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0
  011 知县召见


  “知县召我去县衙?”

  苏昊两只手沾满了粘土和草木灰,脑门顶上沁着细细的汗珠,回过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郑春和李兴,平静地问道。

  这两天时间,苏昊除了带郑春去勘定了几个新的井位之外,剩下的时间就在忙着帮村里其他的人家改造省柴灶。杨根娣心里想着不能耽误苏昊的学业,但乡邻们求到她的头上,她又实在是无法推辞,只好一次又一次地骗自己说:这是最后一家了,下一家自己绝对不能答应。

  在苏昊帮几家平时走动最多的邻居改造完省柴灶之后,里长苏仲亲自拎着一条腊肉上门来了。他先是海阔天空地和苏昊大谈了一通国际国内形势,探讨了一下古圣先贤的语录,然后才话归正题,原来他也是来求苏昊帮着家里改灶的。

  以苏仲家的家境,倒也不会在乎一年多用多少柴草,但苏昊改造的省柴灶在村里已经逐渐被神化了,有些人没有去找苏昊帮忙,而是自己看着邻居家改好的灶,学着去改自家的灶,结果有其形而无其神,改过的灶虽然比传统的灶要好一点,但与苏昊亲手改的灶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于是,众人纷纷传说,苏昊改的灶所以好用,是因为经他手摸过的灶,沾了文曲星的福气,这福气不但能够让家里烧火的时候省柴,还能驱邪避晦,家里有发蒙的孩子的,能够受这福气保佑,未来中举人、中进士……

  随着苏昊指点的几个井位先后出水,原来看不上苏昊的那些村民也完全服气了。老神棍陈观鱼此前与苏昊打赌,说能打出水就要全部喝下去,现在自然无法兑现这个赌约,不过他也有弥补自己过错的方法,那就是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苏昊直接包装成了一个更邪乎的神棍。

  苏仲原本是村子里最看不起苏昊的人,原因在于他的父亲苏廷诏就是村里的上一个秀才,苏昊中秀才之后,抢了苏廷诏的风头,这让苏仲很是不忿。不过,如今他已经无法再小看苏昊了,为了第一时间与苏昊和好,他便加入了求苏昊改造炉灶的村民的行列。

  郑春和李兴找到苏昊的时候,苏昊正在苏仲家里改造炉灶,老秀才苏廷诏拄着拐杖站在一边,絮絮叨叨地与苏昊大谈当年自己中秀才的辉煌历史,说如果不是因为先皇驾崩,他早就已经考中举人了。

  苏昊自然不会和一个70岁的老爷子争什么面子,他微笑着告诉苏廷诏,自己从小就特别崇拜秀才公,一直以秀才公为楷模,发誓一定要成为秀才公一样的好青年——呃,好吧,是成为像秀才公年轻时候一样的好青年。正是在秀才公的事迹感召下,他才得以考中秀才。苏廷诏听到这些,乐得满脸的老人斑都变得红扑扑的,承诺说未来苏昊如果要借什么书,尽管来找他,决无二话。

  就在这个时候,郑春带着李兴进来了。一进门,郑春就满脸堆笑地说道:“秀才郎,恭喜啊。”

  “喜从何来啊?”苏昊淡淡地问道。

  “知县大人听闻你的奇才,下令要召见你了。”郑春说道。

  “召见我?”苏昊停下手,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郑春被苏昊这句话给雷住了,有没有搞错,知县召你去,你还问他是怎么说的。

  “是啊,好端端的,他召见我干什么?”苏昊道。

  郑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勘的井位,接连出水,我派李兴去向知县大人举荐了你的功劳,知县大人这是要奖赏你了。”

  “贤侄啊,知县大人召见,这可是很荣耀的事情啊,你快收拾收拾,赶紧赶到县城去吧,万万不可让知县大人久候啊。”苏仲在一旁催促道。他虽然身为里长,但也从未得到过知县的召见,听说知县指名道姓要见苏昊,苏仲的心里充满着羡慕嫉妒恨。

  “仲叔,不急吧,这个灶还差一点就好了,我怎么也得把活干完再去。”苏昊说道。

  “嗞……”郑春汗如雨下,却又不敢对苏昊动怒。没办法,李兴回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知县说的是要“请”苏昊去县衙,而且特别叮嘱不能惊扰了秀才。这个秀才也真是够牛气的,知县召见,他居然还敢说先把活干完再去。

  苏昊自己不着急,郑春和李兴也没办法了,只好站在一旁等着。苏昊把几个关键的地方做好,然后交代在一旁帮忙的一个农民完成其他的工作,这才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向苏仲告辞,出门回家。既然要去县城,他总得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苏昊这番做作,并非是出于什么书生意气,而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试探一下郑春的反应,借以了解知县对于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如果郑春不愿意等待,对他恶语相向,就说明知县对这件事并没有特别重视,不过是召自己去,走个形式表示一下领导关怀而已。反过来,如果郑春乖乖地等着,这就说明自己在知县心目中已经有了很高的地位,以至于像郑春这样的差吏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苏昊在心里计算过,从折桂乡到县城足足有十几里路,寻常人怎么也得走上一两个小时。李兴是一早从县城赶回来传达知县指示的,这一进一出的时间,也就不少了,知县哪能知道苏昊是否怠慢了他?

  试探的结果,应验了苏昊的后一种估计。他心里有数了,开始盘算着见到知县之后,如何利用知县的这种心理,为自己谋一些利益。

  郑春和李兴跟在苏昊身后,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苏昊的狂妄,但脸上却只能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走到苏昊家门口,两个人停住了脚步,郑春笑着说道:“秀才,你去换衣服,我们就在外面等你吧。不过,知县大人急着要见你,还请秀才稍稍快一些才好。”

  “没问题,我一会就好。二位官差辛苦了,就麻烦二位先在外头等我一会了。”苏昊也不客气,向郑春二人拱了拱手,便进屋了。

  “这个秀才太无礼了,竟然让我们在外面等他。”李兴恼火地对郑春说道。

  郑春没好气地瞪了李兴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个秀才勘井位的能耐鬼神莫测,如今正是大旱时节,知县肯定要重用他。到时候咱们想拍他马屁还不一定能拍上呢,现在在外头等他一会又算得了什么?”

  “唉,还是读书人好啊,咱们在县衙这么多年,还不如他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知县的小秀才。”李兴嘀咕道。

  郑春道:“你看这个秀才是寻常的秀才吗?县城那么多秀才,你也见过了,哪个不是读书读傻了的?这个秀才,既会勘井位,还会打什么灶,能耐大着呢。”

  苏昊没兴趣去理会郑春和李兴的这些怨言,他进了家门,看到母亲杨根娣和妹妹陆秀儿都呆在家里,聊着闲天,便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今天没去田里做事?”

  陆秀儿笑道:“有你这个壮劳力做事就够了,我和妈都可以歇着享福了。”

  “哈哈,是有人帮咱们家挑水了是吧?”苏昊明白陆秀儿所指,笑着说道。

  “村里的人都说你打的井,救了全村人的命,所以大家都帮着咱们家挑水。如果不是我拦着,咱们家田里的苗都会被淹死了。”杨根娣感慨道。

  “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苏昊道,他心念一动,对二人说道:“既然没事干,那你们就跟我一块进城去吧。”

  杨根娣一愣,问道:“你要进城去?”

  “是啊,知县找我。”苏昊轻描淡写地说道。

  “知县!”杨根娣原本是坐着的,听到知县二字,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她焦急地问道:“儿啊,知县找你干什么?你犯什么事了?”

  苏昊走上前,按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坐下来,笑着说道:“妈,你别一惊一乍的,知县找我,当然是好事了,怎么会是犯什么事呢?是知县听说我会勘井位,要召我去奖赏我的。”

  “知县要奖赏你啊?”杨根娣转忧为喜,脸上绽出了笑容:“我就说我儿是有出息的嘛,这不,连知县都知道我儿的名字了。儿啊,知县叫你什么时候去啊?”

  “现在就去。”苏昊道,“两个差役正在门外等着我呢。”

  “啊!你怎么能让差役老爷在门外等你呢?还不快请他们进来。”杨根娣忙不迭地就要出门去请人。

  苏昊把杨根娣拦住,说道:“不用管他们。妈,你和秀儿也有好几年没有进城了吧?要不,咱们一家人一起进城去吧。”

  “我不去。”杨根娣道,“我一个乡下女人,要进城干什么?”

  “进城去看看热闹啊,吃点好东西啊。”苏昊道。

  “那不得花钱的?”杨根娣道,“儿啊,既然是知县叫你去,你就快去吧。我去给你拿衣服和盘缠。”

  “那你呢,秀儿?”苏昊见杨根娣不为所动,也就懒得再劝她了,他把目光转向陆秀儿,问道。

  “我什么嘛?”陆秀儿红着脸,明知故问。其实苏昊一开始建议说全家人一起进城的时候,她就有些心动了,只是怕杨根娣骂她,所以不敢接话。现在听苏昊问到头上,她也只能装傻了。

  “当然是说跟我一起进城的事情了。”苏昊道。

  “我……”陆秀儿垂下头,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杨根娣。

  杨根娣对苏昊说道:“知县是叫你去,又没有叫我们去,你自己去就好了,去县城吃饭贵着呢。”

  “妈,要不,就让秀儿跟我一起去吧。”苏昊看出了陆秀儿的心思,替她央求道,“你看,我也不太懂人情世故的,万一在知县面前说错了话,就不太合适了。让秀儿跟着我,也好给我提个醒啥的。”

  “这样?”杨根娣有些动摇了,“秀儿自己都没见过什么世面,她能提醒你什么?”

