自杨府门前急急赶回,向她禀报道:“回公主殿下,杨大将军出游了,不在府上。”

  太平一怔,问道:“出游?往何处出游?”

  那侍卫道:“杨府门子说,杨大将军携子游东瀛去了,此一去须得大半年光景方回。”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茫然若失。

  灞上,杨帆甩镫下马,杨念祖站在船头,雀跃地向他挥着手,杨帆向儿子笑了笑,又向站立船头的婉儿和阿奴招招手,扭头回望长安,黯然一叹,举步登船。

  远处,原上,垂杨柳下。

  玉真公主娉娉婷婷的身姿,似比那柳枝还要袅娜。她眺望着远处那艘大船上扬起的云一般的帆,轻轻折下一枝杨柳,眸中的泪光似露水一般澄澈莹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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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飞蛾



  杨帆此行是为了游览天下,放松身心,一路上不是带着儿子去遍访名胜、出入里坊、领略地方风情,就是与阿奴和婉儿两个美人儿登山渡山,抚琴吹箫,极尽鱼水之乐,是以走的并不快。

  但水路终究顺畅,几rì后抵达洛阳附近。杨帆想换乘小船,由漕渠入洛水直达洛阳城,到洛阳故地重游一番,却不想大河上关隘重重,哨卡不断,两岸大队兵丁气势汹汹,盘查极为严格。

  杨帆此番出游没有乘坐官船,也没有通知地方官府,是以无人知道这艘船上乘坐的乃是当朝辅国大将军,杨帆又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也被困在漕渠入口了。杨帆起初还不在意,可是捱了一天一夜还是未得放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命人持了他的鱼符去唤地方官。

  正在大河上盘查的是河南县的一个县尉,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儿,突然听说当朝辅国大将军被他拦在河口一天一夜,只吓得屁滚尿滚,慌忙捧着那块烙铁似的大将军鱼符,爬上大船请罪。

  杨帆见他一脸惶恐,笑着安慰道:“少府勿需惊慌,杨某此番出游只是与家人四处走走,并不想惊动官府,迎来送往的忒不zì yóu。是杨某隐瞒身份,少府何罪之有呢,杨某在此的消息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张扬出去。”

  那县尉慌忙应是,杨帆这才问道:“洛阳出了什么事,怎么戒备如此森严?”

  那县尉急忙对杨帆禀报一番,杨帆这才明白缘由:谯王李重福,反了!

  李显四个儿子,长子李重润因为非议了张易之、张昌宗几句,和他的妹妹、妹婿一起被武则天杖毙了;次子李重俊因为屡受安乐凌辱,愤而宫变,被杀死在终南山;三子李重福被韦后嫌弃,赶到岭南为王;四子李重茂做了十八天的皇帝,现在变回温王荣养在京。

  李重福在岭南一直不甚安心,曾上书父亲李显请求回京,李显气怒而死,韦后专权,立李重茂为少帝后,李重福在岭南就有些蠢蠢yù动,但是慑于韦后的yín威,他还是不敢妄为。

  却不想没过多久,韦后也死了,相王李旦成了皇帝。李重福在积威之下畏韦氏如虎,对这个没接触过几回,xìng情一向温和恬淡的叔父却没有什么畏惧,在他想来,他虽非李显嫡子,却是李显长子,李显驾崩,就该由他当皇帝,如今他四弟逊位,更该把皇位禅让给他而不是叔父,不平之下,野心顿起。

  李重福身边颇有几个不自量力的谋士,也巴望着谯王登基,他们能鱼跃龙门。在他们看来,谯王如今是先帝长子,是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只要谯王登高一呼,天下臣民必定响应,一举夺得皇位。

  于是,几个很傻很天真的yīn谋家怂恿李重福,带着二十几名卫士,换了便装悄然潜离藩王封地,秘密来到洛阳,住到他妹夫裴巽家里,积极联络一些在政变中落马,不得志的官员试图谋反。

  在李重福的想像中,只要他赶到洛阳,凭他高贵的血统和身份,闯入左右屯营,大军立马就得倒戈,随即杀掉洛阳留守,占领东都,号令天下,兵锋直指关中,天下指麾可定,是以行事肆无忌惮。

  在他串连不得志官员的时候,根本不注意保密,以致弄得街坊四邻无人不智,居然有百姓把消息报到了洛阳县。

  东都洛阳下辖洛阳县与河南县两县,此地正归洛阳县管辖。洛阳县令牧承轩闻讯大吃一惊,急忙派了个做事沉稳的老捕头去驸马都尉裴巽家探查,结果这老捕头去了根本不用查,还没到门口呢,就看到谯王李重福带着几个谋士招摇过市而来,居然连彼此间的称呼都不做掩饰。

  这老班头当了一辈子差,头一回办谋反的案子,也是头一回看到蠢到如此极致的反逆叛党,当下一溜儿就去回禀县令,洛阳县令考虑到谯王身份贵重,不敢擅专,于是又报与洛阳留守柳徇天。

  这柳徇天也算是一棵政坛长青树了,他当初本是武则天心腹,可武则天居洛阳二十余年,他远在长安,这派系烙印就淡了,之后几次风波,他要么很幸运的站对了队,要么因为不在中枢而示受牵连,现在**迁回长安,他居然又被派到东都洛阳任留守了。

  他这留守本就是负责监督官员不轨的,哪会在乎一个不得志的王爷,立即命令洛州长史率军捉拿。

  李重福大吃一惊,急忙逃出裴家,直奔左右屯营,想着王霸之气一震,大军立即倒戈,却不想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屯营大门紧闭,矢下如雨,根本不容他靠近。

  李重福无奈,又跑到洛阳宫城的左掖门,想效仿李旦神龙政变夺南衙兵权时的法子,夺取宫防戍卫的兵权,结果左掖门也是大门紧闭,对他置之不理。

  李重福大怒,命令左右侍卫去搜罗柴禾要把宫门烧了,刚找来几捆柴,还不等点燃,左右屯营官兵已接到了洛阳留守柳留守的调令,派兵来捉拿他了。

  李重福一见学不成皇叔李旦,只好学他皇兄李重俊,慌慌张张逃出洛阳城,幸好官兵知他身份,未得皇命不敢下杀手,被他单枪匹马逃出洛阳,一路向东,一头扎进了邙山,官兵又往山上搜寻,李重福眼见走投无路,只好投水而死。

  说起来,这李重福的叛乱根本就是一场荒诞闹剧,连一点浪花都没折腾起来,可是他的身份太敏感,事变的xìng质也严重,洛阳地方官员哪敢大意,这几天洛阳地面上到处折腾,搜捕余党,是以闹得天翻地覆。。

  杨帆弄清原委,叫那县尉退下,后舱便走出了婉儿,轻叹道:“真是荒唐之至!”

  杨帆笑着揽美入怀,道:“谯王的举动或许荒唐,可是追逐权力的yù望却很正常。权力就是一堆篝火,不知多少人热衷于做那扑火的飞蛾。倒是我的婉儿,放着名扬天下的内相不做,只愿做我身后的一个小女人,你不是飞蛾,而是云雀。”

  婉儿眸波流转,嫣然笑道:“那郎君是什么?扶摇于九宵之上的鲲鹏么?”

