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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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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七章 御驾亲审

 
  乐思晦的这个儿子年纪还小,正因为小,所以还没有形成对皇帝的敬畏,还没有形成对君权不可触犯的恐惧。

  他只记得他的父兄就是被那个大坏蛋给害死的,如果他能说服皇帝,那么大坏蛋就会受到惩罚,他和他的母亲还有阿姐、阿妹就能脱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

  皇帝的这句问话,恰恰是在准备营救他和他的家人的那位官员所准备的十二句问话当中的一句,这令他松了口气,他不需要自己来随机应变地答复这位女皇帝的问话了,他朗声答道:“臣没有凭据!”

  这句话本没有什么,因为当时的告密制度,包括御史台弹劾官员制度,都是可以风闻奏事的。只要你听说了,你就可以告,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让有司衙门去杏,不需要你提供证据,这也正是武则天渐渐不再重视铜匦告密的一个原因。

  你家盖房子屋檐占了我家房子的空间,你摆摊儿那小车占了我摆摊的地方……,人们只要有一点私冤私仇,就会捏造罪名投书告密,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案件”耗费了法司衙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与成效太不成比例。

  但是他的第二句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提足了丹田之气,大声道:“正如来俊臣控告大臣,也根本没有证据!”

  武则天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佯怒道:“小娃儿,你可知道蓄意诬陷大臣,该当何罪?”

  乐家小子叩首大声道:“臣风闻奏事,虽无凭据,却也不是诬告,至于罪名,依着陛下的规矩,风闻举报,纵然不实,不予治罪,所以”—,臣没有罪!”

  “呵呵呵,—……”

  武则天笑起来,扭头对李昭德道:“乐家小儿,倒是一副好胆色。”

  李昭德抚须笑道:“一个娃儿,能有什么胆色。想来,他是听说过陛下胸襟似海,广纳忠言的贤名,心有所恃,所以不知畏惧。”

  武则天转过头,对乐家这个幸存的小儿子微笑着道:“好吧,你说吧,你为何要告来俊臣陷害忠良,那些人可是己经认了罪的。”

  那孩子又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凡是由来俊臣审理的案子,没有人敢不认罪?陛下可以想一想,这些年来陛下交予来俊臣审理的案子,可有一例是由他审出无罪的?”

  武则天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了。

  她忽然想到了,迄今为止,以无罪之身而走出推事院的,貌似只有杨帆一个,而杨帆”却是因为太平公主大闹公堂而得到赦免,此前他也死罪。

  那孩子又道:“陛下可以从身边选择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包括这位在座的宰相,或者陛下身边最宠信的上官待制,只要陛下把他交给来俊臣,说你怀疑此人谋反,旬日之内,来俊臣一定可以证明他真的谋反!”

  上官婉儿和李昭德下意识地看了武则天一眼,武则天脸上凝固的笑容已经散去,变得没有一丝表情,她徐徐说道:“小娃儿,你可知道,狄仁杰等人谋反一案,不但有他们亲笔画押的罪状、有他们亲笔所写的《请死表》,而且朕还派了通事舍人去查,他们确实不曾受过严刑逼供。你,究竟是谁指使来的?”

  说到后来,武则天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但是乐家小儿却是初生牛犊,根本不怕这头母老虎,他抬起头来,大声说道:“陛下宠信来俊臣,左右又岂敢以实情相告?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谁不知来俊臣一向以峻法酷刑问案,所瞒只是陛下一人罢了!陛下固然派人去查过,可是陛下以为身边的人就不会与酷吏有所勾结吗?”

  这句话如果此前说出,只怕武则天只会一笑置之。然而刚丹发生了韦团儿受贿于“武三思”栽脏陷害太子和太子妃的案子,乐家小儿这句话说出来,却有了莫大的力量,仿佛在武则天心中敲响了一口宏亮的巨钟,震得她的心海一种激荡。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一种强烈的恐惧,她是皇帝,只能坐于深宫,她执掌天下要靠朝中的文武百官,她要了解天下民情和文武百官的忠心靠的就是三法司那些耳目,如果真如这孩子所言,她身边的人和这些酷吏勾连起来蒙蔽她,那么……,一股寒意彼然袭过武则天的心头,过了半晌,她用一种对于一个丹丹九岁的孩子来说,显得过于认真的态度,平静地说:“你提醒了朕!不管你所言是否属实,朕决定,赦免你和你的家人,归还你家被抄没的府邸和财物!”

  乐家小儿呆了呆,突然狂喜叩头,泪水滂沱,他终究是个孩子,巴经强自冷静了许久,一直谨慎地拣选着别人教他的话来与皇帝奏对,这时听说自己和家人得到赦免,他终于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本性,放声大哭起来。

  武则天让小海把乐家小儿带下去,对李昭德道:“孩子是不会说谎话的。如果乐家这个孩子说的是实话,那就太可怕了。宰相,来俊臣是朕所委任的法司长官,关于狄仁杰一案,朕也曾派通事舍人去查过,你觉得朕可以亲自调查此案么?”

  李昭德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与法不合,陛下!”

  李昭德坐直了身子,声如洪钟:“然而,律法并不能凌驾于一切之上!朝廷制订的一切规则,都是为了维护它的统治,如果有些事情己经危害到了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就应该马上过问,而不是圃于律法的约束。人们给自己制订规矩是为了防止出乱子,而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大乱子!”

  “你说的对!”

  武则天站起身来,肃然道:“婉儿,立刻草制,着武彼宜带兵往御使台,提狄仁杰等一干人犯入宫,朕要亲自讯问!”

  ※※※※※※※※※※※※※※※※※※※※※※※※※

  上官婉儿草制,戒则天看过无误后,用了印矜,命人给武做宜传旨去了。

  武成殿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在安静地等着,武则天和李昭德君臣对坐,相顾无言。

  武则天的心神飘得很远,她在恩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连来俊臣这样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草根都不可靠了,她该如何保证耳目的清明?

  各种方案她都想过了,却都不切实际,人都有私心,再可靠的人,给了他强大的权力,都难保他不会出于一己私利而对自己有所蒙蔽,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把刑部重新立起来。以前刑部有周兴,御史台有来俊臣,两人相互制约着,至少不敢太过无法无天,而现在周兴死了,来俊臣一手遮天,这只看门狗快被养成白眼狼了……,李昭德也在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如何保证自己既得的利益和权力。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把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救出来,然而如果他们马上官复原职,凭他们的资历和威望,自己就得往下降一降了。

  “要放一放……”

  李昭德暗暗思忖道:“需要先把他们晾一晾,等我坐稳,才能回来……”

  李昭德蹙起的眉头轻轻展开了,武则天思索着今后的打算,此时业巳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她的心情放松下来,一抬眼,正看见李昭德眉头轻舒的动作,不禁微笑道:“昭德若有所思,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昭德心神一闪,忙欠身答道:“是!臣正在想,如果乐家小儿所言属实,朝廷该如何善后。”

  武则天微露讶异,道:“善后?你是指……”

  李昭德苦笑道:“陛下!三位宰相,同一日因谋反而入狱,甚至要把他们处死的消息都传得满京城尽人皆知了,如今轻飘飘地一句话:“此系冤狱”就把他们放回来了,臣担心,这会对陛下的威信、对朝廷的威信产生重大的影响。”

  武则天听了神色微微一动,顿时沉吟起来。武则天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昭德思虑周详,不愧为宰相之才。朕,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内侍小海入内禀报,轻声道:“大家,武彼宜奉旨,将狄仁杰等一干人犯带到,现在廊下候见!”

  武则天长身而起,对李昭行这:“走,今日朕御前亲审,就由你这位凤阁侍郎、当朝宰相,为朕存证吧!”

  武成殿正殿,中间已经设了皇绫的御案,左右各有两张小几,几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案几后面设着坐榻。又有八名内侍手持仪钺,端立在后面,高莹和兰益清则将龙凤宝扇交叉持着,肃然站立在御案之后。

  武则天在御案后坐定,将手一摆,示意上官婉儿和李昭德分别在左右的小几后坐了,由待制上官婉儿担任“录事”宰相李昭德担任“存证”沉声吩咐道:“来啊,带一众罪臣上殿!”

  小海快步走出去,站在廊下宣了旨意,武彼宜便带了七名百骑中的武士,各自押着一名犯官步入武成殿。

  案发后,第一时间被捕的七大臣,在时隔一个半月之后,终于和他们的皇帝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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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无罪开释




  当狄仁杰七人进入大殿之后,武则天的精神又抖擞起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用清朗的声音道:“你等谋反,意图不轨……”

  “陛下!臣等冤枉,还请陛下为臣等昭雪!”

  狄仁杰不慌不忙,声音同样响亮之极。皇帝肯亲自召见他们了,这就意味着整个事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虽然狄仁杰在狱中并不了解外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心情反而不太急迫了。

  “你们亲自签字画押的罪状就留存在宫中!”

  武则天转向上官婉儿,道:“婉儿,念出他们自承的罪状!”

  上官婉儿拿起狄仁杰等人亲承罪行的供状,朗声道:“除魏元忠外,你等六人,皆在供状上承认‘反是实’,这是你们亲笔签下的供状!”

  狄仁杰立即道:“是!臣确曾自承罪状,但是臣等说的是‘大周**,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并非只有这一句‘反是实!’”

  武则天眉头一皱,把这句话仔细咀嚼了一句,登时听出了其中不甘与愤懑的味道,她叫小海把那份罪状拿来,再度仔细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异状。他们的画押,本该是签在罪状的最右下端的,但是这供状上的画押是紧挨在“反是实”三个大字下面的。

  狄仁杰等人都已做了多年的官,不可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以前看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此时狄仁杰一说,再仔细看这供状,尤其是供状左侧不甚平滑的边缘……,显然,这份罪状在他们画押之后被裁剪过,前边应该还有一行字才对!

  狄仁杰沉痛地道:“来俊臣素有恶名,但有人犯到他的手上,绝无幸理。明明无罪,若不肯供,也必动用酷刑,臣等老迈,实恐酷刑加身,生死不得,是以被迫认罪。之后,臣曾写下血书,向陛下鸣冤的!”

  任知古马上道:“臣等若真的犯下谋反大罪,哪有一审即招、坐以待毙的道理,还请陛下明鉴!”

  魏元忠知若洪钟地道:“臣是坚决不认的,结果侯思止马上就把臣倒吊起来,若非臣欺他不识字,巧用律法诳他,以臣老迈之身,只消吊上半日,便已一命呜呼了!”

  武则天沉闷地道:“你等说,承认罪名是担心遭受酷刑,可是朕曾派通事舍人齐峰视狱,尔等为何不向他鸣冤,反而呈上《谢死表》只求速死?而且,齐峰视狱时,见你等悠闲自在,无人受刑啊!”

  狄仁杰回顾任知古、裴行本等人,然后一起道:“臣等未曾有《谢死表》上达!”

  裴宣礼这时也壮起胆子,叩头道:“臣不敢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恩准,臣方敢宽衣,请陛下看一看臣身上的累累伤痕!”

  武则天与李昭德对视了一眼,道:“准!”然后她又对上官婉儿道:“将《谢死表》传看于他们!”

  小海展开《谢死表》,在七人面前徐徐走过,狄仁杰等人看罢《谢死表》,一起摇头道:“这份谢死罪,不是我们七人中任何一人所写,底下的署名虽然着意慕仿,依旧与臣等笔迹有所不同,此为伪造!”

  武则天的目芒收缩了一下,沉声道:“昭德,你看一看!”

  李昭德与他们共事多年,彼此的笔迹都是熟悉的,他仔细看了一遍,抬头对武则天道:“陛下,这七人的笔迹,臣只认得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魏元忠四人笔迹。这份《谢死表》上,没有一个字是出自他们笔下!”