  “旁观者清嘛。”苏昊道,“好吧,就这么定了,秀儿,去收拾收拾,换件漂亮点的衣裳,哥带你进城玩去。”

  “好咧!”陆秀儿见杨根娣终于点了头,乐得一下子蹦起来,像只小鸟一样飞进自己房间换装去了。

TOP

0
  012 丰城县城


  女孩子出门之前的梳洗打扮,从来都是没有任何效率可言的。陆秀儿虽然既没有什么化妆品,也没有整衣橱的漂亮衣服,仅仅是换了一件看起来略微新一点的花衣,也足足耗了一刻钟的时间。

  等到兄妹俩终于拎着一个小包袱走出家门的时候,郑春和李兴早已等得精神快要崩溃了。

  “哎呀,苏秀才,你总算是出来了。”郑春苦着脸说道。

  “二位官差,实在不好意思,既然是知县大人召见,我总得沐浴更衣,显得郑重一些,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见谅,见谅。”苏昊满嘴跑火车,其实他刚才只是洗了一个脸而已,余下的时间,就坐在那边喝茶边等陆秀儿打扮了。

  沐浴更衣,你就扯吧!李兴在心里骂道,你连头发都没湿,莫非是干洗?

  “秀才,令妹这是……”郑春看着喜气洋洋的陆秀儿,诧异地问道。前几天祭龙王的时候,郑春和陆秀儿发生过冲突,所以他认得陆秀儿是苏昊的妹妹。看陆秀儿这个样子,似乎是要和苏昊一起出门的意思,这就由不得他不多问一句了。

  “我妹妹,我带她一块进城去。”苏昊说道。

  “可是……,好吧,那咱们就快走吧。”郑春无语了,面对如此牛气的秀才,他只能妥协。

  从折桂乡到县城,有十几里路,以苏昊的体质,走到县城估计就得到天黑了。里长苏仲专门给安排了一辆牛车,让苏昊等人坐着车进城去。被苏仲派来赶车的,是苏昊家的邻居苏小虎,他比苏昊小一岁,长得五大三粗,平日里与苏昊一家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

  牛车顺着乡间的土路迤逦而行,苏小虎坐在前排赶车,苏昊和陆秀儿肩并着肩,坐在牛车的中间。在他们身后,郑春和李兴背对着他们,脸向后坐在车尾。

  一车人中,最兴奋的,莫过于陆秀儿了。在她15岁的生涯中,到县城去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就能够数得过来,如今能够坐着牛车去县城,在她看来,这简直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哥,你刚才跟妈说,让我提醒你什么,你是要我怎么提醒你啊?”陆秀儿小声地对苏昊问道。

  前后都是人,陆秀儿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到她说的话,只能把嘴凑到苏昊的耳朵,小声嘀咕。牛车颠簸间,陆秀儿的嘴唇时不时碰到苏昊的耳朵上,她自己倒是毫无感觉,苏昊只觉得心旌摇荡。

  陆秀儿在名份上是苏家的养女,用江西方言来说,是从小“拨”到苏家去养的女孩子。在江南农村,很流行这种领养女孩子的做法,这些女孩子长大之后,往往是直接许配给养父母家里的哥哥,所以实际上就是童养媳了。

  养一个童养媳,对于男女双方家庭都是有好处的。对于女孩子的娘家来说,可以减轻家里的人口负担,尤其是那种家里女孩子特别多的人家,更是愿意把女孩送给别人家去养。对于领养女孩的人家来说,可以提前为儿子定下一个媳妇,省下一笔不菲的聘礼,也是十分合算的。而且从小在身边养大的女孩子,未来与婆婆的关系也会更加融洽一些,至少不会三天两头把婆家的东西偷偷拿回自己娘家去了。

  陆秀儿被“拨”到苏昊家来的时候,只是刚满周岁,那时候苏昊也只有3岁,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颇有些两小无猜的意思。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耍,睡觉也是在同一个床上,这种肌肤相亲的事情,根本就算不上啥。这几年两个人都长大了,自然是分开睡了,但在陆秀儿心里,还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

  苏昊的情况就不同了,从前那个书呆子也许察觉不到什么,但如今这个苏昊可是拥有着一个后世的灵魂的。想想看,一个15岁、青春勃发的女孩子偎依在你身旁,凑在你耳边窃窃私语,柔软的嘴唇时不时轻轻地碰碰你的脸颊,这是何其香艳的感觉啊。

  “我不这样说,妈能让你去吗?”苏昊忍住了伸手去揽陆秀儿的纤腰的念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

  “哈,原来你是骗妈的?”陆秀儿心里有种释然的感觉,她最担心的,就是此去县城还要承担什么重大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又是她完全无法完成的。现在看来,哥哥根本就没指望她做什么。

  苏昊道:“我只是想带你去见见世面罢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知县啊?”

  “你见过?”陆秀儿不服气地问道。

  苏昊道:“我当然见过,童子试的时候,知县是考官呢。”

  “知县是不是很凶啊?”陆秀儿问道。

  苏昊使劲地想了想,脑子里对于知县的印象,除了两根帽翅之外,似乎什么也没剩下。当年那个秀才苏昊根本就是一个宅男,在知县面前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哪里敢盯着知县仔细端详。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给陆秀儿听的,他只是笑笑,说道:“知县也是人,肯定有时候凶,有时候也挺和善的。”

  “哥,我也要去见知县吗?”陆秀儿胆怯地问道。

  “当然,要不你跟我去干什么?”苏昊反问道。

  “我不敢。”陆秀儿用几乎微弱得听不清的声音说道,“哥,知县又没说要见我,我和小虎在外面等你就好了。”

  “到时候再说吧。”苏昊摆摆手道,其实他也没打算带陆秀儿去见知县,他让陆秀儿跟着一起去县城,只是想带这个可怜的乡下丫头去放松一下而已。

  一路说说笑笑,半上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县城。苏昊的记忆里只有一些县城的影子,来到县城,才逐渐让这些影子清晰起来了。

  丰城县城位于赣江南岸,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大城门,以及折桂门、广丰门、登仙门、高升门、望仙门和小东门等6个小门。从东门至西门,是一条宽阔的主街,一路上有方岳坊、傅胪坊、进士坊、忠义坊等十几座牌坊。与主街垂直的,是若干条小巷,依据巷子里住的人家以及相关的典故,分别叫作蓝家巷、曹家巷、智林巷、太平巷、城堭巷等等。

  县城里水网密布,水面稍稍展开的地方,便被称为一个小湖泊,有诸如鄢家湖、曾家湖、南禅湖、沙湖、连湖等等。沿着湖边,是一座座青砖绿瓦的民宅。丰城在江西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裕地方,素有金丰城、银鄱阳之称,县城里的百姓家境殷实,住的房子也格外讲究。

  丰城县衙位于县城正北,县衙前面有一个小湖,中间架着一座小石桥,把小湖分成两半,称为两个蟹眼,不知有什么掌故。过了石桥,是一片空地,然后便是县衙的大门了。几个衙役拄着水火无情棍,站在门口,颇有些威风的样子。

  “这就是知县衙门啊!”陆秀儿看着威武霸气的县衙大门,吃惊地捂着嘴,对苏昊问道。

  “你不是来过县城吗?”苏昊问道。

  陆秀儿道:“我还是前几年跟村里的大人来的,他们不让我乱跑,我就记得在一个叫南头巷的地方吃过一碗炒粉,可好吃了。”

  “呵呵,一会我再带你去吃,让你找回童年的回忆。”苏昊乐呵呵地说道。

  “妈只给了我们50文钱……”陆秀儿小声地提醒道。

  “放心吧,跟着哥,有肉吃。”苏昊牛哄哄地拍着胸脯许诺道。

TOP

0
  013 见到县领导


  “哟,老郑,回来了?”

  在苏昊和陆秀儿嘀咕的时候,郑春带着李兴已经跳下牛车,径奔县衙大门而去。在门口把守的衙役见了郑春,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

  郑春问道:“老姚,知县老爷在堂上吗?”

  “在呢,正在和方师爷议事。”那个叫老姚的衙役答道,他看了看送郑春他们来的牛车,问道:“怎么,这车上就是老爷要请的秀才?”

  “正是,我现在带他进去合适吗?”郑春问道。

  姚衙役道:“我先去通报一下吧,万一知县老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带个酸秀才闯进去也不合适。”

  郑春向姚衙役道了谢,回来对苏昊说道:“苏秀才,知县老爷正在堂上议事,我让人通报去了。如果知县老爷方便,我再带你进去,还烦你在此等待一会。”

  “唔,没事。”苏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郑春指挥苏小虎把牛车赶到一旁的树下呆着,苏昊则陪着陆秀儿站在空场上左顾右盼。陆秀儿是第一次到县衙门口来,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苏昊作为一个穿越者,看着这原汁原味的古代县城,也是饶有兴趣。

  等了不多的一点时间,就见那姚衙役飞跑着出来了。郑春连忙迎上去问道:“老姚,怎么样,知县有空吗?”