  两人相视而笑。

  ※※※※※※※※※※※※※※※※※※※※※※※※※※※※※

  愿意做那飞蛾的,又何只是谯王重福,太平公主也正振翅飞向世间最明亮的那堆篝火。然而,愿远离那篝火的,也不仅仅只有杨帆和婉儿这一双智者,李成器同样抗拒住了那巨大的诱惑。

  太平公主劝他争储的举动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李成器虽然没有因此怀疑太平公主有觊觎帝位之心,但是很显然太平公主有独揽大权之意,所以才想干涉储君废立。李成器生怕姑母再生是非,第二rì早朝时突然上殿,要求面见天子。

  今rì不是大朝会,诸王本不用上殿,李旦闻听长子求见,心中纳罕,忙让人宣他上来,李成器上了金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李旦诚恳地道:“陛下,储君乃天下公器,国家平安时可以先嫡长,国家危难时则应先有功。若是违背这一规矩,则海内失望,实非社稷之福,平王有大功于国,臣今敢以死相请,请陛下立平王为太子!”

  此言一出,如一石入水,满殿哗然,文武百官都没料到皇长子竟贤达若斯,毫不留恋唾手可得的皇位。

  刘幽求是李隆基的心腹,自然盼望李隆基为太子,一听此言立即出班附和道:“陛下,除天下之祸者,理应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最大,论德最贤,今皇长子主动弃位,臣以为陛下不必犹疑,可立平王为皇太子!”

  刘幽求此言说罢,葛福顺、陈玄礼、楚狂歌、马桥等禁军大将纷纷出列,高声道:“臣等附议!”

  李旦见儿子上殿是为了当众再次表明不当太子的决心,心中很是欣慰,便对百官道:“众卿以为如何?”

  拥戴李隆基的官员自不待言,本来赞成嫡长子为储君的,眼见皇长子主动推让,他们没了拥戴的对象,于是也改变了立场,要么赞成由李隆基为太子,要么缄默不言,除了几个认定非嫡长不可为储君的老脑筋一时拐不过弯儿,反对的声音极其微薄。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李隆基耳中,李隆基闻听此事又是惶恐,又是激动。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李成器是嫡长子,二哥李成义和他一样也是庶子,他既不占嫡也不居长,原本没有想到太子之位会落到他的头上,却不想长兄居然主动放弃皇位,荐举他为太子。

  李隆基心怀大志,并不像李成器一样xìng情淡泊,他自然是愿意做皇太子的,可他不确定大哥是真的无意于皇位还是不想贪人之功,若是大哥有意于皇储,他纵有心也不会为此坏了兄弟情份,于是亲自上殿,向父亲固辞。

  两兄弟就此较上了劲,就在皇帝面前推让起来。如果李成器真有意于皇位,在他顺理成章本应为太子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顺水推舟,而李隆基既然当着满朝文武公开辞让,势必也没法再图谋皇位。

  这就像李显当初假惺惺地要立李旦为皇太弟一样,就是要以退为进,逼着你主动表态。可李成器并非如此,他跪请天子,坚决辞让,说到情切处,甚至流下眼泪,李旦终于下定决心,宣布立李隆基为皇太子!

  在此期间,太平公主只在最初两天,授意她的门下进行了阻拦,之后就偃旗息鼓,完全放弃了行动。李隆基甫立大功,锋芒正胜,李成器主动放弃皇位,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智慧如她,一时也想不出阻挠的理由。

  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她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于婉儿而言,她的男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地,拥有了他们,就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而对太平来说,从来都不是如此。

  薛绍被赐死时的悲痛与无助,李唐复兴的责任和理想,执掌朝政的野心和抱负,对子女的关爱和期盼,还有与杨帆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如此种种,既是枷锁,也是动力,但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努力攫取。

  太平公主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只飞蛾,即便是,如果那火在她眼中只是一点烛火,勇敢地扑上去,焉知就不能扑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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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亲情权力



      数十骑快马沿着隆庆坊一路驰去,马蹄声、吆喝声、笑闹声惊飞了树上的一只只鸟儿。

  远远看到他们驰来,宋王府的大门就已打开,勤快的家仆把门槛也卸了去,数十骑快马停也不停,一直冲进府去。

  李成器翻身下马,大声吆喝道:“快些准备热水,某要与兄弟们一同沐浴更衣。”

  宋王府管事老程笑着迎上来道:“各位郎君,热水早就备好了,酒宴也都备好了!”

  李成器等人大步向浴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听李成义扯着大嗓门道:“嘿!我说老五啊,这击鞠之术你还得好好练练,方才在场上你那一招‘犀牛望月’,险险把那一球打中我的脑袋,要不是我闪的快,可叫你一球开了瓢。”

  李隆业笑道:“二郎,你怎不说是你马术太差呢,咱们俩是一伙儿的,我已经得了球,你不该抢到我前边去接应我才对吗,谁让你追在我马屁股后面的,结果又让三郎把球截了去。”

  五兄弟一身风尘,大汗淋漓,竟是刚刚击鞠回来,他们说说笑笑的便进了宋王的浴房,这浴房虽然没有洛阳龙门的温泉宫那么奢华夸张,不过五兄弟常常一起沐浴,所以这间浴房刚刚建造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是以极为宽敞。

  五兄弟宽衣解带,脱得赤条条的,李隆业第一个纵身跳了下去,激起一片水浪,五兄弟入了水,先是笑闹一阵,如同过泼水节一般,弄得池外都是水渍,热气也随之氤氲起来,置身其中如同身在云雾之中,这才随口说些闲话儿。

  闲聊一阵,李隆业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对李隆基笑嘻嘻地说道:“哎,我听说近rì京中有流言甚嚣尘上,说什么‘非嫡长,不得立,否则要天降大祸于国家’,还有人把这话编成了童谣到处传唱,这不明明是针对你李三郎的么,三郎,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隆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好在雾气弥漫,旁人看不清楚,只是明显感觉到他的兴致有些低落。李隆基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笑道:“有人说三道四,咱们不去理会便是。否则便中了他的计,越描越黑了。”

  李成器在水下用膝盖顶了老五一下,说道:“是啊,说起来,咱五兄弟里,能扶助父皇治理好天下的,除了三郎你还能有谁呢,三郎肯挑起这份重担,那是国家的福气,也是我们兄弟的祖气。三郎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隆基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三郎省得。”

  嘴里虽然这样说,李隆基心里还是一阵难过。他自然清楚这个谣言到底是谁授意传出来的,自从他成为太子,到今天已经三个月了,这个谣言在他成为太子不到半个月就传了出来。

  而困扰他的又何止是一个谣言,自从他成为太子,姑母在东宫安插了多少耳目,他都一清二楚。他自有一班人马,想在他身边悄悄安插个新人并不容易,可姑母并非暗中施为,她是利用父皇对她的信任和镇国太平公主的权力,直接插手东宫属官的设置,把他身边的东宫僚属都换成了她的人。

  这些人不但监视李隆基的一举一动,还对他的行动和职权处处制造障碍,李隆基知道父皇与姑母的感情深厚,也明白姑母经过十余年的努力经营,底蕴之雄厚远非他所能及,所以他不敢同这位姑母对抗,只能处处忍让,以他刚强的个xìng,为此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他不明白姑母为什么这么针对他,当初姑侄联手对付韦氏时,那是何等和睦亲密呀,为什么时至今rì,他做了太子,姑母也成了坐在父皇背后的隐皇帝,两个人的关系却骤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李隆基暗暗叹了口气,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洗去满心的沮丧惆怅,对李成器笑道:“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一会儿酒足饭饱,咱们五兄弟还要再较量较量音律乐器方面的本领,大哥可不许让我!”