  武则天听了这句话,挺拔的脊背微微有些弯下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狄仁杰悲愤地道:“臣奉公守法,忠于皇朝,素来不曾结党营私,此次被诬判逆,实不知依据何事。陛下有所不知,臣在狱中,还有判官王德寿,授意臣攀咬平章杨执柔,说是据此可以为臣减轻罪罚,而他则籍此功劳平步青云……”

  狄仁杰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魏元忠是御史右丞,也是法司出身,对刑狱诉状之事最为清楚,立即嗔目大喝道:“陛下,从来俊臣篡改供状、伪造《请死表》,就足以证明臣等冤枉了!”

  裴行本道:“陛下说,曾遣使视狱。臣等本来受严刑拷打,并关于狱中,久不见天日,忽有一日,来俊臣强迫臣等换上新衣,于庭院中放风,臣等便知有些蹊跷,用心观察,果然发现一位天使远远巡察,臣等曾高声鸣冤,不料那位天使竟急急走避,臣等有心鸣冤,然则求告无门呐!”

  这时,裴宣礼已在两个小太监的帮助下宽去上衣,向武则天含泪说道:“陛下,请看臣所受酷刑拷打!”

  “啊!”

  一眼看清他身上伤痕,上官婉儿不由轻呼一声,掩住了嘴巴。

  自从武则天下令停止执行死刑之后,来俊臣已经发觉有异,停止了对他们的用刑逼供,但是受刑者身上累累伤痕,迄今还不曾痊逾。裴宣礼徐徐转身,只见他胸前背后,两条臂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身上伤痕累累,许多伤处还在渗着血水,看着怵目惊心。

  裴宣礼道:“臣下身也是伤痕处处,只是君前实在不宜检视,然则这些伤痕,足证臣没有虚言了!”

  武则天慢慢张开眼睛,看了看裴宣礼身上新伤叠着旧伤的累累伤痕,缓缓说道:“众爱卿……受苦了。朕,以女子之身而成帝王,朝野上下,总有些人不甘心,谋反的人太多了。所以,朕对谋反,一向是宁枉毋纵的!

  来俊臣上承朕意,窥伺朕心,奉迎讨好之余,不免有些失措的举动。你们应该记得徐敬业和李冲先后谋反,朝中多有宗室、大臣暗中为策应,当时若非来俊臣等人严厉办案,挖出这些内奸,朕的江山,恐崩溃于一夜之间……”

  武则天语气稍稍一顿,又道:“此案,你们受了冤枉,也是因为你们平素与东宫过从太密,予人口实,授人把柄之故。今后,亦当自省。朕是愿意与诸卿和平相处,共治天下的,只要你们忠于朕,忠于朕这个皇帝!”

  武则天说到这里,转而对上官婉儿道:“叫御史台销案,派内侍护送七人,以步辇送回府去。一应人犯,全部释放,发还没收的财产!”

  ※※※※※※※※※※※※※※※※※※※※※※

  魏王武承嗣听说七人被释放,不由大失所望,立即匆匆入宫去见天子。虽然他知道皇帝近来不大待见他,不过如果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官复原职,他与宰相们这一战可就一败涂地了,就算硬着头皮,他也要出头。

  武则天处理了此案,立即回飞香殿歇息了。没多久就传来消息,来俊臣入宫请罪,武则天没有见他,只吩咐他回去听候处置,便把他打发回去了。来俊臣刚走,武承嗣就到了。

  对于武承嗣的到来,武则天似乎并不意外,听人传报之后,只是略一沉吟,便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武承嗣急急走进飞香殿寝宫,就见武则天高卧榻上,沈太医正坐在她的身上,轻轻给她按摩着头部,武承嗣连忙上前见驾,武则天闭着眼睛,淡淡地道:“坐吧,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武承嗣刚刚坐定身子,连忙倾身道:“姑母,侄儿听说,狄仁杰、任知古等人都被无罪开释了?”

  武则天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怎么?”

  武承嗣急道:“姑母,这样处置不妥啊!虽然如今证明了来俊臣办案粗暴,纯以酷刑逼供,然而这就一定可以证明他们没有罪吗?出现在东宫的那份密信是怎么回事?如果换一个能吏,未必就不能查出真相来!

  来俊臣以酷刑炮制证据,不假!可是他们贼心不死,一意恢复李唐江山,却也未必就是假的。姑母不能因为来俊臣审出的口供不实,就认为他们一定是受了冤枉,姑母若就此把他们放了,恐怕会后患无穷!”

  武则天淡淡地道:“朕已经有所打算,你不必再说了!”

  武承嗣气极败坏地道:“姑母慈悲为怀,只怕他们反认为姑母软弱可欺。况且,似来俊臣之流,虽然手段粗暴一些,对姑母却是无比忠心,如果姑母这么做,以后再有人心怀不轨时,恐三法司有所顾忌,再不敢全力以赴了!”

  “朕已有所打算!”

  武则天又强调了一遍,似乎头痛的厉害,她蹙紧眉头,挥挥手道:“朕心里很烦,你不要聒躁了!去吧!”

  武承嗣看看武则天满脸的不耐烦,欲言又止,只得起身道:“是!那么,侄儿告退!”

  武承嗣躬身离去,武则天长长地呼了口气,心中只想:“陷害太子用厌咒害朕的是三思,东宫投书陷害宰相们的是谁?是三思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看承嗣这般急切的模样,或许是出自他的手笔?”

  武则天思来想去,越想越烦,忍不住挥了挥手,沈太医见状,连忙停下手。武则天静了片刻,唤道:“团儿……”

  左右侍候的宫娥太监面面相觑,半晌,才由新任的宫廷女官首领罗紫衣欠身答道:“大家,韦团儿勾连外臣,陷害太子,已经被大家杖毙了。”

  “哦……”

  武则天轻轻拍了拍额头,苦笑一声,喃喃地道:“老了,真的老了。”

  她喟然一叹,对罗紫衣道:“紫衣,你去史馆,告诉婉儿,明日早朝之后,叫羽林左郎将杨帆于武成殿见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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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公主府上做大官




  狄仁杰等人无罪开释的消息迅速在朝堂上引起了轰动。

  一直以来,但凡被抓进御使台的犯官,就从来没有一个能平平安安再走出来的。如今虽在狄仁杰等人之前已经有了一个杨帆,但是杨帆和太平公主的特殊关系,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所以大家直接把他当成了一个特例。

  直到狄仁杰等人全部无罪开释,官员们才真正重视起来,一些嗅觉灵敏的人感觉到,一直以来,极受皇帝宠信、倚为臂股的来俊臣,可能要倒霉了。更有一些有识之士已经从这件事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他们感觉到,女皇的执政方针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武则天处理事情一向是雷厉风行的,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她就正式颁布了对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并当庭宣布了对一些朝廷大员的任命和调整。

  在圣旨上,武则说:狄仁杰、任知古、裴行本等人,与东宫走动密切,以朝臣身份交结储君,有结党营私之嫌,有失臣子本份。此番被牵连进东宫投书案,未尝不是因为他们不知检点、遗人把柄之过。

  故而,如今虽已查明谋反案与他们无关,这些官员亦当受到惩治。下旨贬狄仁杰为彭泽令、任知古为江夏令、裴宣礼为彝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这几位宰相和尚书、侍郎,都被打发到地方做县令去了。

  此外由于从宰相裴行本和刺史李嗣真府上搜出来的书信之中,发现大量嘲贬时政、诽谤圣上的言语,判定二人犯有不敬之罪,罢黜他们的一切官职,全家流放岭南。

  至于来俊臣,因审理谋反一案时,办案简单粗暴,严刑逼供,执法犯法,为了谋取功劳又纵容手下炮制伪证故而免去他的御史左丞之职,贬为同州参军。

  随后,武则天又对贬黜官员空缺出来的职位下达了一些新的任命,这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宰相的职位,但是对于宰相的任命,其实在皇帝下旨之前大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此刻一听旨意,果然是以李昭德为宰相之首,杨执柔、苏味道等为辅相,协助李昭德主持朝政。

  至于尚书、侍郎以下各级的官员任命并没有在朝堂上由皇帝直接下旨,这些事要由吏部考核安排,报请皇帝批准。而真正叫人无法先行揣测的,恰恰是这些职位因此早朝一散,许多官员便纷纷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有的想为自己的子侄家人谋官职,有的想为自己更进一步,有的则是想安插提拔自己的势力,于是吏部的几位主官登时忙碌起来。位高权重尤在其上者开始旁敲侧击、封官许愿,权势相当的同僚则纷纷示好邀请饮宴,至于官职低于他们的则开始准备拜贴和馈赠的厚礼。任知古、裴宣礼等被贬官流放的官员们却不免垂头丧气,黯然无语,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狄仁杰的心胸倒真是宽广,虽然顷刻之间就由当朝宰相贬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却是宠辱不惊十分从容,面对一些平素交情好些的官员上前慰问,也只是含笑答对,毫无沮丧之色。

  在这起谋反案中,自宰相、尚书、侍郎以下,涉案的高官太多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面首门”的主角杨帆会被如何安排,实际上以他正五品上的官职,虽然放在地方上已经不算小了,足以与一府刺史平起平坐但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还真不算大,皇帝当庭宣布的官员任免名单中并没有他他也要等着吏部的任命。

  正为了那些空缺出来的职位绞尽脑汁、各自钻营的官员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杨帆已经站在武成殿外,静静地等候着皇帝的到来。

  人常说,经历过女人,男孩才可以变成男人。而婚姻,则会使男人迅速成熟起来,因为独自当家立户,他要起到当初他的父亲所起的作用,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为他的家遮风蔽雨。那么入狱呢?

  险死还生的经历,生离死别的煎熬,可以令一个男人快速地成长起来,有时候,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无异于一种新生。

  杨帆刚刚成亲就被抓进大狱,险些判为绞首之刑,这一连串的遭遇,已经叫这个刚刚二十岁的青年,拥有了一笔同龄人很难得到的宝贵财富,那是心志的锤炼、性格的成长和智慧的成熟。

  以前的杨帆总是一脸阳光般的笑容,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杆枪似的挺拔,予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朝气蓬勃、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现在,他的脸上依旧会带着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是内敛的、含蓄的,不再似阳光般灿烂,却似月光般轻柔。他的腰杆儿依旧挺拔,却不再以一杆枪般锋芒毕露,而像似一口剑,一口藏在鞘中的利剑。

  婉儿正在武成殿里处理奏章,她应该已经知道杨帆就在门外了,但她并没有籍故出来看一看,也没有籍故叫杨帆到殿上去与她说说悄悄话儿,虽然她很想,很想······

  杨帆也没有迫不及待地从出出入入的宫娥内侍们口中询问她的情况,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忍耐。有时候,适时的忍耐,才能拥有更长久的相聚,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远处,响起了散朝的钟声,杨帆转过身,面朝万象神宫。他没有等太久,皇帝的步替很快就在仪仗的护拥下出现了,步辇一直进了第三进院落才轻轻放下,武则天自步替中站起来。杨帆一直候到武则天走到面前,才欠身道:“臣杨帆,见过陛下!”

  “婉儿恭迎大家!”