  “有空,有空,方师爷亲自出来迎那秀才了。”姚衙役气喘吁吁地说道。

  郑春抬头一看,只见师爷方孟缙迈着小碎步从县衙里走了出来,他赶紧跑去招呼苏昊,抢在方孟缙走出县衙之前,就把苏昊连拉带扯地拽到了县衙门口。

  “师爷,怎么敢动你的大驾出来?”郑春满脸陪笑地对方孟缙说道。

  “这位就是苏昊小哥吧?”方孟缙没有搭理郑春,而是笑呵呵地对苏昊拱拱手,说道:“老朽方孟缙。”

  “方师爷,学生正是苏昊。劳方师爷亲自出来相迎,学生感动莫名。”苏昊向方孟缙行着晚辈的礼节,客气地说道。

  “听郑典吏言,苏小哥勘井位的功夫神鬼莫测,接连勘出几口上等水井,造福百姓,方某未能亲赴折桂乡相邀,已是有违敬贤之道了。”方孟缙向苏昊的头上抛洒着不要钱的高帽子,这叫有错杀无错过,先把苏昊捧起来再说。

  “师爷辅佐知县大人,日理万机,学生不过是做了点小小的事情,岂敢劳师爷远行?听闻知县大人召见,学生匆匆赶来,无奈路途甚远,耽误了时间,不知知县大人是否会怪罪。”苏昊也说起漂亮话来了。

  郑春在一旁,嘴撇得像吃了苦瓜一般。狗屁,你现在开始说什么怕知县大人怪罪了,你怎么不说你还是改完一个炉灶,还回家喝了半天茶才来的。

  连方孟缙都对苏昊客客气气的,郑春自然也没法说什么了,他对方孟缙说道:“师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不是可以请苏秀才到里面去,不知知县老爷打算在哪见苏秀才。”

  “哦,是老朽糊涂了。”方孟缙假意拍拍脑袋说道,“苏小哥如此大才,岂能站在外面说话,失礼,失礼了。苏小哥,咱们进去了,知县大人在二堂等着你呢。”

  “好吧。”苏昊点点头道,他回过头,对着站在十几步开外的陆秀儿喊道:“秀儿,你和小虎在外面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那位姑娘是……”方孟缙顺着苏昊的目光看到陆秀儿,随口问道。

  “哦,那是舍妹。”苏昊道,“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我带她来县城开开眼界的。”

  “好一个清秀可人的姑娘。”方孟缙赞道,“既然是带她来开眼界,不如就让她一起进去看看吧。知县大人的千金与令妹年龄相仿,相信知县大人也会喜爱令妹的。”

  “好啊。”苏昊听到方孟缙的邀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在他看来,知县也不过就是一个处级干部而已,在前世,苏昊和这个级别的干部都是称兄道弟的。

  “秀儿,过来。”苏昊向陆秀儿招招手,喊道。

  陆秀儿看着苏昊身边的几个官吏,迟疑着不敢上前。苏昊对方孟缙笑了笑,说道:“让方师爷见笑了,乡下丫头没见过官,胆小着呢。”

  说罢,他走到陆秀儿面前,不容分说,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过来。

  “秀儿,这是方师爷。”苏昊向陆秀儿介绍道。

  “我该怎么说啊?”陆秀儿窘得满脸通红,小声地向苏昊问道。

  “哈哈,不必拘礼,老夫痴长几岁,苏姑娘叫老夫一句方伯伯即可。”方孟缙扮成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对陆秀儿说道。他听苏昊称陆秀儿为“舍妹”,便以为陆秀儿也是姓苏了。

  “秀儿,你就叫方伯伯吧。”苏昊也没跟方孟缙客气,直接这样吩咐陆秀儿道。

  陆秀儿红着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喊了句“方伯伯”,方孟缙哈哈大笑,向苏昊一伸手道:“苏小哥,请。”

  “方师爷先请。”苏昊答道。

  一行人向着县衙里走去,陆秀儿身不由己地被苏昊拉着,也进了县衙。等到走进县衙里面,苏昊就不需要再拉着陆秀儿的手了,因为陆秀儿已经吓得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苏昊的衣襟,眼睛看着地,大气都不敢出了。

  丰城县衙规模很大,从大门进去,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前面是仪门、牌坊、月台,然后才是县衙大堂。在甬道的两侧,分布着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还有典史衙、快班房、吏舍、监狱、神祠等等。

  所有这些,还只是县衙的前半部分,大堂后面还有县丞衙、主薄衙、架阁库、二堂、三堂、账房等建筑。再往后就是内衙,也就是知县的住处了。

  方孟缙带着苏昊兄妹俩穿过大堂,来到了二堂,这是知县接待客人的地方。郑春和李兴已经没有资格跟着了,他们回到自己的吏舍里去,随时等着被传唤。

  “大人,苏昊已经请到了。”

  来到二堂外,方孟缙让苏昊兄妹先等着,自己进门去通报。

  “快请。”屋里传来知县的声音。

  方孟缙挑帘出来,对苏昊说道:“二位,知县有请。”

  “我……”陆秀儿看着苏昊,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里面的人可是知县老爷啊,她一个乡下丫头,怎么敢进去呢。

  “走吧,没事。”苏昊一拽陆秀儿,把她拖进了二堂。

  县衙二堂里的陈设,与普通地主老财家的客厅没什么区别。正对大门的墙上,有一幅山水画,画的前面摆着两张太师椅,中间有茶几,那是主人和贵宾坐的位置。两旁各有一排座椅,每两个座椅之间也有一个小茶几,这就是下属拜见主人的时候坐的地方了。

  苏昊和陆秀儿走进二堂的时候,知县韩文正端坐在主座上,看到苏昊他们进来,他才笑着站起身,象征性地向前走了两步,以示迎接。苏昊当然不能在知县面前摆谱,他紧走两步,来到知县前面,行礼道:“学生苏昊,参见知县大人。”

  “免礼,免礼。”韩文向苏昊拱了拱手,还礼道。

  “大人,这位是苏昊的妹妹,苏秀儿姑娘。”方孟缙向韩文介绍着陆秀儿。

  苏昊连忙纠正道:“哦,我刚才忘了说了,舍妹是我家的养女,与学生不同姓,她姓陆。”

  说罢,他对陆秀儿说道:“秀儿,快过来参见知县大人。”

  “民……民女陆秀儿参见知县老爷。”

  陆秀儿总算是听过几场戏,多少还记得一点戏文。她跪在地上给韩文磕了个头,磕磕巴巴地算是把话给说全了。

  “哈哈,不必多礼。”韩文笑道,他向方孟缙说道:“师爷,我看这陆姑娘的岁数,和倩儿也差不多少吧?乡下女孩子,倒是比倩儿显得壮硕一些。”

  方孟缙笑道:“大人,适才苏小哥说,他这个妹妹没怎么经过世面,他想带她出来见见世面,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叫她一起进来了。”

  “来得好,来得好。”韩文说道,他对着门外拍了两下巴掌,一个丫环模样的人应声而入,韩文对她交代道:“红莲,你带陆姑娘到内衙去见夫人和小姐吧,让小姐陪陆姑娘在后花园玩一玩,省得陆姑娘在这里拘谨。”

  “是。”那名叫红莲的丫环走过来,向陆秀儿福了一下,说道:“陆姑娘,请。”

  “我去吗?”陆秀儿紧张得不敢喘粗气,小声地向苏昊问道。

  苏昊在她肩上推了一掌,说道:“去吧,去开开眼界,回去也好向女伴们吹嘘一下。”

TOP

0
  014 招揽


  陆秀儿跟着红莲,一步一回头地出了二堂,向内衙走去。她倒是想一直呆在苏昊身边,但知县老爷发了话,她哪怕违抗,再说,苏昊也没有一点替她说话的意思,她只能任人摆布了。

  看着陆秀儿走开,苏昊笑着对韩文说道:“大人,舍妹一直呆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倒让大人和师爷见笑了。”

  “哪里哪里,令妹天真烂漫,本县一看就喜欢上了。”韩文呵呵笑着说道,他也是有女儿的人,这样说话倒也不至于让苏昊联想到不合适的方面去。

  “苏小哥,请坐吧。”方孟缙在一旁招呼道。

  “对对,坐下谈。”韩文也说道。

  尽管韩文和方孟缙表现出一副理贤下仕的模样,但苏昊毕竟只是一个秀才而已,当然没有资格与知县平起平坐,只能坐在两旁的位置上。韩文回到主位,方孟缙喊来衙役给众人倒上了茶,然后自己坐在苏昊的对面,开始会谈。

  谈话开始,自然是先寒暄一番。韩文问了苏昊的年龄、家境,又关心了几句他读书的情况,然后感慨道:“这真是寒门出才子啊,苏昊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却能成此大才,堪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啊。”

  “大人过奖了。”苏昊说道,“学生的这些微弱才学,岂敢受大人如此谬赞。”

  “苏昊,听郑春说,你给他指了四个井位,每个井位都打出了水,而且水量与你估计分毫不差,此事可当真?”方孟缙终于转入了正题。

  苏昊点点头道:“郑春说的,倒是实情。学生心忧旱情,斗胆选了几个井位,倒是侥幸全部选对了。”

  “这种事,可不是侥幸就能够做到的。”方孟缙微微一笑,说道,“苏昊,你知道本县打井至今,平均要打出多少口废井,才能找到一口好井吗?”

  “学生不知。”苏昊答道。

  方孟缙道:“差不多是每三口废井,才能出一口好井。在你们折桂乡,情况就更糟,在你之前,郑春一共打了15口井,每口都是废井。而你所指的几个井位,每口都是好井,这其中的差别,恐怕不只是用侥幸二字就能够解释吧?”

  苏昊也笑了,他说自己是侥幸,当然没指望这个说辞能够糊弄过去,这不过只是一个谦虚的说法罢了。他既然答应来见韩文,自然就是打算展现自己在找水方面的才能,不过,他可不打算学雷锋做好事,要让他帮县衙找水,不给他一些报酬,他是绝对不干的。

  “不蒙知县大人和方师爷,学生的确学过一些勘井方面的皮毛。虽然不敢说万无一失,但比那个陈神棍看得更准一些,学生还是有把握的。”苏昊说道。

  “哦?请教苏秀才是向什么人学的勘井之术啊?”韩文好奇地问道。

  苏昊道:“学生学的勘井之术,不是我中华学问,而是番邦的格物之道,我是向一位佛郎机传教士学的。”

  格物这个词,出自于礼记,到清末的时候,被用来指代西方的物理学。苏昊学的地质学,其基础也是物理学,所以自称是格物之道也没什么错。

  在那个年代里,欧洲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来到中国了。到中国来的欧洲人不外乎两种身份,一种是商人,另一种则是传教士。其中,欧洲商人只是在一些沿海港口活动,而传教士则不受地域的限制,在全国各地云游传教。

  前两年,曾经有一个欧洲不知哪个国家的传教士从丰城路过,苏昊那时恰好在县城找书院的先生求教经书,在街头也见过那个传教士。当然,当时的苏昊根本不可能去向传教士请教什么东西,就算人家真的要教他点物理、化学之类的学问,想必他也会当成“奇巧淫技”予以拒绝的。

  当时不经意看过一眼的人,现在正好被苏昊借来作为挡箭牌。他知道,日后自己如果要帮官府做事,自己那些后世的科技知识是肯定要露出来的。这些知识无法归于什么上古残本,也无法说是什么梦中大仙所赐,推到西方传教士那里去,是最为妥当的。有本事,你们就到欧洲去考证去吧。

  “苏小哥的学问,竟然是向夷人所学,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方孟缙好生惊讶,“这夷人勘井的方法,与我大明的风水师有何不同,苏小哥可否解释一二?”