  夜深沉,一曲节奏明快、风格愉悦的《舞chūn风》从宋王府的花厅中轻轻流逸出来,融入了皎洁的月sè。

  厅中杯盘狼藉,五兄弟酒菜未撤,便在席上奏起了乐器。李成器就唇吹箫,李隆基以掌击鼓,李隆业击缶,李隆范抚琴,五兄弟中以李成器形象脾气最为粗犷,可是他那大手拨弄起一支曲项琵琶,居然也甚是灵巧。

  一曲弹罢,李成器等人纵声大笑起来,李隆基笑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伤,忍不住热泪长流,李隆业一见不由惊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

  李隆基连忙掩饰道:“哦,没什么,刚刚击鼓用力过甚有些气喘,这一口酒灌下去,呛着了。”

  李成器几人心思不够细腻,听了之后毫不动疑,李成器却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三郎,今rì有几句话,为兄想当着众兄弟的面和你说说。”

  李隆基赶紧坐正身子,道:“大哥,你说!”

  李成器道:“你我手足兄弟,当年幽禁于东宫时,朝不知夕死,每rì惶恐,唯有相互激励,挣扎着活下去;近十年光景里,你我囿于东宫,除了身边几个下人,再也见不到一个外人,只有我兄弟几人朝夕相伴、一同嬉戏玩耍、一同识字读书;寒冬季节,薪炭不足,室外滴水成冰,室内寒如冰窖,咱们只有相拥取暖,苦苦撑捱,六郎……就是在那时候夭折的……”

  说到这里,李成器目中已是泪光莹然:“三郎,你xìng情坚毅、做事果敢,韦氏专权时,军中、朝堂尽是韦党,起兵造反几乎是必死的结局,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了,你会怕什么?

  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我知道你心中因何而苦,今天大哥在这里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破坏咱们兄弟之间的情意,皇位不可能,来自于他人的离间,更不可能!”

  “大哥……”

  李隆基一把攥住李成器的手,心中多rì以来积下的委屈,尽数化作热泪流下来。

  李成器紧紧抓着李隆基的手,大声道:“咱们兄弟,要相爱一生,决不相负!”

  几兄弟都探身过来,把手与他们紧紧搭在一起,满面激动、异口同声地道:“相爱一生,决不相负!”

  ※※※※※※※※※※※※※※※※※※※※※※※※※※※※

  太平公主每天在银安殿接见大臣处理政务,常常过午不休,废寝忘食,可是这一天距午休时间还差着大半个时辰,她便突然将手中一份书札愤然拍在案上,一拂大袖离开了银安殿。

  公主府长史展获见状不敢多言,只是走出去,连忙示意站在殿外候见的那些官员们离开,那些官员已经等了大半天,哪里舍得就走,后来还是展长史灵机一动,给他们发了号牌,承诺明rì可据此不用排队,这才纷纷离开。

  太平公主一走,她的私人幕僚、首席谋士莫先生便搁下笔,快步追了上去。

  太平公主离开银安殿,走到侧厢一处有厅阁池水的雅致院落里,这才扶栏止步,酥胸起伏,显见仍然十分激动。

  水中游鱼以为有人投食,纷纷向她游过来,把水面搅成了红的黄的一片斑澜水浪。

  莫先生走到太平公主身边,拱手道:“公主。”

  太平公主没有回头,沉默半晌,愤懑说道:“诛韦氏时,韦巨源年逾八旬,也因身属韦党而被诛杀。韦安石因为姓韦也受了牵连,待罪在家,是本宫查清韦安石并无阿附韦党的行径,替他洗白冤屈,才复为宰相。可他不知感恩,本宫邀他赴宴,他竟一口回绝!”

  太平公主愤怒地一甩袖子,又道:“还有姚崇、宋璟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本宫不点头,他们能成为宰相吗,可是他们回京之后,居然联起手来和本宫一再做对!”

  莫先生平静地道:“与公主为敌的几位朝廷重臣中,只有张说曾经做过临淄王的老师,其他这几位朝廷重臣与李三郎全都没有私交,以前和三郎甚至没有任何接触,可他们虽然受了公主殿下的恩惠,却极力拥戴李三郎,公主殿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莫先生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李三郎是男人,而公主殿下您是女人!在世人眼中,女人本就不该高于男人,自则天皇后和韦后摄政,屠刀高举,大兴牢狱之后,大臣们对女子干政更是极为jǐng惕。”

  莫先生道:“还有,李三郎是天子指定的储君,有大义名份在身,这一点尤其重要!就凭这一条,公主您费尽心思礼贤下士,也不如李三郎垂拱而治招揽到的人才更多,长此以往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定,而公主殿下将再也没有机会。”

  莫先生向前踏进一步,一字一句地道:“殿下,除非你现在就承认失败,就此收手,交出手中一切权力,还可安享荣华富贵。否则,您必须先下手为强了,迟则……必败!”

  “先下手为强!”

  太平公主默默地念着这句话,慢慢扬起骄傲的头颅,粉拳紧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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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推心置腹



  安仁殿紧挨着甘露殿,是朝会之后皇帝单独会见大臣商议密事的所在。李旦这个甩手天子虽然做了皇帝,政务却一向交于太平料理,现在有了太子,李旦又以太子听政的名义叫儿子分担了一部分,他这个皇帝就更清闲了。

  除了每隔一天上一次朝,点个卯应应景儿,李旦基本上不会召见任何大臣,今天却破天荒地使人传韦安石到安仁殿见驾,见了韦安石他又踌躇再三,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禁令韦安石心中纳闷儿。

  韦安石捋着胡须,耐心地等候着,过了半晌,李旦好似拿定了主意,清咳一声,对韦安石道:“韦卿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二张专权时韦卿不畏强权,韦后当政时韦卿能洁身自好,今政事堂里众相公,论年岁又以韦卿居长,这件大事朕也只能找你商量了。”

  韦安石听了这番话,不由心头一紧,急忙起身道:“不知陛下有何忧虑,但请讲来,老臣理应为陛下分忧。”

  李旦叹了口气,面带隐忧地道:“你也知道,诛杀韦后扶保朕做天子的是朕的三郎。是故军中将领多钦佩三郎勇武,而今朕又听说……”

  “嗯?”

  韦安石扬起一双白眉,诧异地看着吞吞吐吐的天子。

  李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朕听说,朝中大臣们也是心向太子,太子正多方笼络大臣,你说他会不会……”

  韦安石沉浮宦海数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听皇帝这话顿时恍然大悟,他知道皇帝是不会告诉他是谁向皇帝如此进言的,他略一思索,反问道:“向陛下进言者,是否还说陛下正当中年,恐太子等不及那许多岁月,是以会对陛下不利?”