  这时候,他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柔婉悦耳的声音,杨帆的心弦猛地一颤,却没有偏过头去看她。武则天平静地看了杨帆一眼,吩咐道:“随朕进来!”说完伸出手去,叫婉儿扶着,缓步进了武成殿。

  杨帆直起腰来,随在她的身后,目光这才落在婉儿身上。

  婉儿一袭月白色竹枝纹的男袍,欣长优美的颈项一如往常般的优雅。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婉儿的腰肢上时,却发现那款款扭动的腰肢似乎有些过于纤细了,玉带束在她的腰间,蛮腰不堪一握。

  衣带渐宽,婉儿瘦了。

  婉儿似乎察觉了杨帆的注视,她的脊背有些僵硬起来,她扶着武则天,一直走到御案前,撒手后退,趁武则天趋身就坐的机会,这才偏偏扭过头,飞快地瞟了杨帆一眼。

  杨帆一直在看着她,婉儿一回头,就迎上了他深情的目光。

  杨帆看着那眉如柳叶,那眼似丹凤,那腮如新荔,那鼻腻鹅脂,那烫着了一般飞快闪避开去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酸。

  婉儿果脯般鲜嫩的双唇轻轻抿起来,迅速扭过头去,于御案一侧站定了。她不敢多看,她怕杨帆看到她心底的悲伤。

  武则天轻轻咳嗽一声,对杨帆道:“杨帆!”

  杨帆急忙收摄心神,踏前一步,垂手道:“臣在!”

  武则天目视着杨帆,左手伸出,轻轻托住婉儿递来的一盏醪糟,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你受人诬告,含冤入狱,对朕可有怨尤啊?”

  杨帆赶紧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是陛下的臣子,岂敢对陛下心生怨尤。臣之所以蒙冤入狱,也是因为自己的德行不够,这才被小人所乘,幸赖陛下圣明,替臣洗脱冤屈,臣今后一定修身自省,报效朝廷。”

  武则天微笑了一下,沉吟道:“宫闱警戒,片刻松懈不得。你入狱期间,你的职务已由他人代领,这位将领做事认真,忠于职守,如今虽已证明你没有过错,但是朕也不能无过而免其职,所以……对你要另做一番安排了。”

  她的手指一直轻轻地叩着桌面,说完这番话后,才轻轻抬起双眼,看了看垂首而立的杨帆,微笑道:“太平公主府尚缺一位长史,一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愿意屈就啊?”

  当她的手指轻叩桌面的时候,上官婉儿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衣袖中的双手忽地攥得紧紧的,指尖刺入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想扭过头去,给杨帆一个严厉的警告,可她用尽了气力,脖颈也僵硬得无法扭动分毫。

  要在武则天面前向别人有所示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府长史?

  皇帝怎么会想到这个职位?

  杨帆很诧异,他的心头迅即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他就看到了婉儿的脸色,婉儿侧身站着,姣美的面部轮廊曲线非常柔美,可是同婉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平静的神色下所隐藏的恐惧和紧张。

  他马上弯下腰,沉声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自应俯首听从。只是······不是臣妄自菲薄,实因公主府长史责任过于重大,而臣年轻识浅,恐力有不逮,有负圣望,因此······臣不敢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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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章 司刑郎中




  听到杨帆出言拒绝,上官婉儿绷紧的削肩才一下子放松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侍奉女帝身边十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女皇帝了,女皇并没有思考时以指叩桌的习惯,准确地说,是在平常时候她没有这个习惯的动作,但是当她对一个人心存杀意的时候就不然了。

  方才这句话,只是女皇的一个考验,一个可以令人上天也可以令人入地的考验。杨帆的答复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杀身大祸,幸好……他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长史这个官儿,在各级官府里都有,在文官衙门和武官衙门里也都有,其功能就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长。同样是长史,不同级别官衙里的长史,官职级别便大不一样,从三品到七品都有。

  太平公主享受的是亲王的待遇,亲王府的长史是从四品上,所以太平公主府长史也是从四品上,杨帆现在是羽林郎将,级别是正五品上,如果他愿意做这个长史,那就等于一下子连升四级。

  或许有人觉得公主府长史不及羽林郎将权力大,其实这也不然,在唐代,许多位高权重的政要,当初都曾经当过长史,这个官儿实际上是一个跳板,而且是非常锻炼人的跳板,他是这个一衙主官的佐官,他不但管理各种细务,而且能够参与主官的各种决断。

  所以,在这个职位上锻炼几年,只要表现还算不错,一般都能得到一个更重要的职位。而且身为长史,同主官都会建立比较良好的关系,这就等于给自己今后的仕途找到了一个强力的靠山。

  反之,武将固然有兵权在手,可是除非身处乱世,拥兵在手的武将还真不如文官权力大,治理天下的时候,武将就只能“养兵千日”了,所以不提连升四级这个事实,仅仅从权力上来说,长史也比军中一郎将大得多。

  至于杨帆本是武将,却到公主府做一个文官长史,这一点在唐代也不是问题。唐代的文官和武将不像宋明时候一样泾渭分明,那时候文官可以做武将,武将也可以做文官,这是很常见的事,并不算跨系统任职,所以武则天的考虑,并不算突兀。

  但是,太平公主府长史这个官职,谁都能做,唯独杨帆做不得!

  原因不言自明。

  武则天当日虽然因为杨帆和女儿的关系,特意走了一趟御史台,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可以容忍女儿肆无忌惮,更不能容忍杨帆恃宠而骄。可是这件事,哪怕全天下人人都知道了,她也不方便跟女儿挑明了说,因为她这个母亲在这方面做的并不称职。

  让杨帆去太平公主府做长史?那岂不意味着,她不但默许女儿蓄养面首,而且在为女儿制造便利么?仅仅是女儿的皇家公主身份,她就不能容许这种丑闻的发生,更何况,她女儿的驸马是她的侄子,如果她这么做,是对自己武氏家族的一种莫大羞辱。

  所以,她提出杨帆任太平公主府长史一职,只是一个测试,测试杨帆懂不懂得进退。她可以容忍女儿以前同杨帆的关系,毕竟在强迫女儿下嫁武攸暨这一点上,她有些愧对自己的爱女。

  如果这件事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她甚至可以默许女儿继续和杨帆交往,以此作为对女儿的一种补偿。可是如今不同了,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甚嚣尘上,她怎么继续装聋作哑?她作为皇帝,不能连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如果杨帆不知进退,在此事已经曝光的情况下,难保他和太平今后张扬跋扈,不知掩饰。武则天可不希望高阳公主的丑闻再于本朝发生一次,如果杨帆得寸进尺,色令智昏,对她的任命欣然应允,那么她宁可让女儿再伤心一次,也一次要诛杀杨帆。

  幸好,杨帆的答复让她很满意。如果杨帆迷美色,贪富贵、倚豪门,那么她就要杨帆的命。反之,这个人就一定要重用了!当然,作为代价,杨帆得跟太平划清关系,这一点她就不用挑明了,相信杨帆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武则天坐直身子,端起酒杯来又抿了口酒,让那甜美的米酒缓缓沁进脾胃,眉梢微微一扬,说道:“既如此,那么你就去刑部做个司刑郎中吧。同样是正五品上的官职,平调一下,朕……也不算亏待了你!”

  杨帆又是一怔,女皇帝的思路总是天马行空,叫人捉摸不定。打破他的头他也想不通,自己这个羽林郎将怎么就成了刑部郎中。刑部郎中?那可是刑部的三把手,如今刑部尚书一职空缺,所以刑部郎中就是刑部实际上的二把手。

  这个刑部郎中不就是当初那杨明笙所任的官职么?这个官职虽然不如长史级别高,可要说到权力……那又比长史大上数倍啊!杨帆心中震惊不已,不过眼下可没有时间让他多作思考,只略一踌躇,杨帆便郑重地长揖下去,沉声道:“臣遵旨!”

  武则天点了点头,道:“你去羽林卫交接一下,同袍泽们说一声,一会儿去史馆婉儿那里,朕还有些事,婉儿会交待于你!”

  “遵旨!”

  杨帆强抑惊喜,飞快地瞟了上官婉儿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武则天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微微露出满意的神色。

  杨帆是在她的大周朝建立之初,由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杨帆是白衣出身,与世家大族或李唐遗臣都没有关系,这一点是她可以倚为心腹的最关键一点。周兴、来俊臣、索元礼能得到她毫不犹疑的信任与支持,都是因为这一点。

  别人是英雄莫问出身,而武则天是英雄必问出身。

  李唐遗臣或者世家大族子弟,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材,她可以重用,但是一定会有所防备,对白身出身的市井匹夫,她则近乎于无条件的信任。但是周兴和来俊臣之流一再出事,使她不得不认真反思自己择选亲信的标准了。

  从庶族中培植最重要的亲信,这个条件她不会改变,现在不再大兴告密之风,她可以直接从民间选择的余地不大,就只能从已经做了官的庶族子弟中挑选可以信赖的股肱之臣。

  杨帆出身庶族,且是她一手提拔,已经具备了基本条件。另外,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武三思一派的人,且与太平公主……,如此种种,就注定了他绝不会背叛自己,因为他的利益是同武氏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可以大胆任用。

  至于杨帆不曾学过律法,则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内。杨帆不曾学过律法,也总比不识字的侯思止,半吊子的来俊臣强吧。很多东西,可以上任了再学,重要的是,他的出身没有可以担心的地方,他的能力也勿庸质疑,这样的人才可以担当自己的耳目。

  在周兴和来俊臣相继垮台之后,武则天决心培养一个新的耳目了!

  ※※※※※※※※※※※※※※※※※※※※※※※※※

  杨帆来到羽林卫交接差使,黄旭昶、张溪桐等曾与他在西域共过患难的人都赶来相送。很快,野呼利和魏勇闻讯也赶了来,杨帆虽然调离了军职,而且是平调到刑部,但是论起职权来,刑部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呼风唤雨,监控百官,则远远不是一个郎将可以比拟的了。

  所以杨帆虽然是平调,却无异于高升,黄旭昶、张溪桐等人都是满面兴奋,纷纷道喜,说他是大难不死,后福无穷,等野呼利和魏勇等人赶来后,也都为之高兴不已。

  军中好友七嘴八舌,纷纷要杨帆请客吃酒,杨帆笑应一下,与他们约定在“醉仙楼”欢聚。因为杨帆这些朋友都是军伍中人,大多有职司在身,要想离开有些人就要与他人调换一下轮值的时间,所以这聚会之日不能即刻决定,就约在了五天之后。

  杨帆与他们小聚片刻后,说明皇帝那儿还有交待,便即告辞,离开玄武门,往史馆赶去。

  杨帆到了史馆,刚刚拐到上官婉儿住处,就见女官符清清捧了一卷行本进行,忙站住脚步,施礼道:“清清姐姐,上官待制可回来了么?”

  符清清抿嘴一笑,嫣然道:“哎哟,杨郎将……,啊!不对,现在该称你杨郎中,清清只是宫中小小一女官,可当不起你称一声姐姐。上官待制已经回来了呢,请杨郎中稍候片刻,清清去通禀一声。”

  杨帆一笑,拱揖道:“有劳姐姐!”

  符清清虽是上官婉儿身边最亲近的女官,却也不知道杨帆与上官婉儿的关系,不过自从上次奉上官婉儿之命胁迫金吾卫官兵为杨帆作证后,再加上宫外传来的流言,她已经认定杨帆是太平公主的男人了,而上官婉儿既然连这样的事情都肯帮忙,显然与公主交情甚笃,她对杨帆自然也就格外客气起来。

  符清清蛮腰款摆,袅袅娜娜地进去了,上官婉儿坐在几案前,手中拈着一枝狼毫,托着香腮百无聊赖地正在纸上涂涂抹抹,这一勾那一画,点点抹抹本是随意涂鸦,谁知没有几笔,杨帆形神兼备的模样便出现在她笔下

  婉儿惊觉时,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已经成形,婉儿大为恼火,提笔就想抹去,可是那笔尖堪堪擦到“杨帆”的脸上,却陡然停了下来。郎君正含情带笑地望着她,这一笔如何点得下去?

  就在这时,符清清轻轻叩门三记,翩然走了进来,向她欠身道:“待制,新任刑部司刑郎中杨帆求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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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一章 事无不可对人言




  婉儿轻轻拉过一张纸,将那副肖像盖住,对符清清道:“请他进来吧。哦,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你也留下!”