  苏昊点点头道:“这个道理,说起来也挺简单的。西方人认为,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叫做地球。地球是由一层一层的岩石包裹起来的。在多年的演进中,这些岩石发生了褶曲,所以地球上就出现了高山和深谷。”

  “我们住的地方是个球?真是荒唐可笑。”方孟缙轻声地评论道。

  “这地球之说,确实离奇。不过,苏秀才所言的岩石发生褶曲,这种情形本县倒是曾经见过。”韩文点点头说道。

  苏昊也懒得去向两位古人解释什么地球的问题,这个话题要说起来,可不是一两天能够扯清楚的。其实,麦哲伦的环球航行早在70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只是那时的中国拒绝接受西方的学说,因此地球的概念即便在韩文等读书人心目中仍然是歪理邪说。

  苏昊想说的事情,是岩石的褶曲问题,因为浅层地下水的分布,就是与这个问题相关的。他征得韩文的同意,拿过来一张纸,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示意图,向韩文和方孟缙解释着什么样的构造属于储水构造,再结合自己在折桂乡勘测井位的实践,把勘测方法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

  这个问题,本来也不算太复杂,韩文和方孟缙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智商颇高,加上苏昊本身解释得也非常到位,两个人一下子就全听明白了。

  “看起来,这夷人之法,倒也有些巧妙。不过,要看出苏秀才所说的向斜、背斜,也远非常人之所能吧?苏秀才向那夷人只学了几日,便有如此心得,实在是才气过人啊。”方孟缙赞叹道。

  韩文道:“苏昊,你可愿将此法教与我县衙中人,如此一来,便可使我县打井之事事半功倍,这也是事关全县黎民生计的大事啊。”

  苏昊点点头道:“知县大人有令,学生岂敢不从?不过,我向那夷人也只学了个皮毛,如果再教与他人,恐怕学习之人所得,又有折扣。再说,这勘测地形的方法,在于不断领悟,仓促之间,要想让其他人掌握这门技巧,恐有些难度。”

  “大人,我觉得苏昊所言有理。我刚才听苏昊讲解这岩层结构,道理自是懂了,但扪心自问,要我仅凭几处沟谷就揣测出岩层走向,恐怕也是无法做到。时下打井之事刻不容缓,这让苏昊将技艺传授他人之事,还是待旱情解除之后再议不迟。”方孟缙替苏昊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在他想来,苏昊有这样一门技术,也是能够用来安身立命的,让他轻易地把这门技术教给别人,恐怕他还有些不情愿。

  韩文也明白了方孟缙的意思,他笑笑说道:“师爷所言极是,我倒是太过于着急了。苏昊,既然你觉得其他人一时无法学到你的技能,那么你可愿意受本县所聘,前往各乡去指点打井呢?”

  “这……”苏昊故意沉了一下,说道:“打井之事,关系全县父老,学生本不该推辞。奈何学生家中只有寡母和小妹,田间农事一日都不可荒废,我如不在家,恐怕……”

  “哎,区区小事,知县大人岂会让你为难?”方孟缙接过了苏昊的话头,说道:“既然是县衙聘你办事,酬劳方面自然是不会亏待于你的。有了这些酬劳,你尽可雇佃户替你家耕种,岂能让老夫人和令妹操劳?”

  韩文道:“苏昊,你是一个有才学之人,去做那些田里的粗活实在是浪费了。我欲聘你到县衙当差,专事打井一事,薪俸虽然微薄,也足够你养活母亲和妹妹了,你意如何?”

  “此事过于重大,恕学生不敢马上答应。”苏昊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TOP

0
  015 工房师爷


  苏昊的犹豫,丝毫也没有出乎韩文和方孟缙的预料,在他们看来,如果苏昊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要说清楚这件事情,要先从明朝的官吏制度和科举制度说起。

  明朝县衙里的官吏,一共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官,一般的县里只有4个能够称为官的人,也就是知县、县丞、主簿和典史,这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用后世的标准来说,就是所谓公务员了。

  第二个层次是吏,包括县衙下属各个部门里的负责人和技术人才。吏的数量根据各县的事务多少以及财力多寡而不同,少的有二三十人,多的可以达到上百人。吏的来源是从民间招募,最早甚至是以徭役的方式征用来的。

  根据明朝的制度,愿意充吏役者要自己先提出申请,称为“告纳”,然后由里老乡绅具保,上报至州县。州县的长官觉得合适后,会报给上一级的府,府再报布政司核准,这样申请人就成为一名正式的吏员了。

  在一个县里,官员人数很少,主要是负责一些大政方针的把握。县里的具体事务都是由吏员负责操办的,所以有“官治之实皆吏治之耳”的说法,意思是说国家名义上是由官治理的,但实际上却是由吏治理的。

  一个县有几万至几十万人口,各种事务也是非常繁多的。所以,在县衙里,设置了许多个部门,其中主要的是与中央的六部相对应的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分别管辖一个方面的事务,六房的负责人,就称为六房书吏。除了六房之外,县衙下面还会有马科、粮科、架阁库、册房等其他部门,也都分别有负责具体事务的吏员。

  在县衙里,书吏属于技术干部,此外还有负责出力干活的吏员,称为典吏。在书吏和典吏之上,则有管人事的吏员,称为司吏。

  吏员与官员相比,地位稍低一些,用后世的标准来看,官员属于县领导,而吏员就属于县里各个委、办、局的负责人了。

  在后世,县领导与委办局负责人之间,不过是一个级别差异而已,但在明朝,二者之间却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明朝的官,是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随着政绩的积累,官员可以逐渐升迁,从一个小小的知县,升到六部尚书甚至内阁大学士,也都有可能。

  而吏员则不同,他们是通过向社会招聘的方式招收进来的,基本没有什么升迁的机会。在明朝初年,为了给吏员们一些希望,曾规定吏员经过三次考核,也就是服役满九年之后,可以获得出任官职的资格,称为“出身”。但事实上,规定仅仅是规定,由于吏员人数众多,而官缺极少,所以真正能够获得升迁的吏员数量很少,而且多数只能补充到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所不愿意从事的岗位上去。

  如果仅仅是在自己的岗位上无法升迁,也就罢了。真正有才学的吏员,至少还可以考虑通过科举的方法步入仕途吧?但更悲摧还在后面。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曾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即便是当上了皇帝之后,他对于官僚体系仍然是充满了怨念。他认为,官场是一个大染缸,好人进去混几年,就变成坏蛋了。出于这样的认识,朱元璋出台了一个政策,规定曾担任过吏胥者,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也就是说,如果你曾经过当吏员,那么不但在吏员的位置上无法升迁成为官员,甚至你想跳槽去参加科举考试,也已经没有资格了。

  朱元璋制定的这个政策,代代相传,一直延续到了明代灭亡。可想而知,有这样一个政策在那卡着,年轻的秀才们怎么敢往官衙里凑呢?

  韩文和方孟缙都是读书出来的人,自然也懂得读书人的心态。在他们看来,苏昊拒绝接受韩文的聘用,正是担心自己一旦当上了吏员,未来就没法再参加科举了。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而丢掉前途,这是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秀才都不愿意的。

  “苏昊,你的担心我也知道。本县爱惜你是个人才,自然不会耽误你的前程。我欲聘你到县衙当差,你可以不入胥吏名册,有其实而无其名,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影响到你未来参加考试了。”韩文给苏昊吃着定心丸。

  “呃……”苏昊无语了,其实他装出为难的样子,还真不是因为朱元璋的那条脑残规定。

  随着时间推移,到了明代后期,很多早年的规定也慢慢不再受到重视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秀才当过胥吏之后再去参加科举的情况也不再少见,考官们对于这样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因为当过胥吏这样一个“污点”而阻断一个有才气的年轻人的前途。

  苏昊是有着后世灵魂的人,对于科举一事本来就没有多热衷,更不可能因为担心失去科举资格而拒绝一个当官的机会。

  苏昊从穿越过来那一刻起,就在想着如何生存的问题。人生于世,要么有钱,有么有权,总得占着一样,才能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放在明朝这样一个官本位的封建朝代,恐怕有权比有钱还要更重要一些,所以,遇到能够与官场沾上边的机会,苏昊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苏昊此前做矜持之态,其实是想和韩文讨价还价。自己身上有勘测井位的技术,在此大旱时节,正可以待价而沽。如果韩文一张嘴,他就忙不迭地接受了,岂不是自跌了身价?