  李旦蓦然扬眸,看向韦安石的目光透出几分惊奇。韦安石一见,便知所料不差,道:“陛下怎么能相信这等耸人听闻的话呢?太子仁明孝友,天下皆知。当初推辞太子之位也是真心真意,如今他做了太子,再无人与之相争,陛下又将国政尽数委之并不干涉,太子反而会冒天下之大不讳,yù对陛下不利吗?”

  李旦微微倾身,关切地道:“韦相公以为,太子绝不致此?”

  李旦对权力是丝毫不热衷的,可是对生命他还没有厌烦,是以一听太子恐怕等不及要当皇帝,虑及自身安危,这才颇为关切,此时一听老宰相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韦安石斩钉截铁地道:“绝不致此!陛下,老臣不敢动问那向陛下进谏之人的名字,只请陛下想一想,进谏之人与何人关系最为密切?”

  李旦一怔,心中急急思索:“窦怀贞娶了韦后的rǔ母王氏,以诌媚韦后,韦后伏诛时,他手刃妻子,至我府前乞饶故得以不死,之后他本来被贬为濠州司马,是太平荐举,才起复为相,莫非……”

  联想到李成器、李成业等几个儿子都对他发过牢sāo,说太平姑姑与三郎不和,多有仗势欺压之举,李旦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韦安石察颜观sè,见李旦已经心中有数,又道:“陛下,这必定是有人对太子不满,所以离间陛下父子之情,希望陛下因为猜忌而拿下太子。陛下若是信了他的话,就中了他的计了。”

  李旦沉默不语,他本就不大相信三郎会对他不利,否则惊闻此等大事,猜忌之心一起,早就宁可信其有,先拿下太子诸般权利再说了,又何必找韦安石来商量,只是事关生死,不敢等闲视之罢了。

  如今韦安石一针见血,点破了那幕后主使者的身份,李旦顿时有些惘然。这几个月来,他对妹妹和三郎不和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而已。

  李旦默然道:“幸亏爱卿提醒,朕明白了!”

  李旦命韦安石退下,怏怏起身,黯然道:“当初我李家处境何其险恶,一家人尚能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而今我李家重新得了天下,本该是安享太平的时候,骨肉至亲,何以相残呢……”

  ※※※※※※※※※※※※※※※※※※※※※※※※

  太平公主在宫中自有耳目,得知韦安石坏了她的大事,顿时勃然大怒。莫先生的话言犹在耳,她也感觉到,李隆基多做一天太子地位就愈巩固一分,必须得尽快下手,全力相争。

  而今韦安石先是拒绝她的拉拢,复又坏她的好事,正好作为儆猴的那只鸡。危机感使得太平公主在两天之后就果断出手,她先是免去韦安石的中书令一职,让他改任左仆shè,这一职位虽然有宰相之名,却没有主持政事堂的实权。

  紧接着又免了韦安石知政事,把他赶去东都任留守,把在剿灭谯王李重福叛乱一案中立下大功的柳徇天调到了京城。紧接着又有人告发韦安石的妻子曾杖杀过一个奴婢,于是又以此为由把韦安石贬为青州刺史。

  打击韦安石是为了震慑群臣,jǐng告他们不要再干涉自己与皇太子争权,但是要罢免李隆基的太子,依旧需要李旦本人点头,于是太平公主又施一计,让术士惠范向李旦进言,说五rì之内宫中必生兵变。

  这年代,不信神鬼术士之言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如此大事,必须宁可信其有的,李旦大惊之下,马上命人传宰相张说、姚崇前来议事,这两位宰相是负责兵部和南衙的,此等大事自然要与他们商量。

  李旦变声变sè地把jǐng讯一讲,张说立即放声大笑起来。

  李旦愕然道:“张相公何故发笑?”

  张说道:“陛下,如果宫中将要生变,那么陛下打算调哪一路兵马护驾呢?”

  姚崇此时也会意过来,微笑道:“陛下既召臣与张相前来,想必是打算动用南衙禁军了?”

  李旦疑惑地皱起眉道:“不错,朕正有此意,有何不妥吗?”

  张说道:“陛下,如今拱卫皇宫的是飞骑和万骑,而飞骑和万骑现在分别由皇四子、皇五子统带着,在他们之上,还由太子统摄。陛下担心宫中生变,却不用飞骑、万骑,是因为陛下疑心皇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么?”

  李旦道:“爱卿此言差矣,朕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当年羽林卫在武攸宜掌握之中,还不是被张柬之杨帆等人策反?韦后当权时,飞骑和万骑在韦氏掌握之中,三郎还不是联络了军中豪杰夺过兵权?朕是担心北门禁军再度被人利用,别的不说,就说武家,在军中就不知有多少旧部……”

  姚崇道:“陛下,既然如此,陛下晓谕太子和皇四子、皇五子小心防范就是了,何必逐羽林出宫,另自南衙调兵么?如果臣所料不错,这必是jiān人使计,只要陛下上当,就可以离间陛下与太子了!”

  李旦不解地道:“朕调兵拱卫宫城,五rì内若没有生变,自然万事无忧。如果真有人预谋叛乱,只要与三郎他们没有关系,又怎能离间朕与三郎之间的感情呢?”

  张说道:“陛下,中宗在时,曾yù立陛下为皇太弟,陛下拒绝之后,做了什么?”

  李旦道:“朕为表清白,交出南衙兵权,从此闭门不出啊。”

  张说道:“正是如此,陛下既然以为宫中将要生变,却不用太子、皇四子、皇五子将兵,他们为表清白,除了向皇帝交出兵权,还有别的选择吗?陛下那时又该将兵权委之何人呢?”

  李旦的脸sè攸然一变。

  姚崇悠然道:“这一计妙啦,轻而易举就夺了太子和皇子们的兵权,转而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太子不交兵权,她就可以继续进谗言,说太子怀有异心。而太子交了兵权呢?嘿!她还可以说是太子心怀鬼胎,急于掩饰。想必当年陛下您交出南衙兵权后,也曾有人在中宗耳边如此进言吧。”

  胡僧惠范早在武则天时期就被太平公主招揽了,太平还曾邀他往龙门温泉,因之传出许多绯闻,他和太平公主的密切关系自然瞒不住李旦。李旦往太平公主府做客时就曾见过他,这时张说和姚崇一唱一和,李旦心中顿时洞若观火。

  李旦霍然站起,激动地道:“朕糊涂,险些中计,害了我儿!”

  李旦扬声道:“左右退下!”殿上的武士、内侍和宫娥们纷纷退出殿去,李旦绕过御案,面向姚崇和张说,郑重地作了一揖,慌得姚崇和张说连忙避让还礼,动容道:“陛下何故如此?”

  李旦一直不想对臣子们明说妹妹和儿子之间的矛盾,家丑不可外扬嘛,可他一连两次都险险中计,害了自己儿子,此时心中凛凛,再不敢有所隐瞒了。

  李旦诚恳地道:“不瞒两位相公,此前曾有人言太子yù对朕不利,幸亏韦相公直颜犯谏,否则朕早已中了他人之计。此番若不是两位相公直言不讳,朕一时糊涂,又要……”

  李旦道:“太平个xìng刚强,三郎也是个有主见的,他们二人助朕掌理朝政,时间一久难免生出龉龃,他们身边各自有些人或为护主或为献媚,不免就揣摩上意,离间中伤,长此以往,必成大祸,两位相公何以教我?”