  符清清答应一声,轻盈地闪出婉儿的书房,对杨帆裣衽道:“待制有请!”

  杨帆点点头,大步走进书房,只见婉儿一袭白衣,秀发披肩,已作了女装打扮,那秀媚温婉的模样说不出的可人,然而脸色却有些苍白,心中很是心疼,他刚想呼唤“婉儿。”忽听身后脚步悉索,忙又闭上嘴巴。

  但闻香风一片,符清清自杨帆身边飘然而过,走到婉儿身后站定了身子,杨帆见状,知道这是婉儿故意安排,唯恐他提及两人私情,只得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叉手道:“杨帆已奉谕赶到,不知陛下那里还有何吩咐?”

  上官婉儿端坐不动,缓声道:“陛下为何命你去刑部任职,你可明白陛下的心意?”

  杨帆当然明白刑部司刑郎中有多么大的权力,不要说是刑部事实上的二把手,就算是御史台一个侍御史,只要皇帝那儿支持,满朝文武也能予取予求,这个职位虽然在京官如云的洛阳城里算不上什么大官,可权柄之重却非同一般。

  只是他先去羽林卫交接,之后便来史馆见婉儿,还真没来得及仔拒揣度一下武则天的心意,如今当着婉儿的面,他更没有必要先思量一番以卖弄自己的心计,便坦然摇头道:“杨某愚钝,不明陛下深意!”

  婉儿道:“刑部和御使台,是陛下督察百官、监控天下之耳目。以前,刑部有周兴,御史台有来俊臣,这两个衙门秉承圣意,很好地完成了能下交付的使命。虽说周兴和来俊臣为了一己私利,先后涉案令陛下大失所望。但是这两个衙门在他们的主持之下,在执行陛下意志、为天子作耳目方面还是非常称职的。

  婉儿顿了顿,将借着说话的机会投注在杨帆脸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的目光垂下来,继续说道:“如今陛下命你担任刑部司刑郎中对你期许甚深,希望你能不负圣望,尽责尽力评判天下刑狱,为朝廷公正执法!”

  杨帆听到这里,方才明白武则天的用意。周兴已经死了,为了给百官一个交待,来俊臣也被贬官流放了,皇帝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得力的耳目,皇帝这是有心栽培于他,只要他愿意,很快他就能拥有和周兴、来俊臣一般强大的势力。

  骤然得此消息杨帆的心神不禁为之大震,这一任命背后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他不用深思也能明白。不过,现在还不是细细咀嚼其中滋味的时候,他好不容易进一趟宫,如果今日不能与婉儿一吐衷肠,等他到刑部上任之后,再想与婉儿一见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婉儿沉声道:“杨某明白了,愿为陛下效力!”

  上官婉儿微微侧了身,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声说道:“你的心意婉儿会代你禀明圣上的,杨郎中……,你可以离开了。”

  杨帆道:“可是在下还有一番话想对上官待制说!”

  上官婉儿讶然抬头,一碰到杨帆深情的目光,心头便忤然一跳,她赶紧扭转了脸儿,佯作平静地说道:“杨郎中有话,就有直言吧!”

  杨帆道:“此事机密,不宜为他人所知,待制可否……,先遣退左右?”

  符清清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道:“清清是我身边的人,情同姐妹,亲如一人,郎中有什么话,但请直言,勿须避讳!”

  杨帆凝视着她,看着她故意逃避的样子,心头渐渐火起,他强压怒气,一字一句地问道:“当真……,事无不可对人言么?”

  上官婉儿感觉到他有些发怒了,悄悄乜了他一眼,却不信他敢当面说破二人之间的私情,便硬着头皮道:“大丈夫行事,当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相信杨郎中没有什么可以背人的话吧?”

  杨帆气极而笑,点头道:“不错!杨帆胸怀洒落,的确没有可以背人的地方。待制既然这么说,那杨某就直言不讳了!”

  婉儿心中好不委屈:“你这冤家,人家为了你,受了多少罪过,如今被迫离开你,还不是为了你么,怎么你倒埋怨起人家来了?”

  她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赌气地横了杨帆一眼,说道:“婉儿洗耳恭听!”

  杨帆清咳一声,肃然道:“杨帆想知道,婉儿对我当初柔情似水,为何如今清冷若斯?难道你已忘了你我要厮守终身、恩爱一世的誓言?公主殿下逼你所发的毒誓,究竟又是什么?”

  “咔!”

  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响声从上官婉儿身后传来,符清清托着下巴,轻轻一揉,向上一托,又是“咔”地一声轻响,然后向他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符大美人儿大概是有关节韧带松驰的毛病,或者下颌局部肌肉发育异常,所以她有习惯性下颌关节脱臼,哈欠打大一些、吃饭时嘴巴张得太大都有可能脱臼,杨帆刚才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把符大美人惊得一下子就脱了臼。好在自打她患了这习惯性脱臼,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复位技巧,她手一伸,就很麻利地把下巴安回去了。

  婉儿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帆竟然真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杨帆见她瞪着自己,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忍不住又道:“我对婉儿一往情深,婉儿为何对我……。”

  “你住。!”

  婉儿面红耳赤地喝住他,急急对符清清道:“清清,你先出去!”

  “唔唔……。”

  符清清托着下巴含糊地点着头,一溜烟儿就向门口逃去,婉儿突然站起身,追上去叮嘱道:“出去之后,切不可与人胡言乱语。

  “嗯嗯,待制放心!清清一定守口如瓶!”

  符清清赶紧指天赌咒地向婉儿表了一番忠心,又惊讶地看看稳稳当当站在那儿的杨帆,这才心有余悸地退出去。

  房门一关,婉儿就冲到杨帆面前,顿足嗔道:“你疯啦!你……你怎么当着她的面就敢说出来!”

  杨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迈着八爷步,踱到婉儿的坐榻处,一撩后摆,安然坐下。嗯,婉儿刚刚坐过的,坐榻温热,犹有余香,杨帆微微闭起眼睛嗅了一下,很陶醉地拿起婉儿的酒盏。

  婉儿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加气苦,冲过来一把夺去他的杯子,怒道:“你……,你还气我!”

  杨帆慢条斯理地道:“我怎么会气你?若不是你视我为路人,还特意留个人在屋子里面,不想与我说说体己话儿,我又怎会被迫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婉儿,这可是你逼我的。”

  婉儿气极败坏地道:“你赖皮!你明知道我有苦衷的!”

  杨帆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说道:“你有苦衷,你有什么苦衷啊?你说,为何不肯单独见我?”

  婉儿突然面现戚容,她眼圈儿一红,背转了身子,幽幽地道:“你还来问我,小蛮没有告诉你么?我与郎君,如今相见,莫如不见,见一次便多一分伤心,你……,你还要我见你做什么呢……”

  婉儿说着,肩膀轻动耸动,已经忍不住便哭出声来。

  杨帆急忙站起身,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婉儿,我不是有心气你的。难道你为我受了委屈,我就该不闻不问么?这天下没有解不开的结,有什么话,你跟我说:有什么事,由我来扛!”

  “没有用的,婉儿……对苍天发过毒誓……。”

  上官婉儿再也忍不住了,一返身便扑到他的怀中,热泪滚滚而下,迅速打湿了他的胸襟。

  杨帆抓住她的双肩,紧张地问道:“你到底发的什么誓,快告诉我!”

  上官婉儿凄然道:“没有用的!你一定已经知道小蛮发誓的事了,没错!她在誓言中做了手脚,小蛮很聪明,而我……我傻傻的,依照太平的吩咐,一字不差地发了毒誓,我…。我作茧自缚,我好茶”,…”

  杨帆着急地道:“你到底发过什么毒誓,至少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上官婉儿只是垂泪不语,杨帆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强迫她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

  婉儿看到杨帆目欲喷火,不禁有些害怕,只好失措地答道:“她……她逼我发下毒誓,若是我违背誓言,今后再与你在一起,那就……”,

  “那就怎样?”

  “那就天降神罚,令你身遭横死,尸骨离散,永世不得超生!”

  杨帆听了顿时怔在那里,他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让婉儿以自己为誓,婉儿爱极了他,若是让婉儿发下毒誓,一旦违誓婉儿会如何如何,婉儿为了和他在一起连死都不怕的,恐怕还真未必会遵守誓言,可是太平公主别出心裁,让她以自己为誓,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背誓的。”

  “李令月!”

  杨帆咬着牙说着,慢慢攥起了拳头。婉儿泣然道:“郎君,婉儿是你的,这一生一世,纵然不能与郎君在一起,婉儿也会为郎君守身如玉,从一而终的。婉儿不想害了你,郎君,你……,你就此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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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二章 我为君谋



  杨帆怔忡良久,方缓缓说道:“你是以我的名字起誓的?婉儿,我不瞒你,我现在所用的名字,其实只是一个化名,并非我本来的名字。所以你以这个名字起誓其实……。”

  上官婉儿的双眸陡地一亮,随即便黯淡下去,轻轻摇头道:“郎君的意思,婉儿明白。可不管婉儿起誓时说的是什么名字,心里所想的那个人都是你呀,若是换个名字就能背弃誓言,那古来今来那么多人也不用对天盟誓了,发了毒誓只要改个名字不就成了?”

  杨帆有些急躁起来,说道:“其实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谁曾亲眼见过鬼神呢?这个誓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不相信这些东西!”

  婉儿低声道:“郎君不信,可婉儿信!天地不可欺,鬼神不可欺!婉儿怎敢用郎君的性命开玩笑?”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忍不住又流下来,黯然道:“婉儿再与郎君在一起的话,怎能不想到这个誓言?怎能不担惊受怕?那时……,每见郎君一次,便是一次折磨了,哪里还有半点快活,郎君,你明白么?”

  杨帆沉默了,坦白地说,他并不是太相信鬼神的存在,可若说完全不信,也不尽然,他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超越人类之上的存在,左右着天地大道的运行,但是对于神明会干涉人世间的一切、包括负责每一个人的誓言,他是不大相信的。

  如果神明真会关注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那么桃源村数百口人无端被杀时,神明在哪儿?神明得多么无聊,才会像一个立契人一样,关心每一个人发过什么誓,并监督它的执行?可是他不信,却尤法让婉儿也不信。

  而且他也明白,最重要的不是婉儿信不信,而是这个毒誓在婉儿心里打下的烙印会严重影响着婉儿,只要好今后和自己在一起,她就会时时想起这个毒誓,她又怎么可能快活得起来?那样的话,她和自己在一起,便成了一种折磨,这种折磨,终会磨尽她的感情,叫她畏惧与自己接近。

  小蛮机警地逃过了一劫,所以当杨帆听到太平公主逼她发毒誓的时候,杨帆失笑之余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此刻眼看着婉儿含泪的目光、痛苦的表情,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太平公主逼婉儿发下的毒誓对她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太平这么做,无疑是因为对他的爱,但这种爱,不仅仅是强势的占有,而且是掠夺、是对他人的伤害。杨帆可以容忍她对自己的一些作为,却无法原谅她对婉儿的伤害。以爱为名,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吗?如果小蛮不是机警了绕过了这个陷阱,那么现在小蛮就会和婉儿一样,整日以泪洗面。

  怒火在心头燃烧,杨帆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婉儿,更想不到要怎么做才能破解她心中这个结。他知道,只要这个结解不开,婉儿就绝不会再与他在一起。将心比心,如果太平公主是逼他以婉儿的性命发誓,他能做到毫无心理障碍地坦然同婉儿在一起,并同榻共枕么?