  没曾想,他这一犹豫,倒让韩文往科举方面去猜测了。苏昊听韩文这样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作为一个秀才,如果欢天喜地地接受一个胥吏的差使,反而会被别人看轻了。

  想到此,他便顺着韩文的话头说道:“大人明察,学生正是担心此事。如果能够不担这个名义,倒是更好。”

  “你放心,本县不会害你的。”韩文说道,“这样吧,本县也聘你当个师爷,主管工房,就称为工房师爷吧。”

  “学生惶恐,岂敢与方师爷齐名?”苏昊说道。

  韩文看看方孟缙,说道:“方师爷是替本县总揽各项政事的,你这个师爷自然不能与方师爷相比。你这个师爷只负责工房事务,有权支使工房书吏及下属衙役。涉及到本次打井抗旱的事务,你尽可干预。”

  “据学生所知,大人派往各乡打井的差役,都是县衙的典吏,不知学生这个工房师爷可否指挥他们?”苏昊开始了解自己的权限了。

  “那是当然。”韩文说道,“你是本官的师爷,县衙里所有的吏员都算你的属下,除了县丞大人之外,主薄和典史那边,你也尽可不必理会。”

  我知道自己是谁了,苏昊在心里偷笑。韩文许给他的职务,差不多相当于县领导秘书这样一个位置,除了比领导的贴身大秘方师爷小一点之外,下面那些局长、主任之类的,都得看他的脸色。有了这样一个职位,只要他不得罪韩文,那么以后在丰城县的范围内,基本上就可以横向走路了。

  “谢大人垂青,学生一定不负大人的重望。”苏昊站起身来,向韩文施了一个大礼,这就算是接受韩文的任命了。

  “苏昊,你既然答应了替本县办事,那么日后就要住在县城了。你在县城可有合适的住处?”韩文问道,这倒是一位不错的领导,除了会给下属安排工作,还惦记着下属的生活问题。

  苏昊道:“目前我还没有合适的住处,不过,一会我会去找找房子,想必租一处房舍先住下倒也不难。”

  “嗯,县城里闲置的房舍不少,你应当能够租到不错的住处的。”韩文说道,说罢,他向方孟缙说道:“方师爷,你替我去取20两银子赏给苏昊,他要在县城住下,总得有些花费的。”

  “大人,学生不敢无功受禄。”苏昊连忙站起身来推辞,虽然他的心里想的与说的完全相反,但必要的客套总还是要做一做的。

  韩文呵呵笑道:“这不是无功受禄,你在折桂乡助郑春打出了几口好井,这就值得本县奖赏了。适才你说过,你家中生活拮据,本县既然聘你做事,总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吧。”

  “那学生就谢过知县大人的赏赐了。”苏昊这才做出半推半就的样子,接受了韩文的银子。

TOP

0
  016 点拨


  定下了职位,又赏了银两,韩文和苏昊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苏昊未来如何开展工作,是由方孟缙来安排的,韩文自然不会去管这些具体的事情。

  又扯了几句没油没盐的话之后,苏昊识趣地起身告辞了,韩文向他拱了拱手,然后交代方孟缙把苏昊送出去。

  方孟缙陪着苏昊从二堂出来,向外走去。在走廊里,方孟缙问道:“苏昊,你可知知县大人为何给你赏赐?”

  “学生愚钝,还请师爷点拨。”苏昊道。

  方孟缙道:“大人聘你担任师爷,一个月给你的束脩是2石米,一年下来就是24石。这样的薪俸,在县城里勉强算个中等之家,糊口自然无忧,但也仅是糊口而已。以你的才干,这点薪俸就有些寒酸了。”

  苏昊道:“学生不敢有太多奢望。”

  方孟缙摆摆手道:“君子爱财,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有母亲和妹妹要养,也需要多挣一些钱才是。我跟你说,工房负责工程事务,每年经手的钱粮众多,如果经营得当,一年节余几十两银子,也算合情合理……”

  苏昊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方孟缙的意思,赶紧说道:“师爷,学生受知县大人的垂青,岂敢再贪污钱粮?”

  “这个也不算贪污。”方孟缙摆摆手道,“掌管工房的,一年如果只落下几十两银子,就算是非常清廉了,知县大人是不会在意的。不过,如果心思再大一些,欲壑难填,那就不好说了。知县大人赏你20两银子,是希望你好自为之,只要你踏踏实实为大人办事,大人是不会亏待你的。”

  “谢师爷提点。”苏昊如醍醐灌顶,连忙向方孟缙施礼称谢。

  方孟缙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是一种淡淡的口吻,既不是傲慢的说教,也没显出施恩拉拢的姿态。苏昊知道,方孟缙的意思是点到为止,至于如何领悟,或者是否愿意领悟,那就看苏昊自己了。方孟缙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让你去管工房,你捞点钱,知县不反对,但别贪得无厌。(百度搜索:随梦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只要你好好干活,老板是不会亏待你的。

  方孟缙把苏昊送到仪门外,就转身回去了。苏昊沿着甬道向大门外走去,看着两旁的衙役们,他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韩文已经说过了,他的身份是高于所有的吏员的,至于曾经衙役,那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送走苏昊,方孟缙回到了二堂,韩文还坐在那里等着他呢。

  看到方孟缙回来,韩文问道:“该说的,跟他说过了吗?”

  方孟缙道:“已经说过了。”

  “他如何表现?”

  “我看他应当是明白大人你的意思了。”

  韩文点点头道:“那就好,打井的事情,耗费极多,如果他下去之后,与那些差吏们沆瀣一气,少打井,多报消耗,倒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方孟缙道:“我观此人志向不俗,想来不会被这些黄白之物迷了心窍。你看他刚才在大人你面前,举止有度,丝毫不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秀才的样子,我觉得,此子定非池中之物啊。”

  “如此一个人才,在从前怎么我就从来没有听闻过呢?”韩文诧异地说道。

  方孟缙笑道:“大人着相了,所谓时势造英雄,如果不是如此大旱,他这勘井的能耐,也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大人,如果这苏昊接管打井一事之后,能够提高打井的功效。且不说每口井都打好,只要能够把废井和好井的比例提高到一对一,我们也可以节省下上千两的费用,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啊。”

  韩文道:“省下银两还只是一个方面,能够加快打井的速度,旱情带来的损失就能够大大减轻,这样在知府和布政使面前,我们丰城县也就脸上有光了。”

  “以我对这苏昊的观感,我觉得他定不会有负大人的重望。”方孟缙说道。

  不提韩文和方孟缙在背后议论苏昊,苏昊自己一个人出了县衙,看到苏小虎正守着牛车,坐在树荫下打着瞌睡呢。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苏小虎的肩膀,喊道:“嗨,小虎,醒醒了!”

  苏小虎猛然惊醒,看到苏昊,笑着问道:“昊哥,你出来了,知县大人赏你了吗?”

  “当然赏了。”苏昊得意地说道。

  “哎,秀儿呢?”苏小虎这才发现苏昊是一个人出来的,连忙问道。

  “糟了,我把秀儿忘了。”苏昊一拍脑袋,就想往县衙里跑,一回头,却见陆秀儿正从县衙的大门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向里面的人挥手。苏昊没有看到送陆秀儿出来的人是谁,只见到大门里似乎有一角绿裙一闪,然后就看不到了。

  “哥,你出来也不喊我!”陆秀儿向着苏昊跑过来,用抱怨的口吻说道。她的脸上红扑扑的,挂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Sorry,Sorry,我忘了。”苏昊连声道歉,“秀儿,是谁送你出来的。”

  “是知县家的小姐。”陆秀儿道。

  “没人欺负你吧?”苏昊关心地问道。

  陆秀儿一撇嘴:“当然没有!知县的夫人,还有知县家的小姐,可好了,她们非要拿东西给我吃,还带我去后花园玩,我还去了小姐的绣楼,小姐的绣楼可漂亮了,比小红的那个绣楼漂亮100倍都不止。”

  陆秀儿说的“小红”,是里长苏仲家的姑娘。苏仲家算是个地主,颇有一些家财,所以也学着大户人家的样子,给女儿弄了个绣楼,其实根本就不是楼。苏小红其人压根没有一点当大家闺秀的天份,成天比陆秀儿还疯,她的绣楼会是什么样子,苏昊基本也能猜得出来了,估计比后世大学里的男生宿舍还恐怖吧。

  陆秀儿先前被丫环红莲带往韩文的内宅,吓得路都不会走了。到了内宅之后,见着韩文的夫人宋氏和女儿韩倩,聊了几句家常,就逐渐放松下来了。韩文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的家眷素质也很高。陆秀儿毕竟只是一个15岁的女孩子,没有太多的心计,看到别人对她和善,她迅速地就把拘谨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韩文的女儿韩倩比陆秀儿大一岁,自幼在父亲的指导下认字读书,才情极高。她看到陆秀儿淳朴天真的样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两个人聊了没几句,就开始姐妹相称了。韩倩此前已经听父亲说起苏昊的事迹,对于这个能够预知井位出水量的年轻秀才颇有几分好奇,现在见到秀才的妹妹,她自然不会放过,三言两语,就从陆秀儿的嘴里套出苏昊的种种八卦,而陆秀儿自己,对此还浑然不觉。

  两个人玩得正开心的时候,韩文派人进来通知说,苏昊已经出门去了,让陆秀儿也跟着出去。韩倩没有让丫环去送陆秀儿,而是自己亲自把陆秀儿送到了县衙的门口。明朝晚期的社会风气已经非常开放了,像韩倩这样的大小姐也并非成天呆在深闺大院里,而是可以到处走动,抛头露面。县衙就是韩倩的家,她在县衙里走来走去,更是不需要顾忌什么的。

  把陆秀儿送到大门边,韩倩探头看了一眼门外,正赶上苏昊转过身来。她连忙闪身避开,低着头匆匆地往内宅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念道:这个秀才,真的好年轻啊……

  苏昊拦住了正在喋喋不休诉说知县内宅见闻的陆秀儿,说道:“快到晌午了,走,咱们吃饭去吧。”

  “不了,昊哥,我出门的时候带着干粮呢,咱们抓紧回去吧。里长说了,让我办完事就赶紧把牛车赶回去,他还有别的用场呢。”苏小虎说道。

  苏昊点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小虎,你就先回去吧,我和秀儿留下来。”

  “啊?”陆秀儿惊讶道,“哥,你的事还没办完呢?”