  张说和姚崇见天子如此推心置腹,不禁为之动容。张说仔细思索一阵,沉声道:“陛下,臣有三策,可解陛下之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旦双目一亮,急忙道:“爱卿快快讲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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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三策败太平


  张说道:“臣这第一策,太子是皇三子,不合嫡长传统,有人恶意中伤、离间宗室,正是以此为借口,使得东宫为之不安,长此以往,恐皇子们之间生出嫌隙。依臣之见,可将皇长子和皇次子先分封于地方,在太子登基之前不归京师,以息他人不轨之念。”

  李旦捻须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张说又道:“皇四子和皇五子现今是羽林将军,掌持皇宫安全。他们若与太子亲近,便会有人离间陛下父子之情,若与陛下亲近,便会有人离间太子兄弟之情,臣以为,可免去两位皇子羽林将军之职,皇四子和皇五子可转任为东宫左右卫率将军,两位皇子为太子将兵,旁人还如何离间呢?”

  李旦欣然道:“张相公此言大有道理,这就是第二策了?”

  张说摇头笑道:“非也,臣方才所言,俱是对五位皇子的安置,是第一策。”

  李旦讶然道:“哦,那你且说说,这第二策又是如何?”

  张说道:“这第二策,陛下可使太子监国,陛下现在本就将国政悉数委于太子,只是未加监国之名罢了,可也因此令太子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也恰是他人攻讦太子的理由之一,陛下命太子监国,统摄国政,疑虑顿消!”

  李旦抚掌称善,面有喜sè。

  如果换一个皇帝,比如说是李世民或者武则天,即便是xìng情相对更温和些的李治,如果有哪位大臣吃错了药,突然跑去建议皇帝让皇太子监国,那都是作死的节奏,可李旦是皇帝里的一个怪胎。

  他厌恶权力,也不喜欢管理国家大政,到了今时今rì,所有人都已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张说才敢向他大胆进言,而不用担心会被皇帝猜忌,认为他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或者有什么不轨之心。

  张说道:“这第三策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蓦然有些yīn沉:“陛下,太子与公主皆是xìng情刚毅之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故而常生冲突。太子监国后,陛下可令太平公主举家迁往东都洛阳以安享富贵,军国大政则悉数委于太子,从此争执自休。”

  听了这一条,李旦不由一怔。

  姚崇见状,忙道:“张相所言,陛下从之,则为社稷之福!”

  李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姚相公也赞同此见?”

  姚崇道:“正是!太子是陛下所立的储君,早晚要总统大权,而太平公主只是陛下初登基时,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一时处理不来这才请她辅佐,今有太子,何不让公主卸下重任呢,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如此也可免伤皇家和气。”

  李旦听了大为意动,他丝毫不曾疑心过妹妹有觊觎皇位之心,只以为妹妹与儿子闹的这么僵,全因两人xìng情脾气太不相投。他思索片刻,颔首说道:“朕于世间已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在近些的地方安置吧,让她出去散散心,其他可照卿意安排。”

  若是依着张说的意见把太平公主安排到东都,那就是给了全天下一个明确的信号:太平公主在东都颐养天年,再不许回长安了。可是在其它地方安置就不同了,早晚还是要回京的,眼下的举措,只是缓和她与太子关系的一个手段。

  一见李旦不舍让太平公主远赴东都,但十成目的也算达成大半,张说和姚崇也不再强求,齐齐拱手道:“谨遵圣意!”

  二人告辞,一回去姚崇就找宋璟商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颁布了诏书,宣布:“诸王与驸马自今不得掌禁兵,现掌禁兵者一律改任他官。令宋王李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李隆范为东宫左卫率,原右羽林大将军薛王李隆业为东宫右卫率。

  旋即,又颁第二诏,命太平公主迁蒲州(今山西永济)。之后又颁第三诏:太子李隆基监国。三道诏书,似一道强似一道的惊雷,其快无比的颁布出来。他们知道太平公主的强大能力,是以想造成既定事实。

  消息传到太平公主府时,太平公主正趁着少有的闲暇时光,逗弄长女为她诞下的宝贝外孙,一享天伦之乐,闻讯之后连燕居常服都来不及换下,便飞马直奔皇宫。

  李旦对这位胞妹一向又怕又爱,眼见太平公主怒气冲冲而来,一番质问诘难,弄得李旦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以对。

  太平公主拍案道:“皇兄好端端的,既未御驾亲征,又未身染重恙,哪有让太子监国的道理。消息传出,天下人会怎么想?宋璟、姚崇居心叵测,非死不足以谢天下!”

  李旦吱唔道:“两位相公也是好心为我考虑,你也知道,我的xìng情一向懒散,疏于政务,有太子帮我cāo劳国事,正合我意啊。”

  太平公主道:“可此举不合体制,哪有皇帝好端端的正当壮年,就令太子监国的,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们要么会猜疑兄长你身染重恙,要么会猜疑太子相逼,咱们李家的风雨还少么?”

  李旦好不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就这样好了,为兄再颁一诏,言明六品以下官员任免与徒罪的职权授予太子,五品以上官的任免徒罪,依旧由为兄定夺,这样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想了想,只是六品以下官的话,问题似乎不大,六品以上官还得经过兄长,而兄长必然咨询自己,到时候这个权力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便道:“这也罢了,可那姚崇、宋璟居心不良,必须要受到严惩!”

  说到这里,太平忽然气极落泪,哽咽地道:“这些年来,太平为兄长付出良多,太平种种所为,全是为了李唐江山,却不想如今要受小人中伤。”

  李旦实在是怕了这个妹妹,一见她竟落泪,心中大为不安,急忙道:“令月莫要悲伤。我……好吧,我把他们赶出京城,贬斥地方,如何?”

  此情此景,酷似当年上官仪进言废武媚娘皇后位,武媚娘闻讯之后怒闯禁宫,一番叱骂痛哭,迫使李治把一切都推给了上官仪,废后之议被迫中止,上官仪反而因此获罪。几十年后这一幕在长安再度上演了,只是逼宫的由武则天换成了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在女人面前优柔寡断的皇帝李治换成了他的儿子李旦。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心气儿稍平,睨着李旦又道:“那……逐我离开长安的诏令,又怎么说?”

  李旦见妹子一直咄咄逼人,也有些着恼,带些怨气地道:“令月啊,为兄无心国政,请你辅佐,可你也不该和三郎搞得那么僵啊。有些事,你不要以为我在深宫里面便一无所知,你……”

  说到这里,李旦终究不忍再说重话,缓和了语气道:“你就去蒲州暂住些时rì吧,权当散心。过段时间为兄再请你回来。三郎已经长大了,做事也还沉稳,咱们这些长辈不要干涉太多,放手让他治理天下吧。”

  “你……”

  太平公主气往上冲,可她没话可说,胞兄只是让她到蒲州去小住些时rì,又不是一去不返。难道她能让皇兄明白,其实她很在意权力,她并不想放弃权力?

  太平公主咽下了这口恶气,把大袖一拂,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懒得cāo心,你既信得过三郎,那这天下就交给他治理好了!”

