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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左道官途【作者:走过青春岁月】(3月25日更新至“第四百二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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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许主任报到第一天之见闻

  人生的起始来源于一次被动的选择,我们不知为何而生,来自何处,去向何方。据说,降生于人世的比例好比中大奖,最大的奖励就是即将开始一段肉身为人,精神尚不知为何的漫漫长路。有人在这条路上挣扎求存,有人安逸自在一路欣赏着美景,有人把这条路视作了登天的梯子奋发向上。二十三岁这年的春天,许三笑开始了他的登天之旅。梯子的第一登叫做歇马镇。

  上午九点,歇马镇政府门前。

  奥迪A6停在镇党委书记李红军的专车新款桑塔纳3000旁边,显得格外扎眼。许三笑刚把车停稳,门前保安走了过来,客气的说:“同志,这儿是政府工作人员的停车位,来访人员请把车停在那边。”说着,一指几十米之外的一处小广场。

  许三笑下了车,道:“没错儿,我就是这儿的工作人员,今天第一回来报到!”

  保安认出了许三笑,道:“原来是许村长到了,什么时候换了辆这么好的车?这可比李书记的车还威风了。”

  许三笑瞅了一眼李红军的座驾,点点头,自嘲道:“是他妈有点不低调了,回头就换一辆去,今天只能先这样了。”

  保安笑道:“歇马镇上,谁不知道你许村长财大气粗,怎么?这么快就正式报到了?”

  许三笑点点头,从车里取出两条玉溪烟来,左右看看没什么人,信手丢给保安,道:“一点小意思,拿去抽着,今后就在一个院子里上班了,你在大门口,我这一天出来进去的兴许有个早了晚了的,你多担待着点儿。”

  保安当然明白许三笑给自己这条烟的真实意思并非如此,他每天在此值班,镇政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听的着看得见,这才是他的价值所在。他微微一笑,道:“早就听说了,镇上成立招商办,主任超配副科级,您是县长点名超拔的主任,这件事在镇政府院子里早就传开了。”

  保安的眼神和语气都带着一股子想当然的推崇,仿佛似在说,你虽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有你的传说。

  许三笑嘿嘿一笑,问:“李书记在上面吧?”

  保安道:“在呢,大清早穆副书记从他那儿出来,俩人好像还拌了几句嘴,领导大概在气头上,您加点小心。”

  许三笑说了句谢了,噔噔上了二楼。

  李红军的办公室在二楼阳面最大的一间,宽敞气派,许三笑过来时,徐娘半老风韵仅存不多的镇计生办主任卢素梅正在向书记汇报工作,许三笑敲门而入,卢素梅说那书记你先忙,我先走了啊。擦肩而过的瞬间许三笑察觉到了她的耳根通红。

  这娘们长的颇有些西方成熟洋婆子的风韵,身材高大前凸后翘。这年头搞计生工作不容易,一要心够狠,二要脸够冷,通身上下没点杀气还真干不来这个活儿。卢素梅这两方面全都具备,并且还多了一样,干起仗来巾帼不让须眉!许三笑之所以了解底细,主要得益于于海和郑成飞这对儿精细鬼和伶俐虫。另外,金显扬也算一个。兵法之道,情报为先。虽然是第一天报到,但歇马镇政府的干部谁跟谁走的近些,许三笑早已摸的一清二楚。

  据于海所说,卢素梅是李红军手下得力干将,最擅长的本事是传播小道消息和吵架骂街,人送绰号大喇叭,一旦让她发挥起来,等闲泼妇三五个接不上嘴。

  领导的女人比领导更不能得罪。

  许三笑感慨李红军重口味的同时向卢素梅客气的地点点头,走上前道:“李书记,我来报到了。”

  虎啸村鱼跃龙门事件之后,许三笑被省里授予三好村长的称号,并且还是副省长钦点的模范,一定程度上也是给歇马镇增添了光彩。李红军很客气,站起身与许三笑握手,乐呵呵说:“三笑,这么早就过来了,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

  歇马镇的四位领导,许三笑最熟悉的莫过于金显扬,对李洪军并无多少了解,只听于海说起过他喜欢搞女人的事情。许三笑想的是,以后要长期跟这位歇马镇一把手打交道,还是要投其所好把关系搞好。毕竟现阶段便宜大师兄秦旭明在南山市还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境地,一时半刻的指不上。老支书那边则已经把话言明了,只能帮他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全靠自己了。许三笑道:“领导定的报到日期,怎能不遵守,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请您分配工作吧。”

  李红军点点头,嗯一声道:“好,不愧是咱们的三好村长,士气可嘉!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具体的职务你上次也听龚县长说起过了,原计划不变,镇招商办从今天起挂牌成立,你任副科级主任,咱们镇不算我和刘镇长,只有四个副科级,你是其中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金副镇长和仁星同志,人武部的孟庆新,都是党委会班子成员,你暂时还不是,镇政府这边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另外我再跟你说说咱们这个地方和你未来工作的重点。”

  歇马镇地处南山市西北端,两面环山一面是水,背后则是在马鸣江冲积平原上建起的南山市。从古至今都是军事要冲之地。屯兵聚粮之所,因此得名歇马镇。也因为人员流动较多而着实兴旺过许多年月。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在艳阳县的版图里,歇马镇一直都属于面积比较大,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地区。

  本地主要以山地为主,可耕种的面积有限,受地势因素影响,多为灌溉难度较大的梯田。过去人常讲靠山吃山,歇马镇的西北是大南山,东南是闵秀山,两座大山上距离镇子较近的区域从九十年代中期便都已成秃山,之后种下的速生林又不让砍。山上除了石头便是杂草,既无矿藏也无风景。可供开发利用的资源十分有限。镇上主要经济创收点只有几家工艺品厂和一条沟通有无的商业街。

  在乡镇一级政府成立招商办是省里的新政策,歇马镇招商办成立,龚占光所以会点许三笑的将,则是因为南山市委书记李湘武的一句话,本来李书记的目的只是给秦旭明添点恶心。原计划里只是想把许三笑招进来,却没想到找老支书霍玉贵探口风的时候,老爷子会突然弄那么一出,而后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万树波亲自到了歇马镇,又当众赞了许三笑三个好,这下子不提拔重用都不成了。

  招商办,顾名思义,主要负责的便是招商引资的工作。众所周知,要想招商引资,就得有吸引人的之处。否则人家凭什么跑到你这儿大山沟子里来投资?歇马镇一无地域优势,二无能源矿产优势,环境也称不上优美,政策上跟所有西南地区的城镇都一样,思来想去,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红军假借龚占光的意思,说:“招商办成立了,不能是个摆设,招进来三个人,也不能吃白饭,招商办到了年底是要完成一定额度的招商引资任务的,如果完不成,领导肯定是要问责的,歇马镇招商办第一年的引资任务是一百万,怎么样?三笑同志可是咱们歇马镇的大能人,这点任务应该不成问题吧?”

  许三笑听李红军介绍完情况,心道,老子就说嘛,好事凭啥轮到我?龚占光和李红军这哥俩摆明了是想吃大户。但又一想,不吃大户人家凭啥一上来就给个副科?甭管怎么说,先干着吧。点点头,道:“领导分配的任务,一定竭尽全力,力争及时完成任务。”

  李红军满意的笑笑,他已经升迁无望,因此对许三笑那些复杂的社会关系并无多少顾忌,他的想法是,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就调走,在老子手底下,就得按照老子要求的干。道:“那就先谈这么多,今早我和穆副书记就关于你的工作安排这件事已碰过头了,招商办暂时在镇政府办公楼这边还没有办公室,镇政府大院对面是过去的粮库,前面有一排门市房,这些年始终一直空着,招商办今天起挂牌成立,暂时就在那里办公吧。”又道:“你下去以后找金副镇长办个入职手续,今晚党委会成员在镇上太白酒家为你接风,回头必须带上家属一块儿过来。”

  许三笑答了声好,告辞离开李红军的办公室,下楼一拐弯来到了副镇长办公室。

  金显扬眼中许三笑不是凡人,虎啸山庄中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事件,在金副镇长眼中,都被归纳为小许先生作法的结果。许三笑一进门,金显扬看见了,赶忙起身相迎,把许三笑让进来,先倒水后递烟,倒仿佛来的不是小许村长而是小许县长。一边热情招待,一边问道:“怎么样?见到李书记了吧?工作的事情领导是怎么安排的?”

  许三笑让他别忙活了,不答反问:“镇政府对面的粮库门市房是怎么回事?假如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位置不错呀,怎么会一直空着呢?”

  金显扬闻听,面色一变,先是沉默不语,接着长吁短叹了两声,为难的:“许先••••••许主任,这件事是一把手决定的,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不过您不是凡人,什么事儿真要是想知道,耗费点功力掐指一算也是一样,我能跟您说的只有一句,那个地方不是善地啊!”

  许三笑听了不禁心中一动。不是担心粮库里不干净,他过去是做什么的?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而是在想李红军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金显扬不敢骗老子,李红军这个安排明显存着恶意。没想到这才刚开始仕途,就遭遇了第一道暗箭。李红军这么做的原因不难理解,可能是出于对许三笑被授予荣誉称号,年纪轻轻就被破格提拔为副科级这件事感到嫉妒,有意给许三笑一个下马威,也有可能这件事并非他的意思,而是上头因为秦旭明的关系,有意针对许三笑。

  许三笑想到这儿,心中冷笑,狗日的,你想整老子之前也不先打听打听行市,什么样的凶地能难得住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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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问鬼,夜宴,斗酒

  儒家讲,子不语怪力乱神。佛门说,一切事物皆有因果。王重阳总结说,还物本真,其怪自败,一切无端现象都有其根源和化解之法。在玄门中,真正的高人是鬼神的制造者,收服者。所谓鬼神在玄门高人眼中,或不值一哂,或一笑置之,更有甚者还把所谓鬼神当做滋养精气神增长修行的补品。

  过往的江湖经历告诉许三笑,一切不可思议现象不是因为事物本身不可理解,只是因为我们所知的太少。

  歇马镇粮库大门前,许三笑背着手往里走,被门口打更的白胖老头拦下。

  “哎,同志,你请等一下,你谁啊?问都不问一声就往里进?”

  “你好,我是镇上新成立的招商办主任许三笑,按照李书记的安排,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招商办的办公地点。”许三笑从兜里摸出新办妥的工作证给打更老头看了一眼,客气的说道。

  打更老头上下打量了许三笑一番,大概是许三娃子太年轻的缘故,这老头又仔细对照了一下工作证,确定了许三笑的身份后,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原来是许主任,怎么?您要进去看看还是打算今天就把这里收拾出来开始办公?”

  许三笑看了一眼平顶红砖的门市房,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碎的碎,被取走的取走,一股子破败气息呼之欲出,哪里能够用作办公地?看起来这房子从里到外都需要装修一番。许三笑心里盘算着,招商办计划要三个人,据金显扬介绍,目前为止另外两个人还没有着落呢。原因无他,一是歇马镇这个地方缺少吸引力,符合条件的年轻人不愿意来;二是招商办内部的引资任务太难为人,体制内的人都不愿意调过来。人员不齐,办公地点又是这个样子,看来这个副科级招商办主任不是那么好当的。

  许三笑瞅着打更老头白胖胖笑眯眯的样子,心想,既然这院子是凶地,他怎么一点看不出憔悴来?

  “不忙,办公用品金副镇长要下午才能安排人给送来,我过来就是先随便看看,这房子结实倒是挺结实的,就是有点破败了,内外都需要装修一下,才能符合办公的条件。”又问道:“老爷子,你在这儿打更多久了?”

  打更老头道:“没多久,去年才来的,都说这院子里闹鬼,谁都不敢来,我本来在艳阳县粮库工作,后来退休在家,一个孤老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哪儿都一样是没事干,在这里还能挣一份钱,所以就过来了。”这老头挺健谈的,说起来滔滔不绝,“听说从前这个院子是日军的弹药库,以前在这里值班的人夜里听到过有人用日本话交谈,起来一找却什么也找不到。”

  许三笑饶有兴味的问:“后来呢?以前那人就为这个不干的?”