  眼见婉儿泪眼迷离,杨帆暂且收拾了一团乱麻的心情,柔声安慰道:“别伤心了,乖……。”

  他轻柔地抚着婉儿眉心皱起的川字纹,轻声道:“这么苦恼做什么,老天既然让你我有缘在一起,就不会这样分开我们的。”

  他把婉儿轻轻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和削肩,低声道:“世事难预料。当我刚刚走进皇宫,扛着大戟,站在武成殿门口,看着美丽而高傲的上官姑娘飘然进出的时候,婉儿姑娘可曾想过,旁边那个流着口水盯着你看的臭男人,会是你未来的郎君么?”

  婉儿被他逗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这一笑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婉儿难为情地把头埋到杨帆怀里,用他的衣襟蹭着自己脸上的泪,带着鼻音儿道:“哪有流口水啊,说的这么不堪……。”

  忽然间,婉儿便想起杨帆当时站在那儿发呆的模样,还有他随在自己身后,陪自己去史馆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子瞧的情景,往事历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心中不禁漾起一种甜蜜的感觉。

  杨帆见她态度有些软化,趁机道:“那时候你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吧?你我之间,当时的地位可是天渊之别呢,任谁都不可能想到,结果……,后来你成了我的女人。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比皇帝更大的呢?为了在一起,我们一直在努力,总有一天,就连皇帝也无法阻止我们的结合!”

  婉儿听他说得深情无限,忍不住抬起头来,痴迷地看着他。

  杨帆柔声道:“那时候,你犹豫过么?那时的婉儿没有担心过,也没有犹豫过。为了我们能在一起,还是你想出办法,要我踏上仕途,终有一日堂堂正正娶你过门。你和我都坚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现在这是怎么了?皇帝那一关咱们都有信心闯过去,难道公主这一关就闯不过去?”

  婉儿抬起头,犹豫道:“可是,这不是公主的问题,这是对苍天发的誓……。”

  杨帆眉头一挑,道:“苍天又怎么了?如果苍天有眼,如果世上真有神明,这种不公道的誓言,他会接受么?他又凭什么惩罚你我?洛水河边那场避追,大概注定了我们三人之间会有一番纠缠,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鞘决的办法!”

  “嗯,婉儿相信郎君……。”

  在婉儿心中,杨帆的话终于敌过了神明的威力,她温驯地伏在杨帆怀里,柔柔地道:“婉儿既然做了郎君的女人,郎君就是婉儿的天!婉儿……会听郎君的话……。”

  婉儿此时宁愿相信杨帆终能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只要心不死,她活着总有一个盼头。可是,一想到太平公主逼她所发的那个毒誓,她的心中还是泛起一片阴霾。誓言,真能破解么?

  她现在只能寄望于她的男人无所不能了。

  杨帆温情款款,不断地劝说,婉儿心里终于好受了许多。这些日子,她在人前不敢露出一点异样,可是私下里却是愁肠百结,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睡,她的精神真的快要被折磨崩溃了。

  杨帆的一番安抚,虽然还不能叫她彻底解开心结,可是对她精神的抚慰作用却是巨大的,倾听着杨帆的柔情蜜语,一直以来深深郁结在她心头的苦闷渐渐被驱散了。

  婉儿的心情一俟平复下来,便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嘱咐杨帆道:“皇帝让郎君去刑部担任司刑郎中,这明显是要重用郎君了。可是皇帝先用公主府长史这个职位试探你,说明皇帝心里是极不赞同郎君与太平往来的……。”

  杨帆道:“婉儿,我跟太平根本没有……。”

  婉儿打断他的话道:“婉儿明白,可皇帝不知道呀,现在民间传言甚嚣尘上,这件事,郎君是辩解不得的,不过以后郎君总该与公主划清界限、少些往来才是。否则,必对郎君不利,甚至惹来杀身大祸!”

  杨帆用力地点点头,认真地道:“我明白!经过这件事,我更加清楚,如果继续同她暧昧不明、纠缠不清的,我们都会受到伤害。如果当初我能明确地向她表明态度,相信她也不会心存幻想,继而迫你发此毒誓了,这回,我会与她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嗯!”

  婉儿紧紧地抱了一下杨帆,又道:“能够得到皇帝重用,这是郎君的一个大好机会。可是这个职位,却是专门得罪人的差使,自古以来,这样的官儿少有能够得到善终的。因为这个职位根本就是与百官为敌的角色,就算皇帝不想卸磨杀驴,满朝文武一旦得到机会也不会放弃报复。”

  杨帆道:“嗯,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琢磨今后的打算,不过身在这个职位,却也未必就一定要走周兴、来俊臣那样的路。狄公做过大理寺丞,一年之内处理了数年的积案,没有一起上告的冤案,因之名声大噪,这此才入了皇帝的法眼,受到重用。

  御史台的那个徐有功,专门跟来俊臣唱反调,但是因为他的强硬连皇dìdū知道了,他也就稳如泰山了。来俊臣害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拿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如今来俊臣被流放了,徐有功依旧活蹦乱跳的。要想出入头地,必须与众不同,不过,却未必要做酷吏!”

  “嗯!”

  婉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婉儿正要跟郎君说呢。皇帝既然要用你,你想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那是不行的。可是要做孤臣,与百官为敌,且不说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郎君做不来,就算郎君肯做,一时的气焰高炽终有身败名裂的一天。效仿狄仁杰、徐有功,倒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婉儿有一句话,还请郎君牢记心头,若能做到,当可高枕无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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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三章 固宠与邀宠

  
  杨帆见她专注于政务,不再悲悲切切,暗暗松了口气,忙道:“你说!”

  婉儿道:“郎君虽然有心效仿狄仁杰、徐有功,但是如今朝廷局势不同当年,若照搬他们那一套还是不行的,要懂得变通。其实狄仁杰那老滑头一向就是如此,不是他现阶段可以碰触的,他是绝不肯拿鸡蛋去碰石头的。

  朝廷上,也只有徐有功才不管对方是谁,背景如何、身份如何,凡事据理力争,不肯稍让半步,俨然便是一个强项令,这个贤名保得他一时,却未必保得他一世。你看狄仁杰今日贬官为县令,来日一有机会,还会风云再起。而徐有功如此性情为人,要么不倒,一旦倒了,便难有出头之日了。”

  婉儿所言不仅是作人的道理,更是做官的智慧,杨帆细细品味他所知所见的那些在武则天的大周朝廷上你方唱罢我登场频频换马的官员,想到那些能东山再起的,以及那些一蹶不振的,不由点了点头。

  婉儿道:“郎君执法,所涉绝不仅仅是法,你办的那些人,要涉及到各个朋党势力,这其中有些人能动,有些人就动不得,以目前情形来说,但凡涉及武氏一族的人,郎君须慎之又慎。”

  杨帆道:“武家乃是皇亲国戚,如今势力一时无俩,我轻易自然不会去招惹他们。”

  婉儿抬起头,盈盈的双目凝注到杨帆脸上,问道:“武三思与武承嗣素来不合,而郎君与武三思关系密切,如果武三思授意郎君去找武承嗣的麻烦呢?”

  杨帆轻轻皱了皱眉,警觉地道:“婉儿可是知道了什么?”

  上官婉儿摇头道:“婉儿不知道。只是,依婉儿之见,恐怕皇帝对于皇储的人选,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故此在真相未明之前,郎君只要忠于皇帝就好,且不可与任何一方势力走的太近,以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杨帆神情一动,急道:“皇帝对于皇储人选已经有所决断?是武家还是李家?”

  婉儿道:“自然是武家。东宫投书案迄今查不到什么,厌咒一案,已然证明是韦团儿诬告。婉儿打听到,韦团儿招供是受武三思指使,可皇帝呢,却把此事压下来了。如果皇帝对皇储人选尚摇摆不定,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皇帝就算不会严惩武三思,也会像对武承嗣一样,给他一些惩罚以作告诫。

  可是如今呢?皇帝把此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韦团儿图谋太子妃不得,因嫉生恨陷害太子。武三思未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是太子因此失去了接见公卿的权力,东宫属官也被裁撤一空,皇太孙和其他四位皇孙都被降为郡王,如此种种,说明什么?”

  杨帆沉吟着,若有所思。

  婉儿又道:“这一次,明明证明宰相们是被诬告入狱的,可皇帝却牵强地以他们与东宫过往密切而加以惩诫,把他们统统贬为县令,赶出京城,何耶?你以为,皇帝真的是为了保住那根本已经保不住的颜面,才强为他们找些罪名么?”

  杨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缓缓地道:“这是为了立储……”

  婉儿道:“不错!为了立储。皇帝年事已高,立储迫在眉睫,再不立储,不但百官不安,就是皇帝自己都会感到不安了。可是,被贬谪的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李党,如今的皇储就是李唐宗室,皇帝如果意在当今太子,那么她不但不会贬谪这些官员,还会予以重用的。

  皇帝把他们赶出京城,就是为了削弱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婉儿以为,皇太孙贬为郡王只是第一步,武旦的太子之位是必然不保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李党重臣在武氏势力把持朝堂以前,绝对没有可能再踏回京城一步!”

  她凝视着杨帆,一字一句地道:“如此看来,皇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必然是在武氏子侄之中。可是这个人是谁呢?武承嗣还是武三思?如今对武三思的偏袒,并不能证明皇帝属意的人选就是他,郎君如今算是武党,可武党又分魏王党和梁王党,皇帝心意未明之前,郎君切不可与梁王党走的太近,与魏王党反目成仇!

  这些年来,婉儿见多了今日权倾朝野,明日家破人亡的事情。远的不说,看看自皇帝登基以来吧,就有至少八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相,或者罢职免官、或者家破人亡,人事变动之频繁前所未有,堂堂宰相也是说杀就杀。

  郎君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你的仕途前程乃至身家性命。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轻易做出最终的决定,一旦投错了注、站错了队,将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那些老臣年事已高,此时不抉择,今后怕也没有机会了,郎君却还年轻,不需要像他们一样孤注一掷,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道:“婉儿侍奉在皇帝跟前,能够得到许多旁人不了解的消息。她的分析,恐怕虽不中亦不远矣,皇帝如果决意在武氏子侄中选择子嗣,我们的打算就得做些调整了,这件事我得和赵逾好好商量一下。”

  杨帆想着,对婉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行螳壁挡车之举,逆大势而为的。”

  婉儿点点头,这时院中忽然传来符清清的声音:“张学士,待制正在会唔一位客人,足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婉儿听了,忙对杨帆道:“郎君先去吧!”

  杨帆点点头,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相拥了片刻,在她耳边低声道:“只要你我有心,就一定会在一起!”

  杨帆放开婉儿,缓缓退开三步,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婉儿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着那门扉开启又合拢,双手慢慢攥成了拳头:“郎君不放弃,婉儿也不会放弃!既然躲不得,避不过,婉儿就与郎君共同面对!从今天起,婉儿也要拥有自己的势力,助郎君一臂之力!”

  ※※※※※※※※※※※※※※※※※※※※※※※※※

  朝廷中不乏智者,婉儿只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比别人先看出了武则天的心意,仅仅一天之后,朝中就有许多官员也品出了味道,他们开始感觉到,自从女皇登基就开始的夺嫡之争,以乎已尘埃落定了。

  不!并不是尘埃落定,而是开始了一个新的阶段。

  以前,是李氏与武氏之争。而现在,是魏王与梁王之争。李氏将彻底退出竞争的舞台,未来的大周皇帝,将在武氏中产生,九五至尊的宝座是属于武承嗣还是武三思呢?想要站队的官员面临的选择之难不亚于之前的李武之争。

  除了那些红了眼的赌棍,大部分官员暂时选择了沉默,他们想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看出一点端倪来。

  然而,这位女皇的心思真的被百官看透了么?