  “令月……”

  李旦急急起身,可惜阻拦不及,太平公主已甩袖而去。

  ※※※※※※※※※※※※※※※※※※※※※※※※※※

  风吕中,杨帆放松了身体仰卧其中,头枕着一方柔软的浴巾,似乎已经睡着了。温泉水散发着氤氲的雾气,笼罩了风吕的水面,让他的面容也有些朦胧。

  房外,木质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嗒嗒的木屐声,因为声音轻快且有着明显的节奏感,所以仿佛一支乐曲般动听。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杨帆懒洋洋地问道:“是杏子吗?”

  “哈依!”

  “进来吧!”

  “沙~~~”

  障子门轻轻拉开,一只套着雪白的rì式丫头袜的纤巧的足,像只猫儿似的轻盈踏入,紧接着是另一只脚,双足交错,迈着小碎步,以典型的rì式淑女步姿走进来,荡漾其上的是明亮粉白点缀樱花的和服下摆。

  一位身姿淑丽明净的少女轻轻走到风吕旁边,跪坐下来,系着明蓝sè带扬的小背包并没有掩饰住她那纤细的腰肢和异常圆润的臀部,从肩背至腰背,勾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

  “大人……”

  和服少女用带些异国情调的柔和声音轻轻唤着,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垂下头,雪白秀气的脖颈像低头啄羽的天鹅,极其优雅。杨帆慢慢张开眼睛,少女低声道:“藤原大人邀您赴宴。”

  杨帆想了想,问道:“哪位藤原大人,是藤原不比等吗?”

  少女抿嘴一笑,柔声道:“哈依。”

  杨帆“嗯”了一声,自水中站起来,踏木阶而出。他那**的身躯健美壮硕,透出一股难言的阳刚之美,热气腾腾的水珠从他身上滚滚而落。

  杏子明丽的脸蛋上微微透出丝红晕,她温顺地站起来,拿起一条浴巾轻柔地为杨帆拭起了身上的水珠,仿佛在擦拭一件jīng美的瓷器般小心。

  杨帆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她身上,这样赤身**的被人侍候是上等人的特权,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现在已经安之若素了。他站在那儿,任由这位美丽的rì本少女为他擦拭着身子,心思已经转到藤原不比等的身上。

  “作为天智天皇的私生子,又是拥立文武天皇的人,这个不比等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了。他近来一再巴结我,应该是看中了我所掌握的力量,还有我那巨大无朋的货船。此人值得一交,有怀义师父在野,再有不比等在朝,我就可以牢牢控制住rì本商路,把大量金银输运回国,壮大我的力量了。”

  一袭中原上国款式的玄sè长袍,一条月白sè镶蓝边的束发丝巾,革带一束,本来细腰窄背、健硕阳刚的武士体魄,登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藤原杏子跪坐在杨帆脚下,为他整理着袍袂,仰望的目光透着钦慕的爱意。

  这时障子门又拉开了,阿奴从外边快步走进来,一见杨帆便扬起手,持着一份起皱的信札道:“郎君,有国内的信息。”

  “哦?”

  杨帆有些意外,连忙伸手接过,杏子扶膝向阿奴温婉地行顿首礼:“见过夫人!”随后轻轻站起,倒退着走到室外,轻轻为他们拉上了房门。阿奴揶揄地笑道:“杏子这丫头倒是挺会服侍人的,回国时要不要带上她呀?”

  杨帆这时已飞快地看罢信件,眸中骇然之sè一闪,沉声道:“马上回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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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归来

  
      李隆基知道姑母太平这许多年来经营出了一股极大的势力,自从父皇登基以来,姑母的势力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扩张起来,可是姑母究竟拥有多么大的势力,他的预估还是出现了重大偏差。

      宰相韦安石已经被太平公主赶出朝堂,为了安抚太平公主,李旦又把姚崇和宋璟赶出了京城。太平公主以前选择宰相时还比较注意他们的才干和外界风评,所以没有往政事堂塞入太多的私人。

      自从吃了姚崇和宋璟的暗亏以后,太平公主在任人上面便再也没有顾忌,这三个宰相空缺全都被她安排了自己的人,政事堂此时有七位宰相,其中有五人出自于太平公主门下,朝臣百官乃至禁军将领中也被太平安插了许多私人。

      结果太平公主奉诏离京去了蒲州以后,百官立即开始怠政,李隆基这位监国太子竟然到了政令不出宫门的地步。百官不敢公开抗旨,可是想要拖延你的政令或者扭曲你的政令却是易如反掌。

      李隆基空有满腹抱负,却似一头扎进了泥沼,被那淤泥困得死死的,手脚根本难以施展。他终究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面对姑母这样令人有心无力的手段,既郁闷又愤慨,万般无奈之下,愤然上书天子,请求辞去太子之位。

      李旦不问政事,于深宫中自得其乐,对儿子的苦衷了解有限,所以立即驳回了他的要求。自从太平公主去了蒲州,六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和徒罪都要由李旦亲自处理了,李旦对此不胜其烦,见儿子要辞掉太子之位,以为外界又有什么传言,为了避免再生纠葛。李旦干脆召集三品以上大臣,议起了禅让之事。

      李旦对召集来的三品以上大臣们说:“朕素怀淡泊,不以万乘为贵。母后时作为皇嗣辞去了太子之位,先帝时又婉拒了皇太弟的建议。今朕称帝,却倦于政务,打算正式传位于太子,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面对这么敏感的问题,心向太子的大臣们固然不敢多言,心向太平公主的人也是不敢贸然出面反对。众大臣沉默半晌一言不发,李旦颇为不耐,又问:“众卿以为如何?”

      殿中侍御史和逢尧不是三品官,但是固为职务特殊,所以此时也在殿上。眼见众大臣都不言语,他职微言轻。却没那许多顾忌。便出班奏道:“陛下春秋未高,登基不久,四海臣民刚生钦服之心,怎好仓促退位呢,臣以为不可。”

      一有人开头,众大臣就好说话了。陆续有太平党人出面反对,眼见群情汹汹,李旦心中颇为不喜,但是反对者实在太多。李旦也不好固执己见,只好罢此主张。不过第二天他还是下诏,宣布以后军国大事均由太子处置,五品以下官员徒罪及任免由太子一言而决。五品以上官员任免及徒罪也要先与太子商议,再呈报于他即可。

      这一来,李旦等于是把以前交给太平公主的权力也给了李隆基,可李隆基虽然被授予大权,政治局面却依旧困顿不堪,因为太平党人的阳奉阴违,他的政令依旧难以贯彻,这种官场争斗又不能动用武力,令李隆基束手无策。

      如果要在官场规则内改变现状,那就只有大力打击太平党人,整治吏治,可太平公主虽去了蒲州,早晚还是要回来的,就凭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李隆基也狠不下心来与姑母撕破脸皮,况且就算他豁出去了,政事堂七宰相五出太平门下,他对高级官吏的调整也休想获得通过。

      大唐就在这种内耗中又过了四个月,四个月里朝廷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幸好这个帝国太过庞大,仅仅依靠惯性运作,一年之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内耗局面还将持续几个月时间,直到李隆基忍无可忍采取极端手段,或者太平公主准备妥当,向李隆基发动全面进攻,但是一个意外使得局势迅速发生了变化:武攸暨死了!