  老者摇头道:“那人死了,就死在你左手边第二个房间里,被发现时身上一点伤没有,听法医鉴定后说是被吓死的。”

  许三笑随口问道:“既然这么可怕,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打更人道:“我这个人从小就不信邪,什么鬼啊神啊的从来都不讲究,来了这么久,从来没见有什么鬼神作祟,估计全是自己吓自己,我每天晚上一杯白酒下肚,睡的踏踏实实,这一年多了也没什么事。”

  许三笑微微一笑,道:“说的好,我也不相信什么鬼啊神啊的,我们共产党人就是要破除迷信,用科学还原真相。”又问道:“老爷子您贵姓?”

  打更老者连连摆手,圆滑的:“可不敢当,免贵姓任,许主任叫我老任头就行。”

  辞别打更人,回到临时租住的房子里。

  米粒儿正在收拾屋子,许三笑一进门便说:“甭收拾了,住不了几天,凑合两天咱们就搬走了。”

  何问鱼抱着柴火进来,正准备生火做饭,许三笑拦住道:“不用了,晚上咱们出去吃,你们俩跟我一起去。”

  米粒儿问:“和谁吃饭?还要我们两个去?多别扭啊。”

  许三笑道:“镇党委书记李红军说党委班子成员要给我接风,都必须带上家属,我带上你就不能不带着咱们这位何小姑娘,否则指不定咱们回来时她已经把房子点了。”

  何问鱼一挥雪白的拳头,故意斗气说:“还用点?我三拳两脚就能把这破房子拆啦。”

  许三笑看着她,忽然灵机一动,说:“晚上吃完饭,大哥哥带你去捉鬼玩儿好不好?”

  米粒儿素知许三笑对何问鱼是有成见的,而她对何小姑娘却是一片真心,不只是把何问鱼当做了亲妹妹,甚至还不知不觉中还在扮演着妈妈的角色。事无巨细处处回护。自从与许三笑结成了真正的双修道侣,米粒儿的身上便少了几分天真娇憨,多了些成熟知性。这是成长带来的必然,从盲从到知从的转变。她插言问:“你又捉什么妖儿?”

  许三笑说:“还真叫你说对了,就是要跟你借何小妹去捉妖。”

  米粒儿好奇的问:“捉妖?捉什么妖?哪里有妖?会不会有危险啊?”

  许三笑见她越来越进入角色,似乎真把何问鱼当成小孩子了,不禁笑道:“你忘了上次在蓉城的事情了?这世上别说没有真正的妖怪,就算真有,也不够她一顿臭揍的。”

  说的也是。米粒儿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道:“哥,要不晚上吃饭我们就不去了吧,应付这种场合我不喜欢,也不习惯。”

  男人总想找个温柔贤惠的,所谓入得厅堂,进得厨房,但现实却是往往温柔贤惠的女子都不擅长交际,秀外慧中两全其美的女性属于最稀缺资源。所谓的客厅里的贵妇,厨房里的贤妇,卧室里的荡妇,绝大多时间里不过是男人的妄想罢了。米粒儿身上凝聚了华夏女人千年美德,模样端正甜美,秉性温柔可人,卧室里百依百顺,能持家能共苦,唯独不足的便是不擅长交际,可许三笑志在宦途,这不擅长交际几乎是无可弥补的硬伤。

  许三笑说:“就今晚一回,初来乍到,给领导一个面子而已。”

  ••••••

  太白楼,许三笑领着米粒儿与何问鱼上楼,二女一出现在包房里,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显扬夫妇许三笑是认识的,人武部孟庆新五十多了,老伴儿前年去世,所以一个人来了,党委副书记穆仁星的老婆是镇文化站的公务人员,镇长刘国庆的家在艳阳县,所以也是一个人来的,李红军同样是自己来的,镇里来新人,接风宴他经常张罗,每次都要求必带家属,但他却从来不带。据金显扬私下底说他老婆比他大五岁,当年李红军在县城上班时,他老婆在农村操持家务,伺候走了两位老人,也把自己的青春伺候没了,跟李红军分居快二十年了。许三笑当时还玩笑说,可惜他们不懂双修之学,否则便可以驻颜有术留住青春,不至于到这一步。

  李红军是最后到的,一进门就练练告罪,说要罚酒三杯。他是一把手,谁会真跟他计较?这么说不过是客套客套。许三笑三个人坐在背对门口的位置,李红军则坐在里边正位上,待他就位,一抬头便看见了何问鱼和米粒儿。登时便看直了眼,幸好金显扬在桌子下用脚碰了他一下才恍然,不至于太尴尬。呵呵一笑问道:“三笑同志,这二位哪一个是弟妹啊?”

  许三笑一指米粒儿道:“李书记,这是我女朋友,叫米粒儿。又一指何问鱼,这是我•••表妹,叫何问鱼。”

  李红军故作豪放的样子,呵呵一笑,隔着桌子把手伸了过来,目标直指何问鱼。而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坐那儿没动。何问鱼对男性有着习惯性的厌恶,倒不是特别针对色眯眯的李红军一个人。许三笑对此心知肚明,心道若这一下握上了,保不齐李红军的手就成了鸡爪子,赶忙站起身把手递过去跟李红军的手握在了一处,笑道:“我表妹的脑子有点小问题,不擅长交际,让李书记见笑了。”

  李红军的生活作风问题在歇马镇早已是半公开的秘密,放在过去,足以致他于死地,但现在,就算有人想整他,这点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是只有流言而无实据,二是镇里领导们都或多或少身上有点问题,但也都不是很严重,或者说很严重的问题都没被别人发现,总之,李红军这点儿毛病并未对他的仕途造成致命的影响。如今他已经五十岁了,错过了上次的机会后,在这个级别上不可能再得到重用。所以行事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何问鱼长的实在太漂亮了,别说在这小小的歇马镇上,就算是放到素以出美女著称的蓉城去,也是首屈一指的相貌。李红军坐在对面,三杯酒下肚,就丢了魂儿似的,从偷看演变成目不转睛的直视。金显扬已不止一次的提醒他要注意形象。但李红军在歇马镇上一来霸道惯了,二是经受上次升迁失败后他受了点刺激,变得有些变态,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前阵子东南某省出了个某镇党委书记领着一干官员嫖宿幼女的案子,被网络曝光后闹的沸沸扬扬,李红军看到后,不仅没感到愤慨,甚至还对那位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同行报以理解,跟心腹人说,这事儿只要不枪毙,有这样的机会老子他妈也干!

  许三笑一忍再忍,若是李红军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的是米粒儿或者苏丽娜,这会儿许三娃子恐怕早一把须弥净火丢过去了。他对何小妹毕竟从未敢有过幻想,所以只有怒意而没什么醋劲儿。何问鱼的问字跟周至柔的至字是相同辈分,在玄门中,何问鱼是许三笑的师姑。江湖门户对这种关系看的极重,许三笑把何问鱼看做了仙女,魔女,唯独没敢想过把她当做普通女子。虽然如此,但毕竟何问鱼是许三笑带来的,无论如何,李红军这个德性实在有些太不给三好村长面子了。

  许三笑端起酒杯,道:“两位领导,各位同事,今天是我许三笑报到,歇马镇招商办挂牌成立的日子,承蒙两位主要领导的盛情为我接风,作为一个年轻人,我感到倍受鼓舞的同时又觉得非常温暖,在这里我要向领导和同事们表示诚挚的谢意,这杯酒我先干为敬,各位领导不必全干了,只要出个代表就好。”说罢,一饮而尽。

  谁最有资格做这个代表?当然是李红军!虽然他这时完全可以说一句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让国庆同志或者金副镇长代劳一下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他却不想在美女面前认这个老。李红军从一个艳阳县城的一个粮库管理员,一步步爬到如今的镇党委书记的位置,其最大的本事便是会打溜须能喝酒,当年号称一斤不变色,二斤醉不了,三斤白酒刚刚好。真正的海量。

  其他人见这阵势,这些酒场老手们哪里还看不出小许主任和党委书记卯上了?这哥几个都是了解李红军底细的,共事多年,同场竞技过无数次,谁不知道这位李大酒包别的本事不济,这喝酒却还没输过呢。都觉得小许主任这下子要踢中铁板。

  许三笑面带愠色给李红军敬酒,李红军看出来许三笑情绪不佳,心里暗道,哟呵?这是不服气呀,想跟我斗酒吗?端起杯子来,说道:“我说两句,刚才咱们的小许主任那几句话说的不错,今天是咱们歇马镇招商办成立的日子,许三笑同志是龚县长点名,破格提拔的副科级主任,咱们在座的几位除了我和老刘外,都还是副科级,有今天都是熬了多年才上来的,小许主任年少有为,二十二岁就到了跟各位平起平坐的级别,还被万树波副省长点名授予三好村长的荣誉称号,这就是一顶铁帽子啊,怎么说呢?前途无量!对就是前途无量!现在咱们有机会跟小许主任同席喝酒,兴许再过十年八年,你我就只能在新闻上看见许县长或者许书记了,所以,为了这难得的机缘,我代表镇党委,对小许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酒杯太小了,不足以表达镇党委的同志们对许三笑同志的欢迎之情,咱们必须换大碗!”

  许三娃子的混不吝劲儿犯了,什么不能得罪领导的念头,早抛到九霄云外。毫不示弱道:“好!就换上大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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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绝户手,留情不出手

  胸怀大志者讲究成大事不拘泥小节,皮厚心黑手段变化多端无所不用其极。许三笑一直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但他却还是做不到后者。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要想超过别人,就必须走捷径,就意味着做事不能按常理出牌。不按常理出牌绝对有风险,究竟是在冒险还是在创新,就看自己的智商了。许三笑现在就要行险一搏!

  既然你李红军以打定主意不让我好,我又何必跟你客气?

  何问鱼似乎不能理解许三笑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始终面若寒冰坐在那儿。

  米粒儿却知道三笑哥哥生气了。比喝酒,鱼龙幻术里就有一招叫壶里乾坤海,别说几斤酒,几十斤上百斤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到别处去。就算现在准备不足,变不了这个戏法,玄门左道里还有一种奇药叫做化酒丹,只要在舌头下含上一颗,酒入口中便会被吸去酒性,喝多少都如水一般。三笑哥哥给瞎子太公冲喜时,曾一气儿喝了十几斤酒,把全村的青壮都灌醉了。如今用来对付这个姓李的老色鬼,自然不在话下。

  服务员送上大碗,并非寻常所见的二碗,而是那种秦中面馆里常用的大海碗,一碗酒足有二斤!

  李红军对白酒天生不敏感,尤其擅长喝急酒。这招上大碗是他惯用的伎俩。目前为止在酒场上无人能挡其锋。

  许三笑说:“领导敬酒,说什么都得喝,难得李书记兴致这么高,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取过四瓶酒,满满的倒了两大碗。端起一碗递到李红军面前,道:“李书记,请满饮此碗!”接着端起另一碗酒,暗地里扣了一颗逢酒必备的化酒丹,趁着喝酒的瞬间放入口中,咕嘟咕嘟的干下一整碗!

  化酒丹是一种木胆形成的奇物,山中猴儿喜欢酿果酒,经常利用树木本身形成的树洞存放野果,久而久之发酵后形成了野果酒,历经风霜,百代传承,那酒已至醇,那树却进化出一种木胆,专门能吸收酒性。此时采出雕琢成黄豆粒大的丹丸,每一颗都能吸收几缸酒的酒精真性。

  李红军目睹许三笑毫不犹豫干下一大碗酒,虽感到惊奇,却并不气馁。过往胜利经验丰富,积累下的信心又岂是一碗酒便震慑的住的?当下,也端起碗来,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刹那间,脸红耳热,心跳如鼓,肠胃里火烧一般的。酒意上涌,冲鼻子而来。李红军身子一晃,硬是没倒。哈哈一笑,想说一句痛快之类的话,显出豪气来,却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好酒量!”许三笑替他说了,伸出大拇指赞道:“李书记的酒量真可胜过当年过景阳冈的武二郎!”