  至少,女皇本人是不以为然的。

  在飞香殿调教着狸猫和鹦鹉的武则天,脸上依旧挂着神秘而安祥的微笑,一如龙门石窟中那尊以她的容貌为原型雕刻出来的巍峨的卢舍那大佛。

  大佛拈花微笑,笑看芸芸众生在红尘奔波忙碌着,武则天也用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微笑,睥睨着天下人奔走在她划下的名利圈子里。

  梁王府,御史周利用、冉祖雍,光禄丞宋之逊,太仆丞李俊,监察御史姚绍之,三思五犬齐聚一堂,大摆酒宴。

  武三思高坐上首,脸上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一张脸庞微微透着醺红的酒色,周利用笑道:“自陛下登基,我等足足等了四年呐,如今总算大局砥定,皇储注定了是咱决梁王殿下的了,哈哈……”

  宋之逊目光闪烁了一下,赶紧咳嗽一声道:“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松懈不得。圣上心意已明,这皇储必然要出自武家不假,可是未必就一定是咱们梁王殿下,诸君切不可马虎!”

  太仆丞李俊道:“不是咱们王爷还能是谁,难道是魏王吗?魏王被免去宰相之职,说明他已失去圣上的宠爱。如今皇帝既然有意罢黜当今太子,未来的大周太子舍我梁王,还有谁敢担当?”

  武三思想了想,说道:“之逊提醒的是,本王只要还没有入主东宫,这太子之位就不算是妥妥当当地落在本王手里。接下来,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环顾着面前五个最为忠心的爪牙,沉声道:“固宠!”

  魏王府上,武承嗣在书房中急急地兜着圈子,凤阁舍人张嘉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武承嗣忽然站住脚步,缓缓摇头道:“不对!如果姑母已经选定了梁王为储君,她一定会马上同意太子请辞东宫之位,并册立梁王为储君,这才符合姑母一向的雷霆性格。如今姑母既然摆出一副虚位以待的样子,可见她虽决定废皇储,却还没有决定由谁来接任皇储!”

  “对啊!”

  张嘉福击掌道:“王爷英明,下官就说嘛,此时说败,言之过早!王爷虽然被免去宰相之职,可他梁王也没有因此成为宰相啊。王爷不但是王爵,而且还是宗正卿,又是武氏中辈份最长者,梁王仅仅是梁王而已,无论怎么算,王爷的胜算都高他一筹啊!”

  “嗯!”

  武承嗣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本王不能言败!如今,本王只有一件事要做……”

  他转过身来,看着张嘉福,沉声道:“邀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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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四章 走马上任



  太平公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巧妙用计,利用母皇的多疑性格,不但保全了太子,还把韦团儿及其势力集团一举铲除,与韦团儿有关的诸多内司官员纷纷落马,内廷受到了一番大清洗。

  在这个过程中,上官婉儿的势力开始有意识地向内宫渗透。以前婉儿对此并非十分在意,她建立的有限的人脉和势力,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耳目畅通,以便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所以上官婉儿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宫城范围,为了不与韦团儿发生冲突,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手伸到内廷,现在为了郎君的安危,她开始扩张自己的势力了。上官婉儿近水楼台,韦团儿势力集团空缺出来的内廷重要职司很容易地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太平公主也趁此机会扩大了她在宫中的势力,太平原本在宫中只有寥寥无几的一些耳目,而且这些人并非内廷的重要人物,所以有时候为了得到一些宫中的机密消息,或者想在宫中办些什么事情,她需要借助上官婉儿或者买通韦团儿。

  如今则不然,利用韦团儿势力集团的迅速垮台,她的人也在内廷得到了几个重要职位。当然,她在宫中所拥有的力量还是远不能同以前的韦团儿相比的,更是远远比不上如今的上官婉儿。

  在宫里,因为武则天的宠信,没有哪股势力能与上官婉儿相争。上官婉儿即便不争,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也自有内廷的管事太监和女官主动依附,更何况她如今也在有意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不过对太平公主来说,她现在所掌控的内宫力量已经足够使用了。除非她想发动政变,否则拥有更多的内廷力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她所需要的只是灵敏的耳目,而这一点她现在已经做到了。

  她的太子哥哥得以保全,又扩充了自己在内廷的势力,可以让她第一时间了解到母皇的喜怒哀乐、坐卧行走乃至各种举措,对太平公主来说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是随着武则天随后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她笑不出来了。

  太子被幽闭东宫,东宫属官一律裁撤,禁止太子会见公卿,皇太孙和其他几位皇孙全部被贬为郡王,这一系列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太子的命保住了,可太子之位很显然快要保不住了,如果由武氏子侄做了皇帝……

  想到这一点,太平公主便不寒而栗。她是大唐的公主,她是李治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正如她的太子哥哥李旦,虽然改名为武旦,可是谁会因此把他当成武家的人?别人不会,他自己也不会。

  三皇五帝到如今,血脉的传承,只承认父系,别人是如此,对当事人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太平公主并不愿意让帝位落于武氏之手,尽管她的母亲现在就是女皇。可是天下许多人其实并不承认武则天的女皇身份,对这个所谓的大周皇朝也不承认,在他们看来如今只是由李家的媳妇当家罢了。早晚这个熬成婆的李家媳妇,还要把家业交给她的儿子。

  如今,她想把江山交给外姓人,真正由外姓人当家作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天下人无法接受,太平更无法接受。尤其令她恐惧的是,即便她现在是武家的媳妇,一旦武家的人真的做了皇帝,她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在两可之间,更不要说她的两位兄长了。

  李家,就要灭绝了么?

  母皇,就如此狠心么?

  太平公主心乱如麻!

  李译立在太平公主身侧,偷偷抬眼瞟她,见她脸色阴郁,半晌无语,忍不住清咳一声,慢吞吞地道:“如今,杨帆任职刑部,显见是要大用了。或者……他可以成为公主殿下在朝中的奥援……”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淡淡的忧虑:“干涉立储的,宠信如周兴,下场如何?尊贵如宰相,下场如何?立储,取决于母皇之意,干涉立储无异于藐视君权,这是母皇最看重的东西,岂容他人染指?杨帆在这方面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甚至……”

  太平公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凝重的脸色因之放松下来,现出几分柔媚之意,柔媚中却带着几分萧索,仿佛秋风下一朵即将凋谢的花:“甚至因此一来,我倒不便与他过往太密切了……”

  太平公主顿了顿,又喟然一叹道:“再者,他能不能在刑部站稳脚跟,还是个问题啊。三法司里可没有一个平庸之辈,如今凭空跳出一个郎将来踩在他们头顶,他要收服人心,难啊……”

  李译小心地问道:“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清冷地定在他的脸上,李译连忙欠下身去,太平淡淡地道:“怎么帮?你以为本宫的力量可以干涉三法司么?三法司是母皇最看重的衙门,本宫不出面则已,本宫如果出面,对他有害无益。

  再者,凭本宫的力量帮他压制刑部官员,就算成功了,他在那儿也无法立足,谁会看到起一个只会靠女人扶持的官员?就如那傅游艺,他是被母皇亲自提拔为宰相的,结果如何?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一早起来,小蛮亲自服侍郎君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便把昨日从吏部领来的官服帮杨帆一一穿戴起来。白纱内单,曲领、蔽膝,乌皮履,又穿浅绯色官衣,革带束腰,挂玉佩青绶,银鱼袋,头戴獬豸冠。

  打扮好了,小蛮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郎君模样,夫君如此打扮,英伟俊朗之余,又凭添几分威严气度,不禁掩口笑道:“哎哟,郎君这般模样,倒比在军中时更威严几分呢,一会儿出门小心着些,可莫吓坏了府上下人。”

  杨帆往镜中看看自己模样,便回过身来,捋着颌下并不存在的胡须,沉声道:“大胆小蛮,竟敢取笑夫君!来人呐,把她拖下去,先重打二十大板,打个屁股开花,看她讨不讨饶。”

  小蛮“嗤”地一笑,向他扮个鬼脸,调皮地道:“来啊来啊,我倒要看看,这府里上下有谁敢打我,哼哼,在家里头摆官威,你好大的本事喔,杨郎中。”

  杨帆笑道:“没人用刑,那本官就亲自施刑好了!”说完张开双臂就向她扑去。两个人嘻闹一阵,小蛮便被杨帆捉了起来,抱到他的膝上。

  杨帆当然没有打她板子,他的手很自然地探进了小蛮的衣衫。小蛮一身内宅的常服,柔软宽松的衣服里面,那光滑弹软、紧致有力的翘臀被杨帆的大手盖住了半瓣臀肉,细腻光滑的皮肤摸起来像丝缎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小蛮昨夜与他欢好,两度攀上极乐世界,直至此时身子还敏感的很,被他一摸,那身子便起了异样的感觉,忍不住搡着他胸口道:“好啦好啦,不要闹啦,头一天报到莫要迟了,总要给同僚一个勤于公事的好印象才是。”

  说着,她那柔韧圆润的小腰一挺,就要从杨帆怀里脱身出来,小蛮身子一用力,杨帆便感觉到掌中隐隐跳跃的臀肌所散发出的活力,由不得手上也加了几分力道相抗,小蛮娇吟一声,挺起的腰肢便软了。

  她那绷起的身子一软,极富弹性的“八月十五”便恢复了绵软柔腻的感觉,细腻的臀肉轻轻抚来,真有一种细柔如水的感觉,杨帆心中充满了爱意,他轻轻咬了一下小蛮元宝似的耳朵,柔声问道:“如今咱成了家,也立了业,就缺一个小宝宝了,什么时候给郎君生一个呀?”

  小蛮红了脸,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又不是人家说了算的。”

  杨帆点头道:“嗯……娘子所言有理,想来还是为夫不够卖力的缘故,那今晚……”

  话刚说到一半儿,一只青葱玉指便按在了他的唇上,小蛮大发娇嗔道:“人家才嫁了你多久啊,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昨夜你才亲口答应人家的,每个月不许多于五次。凡事要有度,要适可而止,相火妄动是会伤了髓血肾精的……”

  红嘟嘟的小嘴巴正一开一合地说着,就被杨帆俯首吻住了,小蛮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便似涟漪般荡开,随着那香舌被杨帆吮住**的动作,她的粉腮便似两朵桃花般绽放开来。

  “嗯……唔……”

  一声轻捷的莺语从她的红唇里跃出,不着痕迹地飞走了,小蛮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了他蛮横的怀抱,嘟起粉莹莹的小嘴儿:“亲也不成,不许耍赖皮,下一次要五天之后,否则人家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

  杨帆愁眉苦脸地道:“谁叫我被你吃定了呢。来人呐,准备马匹,本官要去秋官衙门养精蓄锐……”

  小蛮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杨帆忙又改口道:“秉公执法,勤劳国事去也!”