      武攸暨到蒲州不久就染了病,原本以为并不严重,但治疗一阵不见效果,病情反而越来越重,终于一命呜呼。

      消息传出,李旦这位对朝政敷衍了事对亲情却非常在乎的皇帝马上追封武攸暨为定王,让太平公主的长子袭承爵位,次子和三子也加封为郡王以示恩宠,旋即便下旨迎太平公主回京。

      太平公主到了地方后本来一直在准备反扑,她想利用百官怠政给李隆基一个下马威,让李隆基知难而退。李隆基也确实如她所料,愤懑之下主动选择了辞让皇太子之位,只可惜被李旦驳回了。

      太平公主见一计不成,又开始筹划对李隆基的再度攻讦,等朝政出现重大纰漏,就由五位宰相率领文武百官出面弹劾监国太子,逼其退位让贤,却不想因为丈夫的死,被李旦提前将她接回了京城。

      ※※※※※※※※※※※※※※※※※※※※※※※※※

      杨帆出京时很低调,回京时也同样很低调,几乎没有惊动什么人,所以直到他回京的第三天,才有一些袍泽好友陆续打听到他回京的消息,相继赶来与他相见。但太平公主就不同了,当她回到长安城的时候,整个朝堂几乎为之一空。

      天子李旦率皇太子、皇子、众宰相亲自前往迎接,许多朝廷大员也自发地前往相迎,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公开向皇太子展示她的本钱,也是她向李隆基的一次变相的示威。

      太平公主回京后,先由天子置接风宴款待,随即文武百官便纷至沓来,前往太平公主府拜唔公主,又有许多连拜见太平公主都没资格的官员,便呈上拜贴、送上礼物,以示心意。

      太平公主对武攸暨之死并没有什么感觉,在她的两任丈夫中,只有薛绍是她真心爱过的男人,也是真心为其伤心并缅怀过的男人,除此之后,能够走进她心里的只有杨帆一个,武攸暨只是她的母亲硬塞给她的一段政治婚姻,她从未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终身伴侣。

      这段婚姻的重点根本不在这一对男女的结合,而是他们所代表的两个政治集团的结合。而今,这两个政治集团中的一个已经重新崛起,另一个却已彻底没落,就像他们已经结束了的这段婚姻一样。

      所以太平公主回京后,并没有像一个普通的守孝妇人该做的那样,而是迅速、积极地投入了对皇太子的反攻准备当中。这次归来于她而言就是一个胜利,她要挟大胜余威趁胜追击,彻底击败太子。

      太平公主开始频繁地接见大臣,随着她的一次次会唔,针对太子的反击开始酝酿,而这种安排却巧妙地掩饰在了官员们礼节性的拜访之下。至于堆积如山的拜贴和请柬,她全部抛给长史处理了。

      太平公主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东西,正因如此,所以直到三天之后,杨帆的请柬才被送到她的案上。这份请柬是混在许多普通官员的请柬和拜贴当中的,公主府长史这些日子也很繁忙,所以对这些东西的处理晚了一些。

      正常情况下,他也确实不需要太在乎这些东西,他只需要抽时间把这些拜贴整理成一份名单,供太平公主参考,让公主了解一下都有哪些官员对她有亲近依附之意就好,自然不急在一时。

      可他也没想到其中竟有一份杨帆的请柬,当他看到这份请柬时,想到市井间关于太平公主和杨大将军之间的传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持了这份请柬去面见太平公主。不出他之所料,太平公主一见这份请柬,立即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这份请柬是前天送来的,邀约之期是昨天,你居然今天才把它送来!”

      长史大汗,嗫嚅道:“臣只以为那些拜贴和请柬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以有所怠忽,臣有罪,臣愿受殿下责罚!”

      太平公主怒道:“罚你有什么用?再有大事怠慢,你这个长史就不用干了,下去!”

      “是是是!”公主府长史满头大汗,狼狈退下。

      太平公主持着那份请柬,想起面对杨帆的邀约,她已爽约三次,心中有些不安,回头看看案上高高垒起的急需处理的公函,太平公主终是下定决心,高声吩咐道:“来人!备车!”

      一辆轻车,只有三五骑护卫,悄然驶到了隆庆池畔杨府门前,一个侍卫翻身下马赶向府门,不久赶回,向车中人禀道:“公主,杨府家人说,杨大将军此时正在‘金钗醉’宴客,不在府上。”

      “金钗醉?长安也有一家‘金钗醉’么?”

      听到这家酒楼的名字,太平公主突然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洛阳城,回到了十多年前,置身于“金钗醉”酒坊之中,那时她和杨帆的关系很微妙,似敌、似友,可是因为那种激情,比起时下这种淡漠,尤其令她怀念。

      太平公主轻轻吁出一口气,吩咐道:“去‘金钗醉’!”

      那随从侍卫一怔,迟疑道:“公主,属下……不知道那‘金钗醉’酒坊座落何处。”

      太平公主大怒:“混账!你长嘴巴是做什么用的,难道不会打听吗?”

      那侍卫噤若寒蝉,赶紧答应一声,指挥车驾离开了隆庆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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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乍相逢



  长安“金钗醉”是洛阳“金钗醉”的一家分号。

  武则天晚年迁都回长安时,“金钗醉”的东家也不失时机地在长安开了一家分店,果然生意兴隆,尤其是从洛阳迁来长安的都是非富即贵人家,其中许多人都喜欢到这家洛阳老字号来吃酒,使得这家酒店在长安声名鹊起。

  太平公主的人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这家酒店的所在,这家酒店座落于东市,距隆庆坊很近,于是太平公主直接驱车赶向“金钗醉”。

  长安“金钗醉”虽是分号,规模却比洛阳“金钗醉”还要大,楼高五层,仿如一座古塔,楼层越高,面积就越小,但室内装修布置也愈显华贵,就连一几一案也甚为讲究。

  最高一层与下面几层金碧辉煌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古朴典雅,完全看不到华丽的装饰,几案、灯具、器皿也不再非金即银的材料,却自有一种雍容优雅的感觉,一般选择此住宴客的都是大富大贵人家,太庸俗的装修显然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

  堂前有一块地方比较宽敞,这是方便舞伎乐师们活动的场地,只不过现在那里空空的,客人只有两个,他们共用一张食桌,时而低声絮语,时而放声大笑,可整个楼顶却因为过于空旷而依旧一片静谧。

  在主人的侧后方,跪坐着一个俏丽的少女,身穿一件鹅黄sè红樱花的和服,纤腰上系一条雪白的宽腰带,虽是跪坐,却显得娉婷jīng神、秀丽清绝。她一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倾听主人与客人聊天,一边不失时机地为他们斟上美酒。

  过了一阵,那位客人向主人拱手告辞,主人没有起身,只是向客人微笑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去,当客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主人轻轻吁了口气,微醺的眼睛微微一阖,身子往后一倒,正卧在那少女柔腻圆润的大腿上。

  这个醉枕美人膝的男子自然就是杨帆,而刚刚告辞离开的那人则是许良。

  杨帆近rì与旧友相聚多选择于此而不是在他的府里。他离开朝堂,自然不能将友情也一刀斩断,可他又不想继续有太多的瓜葛,那就只能在一些细节上体现出来,比如宴饮,不在家中宴客就是他的一个讯号。