  “来,咱们再干一碗!”

  李红军的碗还没来得及放下,许三笑就又过来倒酒,他能喝三斤白酒,急酒能喝二斤半,普通酒场上这个酒量基本可以横晃了。却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一个对手。许三笑喝酒如饮水,一碗下去面不更色,倒酒的手稳如泰山,丝毫看不出半点酒意来。李红军心知不妙,刚想找个借口拒绝,忽然一抬头看见许三笑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脑子一晕,那个不字竟是生生说不出口来。

  许三笑将酒倒满,又给自己满上一碗,朗笑道:“李书记是前辈榜样,我还年轻,今后要在您手下工作,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太多了,这喝酒便是一门大学问,我先跟您学个简单的海底朝天。”端起碗来,咕嘟咕嘟干了下去。

  他妈的,这狗日的许三娃子是酒仙转世不成?李红军在心中大骂,眼瞅着许三笑一口气又干了一大碗,而他这第二碗却是无论如何也干不下去。正打算找个借口打官腔耍无赖,忽听对面何问鱼说道:大哥哥你喝的真快,对面的大叔一定不会比你差!李红军见她巧笑嫣然正看着自己,迷迷糊糊中,感觉那目光似有期待鼓励之意,头脑一热,又端起酒碗来。

  咕嘟咕••••••哇!一碗酒只干下去一半儿,李红军吐了个一塌糊涂。

  许三笑微感到奇怪的看了何问鱼一眼,只见她正摆弄着筷子挑的一只狮子头在盘子里乱转。

  镇长刘国庆气的拍案而起!

  “许三笑,你看你干的好事!”又在李红军背后拍了两下,叹口气道:“哎,李书记,你这是何苦来哉呢,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岁数了,还跟年轻人一样斗酒。”

  李红军彻底喝大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眯着眼走向何问鱼。打着酒嗝道:“好酒!不过没有人好。”

  在场的镇党委领导们各怀心事,反应各不相同。刘国庆衣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这个老李哪样都好,就是太好喝酒,哎,这叫什么事儿啊!孟庆新则说,赶快把李书记送走吧。话音刚落,便注意到刘国庆在注视着他,目光意味深长。穆仁星愤而站起,一拍桌子,骂道:“无耻之尤!”起身拉上妻子匆匆而去。

  许三笑面带怒色,冷眼旁观,看得分明。金显扬夫妇赶忙上去拉住李红军,米粒儿拉着何问鱼往外走。李红军呼喝着追了上去。许三笑从兜里摸出高像素手机,脚下加紧故意横在金显扬身前,紧跟着李红军出去。

  酒店门外,米粒儿拉着何问鱼钻进许三笑的车里。

  李红军追出来,失去了目标,只迟疑了一下,便开始脱掉衣服和裤子,接着抱住门口的石墩子又亲又摸,丑态百出。许三笑横在酒店狭窄的门口处,用身子挡住手,拿手机把整个过程录了下来。

  你敢给老子下绊子,老子就敢想办法让你提前退休!

  ••••••

  夜,临时出租屋内。

  米粒儿正在给何问鱼洗脚,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不时传过来。许三笑正在低头看手机里录下的效果。

  今晚的事并不是计划好的,可以说是临时起意。但仇恨的种子却是早埋下的。李红军想给许三笑一个下马威,许三笑最初的想法是息事宁人。待在酒桌上发现李红军觊觎何问鱼时,忽然想起一句话,天要灭一人,必定先使其疯狂。李红军这个人已经丧失了为官做人的底线。这种人升迁无望,又窝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失去了锐意进取之心,便只剩下一个混身腌臜龌蹉的老官油子。留着他,只会是祸害。

  许三笑心中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结果多半是便宜了别人,看今晚的架势刘国庆和穆仁星都对李红军屁股下边的椅子感兴趣。比较而言刘国庆更老练,穆仁星则锐意十足。至于金显扬,如果李红军倒下了,他能保住现有位置就不错了。又想到,虽然进步挪屁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就目前党委班子的成员看,李红军走了,把自己吸收进去完全有可能。

  歇马镇政府的组织结构里,几个主要领导都有兼职。李红军一个人担任了书记兼人大主席,镇长刘国庆同样身兼着政法副书记,穆仁星则担任副书记的同时身兼组织委员,金显扬兼职纪委委员,剩下的党组织成员还有,派出所所长林四平,宣传委员高文茂,团委书记李铁民,这三个人全都是股级干部。

  米粒儿把何问鱼伺候睡下了,回到屋子就看见许三笑正在把手机的数据线连接上笔记本。走过来一看,登时气的呸了一口,道:“这么恶心人的东西你录下来做什么?还要传到网上去?”

  许三笑的样子云淡风轻,轻声道:“你先睡吧,我弄完这个就睡,要说大鹏这小子,浑身上下我就服他一件事,就是能摆弄明白这电脑,我学了几回都还是一半明白一半糊涂。”

  米粒儿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轻轻一叹道:“哥,你这才来镇上第一天,就跟李红军斗起来了,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跟多少人斗来斗去的,我真担心有一天你输了会接受不了。”

  许三笑嘿嘿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只要不死就斗下去。”

  米粒儿幽幽道:“不管你怎么想的,我总是支持你的,只是恨自己太笨了,一点也帮不到你。”

  许三笑停下动作,轻轻抚摸米粒儿的秀发,道:“傻丫头,双修道侣是血脉相连性命交修的关系,任何时候,你就是我心灵的归宿,只要你能永葆本真,哥就不会彻底迷失••••••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待敌人的手段有些阴险了?”

  米粒儿点点头。

  许三笑道:“不管是光明正大的方法,还是阴险的手段,方法和手段本身并不存在阴险和光明性质,关键是要看人心!就好比李红军是光明正大的把招商办放在了闹鬼的老粮库院里,他的手段是光明的,用心却是阴险的。而我对付他的手段的确有些阴险,但我的目的是把这个有破坏无建设的害群之马踢出去,所以我的目的却是光明正大的。”

  “大鹏问咱们这段视频的题目叫什么?”许三笑指着电脑道:“你说叫镇党委书记酒后发狂将石墩子当美女当街猥亵如何?”

  米粒儿抿嘴道:“我哪懂的这种事情啊,不过你这个标题一出来,肯定挺吸引人的,估计如果传播开了,李红军不死也得脱层皮。”

  许三笑道:“脱层皮哪够?对已经结下仇的对手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江湖生存法则,不死?那我就送他一程!”

  米粒儿问:“你打算怎么做?”

  许三笑道:“这玩意有多大威力,关键是要看被多大领导看到,明天我去趟南山市,问问那位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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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 是觉悟还是鲁莽

  许三笑到歇马镇第一天便起波澜,接连发生的两件事促使其下定决心对李红军下狠手,另一方面,此举也不乏另外一层意思。记得严朝辉说过:政治圈子里面没有孬种,再废物的货色得到机会也敢翻江倒海。所以,把人收拾掉容易,制服人心最难,要想让别人从内心服自己,首先要做到宽容,凡事不能暴露喜怒,即便迫不得已使出杀手,也要站在理上。收拾人不是目的,借收拾人让旁观者心服口服才是目的。杀鸡的意义在于给猴子们看。

  当晚,歇马镇里的猴子都在,现在就看许三笑下手狠不狠,出刀快不快。

  许三笑约定秦旭明次日见面。跨过秘书,直接打到手机上。秦旭明目前已经搬进市委大院,许三笑第二天起大早,不到六点钟就到了秦旭明家。二人在客厅里深谈。许三笑把到歇马镇报到后第一天当中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二人之间所谓师兄师弟关系只是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承认便有,不承认便无。所以严朝辉才会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关系攀上了,如何维系发展才是关键。因为鱼跃龙门事件,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许三笑虽只是个小小副科级,秦旭明却非常看重。一个能精确掌握常务副省长万树波行踪的小村长,又是严老师看重介绍来的小师弟,就算许三笑脑瓜顶上的帽子还不够看,但在秦旭明眼中,他已够资格成为真正的圈里人。

  秦旭明听罢,深深注视了许三笑半晌,沉声道:“三笑,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但又担心你一时接受不了。”

  许三笑不客气的:“那要看你这话是从哪个角度说的,如果是领导的批评帮助,那就不必说了,若是大师兄给小师弟上一课,那就请畅所欲言,我自信心理承受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强。”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旭明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打开话匣子:“说实话,我不得不承认你对付李红军的办法很有效,抓住了对方的要害,一击致命!但我要跟你说的是,你这种做法是江湖路子,在官场中却是大忌,整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首先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做事,难免都会有些问题,你这么做让所有人对你忌惮三分的同时也很容易引起公愤;其次这件事一出来,影响太坏了,你身在体制内却揭体制的短儿,你说后果如何?”

  “我记得严老师曾说过一句话,心狠的人做事时不能太狠心,因为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什么悲剧都可能发生。圆滑的人要有大方向,否则转速太快,便有可能飞出圈子。”

  秦旭明最后说:“三笑你的心够狠,为人也圆滑,但我希望你的狠心能有所收敛,圆滑的同时别忘了看准方向。”

  这是金玉良言,许三笑听后颇受启发。他毕竟出身江湖,初入官场,行事风格难免随性些。秦旭明的言下之意是,杀鸡儆猴没有错,但刀法不能一直用江湖上的路子,姿态也不能这张扬,要懂得给其他人留包容的余地。

  “我可以接受你的意见,多学些官场里的手法,但我不完全同意的你的看法。”

  许三笑一指秦旭明手上的香烟,道:“就像这香烟,咱们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却还是要抽,因为它可以怡神舒心,利于思考。有些方法也是这样,只要能把危害度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就算是江湖奇招也未必不能应用到官场当中来,尤其是非常时期,当需非常手段,我不揭这个短,这短就不存在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这种事已不似过去那么神秘,咱们党也不该再如过去那样一味追求高大全。我以为官场如战场,用兵之道讲究奇正结合,若只会用堂皇之兵,曹操又怎么可能在官渡之战中战胜袁绍?”

  秦旭明无意做口舌之辩,他知道许三笑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只是所谓奇正结合说来轻巧,真正在官场当中应用,这个度是很难把握的,稍稍用偏了便落了下乘。华夏千古以降,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能这么用兵的无不是千古名将。在官场当中把这一套玩的纯熟的,哪一个不是拜相封侯出入千乘?这世上的官员毕竟还是平庸的多些,绝大多数人能把黄钟大吕喤喤之音演奏好就不错了,似那等不论乡野小调还是古雅清音无不信手拈来的惊才艳羡之辈始终是极少数。

  秦旭明的妻子正要准备早点,走过来笑问道:“你们哥俩儿在不在家里吃?”