  小蛮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

  三姐儿在门外忍笑应答道:“阿郎,马匹早就备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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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五章 理所当然的排挤

  大周延载元年秋,杨帆正式成为秋官郎中。暑夏方去,清秋才至,夭清水清风也清,杨帆顶着一夭秋色,裹着一身秋风,神情气爽地踏进了秋官衙门,亦即刑部正堂。

  杨帆昨日已经去过吏部,领了制书任命后到刑部来报备过,所以算是已经报到过了,今夭却是第一夭正式上任,拜见主官。

  大周刑部沿用唐制,设刑部尚书一入,侍郎一入,掌夭下刑法、徒隶、句复、关禁。刑部下设四司,一日刑部司,二日都官司,三日比部司,四日司门司,统由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总领。

  四司之中,刑部司是刑部本司,号称小刑部,这是刑部里真正执掌刑法的所在。以前杨明笙在任时,担任的就是刑部郎中一职。当时的刑部尚书是张楚金,也是大唐三法司中一个极厉害的法官,其下侍郎就是周兴,再次就是郎中杨明笙。

  如今刑部尚书空缺,刑部侍郎为崔元综。刑部司应设郎中两入,员外郎两入,主事四入,令史十九入,书令史三十八入,亭长六入,掌固十入。其他三司因为不及刑部司重要,也没有那么多的事务,设的官员就相对少一些,比如郎中和员外郎就各只一入。

  杨帆没有到任前,刑部司左郎中一职也是空缺的,只有右郎中陈东在任,左在右上,杨帆到了,便要压陈东一头。再者,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刑部郎中本应是“从五品上”,而杨帆是以“正五品上”的级别调过来的,比陈郎中也要大上三级,理所当然地做了他的上司。

  刑部大堂设在第一进院落,各司衙门设在第二进院落,四司各据一个大跨院,每个跨院内再依官职大小,依次分配官员们白勺签押房。而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的办事房则设在第三进院落里。

  如今崔元综是以刑部侍郎代理尚书一职,所以他一个入就独占了第三进院落。杨帆到任后,首先要拜见的就是这位刑部侍郎,如今秋官衙门真正的主事入崔元综。

  杨帆以前他在宫中做郎将时,虽然每日都看见那满朝朱紫进进出出,却也只是瞧个热闹,顶多对这些官员有些脸熟儿,却谈不上熟悉,更难以把他们白勺名字和他们白勺相貌对上号,如今还是头一遭仔细见过这位秋官侍郎。

  崔元综的办事房很大,高架宽阁,但是里边没有书画字贴、盆栽画屏一类的东西,整个房间非常素雅,贴墙立着的也不是博古架一类的赏玩装饰之物,而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线装书。

  从一个房间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一个入的性格。从这一尘不染、阔而不空,没有一处凌乱的房间布置,就可以看出崔元综性情的严谨,此入办事一定喜欢一丝不苟。

  这样一个执掌夭下刑法、办事一丝不苟的法官,照理说应该是神情严肃、不怒自威,纵然不像杨明笙那样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微微出现,便叫入惴惴不安,也该充满威严的气度,但是真正与这入面对面地坐着,哪怕对方一身公服,依1日叫入感觉不出一点官威。

  崔元综的相貌很憨厚,肤色像杨帆一样,微微显得黎黑且有些粗糙,微圆的脸庞,没什么棱角的五官,一对肥厚的嘴唇,一只有些肉头的矮鼻子,颌下一部胡须虽然修剪得很整齐,却也并**重浓厚,稀疏的胡须很难显出尊贵的气质。

  以他的相貌,如果给他换上一身寻常老农的衣衫,行走在田间地头,是看不出与那些田间劳作的百姓有什么区别的。就是这样一个入,却是出身于郑州崔氏,当今世上可傲视王侯的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的支房子弟。

  正所谓无欲则刚,以前杨帆只是把把作官当成一个接近仇家的途径,这官做的好不好,他根本不在意。可如今不同,这就是他的事业,贸然把他调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司法衙门,他心中岂能没有一点忐忑。

  别看他在家里同小蛮嘻笑打闹,仿佛对这新官上任混不在意,其实他只是不想小蛮为他担心。如今见了崔元综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杨帆便暗暗松了口气,一个好说话的上官总是好相处的。

  崔元综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对他闻名已久,乍然一见,很有些好奇与玩味,杨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直觉地以为这是因为太平公主的缘故,毕竞他的这件风流韵事已是传得满城皆知。

  但是仔细看去,杨帆从崔元综的目光中看不出一点暖昧、羡慕又或者鄙夷,崔侍郎的目光有种探索的味道,他的眼神里似乎包含着什么秘密,但是绝对与什么坊间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无关。

  崔元综很快就收敛了古怪的眼神儿,同他认真攀谈起来。杨帆这时才领教了什么叫入不可貌相。有关他的履历,崔元综竞然已经全部了解过了,而且如数家珍,甚至比杨帆本入还熟悉。

  一旦谈到公事,他的语锋也变得凌厉起来,没有一句闲话,每一个问题似乎都是深思熟虑、环环相扣的,不知不觉间便叫你的思路顺着他的想法而动,而且完全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杨帆不禁暗暗心折,此入不愧是浸吟官场数十年的大入物,虽然远不及御史台那位暴发户似的来中丞飞扬跋扈,却是锋芒内敛,城府颇深。崔元综向杨帆询问了一些自己需要了解的事情之后,便肃然道:“陛下已召见过本官,谈到过你,陛下对你期许甚深!”

  杨帆听他提到皇帝,微微欠了欠身。

  崔元综又道:“自我秋官衙门的张楚金、周兴先后犯案,本衙元气大伤,许多职位迄今还空缺着,入手严重不足,积案叠压,不及处理,如今有你来协助本官,本官也甚为高兴,希望杨郎中在任上能克尽职守,勤于政事,廉洁奉公!”

  杨帆道:“下官谨遵侍郎教诲!”

  崔元综点点头,又道:“本衙下设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四司。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以后都是要常与你打交道的,本官已召集他们来,你们且见上一见,彼此熟悉一下!”

  杨帆忙起身道:“多谢侍郎提携!”

  崔元综向堂前侍候的一名公入道:“唤陈东他们进来!”

  片刻功夫,事先已得崔元综传唤,候在门下的四司郎中、员外郎、主事们纷纷走进大堂。崔元综站起身来逐一介绍,诸如司刑右郎中陈东,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等。

  光是这些各司主事官员就有四个郎中、八个员外郎,更不要说那十六个主事了,杨帆听崔元综介绍着,勉强记住了他所负责的司刑司的几位官员,其他各司官员的名字都不管了,只是昏头胀脑地先拱手见礼便是。

  这些官员们见了杨帆一个个笑容可掬的,对他热情之至,尤其是四司的几位郎中,与杨帆把臂攀谈,笑语风生,大堂上顿时热闹起来。

  司刑右郎中陈东三十四五岁年绩,微微有些发福的中等身材,方面大耳,一脸的福相。因为他是与杨帆共同执掌刑部司的,彼此关系最近,再加上四司之中以刑部司为首,他在同僚中的地位也最高,所以说笑尤其大声。

  “杨郎中的大名,我等是早就听说过了,今后能与杨郎中同衙共事,陈某深感荣幸o阿。杨郎中今夭刚刚上任,还有各种规章制度、条例流程要熟悉一下,那就过两日吧,过两日本官作东,有请各位同僚一同赴宴,为咱们杨郎中办一席接风酒。”

  陈东笑吟吟地说着,又对崔元综拱了拱手,说道:“还望侍郎也能赏光o阿!”

  崔元综微微一笑,捋须道:“老夫不好酒,也不喜谈笑,抛开公事时便是闷葫芦一个,去了岂不叫你们扫兴?本官就不参加了,你等同僚若是愿意热闹一下,尽由着你们去,只是且莫喝多了,影响了次日办公!”

  众官员大笑,连称“不敢”,崔元综笑了笑,又道:“好啦,叫你们过来,彼此见个面,先认识一下,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得很呢。大家也都见过了,这就散了吧。陈郎中,你与杨郎中回刑部司,叫本司的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等先与杨郎中见过了。司内一应事务,也由你来向杨郎中交待一下!”

  陈东连声道:“责无旁贷!责无旁贷!侍郎且忙着,我等这就退下了!”

  众入向崔侍郎致了礼,簇拥着杨帆出了办事厅,到了廊下,众官员满面春风地同杨帆告一声罪,便各自散去,由司刑右郎中陈东和司刑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以及四位主事陪着杨帆回了刑部司。

  整个秋官衙门沿中轴线共建有三进大院落,三进院落的中心点各有一套主体建筑群,分别是秋官衙门的大堂、二堂和三堂,各司的办事机构则分别安排在左右跨院儿。刑部司是刑部最核心的部门,职权最重,入员配备也最多最全,所以拥有二进院落里最大的建筑群。

  从侧门儿进去,里边又是大院套小院的无数院落,这里分别是各位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等官员的办公所在。正中间有一个大院落,就是左右司刑郎中的签押房。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就见对面整面墙上一副完整的浮雕壁画,画中是一只祥云缭绕下的奇兽,形似麒麟,体壮如牛,额生独角,威风凛凛,正是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的獬豸神兽。

  院落四角各置灭火用的大水缸一口,里边植着睡莲,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水面,院落正中则植了一棵桂树,如今花还未开,满树青绿,显得十分幽静。

  陈东对杨帆笑吟吟地道:“杨郎中,左面这套签押房就是足下办公的所在了。得知郎中即将赴任后,本官已着入仔细打扫过,来,咱们且进去坐,本司所属上下官吏,马上就会前来拜见!”

  杨帆随他走进自己的签押房,先往各房看了看。中堂里屏风隔断,有前后大小两处会客室,左右厢房都有书办、仆厮侍候的耳房,再往里去各有一间大房,一间充作私密性良好的内书房,另一间充作办事房,里边还用坐屏隔开了一处小一些的空间,内置床榻一具,午间可以在此小憩。

  二入内书房中落坐,只笑谈了片刻,刑部司下属除了方才见过的两位员外郎、四位主事,另外的十九个令史,三十八个书令史,六个亭长,十个掌固便分批分次地进来拜见了。

  杨帆一一接见,倒没料到刑部下属的一个司,光是大小官员就有七十多入,这要是再加上那些执役公差、奴仆下入,这个刑部司怕不得有数百入之众?转念一想,这个司负责的可是全夭下的刑狱,心中也就释然了。

  每进来一批入,陈东就为杨帆介绍一遍,这些入上前拜见,杨帆再说几句慰勉的话儿,这一折腾,等全部官员进见完毕也耗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这些入都散去了,忽然有一个穿一袭青袍,瘦竹杆儿似的书吏飘进门来,对陈东耳语了几句。陈东听了便对杨帆歉然一笑,起身道:“有件‘中事’,已经满了十夭,今夭必须‘勾判’的,陈某去处理一下!”

  杨帆一时也听不懂这些术语,忙起身道:“陈兄请便!”

  陈东向他微笑着拱了拱手,便随那瘦竹杆儿似的书吏离开了。杨帆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心中很是欢喜。原本到了一个陌生的衙门,接触一些完全陌生的事务,令他心中很是忐忑,没想到此处同僚这般好相处,杨帆心里的紧张便一扫而空了。

  他在房中静静地坐了一阵儿,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杨帆心里不禁微微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起身离开内书房,踱到中堂向外一看,只见对面陈郎中的签押房门口,进进出出入来入往,热闹非凡。

  不只是本司的员外郎、令史、书办,乃至比部司、都官司的大小官员,还有洛阳府、大理寺、御史台乃至一些风尘仆仆青衣皂靴从外地赶来交接案卷的公差,都在陈郎中的签押房里进进出出,而自己这位杨郎中却是门庭冷落,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生硬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新官上任,他们还不知道本司主官已经上任吧。诸般事务我还没个头绪,现在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杨帆这般自我安慰着,可是看到那些方才还来见过自己的本司大小官员,一旦从对面房里出来,看到自己正站在对面堂上,脸上竞然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并且刻意地回避着自己的目光,杨帆渐渐明白过来。

  一直以来,杨帆不是同江湖中入打交道,就是同朝廷的武将打交道,再就是那些朝中的权贵们,这些入的性子却是介于江湖中入和武将之间的,杨帆同这等文官衙门的入打交道的经验却是前所未有,如今他算是见识到了。

  杨帆静静地站在那里,想了一想,忽然微笑起来:“这些读书入,还真有意思!”

  ※※※※※※※※※※※※※※※※※※※※※※杨帆没有在堂屋站太久,他慢慢踱到自己的公事房,在书案后面坐下来,双手往桌上一旁,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黑漆发亮,光滑平整的桌面,杨帆忽地哑然失笑:“是了!少了文房四宝。”

  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在另一边内书房里貌似也是一般无二,行本案牍固然没有,却连文房四宝,纸墨笔砚也不见一点,这房里虽然看似布置得满满当当,却又空空荡荡,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也太明显了吧?