  “知县这边的事办完了,不过,还有别的事没办呢。”苏昊笑道。

  “你来县城,不就是见知县老爷吗?现在知县老爷已经见过了,还有什么事啊?”陆秀儿纳闷地问道。

TOP

0
  017 安顿


  苏昊没有回答陆秀儿的问题,他转头对苏小虎说道:“小虎,你先回去吧,告诉我妈,就说我接了知县大人交代的差使,要在县城里呆几天。具体的事情,等闲下来,我再回去跟她说。”

  “秀儿也跟你留在县城吗?”苏小虎问道。

  苏昊道:“是的,知县大人交代的事情,我一个人办不了,需要秀儿帮我一块办,所以她也不回去。”

  “啊?我哪会办什么事情啊!”陆秀儿听说居然还有自己的事情,先着急了。

  苏昊瞪了她一眼,说道:“一会我再跟你说,你吵什么吵。”

  “哼,就知道欺负人!”陆秀儿小声地嘀咕着,却也真的不敢多嘴了。

  在以往,苏昊与陆秀儿之间很少有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争执。苏昊是个书呆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陆秀儿看不惯的时候,便会刺他几句,而苏昊往往也就闷声认了,因为他根本就吵不过这个妹妹。

  但现在这个苏昊穿越过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陆秀儿发现,从前唯唯诺诺的哥哥,突然变得霸气侧漏了。他非但敢于与官差吵架乃至动手,甚至在知县面前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让陆秀儿感觉需要仰视才行了。

  正因为此,当苏昊瞪起眼睛的时候,陆秀儿本能地害怕了。她当然不是怕这个哥哥会打骂自己,而是折服于他的威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怒自威的感觉。

  “小虎,这是10两银子,你替我带给我妈,就说是知县大人赏我的。还有,你告诉她,田里的活计请几个短工来帮忙就好了,我现在已经有了差事,她不用再去种田挣钱了。”苏昊说道。

  “昊哥,你有差事了?”苏小虎欣喜地问道,在村民们眼中,能够在县衙拥有一个差事,是非常风光的事情,这就意味着苏昊从此成为官差了。

  苏昊点点头道:“知县大人委任我负责打井的事情,这个事我回头再细说吧。”

  “我知道,我知道。”苏小虎连声称道,“昊哥,你放心吧,银两和你这些话,我都会给你带到。”

  苏昊又掏出一块七八钱重的银子,递到苏小虎手里,说道:“小虎,这点银子是给你的,首先是感谢你赶车送我进城,其次就是拜托你,这些天替我照顾一下我妈。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回村之后,再重重地谢你。”

  “这我可不能要。”苏小虎像是觉得银子烫手一样,涨红了脸推辞道,“你妈也是我婶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哪敢拿你昊哥这么多银子。”

  “给你你就拿着吧。”苏昊硬是把银子塞到了苏小虎的手里,“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当是我赏给你的。我现在是官差了,赏块银子给你,也是可以的吧?”

  苏小虎从前就比较佩服苏昊,一直是把自己放在苏昊的小弟这个位置上的。苏昊说这些银子是赏给他的,他不但没有一丝受到侮辱的感觉,反而还有一些激动。他推辞再三,最后终于怯生生地收下了银子,拍着胸脯说道:“昊哥,你放心,婶子那边有什么事,我全都包下来了。你在县城如果要用人,托人捎个信,我马上就来帮你。”

  苏昊呵呵笑着,拍了拍苏小虎的肩膀,说道:“会的,小虎,等我混出点名堂,一定把你从乡下带出来,也当个城里人。”

  交代完这些,苏昊又到旁边的熟食店买了些熟肉、馒头之类,交给苏小虎,说明其中一些是给苏小虎在路上吃的,另外一些是让苏小虎带回去给杨根娣吃的。苏昊现在兜里有钱了,自然不能再让母亲天天只喝点稀粥。他琢磨着,眼下先暂时这样安顿一下,未来等自己在县城站住脚了,一定要把母亲和陆秀儿都迁到城里来住,至于乡下那几亩田,就租出去,一年收几石租子就行了。

  送走苏小虎,苏昊才笑嘻嘻地回过头和陆秀儿说话。陆秀儿刚才被苏昊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吭声,这会见苏昊来找自己说话,有意要还苏昊一个脸色。不过,她的这些小心眼在苏昊面前完全没有作用,苏昊掏出几块银子在手上抛了抛,陆秀儿的眼睛就瞪圆了,迫不及待地向苏昊询问银子的来历,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和苏昊赌气呢。

  “哥,你怎么还有银子啊!”

  “这都是知县大人赏的啊。”苏昊笑着说道。

  “知县大人赏的银子,你不是让小虎带回去给妈了吗?”陆秀儿问道。

  苏昊道:“知县大人赏了我20两,我拿了10两让小虎带回去给妈,又给了小虎不到1两,还剩下9两,你看,都在这呢。”

  “这么多银子啊!”陆秀儿拿着几块碎银子,颇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家里从来也没有存过5两以上的银子,而且这些银子一向都是被杨根娣藏得严严实实的,只在苏昊要进城求学的时候,杨根娣才会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点碎银子来,给苏昊作为盘缠。至于陆秀儿,经手的钱最多也就是几十文,哪有一下子看到9两银子的时候。

  “走,哥带你吃好吃的去。”苏昊兜里装着银子,底气也就足了。有人拿后世的物价对比过,认为明朝时候的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1000块钱左右。也就是说,现在苏昊兜里装着整整9000块钱,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有这样一笔钱可足够挥霍一阵子了。尤其是,此前的苏昊几乎是个穷光蛋,穷人乍富的感觉,从来都是十分美好的。

  “哥,你刚才说要我留下来帮你做事,是做什么事啊?”陆秀儿关心起刚才的问题来了。

  苏昊道:“你不是说想吃南头巷的炒粉吗?我们现在就去吃。”

  “你说的,不会就是这件事吧?”陆秀儿愕然了。

  苏昊笑道:“不是这件事,还能是什么事?除了吃东西,你还能帮我什么?”

  “你坏死了!坏死了!”陆秀儿抡起小粉拳,捶打着苏昊,在她的心里,可是一点恼火的意思都没有,相反,她是在用这种方法,发泄内心的那种幸福感觉。

  兄妹俩亲亲热热地沿着东门大街向前走,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着,但两个人都没有感觉到酷热,他们全都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

  苏昊把刚才与韩文的交谈,简单地向陆秀儿做了一个介绍。陆秀儿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哥哥已经成为一名官差了,而且是官很大的那种官差,连在村里打井的那个郑典吏,以后都要服哥哥的管了。

  除了升官之外,哥哥还能够挣钱了。知县赏的20两银子只是一部分,哥哥未来每个月还有2石米的薪俸,按照市价,2石米相当于1两多银子,一年下来就有十几两,和他们全家一年种田的收入也差不多少了。

  照哥哥的说法,在县衙当差,就得住在县城里,所以,今天他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租一套房子。租房子,以及租下房子之后的收拾,都不是苏昊擅长的事情,这就需要陆秀儿来参谋和操作了,苏昊说留下陆秀儿有事要做,其实指的正是这件事。

  “哥,你租了房子,是不是我和妈平时也可以过来住了?”陆秀儿憧憬地问道。

  苏昊道:“不是平时过来住,而是你们要彻底从乡下搬出来,住到城里来。所以,我们要租的房子一定要大,最好是带院子。”

  “啊?还要租带院子的房子啊?”陆秀儿吃惊道,“那不是和里长家里的房子一样了吗?”

  在龙口村,只有里长苏仲住的是带院子的房子,院子里有正房、厢房之分。其他村民都只有一座独立的房子,充其量就是在房子前面拿树枝或者竹子圈一小块地,这肯定不能算是院子的。

  听说自己家也能住上带院子的房子,陆秀儿快乐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们租一个有三间房的院子,你一间,我一间,妈一间,你看行吗?”陆秀儿提议道,她小时候是和苏昊住一个房子,长大之后,不方便和苏昊住一块了,便搬去和杨根娣住一个房间。她的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把房间布置得像知县家小姐的绣楼那样——只需要有绣楼的一成那么好就足够了。

  “看看再说吧。”苏昊说道,“也许不止三间房,我们得有客厅,有书房,还要有客房,万一你爸妈想来城里住两天怎么办?”

  “那会不会要花很多钱啊?”陆秀儿被苏昊描述的美好前景打动了,她情不自禁地挽住了苏昊的胳膊,怯怯地问道。

TOP

0
  018 韩倩的心思


  “父亲,你今天见了那个叫苏昊的秀才吗?”

  在知县家的内宅,韩倩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向父亲韩文问道。

  “见到了,难道你们没有见到他的妹妹陆秀儿吗?”韩文一边把官服脱掉,换上便服,一边回答着女儿的问话。

  韩倩道:“我见着那个陆秀儿了。父亲,你和那个苏昊谈过之后,觉得这个人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韩文平常喜欢与妻子和女儿谈论一些县衙里的事情,昨天,在得到李兴报告的消息后,韩文回到内宅,便与家人说起了苏昊其人其事。在谈话中,韩文对于苏昊的神奇技能颇有一些不相信的意思,因此韩倩才有现在的一问。

  听到女儿的问话,韩文点点头道:“我和方师父一起考校了他一番,看起来,此人的才能倒真不是吹嘘出来的,还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莫非他学过卜卦之术,擅长观星望气?”韩倩问道。

  “非也,非也。”韩文道,“苏昊所学,是夷人的格物之道,倒是与我大明学问颇有一些不同。听他说来,这夷人的格物之道也是很有道理的,起码在勘井这方面,比那些风水先生要更靠得住一些。”

  韩倩惊诧道:“这个苏昊,怎么懂夷人的格物之道的?我听陆秀儿说,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而已,连县城都只到过几次,他向何人学会的格物之道呢?”

  韩文把苏昊的说辞向韩倩又转述了一遍,结合陆秀儿说的情况,两人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苏昊在某一次进城求学的时候,偶遇了一位佛郎机的传教士,他向传教士学习了几天,此后自己又不断领悟,于是悟出一些道理。如果这个猜测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苏昊的智商和学习能力,都是够逆天的了。

  “父亲,像这样一个人才,你有没有把他招到手下来啊?”韩倩问道。

  韩文道:“那是当然。我本来打算委任他当工房书吏,后来一想,太祖曾有成命,为胥吏者,终生不得参加科举。我不想耽误了他的前程,所以给了他一个师爷的名份,还赏了他20两银子呢。”

  韩倩抿着嘴笑道:“父亲,据我所知,这可是你赏赐手下最慷慨的一次哦。”

  韩文道:“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我看出来了,这苏昊绝非池中之物,未来的前程,必远胜于我,说不定哪一天我还要仰仗他提携呢。趁他现在还是贫寒之时,我助他一臂之力,以后大家见面就好说话了。”

  韩倩不悦道:“父亲,你这样说,未免太功利了。”

  韩文笑道:“哈哈,不说得那么功利也可,我看这苏昊人才难得,愿意助他早日金榜题名,为国效力,这不也是一桩美事吗?”