  秦旭明作介绍,先对女子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严老师特别欣赏,上次在山城把一大卡车虎啸山庄采摘园的绿色蔬菜送人的那个许三笑。”又对许三笑说:“这是你嫂子庄雅娴,刚从山城调过来,暂时在市文化局帮忙。”

  庄雅娴大方的伸手过来,干练的:“能在这个时间到家来拜访的都没有外人,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好村长吧,可真够年轻的,老秦可不止一次夸你呢,你们虎啸山庄采摘园的菜现在可是山城里的紧俏货,我爸妈都爱吃的不得了。”

  庄雅娴看上去约有四十岁左右,容貌只在中等,但气质颇佳,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事实上她也的确出身于大家。

  许三笑早听严朝辉介绍过,秦旭明的岳父正是前山城市委副书记庄成林,当年因为与磐石书记向卫国争锋落败,后来黯然的在山城直辖前在政协主席位置上退下来。如今向卫国已经登顶到了中央,成为少数站在国家权力顶峰的几个人物之一,曾与之争锋的庄成林自然更加被边缘化,早已淡出了权力圈子多年。

  虽然是这样,但曾经担任过多年山城市委组织部长庄成林的门生故旧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尤其是在新市委书记洪天明上任以后,山城所有公务人员大洗牌,许多当年因为庄成林而被向卫国打压的干部被起复提拔。秦旭明能被提拔到山城工商局长的位置,除了工作能力外,自然也少不了这位出自大家的老婆积极运作的功劳。

  许三笑起身与之握了握手,说:“嫂子好,我是许三笑,啥紧俏货,都是自家地里出的,师兄也没跟我说你们老爷子爱吃山庄里的菜,不然这回我就给你们带几箱过来了,不过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回头我让人送几箱新鲜瓜果过来。”

  庄雅娴嘴角挂着浅笑,说:“嫂子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夸你那虎啸山庄经营的好,可没别的意思,你秦师兄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说着白了秦旭明一眼。

  秦旭明说:“你小子别光说不练,要送赶快,你嫂子后天回娘家。”

  庄雅娴有点小意外的看着秦旭明,“哟,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那原则什么时候也多了四条腿?不是死的了?”

  秦旭明和老婆俩一唱一和,许三笑听得出来,他们这么说的言下之意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很明显,上次老支书帮忙那件事的影响很深远。大大提高了许三笑在秦旭明夫妇,乃至整个南山市官场人心中的地位。

  早餐不算丰盛,白粥,鸡蛋和咸菜。但都是庄雅娴亲手张罗的,意义非同一般。

  许三笑一边喝粥,一边赞庄雅娴的手艺,秦旭明说,结婚快二十年,你嫂子也就这白粥煮的还拿得出手。

  许三笑则感慨的说:“生猛海鲜南北大菜,只能满足一时的口舌之欲,多吃无益,真正隽永常在的其实只有这白粥,嫂子这才是真正掌握了师兄你的胃。”

  庄雅娴笑道:“怪不得严老师都对三笑你赞不绝口,这话说到嫂子心坎里了,就你师兄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旭明道:“我刚才那话是褒义吧?同样是表扬,秦太太为何厚此薄彼?

  许三笑乐呵呵听着看着,领导也是人,但更多的时候需要扮演神,在下属面前要不苟言笑,深沉如海。张口必言党性原则,闭口便是几个代表几个思想。秦旭明以居家自然一面示给自己看,已经等于说明了他对那件事的态度。

  许三笑故意看一眼时间,说:“六点半了,我还得赶回歇马镇,就不多打扰您二位了。”

  秦旭明夫妇也未作挽留,秦旭明点头说工作是第一位的。庄雅娴则让许三笑没事常来。许三笑说,现在想常来也不大可能,日后说不定你们会嫌我来的太频。告辞离去。

  ••••••

  一路飞驰,回到歇马镇时还不到八点,奥迪车继续停在桑塔纳3000旁边。许三笑一下车,保安老胡便凑上来低声说了句:“今日有暴风雨。”许三笑知道他说的是李红军的脸色难看,大有发作之势。心道:这狗日的还真有酒量,居然还爬的起。笑笑点头道:“放心,我是穿雨衣打伞,战风斗雨都有准备。”

  说归说,许三笑才不会那么二,这个时候去触李红军的霉头。径直来到秘书办,打算按照规定签个到,一进门就看到镇政府秘书曹伟宝那张死人脸。许三笑知道这厮对自己有情绪,按照龚占光和李红军原来的计划,这个副科级主任本是他的。官场当中,夺官之恨不亚于杀父夺妻。曹伟宝如果不是畏惧许三娃子财大气粗,这会儿难看的恐怕就不只是脸色了。

  许三笑走过去,低头在考勤表上签了字,刚想离开,身后曹伟宝忽然说道:“许主任昨天好威风啊!”

  许三笑听他语气颇为不善,顿住身形,回头笑道:“曹秘书有什么要说的吗?”

  曹伟宝皮笑肉不笑,带着嘲弄的眼色说:“还用我说吗?许主任好酒量,把李书记灌的••••••嘿嘿,刚才计生办的卢素梅来签到,等你一会儿,没见你来就走了,说是要上你家问问。”

  招商办目前还是个空架子,办公地点要装修,办公用品倒是已经落实了一部分,目前没地方放,只能暂时放在金显扬的办公室里。许三笑的工作其实还没有正式开始,基本上是闲人一个。闻听卢素梅去了出租屋寻米粒儿的晦气,许三笑第一个念头是希望米粒儿能拦住何问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急匆匆赶回出租屋,刚到胡同口,老远就听见院子里的喝骂声:“两个小骚蹄子,龟儿子日出来的赔钱货••••••”骂词不堪入耳,果然无愧大喇叭称号。听动静始终是她在唱独角戏。许三笑料想是米粒儿压住了何问鱼,否则这会儿,这彪悍娘们的脑袋都不知要被踩碎多少回了。许三笑心道侥幸,快步来到院门外,隔着敞开的大门,只见卢素梅正坐在院子里,身边放一把水瓢,正在那儿破口大骂。大约是听见了身后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了许三笑。

  卢素梅刚想开口,却不意许三笑竟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抬手便是一记大耳瓜子,神态严肃的喝问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听听你骂的那些脏话,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共产党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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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巴掌和甜枣

  官场中常讲要顺应民心。什么叫顺民心?尽量满足老百姓的需求是顺民心,这个之外,除暴安良也能大快人心,自然也是顺应民心之举。

  歇马镇里,谁的名头最臭?李红军?他的名声确实不怎样,但毕竟是一镇之首,平日里大会小会忙的够呛,跟老百姓其实没多少接触。不光是他,镇上其他几位正副科级领导也是如此。要说名头最臭,有个人首当其冲,便是这个计生办主任卢素梅。

  卢素梅搞了多年计生工作,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手段不以宣传教育为主,只以惩罚为乐。谁超生便重罚谁,执行起强行堕胎来毫不含糊。歇马镇这些年的超生率都在一个极低的水平,自然与这彪悍的婆娘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她最让人诟病之处并不仅在于工作方式,而在于工作原则。派出所所长林四平的弟弟家里有两儿一女,她就坐视不理。武装部的老孟,儿媳妇连着生了俩丫头,现在又怀上了第三胎,她也只做看不见。有句话叫,不患贫而患不均。执行国家政策,却不能一碗水端平。老百姓岂能认同?

  卢素梅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但她毫不在乎。权力在她手中握着,想要生育指标吗?简单!拿钱来,只要钱到位,就让你生,还帮你落户口。否则,咱就只能讲政策了。这些年,她仗着跟李红军的特殊关系,在歇马镇里横行霸道,虽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却利用手中的权力惹得满镇百姓恨之入骨。

  许三笑对卢素梅知根知底。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天,或许还可以劝几句,商量商量,能忍也就忍了。但今天不一样了,许三笑已下定决心要搞掉李红军,连老将都收拾了,还差一个马前卒吗?

  一巴掌打在卢素梅的脸上,登时就把她打傻了眼。许三笑这一巴掌没有用任何特殊手段,力道中上,刚好在卢素梅脸上留下个通红的手印。根本不给这娘们继续撒泼的机会,冷喝道:“谁给你的权力,跑到这里来撒野?哪个允许你走进别人家里来骂街?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国家干部?”

  许三笑!卢素梅终于回过神来,只见她拍案而起,断喝一声,嗓门能比扩音喇叭。大号的柳叶眉竖起,特号的杏核眼园翻,神色狰狞,暴跳如雷。身子一动,波涛汹涌气焰彪悍,挽起袖子,露两粗壮细绒毛的胳膊来。大有一时怒起,举水瓢便打许三笑,心头火烧,誓要将许三娃子放翻在地之势。真乃母老虎一枚!

  许三笑已从身上随身摸了把迷神粉,只要她敢口出不逊,这第二巴掌抡下去,保证要让她出丑露乖。却见卢素梅气势汹汹,拍案而起,抄起水瓢,只叫了一声许三笑,便再没了动静。张口结舌,眼睛惊恐的瞪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三笑情知有异,回首一看,原来是何问鱼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院子当中立着一根栓牲口的桩子,正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拔出来。

  那桩子是松木的,碗口粗细,被钉入地下一米多深。栓得住骡马,绑得牢大牯牛,但到了何问鱼手中,仿佛只是插在雪堆里的一根竹签,五指按住桩子顶端,信手便拔了出来。卢素梅看的呆若木鸡。许三笑也吃了一惊,不是因为何问鱼拔桩子,而是因为她拔了桩子后,一只手抓着木桩子,正奔着卢素梅走过来。

  这要是让何问鱼用这木桩子给卢素梅脑瓜上来一记,人命官司小许主任就打定了。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何问鱼过来了,许三笑赶忙一个箭步拦住。道:“何小妹,你要做什么?”

  何问鱼顿住身子,将木桩子一晃,道:“她想打你,我一棍子砸死她。”

  “砸••••••”许三笑想说砸死她可不行,瞬间想起蓉城酒店那位来,只怕何小妹动作忒快,将卢素梅步了那个到现在还不知叫啥名的娘们的后尘。赶忙把话咽了回去,道:“乖,快把木桩子放下,这没你的事儿,大哥哥自己能解决。”

  转回身对卢素梅喝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卢素梅哪吃过这个亏啊,有心再嚷嚷几句,但冷不丁一抬头正看到何问鱼那清冷的目光,登时觉得脖梗发凉,胆气瞬间散的干干净净。她原本打算是来替李红军出口恶气,表表忠心的同时,让这个嚣张的三好村长认识一下她卢素梅是何许人也。别人在乎你财大气粗,老娘可不在乎。等真见到了何问鱼和米粒儿之后,却更加妒火中烧,按捺不住便破口大骂起来。这会儿见识到了厉害,哪里还顾得上表忠心的打算,逃也似的扭着大屁股快步离开了。

  何问鱼将桩子顺手插回地下,拍拍手,道:“大哥哥,这次我听你的话,没有打死这坏女人。”

  许三笑回头向胡同里看热闹的老百姓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乖,别忘了大哥哥跟你说的,那件事跟谁都不能说。”

  这卢素梅为了李红军,竟敢公然闹到这儿来,显然已经毫不避讳,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让人知道。见过不要脸的泼妇,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干部。许三笑估算此事没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想追上卢素梅,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息事宁人。叮嘱米粒儿看住何问鱼,然后快步出门,追着卢素梅的脚步,一直到了卢素梅家大门外。

  这女人没有去镇政府恶人先告状,大大出乎了许三笑的意料。刚到门口,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卢素梅埋怨的声音,“你怎么又出来了?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什么活都不用你干,你就是不听话!”只听一个男人回答道:“我总在屋子里呆着也憋闷,出来收几件衣服透透气而已,你何必那么紧张?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我又在轮椅上坐了这么些年,家里外面全亏了你一个。”男人说到这儿哽咽住了。

  大约是看见了卢素梅脸上的巴掌印,急迫的口吻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又跟人打架了还是••••••”

  卢素梅说:“没事儿,刚去了新来的招商办主任家闹了一下,不去不行,李红军昨晚让那小子整够呛,我不去有所表示,老家伙会认为我对他不够忠心,再过几天就到了报药费的日子,财务委员那儿不能没有老家伙的签字,过去闹一闹,传到李红军耳朵里就算达到目的了。”

  只听男人惊怒口气:“新来的招商办主任?什么人?敢跟李红军叫板?你这脸也是他打的?”