  通过与许良的一番交流,杨帆对一班袍泽的前程总算是放了心。在他离开长安的这大半年光景里,他在军中的那班兄弟已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

  李隆基曾向他保证过会善待他的兄弟,不会对他们产生猜忌,这源于李隆基对自己的强大自信,杨帆相信他的承诺,尤其是李隆基对关键时刻弃他而去的王毛仲都不念其过,只念其功,任命他为正三品的归德大将军,杨帆就更相信李隆基不是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枭雄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未雨绸缪,临行前对这班兄弟做了一番交待。楚狂歌、马桥等人都是一批纯粹的军人,他们没有野心,但是身在其位,却难保不会被人算计,担任羽林卫的将领固然风光,承担的风险也大。

  杨帆授意他们向皇帝辞去在羽林卫中的军职,调到北衙其他各卫或南衙各卫,甚至是去地方和边疆任职,这些人对杨帆极其信任,自然依从他的嘱咐,如今马桥、黄旭昶等人都已顺利调到南衙任职,楚狂歌更是自请去了西域。

  这些将领从羽林卫调出时,都升了一级到两级不等,如今不管放在哪儿,都是权重一方的大将,留在羽林卫中的只剩下许良一人,依旧担任司马,却不直接统兵,兄弟们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杨帆自然放了心。

  枕在圆润迷人带些幽香的大腿上,杨帆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但心里却还有一丝沉重。本来他以为兄弟们的前途就是他需要牵挂的最后一个问题,谁知远在rì本时,却突然听到太平有野心的传报。

  杨帆从未想过太平公主会热衷于权力,她是大唐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她照拂当今天子一家多年,极受当今皇帝的敬重与宠信,她本可以一直安享福贵并保持对朝廷的影响,可她竟然觊觎起了皇位?

  杨帆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他又无法不信,他的部下如果没有比较确凿的证据,就不会上报给“天枢”,而“天枢”的那些智囊们也不会做出如此判断,并派人飘洋过海急报于他。

  可是,太平不见他了,一连三次都对他置之不理。杨帆如果强要见她也并非没有办法,凭他的功夫就算想潜入戒备重重的公主府也办得到,问题是太平个xìng如此刚强,如果她决意不见他,那即便潜入公主府见到了她又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杨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可以接受太平离他而去,却怎能坐视太平闯入深渊。他不理解太平一生孜孜以求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李唐王朝终于有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状况,为何她又横生枝节?

  “这位客官,您不能上去,楼上已经被一位客人包了,哎哟……”

  楼梯口传来店小二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翻滚坠地的声音,似乎是被人一推,滚下了楼梯。杨帆心中一凛,楼下自有他的侍卫看护,怎么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冲上来,倒要店小二前去拦阻?

  杨帆霍地一下坐了起来,但他只向楼梯口扫了一眼,绷紧的身子就蓦然放松下来。楼梯口有一位白袍书生,头戴青纱软脚幞头,革带束腰,面如冠玉,清逸出尘,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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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马家老店。

  女知客伏在案上与大开荤腔的客人打情骂俏,有人坐在那儿捧着大海碗正吃东西,也也有人手提马鞭,大步流星地穿梭于过堂,前边院落里牛马羊驼以及各sè货物乱糟糟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自默啜改变了东征战略,改向西域侵略后,突厥与大唐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去年默啜征西本来大胜,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只此一战便改变了战局,由大胜转为大败,突厥元气大伤。

  依附于默啜的东部许多部落为了供应默啜西征所需的兵员、战马和牛羊,于横征暴敛之下苦不堪言,如今默啜大败,对东部的控制力迅速下降,许多部落趁机脱离突厥投奔大唐,大唐对归顺者来者不拒,把他们安置在了凉州一带。

  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当然也是为了约束这些归降的部落,朝廷还命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大总管,节度赤水等军,驻扎于凉州,又命左卫大将军郭虔灌为朔方大总管,节度和戎等军,驻扎于并州。

  骤然增加了这么多的部落和驻军,也就意味着凉州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同时有大量的牲畜可以对外出售,这对商人们而言可是一个莫大的商机,所以这里到处都是商贾,使得这里变成了西域商贸最发达的地方。

  马家老店占地甚广,在宅院的后院,是一处处大牲口圈,而在牲口圈后面靠近围墙处还有几幢房舍,似乎是照料牲畜的伙计居住的地方。这里极其隐秘安静,很难引起外界人士的注意。

  一个穿着番式皮袍的汉子穿过长长的牲口区,来到后院僻静的小院,一把推开院门走进去。小院里正有一位书生坐在树下读书。小院里拾掇的很干净,可外边全是牲口棚子,气味极差,但那书生却安之若素,毫不在意周围环境的恶劣。

  院门一关,那皮袍人便急急禀道:“公子,今rì有单大买卖,得您来做主才成。”

  那书生抬起头来,微露诧异:“多大的买卖,需要我来出面?”

  这人赫然正是卢宾之。他竟藏身到了西域,藏到了沈沐的老巢。谁会想到他竟潜伏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况且凉州人员流动极其频繁、人员成份极其复杂、官方的户籍制度在这里很难发挥作用,难怪显隐二宗都找不到他。

  一袭皮袍、扮相如同当地汉子的男子正是卢宾之的谋士丁跃,丁跃兴奋地道:“与我接洽的人说,他的主人叫阿史那沐丝,是突厥可汗默啜的儿子,因为嗓子哑了,受到家族的冷落,其部落饱受其他部族的排挤,是以愤然叛出突厥。”

  卢宾之听了顿时有些动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人既是默啜的儿子,即便他不受重视,该部在如今的凉州也算是财力雄厚的一个部落了。卢宾之中了杨帆和沈沐的圈套后,几乎把家底赔光,如今想要东山再起急需财力支持,这样一个大主顾却不能忽视了。

  卢宾之急问道:“他想买些什么,要付出什么代价?”

  丁跃道:“沐丝并不甘心被家族抛弃,一直想用武力夺回可汗之位,可是在突厥受到其他各大部落的挤压,根本没有机会壮大,这才狠下心叛到了大唐。可大唐会给他耕地、草场,供他生养子民,却不会给他武器,让他拥有强大的武力,所以……”

  “我明白了!”

  卢宾之放下书卷,负着双手在小院里踱了两圈,忽然站住脚步,道:“这个人值得一见,这个人成为我们的老主顾,以助我们尽快恢复实力。他的部落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我亲自去会会他。”

  凉州西去四十里有一处堡塞,堡寨周围有大片土地可供耕种,再往西去,是荒无人烟的数百里草场,这里就是阿史那沐丝部落的驻牧地。

  卢宾之带着几个侍卫乔装成当地人,骑快马赶赴沐丝的堡寨,他们赶到后,守在堡塞前的沐丝族人立即用号角向堡内传讯,早知今rì将有中原豪商拜访的沐丝马上带着几个亲信隆而重之地迎了出来。

  卢宾之笑吟吟地迎上前去,一眼看清沐丝的模样,顿时惊得亡魂皆冒,骇然拔刀大呼道:“中计了,他是杨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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