  “这还差不多。”韩倩娇嗔地说道,说完,她沉默了一小会,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父亲,以后这苏昊到县衙当差了,我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找他请教一二啊?”

  “这怎么行?”韩文本来是斜靠在椅子上的,听到女儿的话,一下子就坐直了,他看着韩倩的眼睛,问道:“你要请教他何事?”

  韩倩不敢正视父亲的目光,低着头说道:“我……我是觉得他说的格物一道颇为有趣,这些东西又是书上没有的,所以想向他请教一些。”

  韩文大摇其头:“你是一个大家闺秀,平日里抛头露面已经是不合礼法了。苏昊毕竟是个年轻男子,你和他交往过多,恐惹人闲话。”

  “有什么好说闲话的!”韩倩撅着嘴道,“如果你们这些老夫子也懂格物之道,我自然不会去向他请教。我只是好奇夷人的学问而已,偏偏你们就要胡思乱想。”

  韩倩一翻脸,韩文的态度就软下来了。没办法,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被他娇宠惯了,要让他真的拉下脸来呵斥韩倩,还真是做不到。明末与宋元时代相比,社会风气已经开发得多了,已婚或者未嫁的女子都可以出门逛街,甚至有些妇人红杏出墙都不稀罕了。韩文是个浙江人,从小受到的文化熏陶更是崇尚自由的,所以对于女儿的这个想法,倒也不觉得过于离经叛道。

  “呃,你如果对格物一道感兴趣,想向苏昊学习一二,倒也可以。这样吧,我找时间安排苏昊给众人讲讲,你也跟在人群中一起旁听,这样也省却了尴尬。”韩文妥协道。

  “谢谢父亲。”韩倩喜道。

  “倩儿,你今年也16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谙世事。我托人给你张罗的几门亲事,你都不愿意,这可如何是好?你对于自己以后的郎君有何想法,可否与为父说一说啊?”韩文看到女儿情绪颇高,趁机提起了她的婚事。

  在明朝,16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该出嫁的时候,无奈韩倩对于父母给她安排的几个公子哥都不屑一顾,这已经成了韩文夫妇的一块心病了。

  听到父亲说起自己的婚事,韩倩的脸沉了下来,不过还好,这一次她没有暴走,而是郑重地回答道:“父亲,你和母亲给我介绍的几个人,要么是知府的少爷,要么是同知的侄子。我听人说,这些人个个喜爱着女衣,抹脂粉,比我还会打扮,你说成亲之后,我是喊他们夫君,还是喊他们姐妹啊?”

  “荒唐!”韩文被韩倩给气笑了,不过,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韩倩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在万历年间,江南一些城市中出现了一种被人称为“服妖”的现象,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出现了一些“非主流”的穿戴打扮方式。曾有一位叫李乐的闲居官员,某天进城去,吓了一大跳,只见满街的生员,全是红丝束发,嘴唇上涂着红色的脂膏,脸上抹着白色的粉,还点着腮红。至于服装,则是大红大紫,内衣外穿,比妇人还要艳丽。

  据说这位李官员回家之后,感慨万千,改古诗一首曰: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

  看来,脑残这个毛病,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早在明朝就已经是流行病了。坊间称李时珍曾断言脑残之症无药可治,估计就是指这件事了。

  韩文给女儿介绍的那些纨绔子弟,自然都是最擅长于追求时尚的,学着别人的样子化女妆、着女服,也并不奇怪。但这样的装束落到韩倩的眼睛里,可就觉得恶心无比,哪里还有什么交往下去的愿望。

  “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韩文叹道,“好吧,我去了解一下谁家的公子恪守圣人之道的,再给你介绍吧。不过,你已经16岁了,此事可万万不能拖延了。”

  “父亲——”韩倩红着脸拖着腔说道:“女儿哪里不够孝顺了,你就这样急着把女儿踢出去。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嫁为人妇。”

  韩文大摇其头:“女大不中留,16岁的女子,如果再不嫁出去,再拖几年,就难觅佳偶了。我们呆在这个小小的丰城县,也难得见到什么名仕才子,前面那几位,还是我托同僚到南昌去找来的呢。”

  “谁说丰城就没有名仕才子了,我觉得……”韩倩脱口而出,话没说完,自己先羞得无脸见人,连忙站起身来跑开了。

  韩文见女儿话没说完就跑了,还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小会,他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坏了,这丫头定是看中那苏昊了!”

TOP

0
  019 下馆子


  苏昊可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知县千金的春闺梦中人,好吧,就算前面还有一句“可怜无定河边骨”。他毕竟是一个穿越者,在后世,17岁的男孩子谈个恋爱都算是早恋,更别说谈婚论嫁了。他对于千金小姐没什么奢望,倒是觉得带着陆秀儿这个小萝莉逛街,是难得的享受。

  “哥,你看啊,那个人做的糖人好漂亮……”

  陆秀儿牵着苏昊的衣襟一角,走在繁华的县城街道上,眼睛都不够用了。这个可怜的乡下丫头,平生到县城来的机会都没到五次,偶尔去邻近的石滩、小港等集镇上逛一圈都像是过年一般开心。此时,能够悠闲自得地跟着哥哥兼未婚夫在县城里闲逛,而且哥哥的兜里还有8两多银子,她看中什么,哥哥就立马给她买下,这种感觉,让她幸福得都想哭出来了。

  明朝社会,承平日久,尤其是在江南一带,物产丰饶,总体来说,百姓的生活是颇为殷实的。丰城县城里,沿街都是平整的青石板,间或有石桥跨河而过。街两旁店铺林立、酒肆高耸,每一家店面都有长长的屋檐伸出来,在下雨天,行人不用撑伞,只需走在这些屋檐下就可以悠然地逛遍全城。

  在路边稍微开阔的地方,便有各种打把势卖艺的场子,表演着诸如飞叉、中幡、耍花坛、双石、杠子、幻术、口技等百戏杂技。在场子周边,则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小贩,推着车、挑着担,兜售各种吃食。

  “来,给你这个糖人,才5文钱,真TMD便宜。”苏昊闻声而动,少顷就举着一个猪八戒模样的糖人回来了。

  “要5文钱啊!这么贵!”陆秀儿咂舌道,她可不比苏昊这个不食五谷杂粮的酸秀才,她是知道5文钱的珍贵的。

  “洒洒水啦。”苏昊卖弄着从港片里学来的粤语,“哥现在当官了,有钱了,你想吃啥都行。”

  “哥,你吃一口吧。”陆秀儿把糖人递到苏昊的面前,她虽然喜欢这个糖人的模样,但这么热的天,糖人一会就会化掉,不吃是不行的。她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甜到心底里去了,便递给苏昊,让他也尝上一口。

  苏昊也没有扭捏作态,就着陆秀儿的手,伸出舌头在糖人上舔了一口,陆秀儿收回糖人,自己又舔了一口,却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舔的地方,正是苏昊刚刚舔过的……

  “秀儿,别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了,快到中午了,咱们吃饭去吧。”苏昊闻到了饭馆里飘出的菜香,肚子里馋虫涌动起来。穿越过来这几天,呆在乡下地方,连吃一个鸡蛋都堪称奢侈,实在是把他给馋坏了。看到一家挂着“天外天”字样的大酒楼时,苏昊再也迈不开步子了,扭头向陆秀儿说道。

  陆秀儿的眼睛盯上了一个卖扁食的小摊子,她咽着口水道:“好啊,哥,咱们去吃扁食好不好?”

  扁食也就是馄饨了,一块薄面皮,里面夹一点点肉。南方不产小麦,面食对于农村人来说就算是奢侈品了,更何况里面还有肉,在陆秀儿看来,这简直就是极品美味了。她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吃扁食,还是若干年前,苏昊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带她和苏昊到石滩镇上去吃的,一家人要了一份扁食,她吃了三个,那种美味的感觉,一直到现在还记忆深刻。

  谁知,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却苏昊用鄙夷的口吻给断然否决了:“路边摊?哥好不容易穿越一回,穿过来还是第一次请客,你让哥带你去吃路边摊?”

  陆秀儿听不懂苏昊说的穿越是啥意思,也没兴趣去深究,她只是嘟嚷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吃好吃的吗?一碗扁食才10文钱,我们就要一碗好不好?”

  苏昊知道陆秀儿误会了,他笑着拍拍陆秀儿的肩膀道:“哥不是舍不得花钱,哥是想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走,咱们下馆子去。”

  陆秀儿晕晕乎乎地被苏昊带进了天外天大酒楼,看着门上那块比家里的门板还大的招牌,陆秀儿腿都软了:“哥,你疯了,这里面的东西很贵的。”

  “切,哥好歹也是个公务员了,你什么时候听说公务员会嫌饭店贵的?”苏昊嘻嘻哈哈地说着疯话,这些后世的调侃,他也只能在陆秀儿面前说说了,换个其他人,肯定会追着他问长问短,他可招架不住。

  店小二看着苏昊二人身上的打扮明显是乡下人的样子,尤其是陆秀儿脸上那怯怯的表情,简直就是“没钱”二字的象形文字版,于是用手一指楼下的大堂,大声吆喝道:“来咧,二位客官,这边请!”

  苏昊看了看小二,又抬眼看了看楼上,问道:“小二,楼上没位子了?”