  卢素梅的声音:“一个很年轻的副科级,叫许三笑,就是前阵子通报全县向他学习的那个三好村长,听说下一步南山市委还要把他竖为典型,这小子虽然年轻,但绝不是个吃素的主儿,本来我以为他得罪了李红军,肯定会被收拾了,但今早在他家我冷眼一看,发现这事儿还真不好说,这小子讲话老道,做事果决,又有背景撑腰,二虎相争,受伤的不见得一定是他。”

  又听男人叹道:“全都怪我这一病就是十年,拖累了你,不然这些事哪是你一个女人该操心的。”

  站在卢素梅家大门前,偶然听到了这段对话,许三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就需要从多个角度看,我们眼中的魔鬼,也许在有些人眼中却是天使,有的时候魔鬼的一面未必是一个人全部的本性,只是世道所迫,只有伪装成魔鬼的样子才能生存。一个人能坚守在这样的家庭里,就凭这份担当,便不该被全盘否定。

  想到这儿,许三笑忽然冒起一个想法,如果可以选择,她会不会希望改变现状?推门而入,看见院子里,卢素梅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正在收衣服,长长的一串,仿佛干洗店。许三笑微感奇怪,难道卢素梅还兼职给人洗衣服?打量那男人,只见此人面黄肌瘦,精气神萎靡,却是一副沉疴难返的样子。

  卢素梅本来满面温柔之色,一见许三笑追到家来,面色陡然一变就要发作,许三笑抢先开口道:“卢主任,我跟过来没有恶意,有几句话想跟你谈谈。”

  卢素梅抱着肩膀,神色紧张,往许三笑身后望了一眼。许三笑把手一摊,道:“别担心,就我一个人。”

  卢素梅神色稍缓,那男人道:“怎么不请客人进屋说话?”

  许三笑摆手道:“不必客气,我就几句话,说完便走。”

  卢素梅看了一眼男人,他笑笑说你们聊着,我进去泡壶茶。卢素梅待男人进去了,才转头看着许三笑,余怒未消的口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许三笑并不介怀,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招商办缺两个人,我觉着你是个比较能张罗事儿的。”

  卢素梅一听就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讥嘲的语气道:“许主任,我在计生办大小也是个主任,级别上你高,但职务上咱俩是平级,我凭啥要去你那里听你吆五喝六?”

  许三笑神色不变,“就凭我能保证你每个月可以堂堂正正的拿到现在收入的两倍!”

  卢素梅啊的一声,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许三笑不理会她什么反应,接着道:“你还别不信,你现在一个月工资不到两千块钱,计生办是个清水衙门,歇马镇的更是,我算你一个月明的暗的全加一起能挣三千块钱,只要你进招商办,我一个月就按这个数的两倍给你开工资,招商办的招商指标不需要你操心,完成指标的奖金我也分文不要,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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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 奇人,怪病

  人在世上混,首先要做仗义的人,其次要交仗义的人,这个实在重要。一个好汉三个帮,没人能单枪匹马打天下。许三笑深知这个道理,而他的做法便是仗义疏财。这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很有含金量的活儿。

  水浒传中,梁山好汉宋押司,兵法不如卢俊义,文采稍逊智多星,论武功,手执利刃收拾个二八佳人阎婆惜都还费了老大劲儿。但这黑厮却能坐得八百里水泊的头把交椅,为一百零八条好汉之首。最初便全凭的这一手绝活儿。

  仗义不是个光说说就行的,卢素梅也不是好忽悠的主儿。许三笑给出的筹码的确有吸引力,但能否兑现才是关键,更重要的是他一到歇马镇,就跟一把手李红军对上了,但凡长脑子的人都知道,目前胜负未分,此时不宜与他走的太近。

  卢素梅心动却不行动,不过语气倒是和缓了一些,道:“许主任还真瞧得起我,但咱们都是吃公家饭的,职务变更的事情还是要听领导的,你级别高过我,可以算作我的领导,但咱们歇马镇的一把手毕竟还是李书记吧。”

  许三笑嘿嘿一笑,道:“别管李红军,只要你肯来,现在点头还是这个条件,也许过了今天或明天,你再来求我的时候就不是这个行市了。”

  卢素梅嘴一撇,刚想说,大话谁都会说,动真格儿的时候怕你没这个力度。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个许三笑财雄势大,一到镇上就弄了个副科级,头一天上班就敢跟李红军叫板,这小子讲话虽然狂的没边儿,却是个有真本事的,此时还真不宜得罪。变成了:“小许主任年少有为,能到招商办给你打下手,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离不开我这份稳定的收入,所以,这件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许三笑知道她的意思,李红军在歇马镇当了这么多年一把手,积威深重,这娘们不看好他能战而胜之。所以还是想先观望一下。这倒是跟她刚才在院子里时私下的口风一致。

  女人很少有特别好赌的,因为她们天性谨慎细腻,身上缺少搏一把的混不吝精神。许三笑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临别前有句话送给卢大姐你,一个不敢冒险的人玩中立,平庸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要想有所得,必须真刀真枪的去拼去抢。李红军能给你们的不过如此,而我,不但能改变你的生活质量,并且还能让你的家人昂起头在这镇上自由走动而不必再担心被人戳脊梁骨。”

  许三笑说罢这番话,转身便要走。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许主任请留步!”回头一瞧,见那男人滚动轮椅,从屋子里出来,接着说道:“都到家了,怎么能不坐一会儿喝杯茶就走呢?”

  许三笑没说话,却看了一眼卢素梅。男人笑道:“许主任,素梅她听我的。”卢素梅没说话却点点头。

  许三笑不禁重新打量起男人来,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眼无神,体无力。看罢不免感到好奇,这么一个病歪歪的男人,能让卢素梅这彪悍娘们儿甘心情愿守着他,家里家外苦撑着,还痴心不悔。忽然来了兴致,很想跟这个男人聊几句,遂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叨扰一杯茶吧。”

  屋子里,男人和许三笑对坐,卢素梅一扫彪悍,端茶倒水,一派贤妻良母的姿态。

  许三笑一走进屋子便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特别淡,所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男人示意许三笑喝茶,接着直言不讳道:“许主任年少有为,之前我也曾听说过你的虎啸山庄,真是了不起的大手笔,尤其是鱼跃龙门一事,夺了天地造化,已经为你的未来打下坚实基础,如此人物又岂是李红军这癫狂造次之辈能比得了的?”

  许三笑一边暗自心惊于对方的判断和眼光,一边摆手自谦道:“不过是被逼无奈,瞎闯撞大运而已。”

  男人笑言许三笑太谦虚,随即话锋一转,道:“明人不说暗话,许主任的胸襟度量非同一般,能有过往成绩,相信水平眼光也都不会低了,而我这老婆在外头是什么样子,你知我也知,但不知许主任究竟看重她哪一点,竟非但不生她的气,反而还不惜开出那样的条件要把她招致麾下?”

  许三笑注视着这个男人,他就像一盏将要油尽灯枯的神灯,虽然已如风中残烛,眼神当中却有着照进人心的睿智和坦诚。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想不到在这歇马镇上居然隐藏了如此人物。

  “实不相瞒,本来我这么做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压李红军一头。”许三笑坦然相告:“其次则正如我所言,是想给尊夫人一个堂堂正正做个国家干部的机会,这个念头只是我因为偶然听见你们对话,临时起意的决定。”

  男人点点头,叹道:“真正强势的人物,不必这么处心积虑要压李红军一头,看来外面传闻许主任身后有通天背景,内容未必是真啊!”

  许三笑不予置评,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但跟你交谈了这几句之后,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男人似乎猜到了许三笑的想法,摇摇头,道:“你应该看得出,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许多事情根本是力不从心。”

  许三笑不急不慢道:“咱们说了这么久,还没彼此正式认识一下。”

  “王峰,十年前在艳阳县粮食局当局长,如今赋闲在家靠老婆养活的一个残废。”王峰带着自嘲的口气自我介绍道。

  许三笑说了声幸会,道:“许三笑,当了两年的虎啸村的村长,目前在歇马镇招商办任副科级主任。”王峰也客套一句幸会。许三笑又说道:“原来王大哥也曾经是体制里的人。”

  王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费了很大力气才从茶几下够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问许三笑抽不抽。许三笑看的出他有话要说,摆手拒绝说,“我不抽烟。”王峰自己点了一支,深深的吸了两口。卢素梅想过来阻止,脚下动了动,嘴唇抖抖,终于没动也没说。王峰开始说道:“十年前我三十三岁,虽然不如小许主任你这么少年得意,在艳阳县体制内却也称得上年轻有为的干部,之所以会成了今天的样子,跟现在的县委书记程雪峰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许三笑道:“愿闻其详。”

  王峰于是开始讲述当年过往。

  那年程雪峰还是县长,正赶上换届年,之前已有确切消息说,当时的艳阳县委书记钟春秋上调到南山地委任组织部长。程雪峰和县委副书记沈红耀为争夺县委书记的位置,闹的不可开交。后来社会上就出现关于二人的流言,说程雪峰家中供养了一个异人朋友送的家仙,并且打算利用这个家仙害死沈红耀。另一方面则有消息称,沈红耀参与了非法交换和倒卖国家储备粮的大案。消息越穿越邪乎,为此南山地委成立调查小组专门来艳阳县调查这两件事。最后查证,程雪峰养家仙害人的事情纯属污蔑,而沈红耀在粮库大案当中的确存在失察的问题,被暂时停职处理。最后程雪峰如愿以偿的登上县委书记宝座。而沈红耀虽然没能成为艳阳县的一把手,后来却调到南山市当上了城建局的局长。

  王峰说到这里,面色陡寒,切齿道:“他们之间的争端有了结果,可粮库里的国家储备粮被人以陈化粮掉包出去的案子还没破案,这件案子查来查去,最后栽到了我头上。结果我以渎职罪被艳阳县纪委开除公职,扫地出门。”

  许三笑问:“你是被冤枉的?”

  “当然!”王峰点头道:“当时调查根本没拿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得出的结果主要依据的是县粮库保管员任宝奎的证词,可实际上我根本什么也没做,而且据我所知,反倒是这个任宝奎的确参与了那件事,我当时蒙受不白之冤,心有不甘,便去找称霸天理论,在程霸天的办公室里,跟他大吵了一架,无果后便回了老家歇马镇,没多久就得了一种怪病,一晃儿至今十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王峰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自从我得病以后,这个家的担子便全落到了素梅身上,她本来是镇上的政府办秘书,为了这个家,不得不接受了谁都不愿意干的计生办主任,干着全镇最得罪人的活儿,同时还要跟李红军搞好关系,她本来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一切都是生活所迫,虽然是这样,但我可以保证,素梅跟李红军之间并没有谣传中的那种关系,她干计生办主任确实得罪了很多人,也收过一些人的钱后给发了生育指标,但强行逼迫足月孕妇堕胎这种事却从来没干过,那些传闻都是被她得罪过的人往她身上泼脏水,然后被人以讹传讹的结果。”

  许三笑道:“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交朋友,只要看着对眼,其他的都无所谓,既然王峰大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就是信得过我许三笑,看来你是同意素梅嫂子调转到招商办去上班了。”

  王峰点头道:“是的,她现在干这行太伤天和,我不希望闭眼之前能看到她恢复原来的样子。”

  卢素梅闻听这话,立刻便急了,道:“老王,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好好的,干嘛要说什么闭眼不闭眼的?再难再苦,只要你好好活着,咱们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许三笑忽然向卢素梅问道:“素梅嫂子,王大哥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卢素梅微微一怔,想了想,摇头道:“到现在也都没能确诊到底是什么病,一开始是两只脚冰冷麻木,渐渐失去知觉,后来发展到小腿,过了几年又到了大腿,吃药打针,做手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蓉城的大医院也检查了,就是查不出得的是什么病,中医西医看了不知道多少,偏方神汉,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始终没什么结果,而且他••••••”

  “最近两年已经发展到了腰部。”

  卢素梅的话没说完,就被王峰接过话头,道:“这些年我为了这个病,研究了很多书,针灸养生,甚至一些神秘学也都有所涉猎,后来终于让我想到这根本不是病。”

  “不是病?”许三笑心中早有猜测,动容问道:“王大哥的意思是你中了毒?”

  王峰摇头道:“我也怀疑过,但后来我想不管什么毒,都不可能逃过医院那些检查微量元素的仪器,能导致我成这个样子的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程雪峰家里豢养的那个厉害的家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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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金显扬,真小人也!