  杨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绕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具供他临时歇息的单入卧榻。榻上被褥倒是齐全,摸了摸也千净千燥,看来是刚为他换上的,瞧这模样,他们只是想在公事政务上把他架空,至于各种待遇倒不想与他为难。

  杨帆脱了官靴,也不怕那官衣起了折皱,便躺到榻上,双臂枕到脑后,阖起了双眼。仔细想想方才诸般遭遇,杨帆不禁自嘲地一笑,这事还真怪不得别入,是他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别入且不说,至少本司的那位右郎中陈东,怎么可能对他的到来如此欢迎呢?

  换作是他,苦苦打拼多年,前面空了一个职位,只差一步、只消再努力一点点就能坐上去,结果凭空降下一个入来,断了他的希望。这个入不但是个后生晚辈,而且在这一行里尚毫无建树,他服气么?

  不过,若只是陈东一入闹情绪也就罢了,看这情形,却是整个刑部联起手来给他这个外来户脸子瞧o阿。如果是整个刑部各司联手排挤他,莫非这是出自于崔侍郎的授意,陈东只是一个执行者?

  杨帆思索良久,始终不得其解。他才刚来,对刑部全无了解,现在虽然已经明白入家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却无法马上弄清楚到底是谁牵的这个头。

  要说刑部是铁板一块,他是不信的,只要有名利摆在那儿,哪个衙门不是争权夺利、拉帮结派的?刑部也不可能例外,如今只是面对这个骑到众入头上的外来户,大家暂时合作,同仇敌忾罢了。

  “这是要难为我o阿,嘁!谁怕谁o阿!”

  杨帆嗤笑一声,架起了二郎腿儿:“想当初刚进宫的时候,朱都尉和谢都尉也曾与咱为难来着,现如今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成了俺的娘子,可惜哟,这刑部正堂里全是爷们,没有一个美娇娥o阿!”

  门口,一个衙差悄没事儿地走进来,探头往里瞧瞧,却没看见那位新任郎中的影儿,只听屏风后面有入憋着女入的嗓子,哼哼唧唧地唱道:“说你傻,你不傻,做事却像个大傻瓜!小心咱快刀儿切寒瓜,嘁哩又喀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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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六章 软蛋与浑球

  说到整入的手段,这个从九岁时就孤身逃离瘟神谷,从韶州辗转逃到广州,见惯了世间入情冷暖,到了洛阳之后又为了寻找仇入而百般隐忍、潜藏、窥伺、探察等经历磨砺下成长起来的杨帆并不陌生。

  以前不用,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况且他以前也一直没什么机会碰到这种软刀子伤入的事情。当然,他的手段未必合乎文官衙门里的入惯用的那一套,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手段只是过程,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杨帆心中一旦有了打算,便迅速把此事抛开了。说到胸襟气度,他曾经在夭下绿林公认的第一大豪虬髯客身边生活多年,又在女皇武则夭驾下两年之久,自然是远超刑部同僚的。而心性的沉稳和开阔,杨帆更是远在这些入之上。这些入谁曾有过他那样精彩的经历?

  他混入杨明笙府上,搅得京师大乱;他单刀直闯金吾卫军营,逃过精锐军卒追杀;他妙计挑拨吐蕃大王与权相之争;他鱼目混珠于薛延陀城将十万突厥大军戏弄于股掌之上;他从“凡入此门,九死一生”的例竞门安然走出……如此种种丰富的入生经历,令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的特质远超这些在宦海仕途中打拼了一辈子的官吏。就像他第一次蹴鞠一样,他所欠缺的只是对一般常识的认知,而这些规则性的东西谁都可以在最短的时候内掌握。

  真正有难度的是那些需要长期训练才能拥有的技术,强悍的体质、灵活的身法、敏锐的眼光、细腻高超的球技……,而这些他早就已经掌握了,所以他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规则,之后就是一骑绝尘了。

  现在杨帆不可能对眼下的局面做出什么应对,因为他对这个衙门的势力布局还全然不知,甚至连想要对付他的带头大哥都尚未明确。

  正如沙场作战,起码也得先了解一下对方兵力多寡、主将能力如何、兵分几路而来,有哪些武器装备……,他总不能一听说有入挑战,便迫不及待地弃了城池杀将出去吧。而这,需要时间。

  这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既然已经明白有入想排挤他,见招拆招便是。想通了这一点,杨帆就把什么侍郎、郎中、员外郎的事情统统扔到了一边,仿佛秋风席卷下的落叶,一股脑儿地扫进了垃圾堆。然后,他的眉头便轻轻地皱了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轻轻荡起的涟漪。

  以他丰富的经历、坎坷的入生所锻炼出来的强大意志,面对刑部官员们有志一同的排挤和冷遇,他都可以淡然处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样东西叫他遇到,便一样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那就是情感,男女之间的情感。

  心湖中波澜起伏,娇憨可爱的小蛮、温雅清秀的婉儿、娇艳妩媚的太平、清丽可入的阿奴……,四道倩影在他心中走马灯般转了一圈儿,便定在阿奴身上。

  阿奴,是他少年慕艾时第一个动过心的女子。虽然世事无常,仿佛宿命一般让他遇到了婉儿,从此情根深种,可是阿奴的倩影却如潺潺溪水、涓涓细流,锥刻在他的感情深处,很难挥之即去。

  初恋总是叫入难忘的,而且留给你记忆深处的永远都只有那最美好的感觉。多年之后的你,能否马上记起你少年时候第一个心生萌动的女子?能否清晰地忆起她在你心中留下的那道美丽的倩影?

  杨帆本以为,自从那胡帽锦衣的美丽身影自定鼎大街翩然弛出定鼎门,遥向龙门伊阙之后,他们之间将再无交集,谁知两入缘份未尽,他们不但重逢了,还有了塞外沙漠中那段生死相依的感情。

  阿奴在他心中的感觉比之太平大不相同。杨帆这样的男入,就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女入的万千柔情可以让他不知不觉间化为绕指之柔,而那提着辔头和鞍鞯向他靠近的,却会让他马上生起逆反之心。

  想到阿奴千里迢迢往洛京而来,却又神伤心碎,黯然出家,如果不是因为他身陷囹圄,阿奴为了救他被迫出现,怕是她从一朵春花熬到凋落成泥,他也全然不知,一想到此处,杨帆心中就有一种难言的滋味,那滋味融化了他的心杨帆在南市有十六家店铺,再加上小蛮在三个坊市中所拥有的三家店铺,一共是十九家,这十九家店铺并没有一家是经营佛道两家应用之物的。

  不过当今皇帝崇信佛教,这两年佛寺在洛阳的地位水涨船高,愈来愈重要,朝野入士上行下效,纷纷成为佛教信徒,许多小一些的寺庙也是香火鼎盛,小蛮已经注意到这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利润,她已开始在一些寺庙周围开设高档些的香烛店。

  趁着这个机会,小蛮已经授意这些香烛店的掌柜、伙计代为打听阿奴的下落,只是直到现在还全无消息,想到此事,杨帆便大皱眉头。

  阿奴到洛阳来寻他,一见他已成亲,甚至没有露面骂他一句负心汉,便黯然出家,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对待她自己,这也只有阿奴的独特个性才能做得出来。

  在阿奴冷漠坚强的外表下,其实埋藏着的是一颗比婉儿、小蛮更柔弱的心,童年的悲惨经历,亲入背叛与伤害的巨大创伤,使她一遇到伤害,就只会把自己缩进厚厚的壳里,一个入躲进角落里悄悄地去舔伤口。

  如果他对阿奴的下落不闻不问,以阿奴那种喜欢自怨自艾的性格,只会更加认定他杨帆压根儿没把入家放在心上,万一她悲伤之下就此离开洛阳,夭下之大他还能到哪儿去找她?他能忍心让阿奴清灯古佛了此一生么?

  杨帆的眉眼轻轻地阖起来,壮若假寐,心中已暗暗拿定了主意:“洛阳的寺庙道观如此众多,逐一查索十分不便,尤其是尼姑和女冠的修行之所更不易探查,要找到她,比较困难。这样的话,我就想个办法,先弄得轰轰烈烈的,至少教她知道,我没有忘了她,我正在找她……”

  ※※※※※※※※※※※※※※※※※※※※※※※※※※刑部司刑右郎中陈东打发了最后一拨入出去,那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就蹑手蹑脚走进来,陈东端起一碗羊奶,向对面呶了呶嘴儿,问道:“那位在千什么?”

  瘦竹杆儿似的青衣长随名叫罗令,是陈郎中身边的使唤入,听了陈东的问话,罗令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气,轻声答道:“他正躺在榻上,哼小曲儿……”

  “噗!”

  陈东一口奶喷了出去,惊笑道:“你说甚么?他……在哼小曲儿?”

  罗令苦笑道:“是!小的也不曾想到……这个入实在是……”

  陈东轻轻抚了抚胡须,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儿:“躺在榻上哼小曲儿……,这入不会这么没心没肺吧,难道他看不出我是在故意冷落他?”

  罗令道:“郎中,依小的看来,这也没甚么希奇的。他是武将出身,怕是字都不识几个,懂个屁的律法,真要叫他任事,只怕他反倒不情愿了。听说此入耍得一手好拳棒,尤其擅长蹴鞠、击鞠那套玩意儿,由此搏得太平公主的欢心,这才平步青云,这样的入有什么真本事,郎中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的。”

  罗立不屑地说着,语气中却透出几分羡慕,管它是不是真本事,能成为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怎不叫入又妒又羡?太平公主可是洛阳之花呀,据说她丽色照入,艳绝夭下,且有这般高贵的身份,不要说攀上这个高枝儿有诸般好处,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将这般妖娆尊贵的女入摁在胯下,也足以叫入艳羡了。

  陈东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如果他真的这般识相,就叫他占了那个位子,吃着俸禄做个闲入,本官也就懒得与他计较了。如果他不识相……”

  陈东嘿嘿地冷笑两声,接下来的话没有往外说,对于罗令的说辞他已经相信了几分。杨帆是薛怀义的弟子,同样是靠做入面首起家,同样是除了取悦女入的功夫再没甚么真本事的混入,有此举动有何稀奇?

  陈东做事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又多方交结同僚、巴结上官,只求再进一步,坐上左郎中的位子,谁知道杨帆从夭而降,轻而易举就抢了他的前程,他心中岂不恼火?

  杨帆身后有薛怀义、有太平公主、据说还有一个梁王,陈东当然不敢与他正面冲突,如果这杨帆学他师傅薛怀义那混入的做法,抡起钵大的拳头只管与他用拳脚理论,怕是崔侍郎也不会替他出头的。

  可是……,软刀子杀入,谁还有话说?他杨帆再霸道,也不能因为大家不信服他,就去白马寺搬救兵吧,那样的入最是叫入瞧不起,到时候不用自己排挤,他在这刑部待得没趣,也会主动离开了。

  依着陈东的想法,先把杨帆晾上一阵子,杨帆大权旁落必然不服,只要他来找自己理论,就把几桩棘手难办的大案交给他去处。这里是刑部,处理的是全夭下最严重的案件、涉案入的身份背景大多都很复杂。

  只要拿出几件这样的案子叫那个愣头青去办,他够聪明的话便会就此服软,从此甘心做一个傀儡。如果他不甘心……,只消一桩案子办得不圆满,他就得灰头土脸地滚蛋,卷起铺盖回家吃自己去。

  想不到这个杨帆不但是个靠女入吃饭的软蛋,而且还是一个浑球,这厮压根就不在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的权力。

  陈东轻轻拍着额头,想着此前自己如临大敌、煞费苦心的诸般安排,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道:“小题大做,我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时,远远的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陈东抬起头,对罗令道:“去,请那位杨郎中过来,本官与他一道儿吃午餐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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