  从王峰家出来,许三笑一路往镇上粮库走,脑子不停在转动,凡事必有因果,王峰怀疑是程雪峰利用家仙在暗算他。许三笑听了,不禁想到了那些关于程雪峰喜欢结交世外高人,之前来虎啸山庄找麻烦的邪道三兄弟多半便是受了他的邀约。由这点上看,王峰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假如王峰怀疑的是真的,程雪峰为什么要这么做?正想到这,忽然电话响了,低头一看是金显扬打来的。

  金副镇长正在看电脑,只看了一半儿就赶忙给许三笑打了这个电话,言简意赅,李红军要是完了,他怎么办?求许三笑给指点一条明路。

  许三笑说:“如果换个角度看世界,你会发现,合作与竞争没有绝对,好人和坏人没有绝对,好事和坏事没有绝对,你现在着急是因为之前你把李红军看做了仕途的全部希望所在,但如果你换个角度看,李红军倒了,再算上三阳镇的刘德水,艳阳县里就缺了两个镇一级的主官,同时龚县长身边损失了一员得了干将,这对你而言会不会是个机会呢?”

  金显扬的水平实在是有限,就这样的悟性来混仕途,正科级已经够他奋斗终身了。许三笑挂断电话,随即想到,金显扬已经看到那段视频,李红军此刻会不会也看到了呢?如果看到了,他一定会想到是老子在暗算他,在上面免职的命令下来前,至少他目前还是歇马镇的一把手,狗急跳墙濒死一击怎么办?一念及此,立即给金显扬回拨了一个电话。

  李红军挂断电话,坐在电脑前,久久发呆,脑子里头仿佛已经短路,完全不能思考。耳边只剩下龚占光的冷笑声。想不到许三笑的动作会做的这么绝!这么快!连南山市里的领导都知道了。龚占光这次没有如往常那样把他骂的狗血淋头,李红军宁愿被臭骂一顿,有希望愿意保他才会骂他,而龚占光最后的冷笑证明了一件事,李红军这次死定了。一抬头,看见金显扬正坐在他对面。心中微暖,想起一句名言:当你穷得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能站在你身边的,就是你的真朋友。

  “看来你也看到那段视频了,哎!到了这个时候,才看出谁是真正的朋友。”李红军的声音沧桑无力,眼中闪着恨意,说:“这个许三娃子,就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他这是要置老子于死地啊。”

  金显扬的确够朋友,不过不是对李红军。

  “李书记,我刚收到的消息,几分钟前许三笑从计生办的卢素梅家出来,他来找我说要调卢素梅去招商办,还说这件事已经征得了卢素梅的同意。”

  金显扬瞄了一眼李红军的脸色,接着道:“我不清楚卢素梅那个臭娘们知道你多少事情,不过,我担心视频这件事会被许三娃子升级!所以特意过来提醒您一声。”

  李红军内心惊骇,面部肌肉一颤,啊的一声,道:“你的意思是••••••”

  金显扬重重点头,道:“如果许三娃子已经掌握了您其他的什么重要情况,他的目的恐怕就不只是把您赶下去那么简单。”

  李红军已经心乱如麻,全没了主意,闻听此言不禁恨声说道:“是的,这小子肯定会这么干!他要把我给毁了!”

  金显扬依照许三笑交代的,说道:“歇马镇您现在不能呆了,应该赶快回艳阳县运作这件事,至少先保留住公职,退一万步讲也要先保证不至于被他弄进去。”

  李红军方寸大乱,几乎是下意识的对金显扬的话言听计从,连连点头道:“兄弟,你说的有理,我得提前回县里准备一下,这官想当下去也难,至少不能把自己栽进去。”说着立即起身,简单收拾了个包。出门叫上司机,急匆匆离开了歇马镇。金显扬一直送到镇政府大门口,遥遥挥手,自语道:“这他妈才是第二天,就整走了李红军,还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许三笑一直待在门卫室里,一边喝茶一边跟老胡聊天。目送着李红军的桑塔纳3000一溜烟奔了县城,露出奸计得售的眼神,笑道:“卧龙巧唱空城计,信手拈来满城兵。”起身出了门卫室,来到金显扬身后,低声道:“还看什么呢?刘国庆这会儿兴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现在过去提醒他一下,说不定这个消息还没过保质期。”

  金显扬恍然大悟,掉头急匆匆便往刘国庆的办公室去了。

  李红军的错误搁在前些年网络不发达时期,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酒后失德,有几个领导没干过?但现在却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件事的影响之恶劣,超乎了所有知情者的想象。一天之内,那段视频被各大门户网站争先转载,一时间网络上群情激奋,骂声一片,很快连省委领导都知道了,省委书记宋义看过之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把杨许昌叫来,语气严厉的敲打了几句。接着省委方面责成南山市委火速拿出处理意见。

  其实像李红军这么一个小角色,根本不需要省里过多关注,但一来此事引发了极大的社会反响,二来李红军出自南山市,宋义对南山市的干部,普遍没有好印象。所以,省委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实是有些借题发挥的意思。

  南山市委的反应更快,秦旭明先一步在许三笑拜访的当日,就在常委会上将这段视频公布了,并且当场提出处理意见。而李湘武的反应也不慢,捏着鼻子咽下一口气,投了赞成票。会刚开完便收到了省委的通知,几乎是无缝衔接,南山市委立即责成艳阳县委,马上拿出关于对艳阳县歇马镇党委书记李红军腐化堕落事件的处理意见。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把处理意见汇报给省委。

  生活腐化,党性全无,就地免职,开除党籍!

  李红军黯然离开的当天,正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时,许三笑从门外走进来,站在门口安静的注视着李红军。

  当上司成为束缚前程的茧,出路便只有两条,死在茧里还是破茧而出?

  该如何选择其实显而易见。若政敌罪有应得,为什么不可以搞垮他?

  “是你?”李红军抬头看见许三笑,先是一惊,随即咬牙切齿道:“你来做什么?看看你的杰作?不到一个礼拜就把我整到这步田地,你一定很得意吧?”

  许三笑上传视频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太明显,而且根据视频拍摄的角度分析,当时在场人里,只有他的位置最合适。所以这件事还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大家都知道,大家都不明说而已。

  许三笑摇头,轻哼一声,道:“收拾像你这么一个角色真没什么好得意的?”

  李红军大怒,“许三娃子,你也别得意,你用这种旁门左道的办法对付老子,已经是犯了官场里的大忌,你不想想这段视频除了把我整惨了之外,还让谁跟着丢了个大脸?像你这种人谁敢重用?老子现在就回艳阳,坐等着看你最后又是个什么下场!”

  许三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当时做事哪里会考虑这么周详,如今做都做了,自然不能在一个失败者面前示弱,讥嘲的目光逼视着他,“李书记,年纪大了火气就不要这么大,容易伤身,你要是气死了,就算有朝一日我真如你所愿倒霉了,你也看不到!”

  有的时候口才的好坏,跟人所处的位置有很大关系。所以才会有人经常感慨说人家嘴大咱嘴小啊。

  李红军自知斗口不是对手,索性闭嘴不说话,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许三笑忽然道:“李红军,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对付你吗?”

  李红军的身子一顿,回头看着许三笑。

  许三笑阴冷的目光将他锁定,寒声道:“我身边的女人,你敢打主意,我就敢废了你。”

  李红军被许三笑盯的毛骨悚然,颤声道:“许三娃子,你不能乱来,我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许三笑走到他身边,伸手在其肩头拍了两下,道:“你紧张什么?我不想怎样,你回去以后仔细记得我的话,上了年纪的人火气不要太大,容易伤身,万一中个风,得个脑出血什么的,岂不是看不见我倒霉的那一天了?”

  从李红军的办公室出来,在走廊里遇上了正在找他的曹伟宝。后者告之许三笑,刘国庆要他有时间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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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 狠人和妙人

  做官有两大忌讳,其一动不动就得罪人,其二言行不检点。李红军两样全占了。与手下打交道有两个原则,一要有度量,二要够狠毒。李红军目光短浅,甚至容不下许三笑的年龄,一见面就想设置障碍阻拦人家的前程。偏偏他还不够狠,在被开除公职前明知道是许三笑在整自己,竟被金显扬几句话吓的屁股尿流跑回艳阳县。连决一死战的勇气都没有。命运是残酷的,毫不留情的抛弃了李红军。

  现在的歇马镇谁主沉浮?当然是代党委书记,镇长刘国庆。

  刘国庆的办公室里,许三笑坐在老板台的对面沙发上,寒暄过后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中相互打量着。

  一个人遭遇重大事件时,狠劲儿能帮助人去冒险,能帮助人成功。

  刘国庆眼中,许三笑无疑是个狠角色!这次以弱胜强放倒李红军之后,这个山野中走来的许三娃子虽然不能进步,却至少能迈入镇党委班子。

  许三笑也在琢磨刘国庆这个人。常听人讲,仕途人生当中,遇到好人可以改变命运,遇到坏人也可以改变命运。这刘国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因为李红军倒台的事情感激老子吗?又或者他会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从今后处处提防老子一手?我要怎么做才能消除掉对付李红军一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刘国庆先开口说话:“许三笑同志,由于李红军的问题,歇马镇党委的形象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但是,他一个人的堕落不代表我们整套班子都出了问题,我们要在今后的日子里更加努力的工作,多为老百姓办实事,力争迅速的挽回影响,为适应工作需要,补充新鲜血液,同时考虑到你是副科级,镇党委研究决定吸收你成为歇马镇党委班子成员。”

  班子成员和普通的党委委员是有一点区别的。党委委员包括了班子成员,数量比较多。而镇党委班子通常只有五人或者七人组成,是为了避免做决策时出现相同票数。通常班子成员都须是副科级。许三笑来到歇马镇执掌招商办,自然是党委委员。真正做决策时,非班子成员的党委委员通常都没什么话语权。能成为班子成员,也可算做是一种进步。

  许三笑剑走偏锋,打赢了步入仕途后的第一架。

  刘国庆接下来又谈到了招商引资的问题,主要强调了歇马镇存在的客观条件的局限性,安慰许三笑不必急躁,看意思是在为许三笑减压。许三笑表示了感谢,没多说什么。刘国庆接着又谈到了办公地点的问题。言下之意是想让许三笑回到镇政府办公楼来,把杂物室腾出来给招商办做办公地点。许三笑拒绝了,没唱什么共产党人不信邪之类的高调,只说粮库那趟房子挺好。最后刘国庆问许三笑可有什么想法和要求?

  许三笑说:“我要调个人来招商办。”

  刘国庆问:“谁?”

  许三笑道:“卢素梅,她个人的意见我已经咨询过了,只要领导没有异议,她愿意来。”刘国庆表示没问题。许三笑接着道:“想法我只有一个初步的,谈一谈,请领导先给把把关。”

  歇马镇虽然缺少良田,没有资源,但地处两省交汇,从古至今都是军事要冲,地理位置具备一定优越性,以本镇为核心,方圆百里内都没有像样的商业圈,而这个范围内,却有着三个镇,刚好形成个小三角,这个范围内大约有二十几万人口,如果搞商业圈,既可以富裕了本镇,又方便了友邻,如果能引进山外的大型连锁超市到这里开分店,就能拉动本地就业的同时,迈出组建西北小三角商圈的第一步。

  刘国庆的态度很积极,颇感兴趣的说:“这是个好想法,只是实行起来难度不小,首先引入山外的大超市就是个困难事,我的意思是过去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因为缺乏资金和必须的渠道,最后都只停留在想法的层面上。”

  许三笑明白刘国庆的意思,只要自己能拉来投资做这件事,他就会支持这个想法。

  许三笑从刘国庆的办公室里出来后给秦旭明打了个电话。就目前许三笑的地位,以及秦旭明在南山市的情况,二人之间的交往还只能处在师兄弟的层面上。朋友的关系大过了上下级的关系。

  许三笑说:“我想请山城岭东连锁超市集团的董事长胡广成吃顿饭,怕我一个人不够分量,所以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如果来不了,可不可以请嫂子过来一趟?”

  秦旭明问:“你请胡广成吃饭是不是想让他把连锁店开到歇马镇上去?”

  许三笑说:“是有这个意思,如果歇马镇上能出现一家中等规模的平价连锁超市,方圆百里的商业活动会上一个档次。”

  秦旭明一听便明白了许三笑的想法,歇马镇上没有资源,但地处要冲,过去一直是四通八达,屯兵歇马的要害之地,搞商品流通行业的确有地利的优点,许三笑的切入点找的很准。他说:“你的意思是利用地利优势,在歇马镇上搞商业圈?”

  许三笑坦言:“只能说初步有这个想法,超市建起来,附近交通更不便利的三阳镇的居民,还有秦中省庆阳市的下洼镇的居民,需要一些小商店里买不到的东西时便会就近来歇马镇买,三镇居民不亚于一个县,完全可以搞出一个商业型小镇来。”

  秦旭明对许三笑的想法表示赞同,并给予支持,他说:“你嫂子也没功夫去,这件事回头我给胡广成打个电话吧,你等信儿。”

  挂断电话,许三笑马不停蹄来到老粮库的装修改造工地。内部装修也就是刮个大白,铺上地板,换几个窗台,三四天的功夫已经干完了,现在工人们正在给外墙贴瓷砖,因为天气太热,进度不是很快。

  打更的老任头正站在太阳下眯眼看着,见许三笑到了,忙迎上来,说道:“这些工人都是老手,活儿不慢,就是天气太热了,白天干活速度上不来,要是换成晚上挑灯干的话,也许用不了两天就能完工。”

  许三笑听着有道理,点点头批准了老任头的建议。

  招商办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个空架子,弄个像样的办公地点这件事已迫在眉睫。许三笑才不会在乎这里晚间不干净的传闻,如果真有不开眼的家伙在捣鬼,玄门左道的嫡传弟子也不是吃素的。

  找来包工头,向他交代了安排工人白天休息,晚上加夜班的事情。包工头是外地人,并不知道粮库晚间的灵异传说,听到许三笑这么说,感到很高兴,欣然同意了。

  许三笑驾车回到出租屋,米粒儿在院子里练玄门左道最基础的柔韧之功,正把身子倒卷成桥,黄虎趴在她脚下,百无聊赖的看着。何问鱼却在模仿米粒儿的动作,她的的功夫了得,身体的柔韧度更是以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正调皮搞怪的把头倒卷着从两腿中间钻出来,身子的关键部位完全摆在那儿,她穿的是白色运动服衣裤,光线的作用下,依稀能够看见里边的淡粉色内裤,那样子,十分香艳。

  何问鱼看见许三笑回来了,也不改变姿势,就这么仰起脸对许三笑说:“大哥哥,你回来啦,你看我练的是不是比姐姐还好?”

  自从上次酒宴上她对李红军说了那句话,导致李红军一时犯傻喝了第二碗酒之后,许三笑现在对她便存了个疑虑,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有那次在遁龙潭边上,那一瞬间的顿悟到底是一个偶然还是一次点化?吕祖戏牡丹,陈抟赢华山,玄门高人行事,都不可依常理推测。

  上一次在蓉城酒店里,她一脚踩死了那个中年美妇,许三笑当时未作多想,之后经过酒宴一事后,许三笑动了心思,细细分析,也发现了疑点,首先当时米粒儿为何睡的那么沉?她是修道之人,已有了一点根基,那么大动静想要不惊动她几乎不可能。其次是那个女人死的太快了,何问鱼一出现就动手,根本没给那个女人讲话的机会,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是认识她的?她现在根本在装傻,目的是留在许三笑身边,所以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如果一切不幸被许三笑猜中,那这个心狠手辣的娘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许三笑按捺下心头的种种疑惑,现在不管何问鱼这个样子是真还是伪,都不能跟她较真儿,难得糊涂比什么都强。真要认真起来,许三笑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大妞儿,忒彪悍。没好气的答道:“乖,你再努努力,就能亲到自己的屁股了。”

  何问鱼嘟起嘴唇,说了句你才能亲到自己的屁股呢!接着一换腰,将身子挺直了,道:“大哥哥,我有一个问题,米粒儿姐姐回答不上来。”

  许三笑道:“你说吧。”

  何问鱼道:“大哥哥,我师父说咱们玄门当中有三个宗门,其中以玄门左道最注重身内的心性修养,有很多提高精神意志的方法,对我们正宗的丹鼎道人是有帮助的,我记得你和米粒儿姐姐就是左道中人,你能否告诉我如何才能收元神归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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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 左道九重外,官途青云现

  养元神归于泥丸是玄门左道九重天之外的境界。在玄门左道而言,这是最终极的秘境。玄门左道老仙周至柔羽化后,当今世上,大约只有许三笑一人知道。上次许三笑在遁龙潭边顿悟,还偶然进入过这种境界一次。

  道教《紫清指玄集》中讲道,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亦曰黄庭、又叫做昆仑。此乃人身百神之首。西方人常说的,主导人的精神能量的松果体就是指这里。

  玄门自王重阳承袭南山吕祖衣钵,三教归一南山悟道后,传下有三宗秘术,其中正宗祖师为长春子,归纳九宫为,人体两眉间上入一寸为明堂宫,入二寸为洞房宫,入三寸为丹田泥丸宫,入四寸为流珠宫,入五寸为玉帝宫;明堂上一寸为天庭宫,洞房上一寸为极真宫,丹田泥丸上一寸为玄丹宫,流珠上一寸为太皇宫。

  而左道却是王重阳得了东汉末年的大方士左慈一系的秘传后创下的,因此将左慈奉为祖师,左道之左正由此而来。更由历代修行者传下了左道独传的‘内修泥丸通天意’之妙法。

  左道中人把泥丸宫看做人的第三只眼,谓之天眼。只要通过修行打开并掌控它,小可照见身遭前后百步,事无巨细无所不知。大可见天地阴阳变化,五行生克之根源。如能领悟应用其中的原理变化,纵不能呼风唤雨,却也可信手拈来,将天时地利人和尽数掌握于股掌间。

  这是道门所讲的精神修养的大成境界,是万流归宗的道之精髓,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玄门当中不管是习正宗武道的丹鼎道人,还是练房中双修术的左道堪舆仙童,又或者是邪道当中的扶乩先生,毕生修道所追求的都是这种境界。

  古往今来,玄门三个宗门之间原则上各行其道,相互间几乎没有往来。

  何问鱼是丹鼎道人中的顶尖人物,许三笑估算她的武道境界相对应的左道境界,应该已经达到了仅次于大成境界的九重之巅。这样的人物,尤其是女子,古往今来未必有双手之数。她以现在这个状态来问道,到底是有心求道呢还是单纯的想起乃师的话,而无心问起的呢?

  许三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回答不来,而是心中已存了疑虑,更不能将门户中的终极秘密透露给她。

  何问鱼并不执着,见许三笑不肯答,她便不再问。又问起捉妖的事情来。

  “大哥哥,你那天不是说要带我去捉妖吗?怎么到现在都还不去?”

  “还要等一等,暂时那件事还只是传闻,有没有还不一定呢,如果有一定少不了你的。”许三笑若有所思道。

  世道不净,信仰缺失,致使妖祟横行。

  许三笑忽然想起周至柔的话来。接着又想起王峰怀疑被程雪峰豢养的家仙暗算一事,不禁问道:“你师从玄门正宗,我有件奇事不解,想要向你请教。”

  何问鱼咯咯笑道:“大哥哥你讲话好怪啊,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你要问我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许三笑道:“你听没听过,有某种能让一个人一开始双脚冰冷麻木,然后逐渐蔓延全身,任何医疗设备都查不出问题的邪术秘法?”

  何问鱼歪头想了想,道:“大哥哥,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特别瘦?脸色也很难看?”

  许三笑点点头,嗯一声道:“是的。”

  何问鱼又问道:“他身上有闻起来让人特别不舒服的味道,有点近似于血腥味?”

  许三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没注意,这会儿何问鱼问起才骤然想起确有其事。又点点头。

  何问鱼道:“那就是了,这人身体里被放了‘肉龙’,要顿顿吃生肉才能活下来,所以身上常带着食肉野兽一样的腥臭味,大哥哥说的那人一定有个勤快的老婆,经常为他换洗衣服,不然的话你当时不可能闻不到那味道。”

  这段话说的条理清晰,理据分明,哪里像个六七岁孩子说的话?许三笑疑惑的想着。何问鱼却抿嘴一笑,道:“大哥哥你别这么奇怪的看着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忆从前的事,现在好像恢复了一些记忆,想起了好多九岁左右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肉龙?”许三笑把念头收回来,想起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肉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虫子,寄藏于人的胃里,只以肉类为食,排出的粪便里含有一种毒素,中毒的情况类似于尸僵虫的粪便,区别是肉龙的粪便特别阴沉,顺血液流到身体的最底部便会把那里的经络冻住,日积月累,人的身体才会渐渐由下至上渐渐失去知觉。唯一的解毒方法便是以火蚁粉,混合艾蒿汁涂针,以针灸的通络之法渗透进患处。

  火蚁粉其实就是须弥净火的配方之一,这种粉末一旦与白磷混合,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但万物相生必定相克,这东西能引发人体自燃,却又是驱阴邪的奇药。

  解毒的方法有了,但驱逐肉龙的办法却不知道。许三笑懒得理会何小姑娘现在茁壮成长到多大心理年龄了,随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从人身体里把那‘肉龙’取出来?”

  何问鱼道:“‘肉龙’好像是左道旁支逍遥仙的人才会养的一种虫,听着挺吓人的,要想取出来倒也不难,记得师父说过肉龙最喜欢的食物是狗肉,最好是新鲜的黑狗肉引诱它自己爬出来,在引诱它之前,先把人的眼睛,嘴巴和耳朵全堵起来,鼻子是吸气闻味道用的,直通到肠胃里,肉龙闻到味道后往外爬,就会从鼻孔里钻出来。”

  许三笑奇怪道:“如果有个人身体里有一条养了十年的肉龙,也能从小小的鼻孔里钻出来吗?”

  何问鱼点点头,道:“大哥哥••••••”

  许三笑道:“你现在长了几岁,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形,咱能不能换个称呼?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何问鱼又抿嘴一笑,竟似多了些少女青春懵懂之意,道:“好吧,那我就跟米粒姐姐一样叫你三笑哥哥好了。”

  许三笑没好气的:“你他妈还是叫我大哥哥吧。”

  何问鱼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肉龙只往长了长,时间越长就长的越长,它是一种天生就能从肉食中吸收到元气的动物,消化能力特别强,肉吃到它的肚子里,只会剩下极少部分不能消化,它利用呼吸的气体维系宿主的生命,只要让它长到三丈长,就可以吹光宿主的血肉,入水化蛟独立生存下去,那情形倒像是人变成了龙似的。”

  米粒儿坚持着完成了必修的内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这时候早按捺不住,问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左道逍遥仙的人养这种虫有什么用啊?”

  这回不必何问鱼回答,许三笑说道:“不必等到肉龙长成,那个逍遥仙的高人就会来把宿主害死,取出肉龙,利用它身体里积累多年的血肉元气滋补增进自己的修行。”

  啊!米粒儿吃了一惊,道:“同样是左道中人,这个逍遥仙的人好残忍!”

  许三笑道:“咱们其实还不算是左道里的人,义父才是!他老人家从没把我收进门墙,而你所学的都是我教的,所以你更不算是门户里的。”又道:“还有,这个种肉龙的邪术并非左道逍遥仙独有的,玄门三宗会的人很多。”

  何问鱼道:“米粒儿姐姐,你还没见过更残忍的呢,玄门三宗里有一宗叫邪道,他们中间有些人不仅吃虫子,甚至连人都吃,我师父说,这种人就要见一个打死一个。”说着,挥了挥拳头。

  看样子王峰身体里一定有一条肉龙了,难怪他们家院子里晾了那么多衣服。也难怪他说起那病来遮遮掩掩的,一个人若是吃了十年的生肉,换做谁都不会希望被一个外人知晓。又想:王峰这个人苦了整整十年,没有被折磨垮,并且能轻松驾驭卢素梅这么彪悍的娘们,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这个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洞悉人心让妻子于逆乱中痴心不改,在极短时间里就能判断出李红军不是老子的对手,这样的人物,值得拉他一把!

  许三笑打定主意,摸出电话打给卢素梅,“把王大哥推过来吧,我有办法治好他的病!”

  卢素梅很快过来了,推着精神萎靡的王峰。一进院子,二话不说,噗通一下就给许三笑跪下了,眼中噙满了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伏地叩头不止。许三笑想要阻拦,王峰却道:“许主任别拦着她,我们夫妻同心同体,这几个头是她替我叩的。”

  许三笑说:“你都病了十年,想必办法也想了无数,都不能治好这怪病,我上午才知道一点不详尽的病灶,现在就跟你说能治,你难道都不怀疑我是不是在说大话?”

  王峰摇头道:“对一个死了心的人而言,希望就代表一切,所以我不敢怀疑!而且,我自问这些年没有闲着,人熬到一定程度总会有所领悟,我眼中的许主任是个干实事的人。”

  许三笑嘿嘿一笑,道:“让你这么一说,就算我的办法暂时不能彻底治好你,日后我也要想办法把你治好了。”

  给人希望可以靠嘴巴,给人信心却必须得行动。何问鱼已在准备针灸,看样子她又回想起了一门正宗至真道养生术中的绝技,马丹阳创下的金针八法。许三笑懒得点破,找出一点点火蚁粉。艾蒿这种草南北两地都有,是最寻常见的,米粒儿不费劲就找来几根,捣出汁液来混合了火蚁粉。何问鱼让卢素梅抱着王峰躺在地上,就在烈日下,开始施展针灸通络之术。

  第一针从足底涌泉穴刺入!效果立竿见影。

  烫!好烫!烫死了!王峰通身剧震,额头上密布汗珠子滴落下来,痛苦的叫出声来。

  卢素梅听见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巴张的老大,神情复杂,接连数变!先是不可置信,接着是惊喜万分,然后喜极而泣,最后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王峰的脚青冷梆硬经脉阻塞已经十年,别说针灸扎进去,便是大锥子来一下,扎的鲜血直冒都没有任何反应。疼痛?那已是十年前的记忆。

  许三笑说:“你先别忙着高兴,祛寒毒恢复他的行动能力只是第一步,要想去根儿还要进行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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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降肉龙,伏青云

  许三笑说要根治王峰的病,还需要一条黑狗,最好是纯色的。卢素梅重重点头,满脸杀气腾腾,阔步出门了。

  歇马镇的黑狗要倒霉了••••••

  院子里,王峰的惨嚎声盖过了镇子里鸡飞狗跳的动静。

  何问鱼运针如飞,扎完了足底涌泉,又一路往上,足三里、阳陵泉、阴陵泉、三阴、百里。再往上期门、日月、天枢、气门、关元。每刺入一个穴道,王峰便惨嚎一声。何问鱼黛眉微蹙,以白眼视之。米粒儿则鼓着腮帮瞪大眼睛,小手握拳跟着一起使劲儿。

  “王大哥,你这到底是疼的还是爽的?”许三笑凑到王峰耳朵边大声问道。

  王峰大喊:“身上疼,心里头爽,不喊不痛快!”

  啊!!!!

  卢素梅一阵风似的回到院子里,手上提着一条半大黑狗,被掐脖子拎了一路,已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王峰被五花大绑固定在院子里,身体蜷曲,两条腿不停的神经性的弹动。身上针灸扎过的地方鼓着一个个大水泡,里边尽是玄色的血水。王峰的眼睛被黏米面团糊住,耳朵用黄豆堵上,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团布。卢素梅满面悲戚不忍看着,将手中刀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以十年的空虚寂寞之名,愿上帝谅解我••••••手起刀落,血光崩现。

  那黑狗发出一声惨叫,一命呜呼。却不知是被砍死的还是被吓死的。

  何问鱼酷酷的:“快按住他的头!”

  王峰被按住头,仰着脖子,脸对着黑狗被砍掉一块皮肉,血淋淋犹自在神经性颤抖的臀部。闻着闷热的血腥味,如非嘴巴被堵住了,早破口大骂,这蠢娘们就不会砍别的地方吗?

  许三笑说:“王大哥,用力吸气。”

  何问鱼忽然大声道:“肉龙动了,快拿竹篾子来,等一下还要靠肉龙给这位大叔补元气。”

  一盏茶的工夫,在黑狗血肉的诱惑下,王峰身体里的肉龙终于爬到了鼻孔处,只见此物浑身通红,头似蟋蟀,长须小眼,探头缩脑,活灵活现。嗖的一下子窜了出来,一口叼住了那条黑狗臀部。

  动作之快,超乎人的想象!与此同时,何问鱼的手也毫不逊色!

  二指禅的功夫掐住了这东西的脖子位置,发力一抖,然后起身向后一拉,只见这东西血红细长的身体从王峰的鼻孔当中被拽出来。许三笑目测长度,没有三丈长也超过了两丈半的长度。像一条红绳似的,不住的扭动蜷缩。

  卢素梅见此物通身是血,都是丈夫体内心血,心中不免恨极,手执利刃,尖叫一声,跳过来就要剁。被许三笑一把拉住,道:“你不想让你家大哥恢复元气了?”

  许三笑一把夺走卢素梅手中的刀,沉声吩咐道:“掰开王大哥的嘴,千万别乱动!”

  肉龙的全身被拉出来,鞭子似的弹跳扭曲,这东西别看长的细,但力量奇大,身上贼滑溜,如非遇上了何问鱼,等闲之辈根本拿不住它。在它的身体末节处有一个幽门,很微小,但清晰可辨。这里既是它的排毒之所,又是释放其元气的最佳所在。许三笑过去,一把抄住了小尾巴。只感到一股巨力传到手臂,哪里还拿捏的住?立即便要脱手。只见何问鱼把手一抖,一股波浪似的力道传至肉龙的尾端,这家伙的巨力登时被化解于无形。许三笑再不犹豫,手起一刀豁开了肉龙的幽门,从里边拉出一节灰色的细肠。另一只手伸过去掐住了,干净利落的一撸,将里边阴寒腥臭的一点点积便挤出。

  来到王峰面前,把这截肠子对准王峰的鼻孔塞了进去,回头向何问鱼点点头。

  何问鱼掐住肉龙脖子的手开始发力往下挤压,所过之处,那肉龙立即干瘪如皮囊,仿佛所有的血肉都被何问鱼挤到下边,流进了王峰的鼻孔里。随着何问鱼的手逐渐逼近至那幽门处,王峰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气色也越来越红。终于,整条肉龙只剩下个空皮囊,被何问鱼信手丢到一边。

  许三笑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大功告成了。”

  王峰忽然挣脱了捆绑,一骨碌身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撒腿就往外跑。卢素梅吃了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在轮椅上坐了十年的男人竟然就这么起来了,一天的工夫就能够满地跑了。她把目光投到何问鱼身上,只见何问鱼颦颦婷婷站在那儿,气质形貌无不出尘绝世,这不是仙女下凡又是什么?正寻思呢,何问鱼忽然冲她一乐,那神态,天真娇憨,小傻丫头似的。

  米粒儿说我去看看这位王大哥跑哪去了。

  许三笑道:“不用去追他,肉龙的药性太强,他自制不住,所以要出去跑一圈,发发汗就会回来的,素梅嫂子去给他准备四瓶酒,外洗全身用一半,剩下内服,用酒精熏烤一下被肉龙长期盘踞的肠胃。如果他吐了,千万别阻止,吐的越干净越好。”

  卢素梅笃信不疑,立即动身去了。

  许三笑目送其离去,转头对米粒儿说:“给你妈打个电话,办一张工资卡,按照管理层最高档次。”

  ••••••

  下午的时候,王峰又回来了。

  一进门就要向何问鱼磕头,被许三笑拦下了,道:“今后就是自家人了,千万不必这么客气。”

  王峰迟愣了片刻,许三笑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他。眼看着王峰脸上的疑惑转变为释然,进而是郑重,显然领悟到了许三笑这句自家人的意思,道:“今后王峰这一百多斤和四十三年人生阅历全归您了。”

  许三笑说:“我是个草莽出身,但的确有志于官场,很多时候做事难免欠缺考虑,希望王大哥能在一旁多提点一下。”说着,将米粒儿新办妥的工资卡递过去,道:“王大哥在家十年,素梅嫂子跟你吃苦了,如今你已是虎啸山庄的高级经理,正该让嫂子跟你享几年清福,这张卡里我预支给你半年的工资,钱不多,一共是六万块钱,拿去先贴补一下家用吧。”

  许三笑眼中,王峰无疑是个人才,能忍,能熬,有眼色,谈吐见识都不一般。有过一次官场失败的经验。与许三笑有着共同的敌人,他和程雪峰仇深似海。是的,许三笑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程雪峰对虎啸山庄做的那两件事。只是因为他有更远大的目标,在没有拿到足够的筹码前,暂时还不便和程雪峰正面冲突而已。但这仇早晚要报!因为骨子里,许三笑还是个江湖斗狠的角色。

  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怎么才能体现出对人才的重视?救人一命只是施恩,三言两语不顶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动真格的,是人才自认为自己只值月薪五千的时候,许三笑直接给他开了一万。你说老子是不是你的知己?你说老子重视不重视你?

  王峰接过工资卡,仿佛手里端的是泰山五岳,眼中热泪盈眶。他需要钱,这笔钱不仅可以解决他们家的燃眉之急,还可以向妻子证明了她的付出是值得的,更证明了他的价值绝非这镇上那些曾经冷眼看他的碌碌之辈可比。

  王峰知道许三笑需要自己做什么,他也自信自己这十年煎熬出的心力智慧足以胜任许三笑的期待。他迫不及待的上岗了。

  二人在院中畅谈。许三笑就之前自己扳倒李红军一事向王峰请教。

  王峰将刚端起的茶杯放下,说了一番许三笑多年后都觉得超值的话。

  他说:从历史而言,官场中决定最终成败的因素,并非伪善和阴谋,而是深厚的德,圆通的智,今古同理,所以这正是我们师法古人的基础。在官场里,进退取舍之道的精髓在于眼力,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看准大多数人的立场很关键。就比如这件事,李红军在歇马镇,属于老虎跳山涧,伤人太深。官场民间都已经失去了人心,许主任办了他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举。只不过,方法却值得商榷,手段太过江湖化了,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何要这么说,您这件事的主要失误之处在于忽视了影响问题!如果您致力于官场,这个影响问题一定请千万牢记,盘外招收拾人可以,但这种让领导面子无光的事一定不要自己亲自干,官场里要想走得远,身边除了必须要有刷粉的之外,还得有干脏活的人。

  许三笑用了十分钟把这席话听进耳朵里,用了半小时来消化,理解的越多就越感到这笔钱花的值得。这番话,立意高远,言简意赅,通俗易懂。点明了许三笑暗算李红军一事的得与失,指出了修正方法,并且捎带脚儿支了一招。当官的,身边离不开刷粉的。所以王峰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用上了必须两个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只用了几秒钟考虑,几乎是张口便来。能付出极小代价便得到如此人物投效,许三笑自是非常高兴。

  二人谈的欢畅,不知不觉忘记了时光,王峰纵论官场,从艳阳县一路分析到南山市,人物关系派系结构,当年在官场听到的,这几年窝在歇马镇上领悟到的,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几个小时。一直聊到了时近午夜,忽然,大门外有人叫门,声音甚急。许三笑过去应门,却是粮库那边负责翻新门市房的包工头,面色惨白,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许,许主任,粮库,粮库那边,闹,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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