  “这位客官,楼上都是雅座,你看……”店小二笑嘻嘻地提醒着。开店的人,轻易不会对客人粗言恶语,即便认定对方是穷人,也会好言相待的。

  苏昊笑道:“怎么,你们的雅座还有最低消费吗?”

  “……客官,小的听不懂客官的意思。”小二道。

  苏昊道:“我是说,是不是在雅座吃饭,必须要吃够多少钱才行?”

  小二陪着笑脸说道:“这倒不是,不过,在雅座吃饭的,都是富贵客人,吃的起码都是三五钱银子的酒菜,咱们也犯不着看着人家吃香喝辣,心里不痛快不是?”

  “呵呵,小二职业素质不错嘛。”苏昊真心佩服这个店小二的口才,他不说苏昊二人太穷,不能去雅座,而是从替他们着想的角度来进行劝阻。可不是吗,人家桌上是鸡鸭鱼肉,你点个土豆炒马铃薯下饭,自己也觉得难受不是?还不如呆在楼下大堂,和其他穷人一起吃饭,求个心理平衡。

  “这是三钱银子,你先拿着,你们家的拿手菜,给我照两人的份多上几个。”苏昊扔出一块碎银子,店小二以一个标准的抢篮板动作把银子接住,在手上捏了捏,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甜腻腻的,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

  “来咧,二位客官,楼上雅座请,有靠窗的桌子,正合适您二位!”

  “哥,你给了他三钱银子!”在楼上靠窗的雅座面对面坐下来之后,陆秀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昊,低声地喝问道。

  “你不是看到了吗?”苏昊扭头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市,嘻嘻笑着答道。

  “你有钱也不能乱花啊!咱们两个人哪吃得了300文钱!”陆秀儿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得要滴血,足足300文钱啊,够家里生活多少天了。

  “放心吧,会花钱才能挣钱,等咱们在县城安定下来,哥去造肥皂、酿酒、造玻璃,一年时间成个百万富翁,那时候3钱银子掉地上你都不会拣了。”苏昊向陆秀儿诉说着自己的美好理想。

  从前在地质队里,有几个小年轻没事就捧着手机看网络小说的,苏昊也跟着看过几章,在那些网络小说里,哪个穿越者不是王八之气一放,几万两银子就滚滚而来了,有谁会为3钱银子操心的?

  陆秀儿正待好好地教育教育这个不知生活艰难的哥哥,店小二已经流水一般地把菜给送上来了,什么三杯鸡、小炒鱼、黄丫头烧豆腐、瓦罐汤,陆秀儿张开的嘴再也合不上了,看着那些香喷喷的菜肴不知所措。

  “快吃吧,嘿,嘿,口水都流下来了!”苏昊看着陆秀儿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又有些心酸。唉,可怜的妹纸,长这么大,估计也没吃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吧。

  “哪有流口水嘛!”陆秀儿回过神来,红着脸否认道,“哥,这些都是咱们的菜?”

  “没错,趁热吃吧。”苏昊道。

  “这么多菜……”陆秀儿嘀咕着,看到苏昊举起了筷子,她也跟着开始挟菜了。盘子里堆得高高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很快,桌上就只剩下一批空盘子了。

TOP

0
  020 又见神棍


  “吃饱了?”

  “饱了。”

  “饱了还舔盘子干什么?”

  “谁舔了!……这么多油,可惜了。”

  “没吃饱就再来几个菜。”

  “不用,哪能还要菜。”

  “要不,我让小二去楼下叫份扁食?”

  “扁食……好像也不是特别好吃。”

  “……”

  在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六个菜一个汤之后,兄妹俩都吃不动了,坐在窗边,懒洋洋地聊着天消食。苏昊回忆了一下,好像整桌子菜自己只吃了三分之一,余下三分之二都进了陆秀儿的肚子。这也是苏昊有意让着陆秀儿了,他毕竟在上一世是吃过无数好东西的,犯不着在这里和一个可怜的小妹抢食。

  “哥,如果妈也能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吃就好了。”陆秀儿开始想起杨根娣了,她一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有点好东西都会想着与家人甚至朋友分享。刚才光顾着吃,也没想太多,吃过之后,她有些负疚感,觉得这样的好菜,应当等养母来城里的时候再吃的。

  苏昊道:“咱们先安顿下来,等收拾好了,我的差事也稳定了,就把妈接到城里来住,到那时候,咱们吃更好的东西。”

  “哪能老是这样吃啊,这一顿饭,也不知道3钱银子够不够。”陆秀儿小声地说道。

  这时,店小二笑吟吟地过来了,没等说话先作揖,作完揖才问道:“二位客官,吃好了吗?”

  “吃好了。”

  “可要沏壶茶水来?”

  “嗯,有什么不要钱的茶,给沏一壶来。对了,再让柜上结下账。”

  “账已经算好了,您二位的酒菜一共是2钱7分银子,还剩下30文钱。”店小二答道。

  “你辛苦了,这30文,就赏你了。”苏昊大方地说道。在明朝,中国还有给服务人员付小费的优良传统,看着这个店小二又敬业又聪明,苏昊觉得不给点小费实在说不过去。

  “小的谢客官赏。”店小二喜出望外,寻常也有客人打赏小费的,但一下子赏30文钱的可不多见,他深深地为自己此前轻视苏昊而感到惭愧了。

  店小二沏茶去了,陆秀儿有心就小费的事情和苏昊讨论一下,想了想,又懒得张嘴了。她知道,自己一说,哥哥肯定又是那一套说辞,什么挣多少多少钱之类的,自己哪说得过他。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她索性也就学着苏昊的样子,扭头去看街景了。

  “二位有缘人,可要贫道为你们卜上一卦?”

  一个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来,兄妹俩回头一看,不禁都乐了。站在他们桌边一脸庄严之色,正在装神弄鬼的道人,居然是个熟人,那就是此前在折桂乡勘井位的风水师陈观鱼。

  “咦,这不是陈先生吗?你怎么改行当老道了?”苏昊笑着问道。

  “呃,是苏秀才和陆姑娘……”陈观鱼见对方是熟人,而且是曾经让自己吃过瘪的熟人,也不禁有些尴尬,他支吾道:“贫道没有改行,贫道一向都是道人。”

  “你不是风水师吗?怎么不去勘风水,跑到酒楼来帮人算卦了。”苏昊问道。

  提起此事,陈观鱼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他长叹一声,说道:“贫道落到这般田地,全托公子你所赐啊。”

  “嘿嘿,你别讹我好不好?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怎么怨到我头上了?”苏昊没好气地回答道。

  陈观鱼点点头道:“的确,所以贫道并不怨恨公子。不过,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总是真的吧?”

  苏昊笑道:“你还不至于到死的地步吧?”

  陈观鱼道:“虽尚未死,也离死不远了。贫道这半天时间也没挣到10文钱,再这样下去,想得好死都不易啊。”

  “怎么回事?”苏昊见陈观鱼不像说笑的样子,连忙说道:“你坐下说吧,出什么事了?对了,你吃饭没有?”

  陈观鱼在一侧拉个凳子坐下,摇摇头道:“贫道从早上起就粒米未进。”

  “小二!”苏昊扬起手,向店小二招呼道:“给这位道长来碗面条,多放点肉末。”

  小二应声过来,先给苏昊和陆秀儿倒上茶水,然后面有难色地问道:“这位道长的面钱……”

  “算我账上。”苏昊说道,他发现自己说完之后,小二的脸色更难看了,转念一想,才明白小二担心的是什么。他笑道:“放心,先前赏你的钱就是你的了,道长的面钱我另结就是了。”

  “呵呵,客官哪里话,我只是问问这位道长要的面是大碗还是小碗罢了。”店小二被苏昊说中了心事,颇为难堪,连忙掩饰道。

  不一会,面就端上来了,不过是10文钱的事,苏昊让陆秀儿付了账。

  陈观鱼道了一声谢,拿起筷子便呼噜呼噜地开始吃面。一碗面不到一分钟时间就下了肚,陈观鱼的脸上开始有了神采,又有点前些天在龙口村时那副神棍劲头了。

  “苏公子,陆姑娘,你们有所不知……”陈观鱼开始讲述他的苦难经历。

  原来,自从苏昊指点的井位打出水之后,郑春对于陈观鱼的态度就变得恶劣起来了。郑春知道,虽然在苏昊的帮助下,他能够打出几口好井,但此前打出那么多废井,未来在知县面前肯定是要挨骂的,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陈观鱼的无能。

  李兴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带来了韩文的口谕,说陈观鱼是个骗子,让郑春把他赶走。有了韩文的这句话,郑春便有底气了,他当即把陈观鱼找来,先是痛斥一番,然后让衙役们把陈观鱼身上的钱财全部抢走,光给他留了一身道袍。郑春还说,由于陈观鱼不懂勘舆之术,却故意欺骗官府,造成了官府打井费用的严重浪费,责令陈观鱼赔偿。

  陈观鱼本来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风水师,平日里也就是帮人看看风水、跳跳大神,挣点糊口的钱,哪有什么积蓄可以赔偿打井费用。郑春不管这套,令人把陈观鱼赶走,并且扬言日后要继续找他索赔。这赔偿的说法,只是郑春自己编出来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未来郑春随时都可以敲诈陈观鱼,陈观鱼就变成郑春的提款机了。

  陈观鱼一大早就被郑春赶出龙口村了,饿着肚子来到县城。他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饿极了,只好跑到饭馆来帮人算命,其实饭馆里也没什么人会要找他算命,他只是以这个为借口,借机找点客人们剩下的残羹冷炙来充充饥罢了。

  苏昊是个与人为善的人,他与陈观鱼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虽然在一开始陈观鱼试图把打不出水井的责任推到陆秀儿身上,但事后苏昊也用自己的技术打了陈观鱼的脸,双方算是扯平了。如今看到陈观鱼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落得到饭馆里来拣剩饭吃的境地,苏昊心里颇有些不忍,这也是他会请陈观鱼吃一碗面条的原因。

  “陈先生,那下一步,你打算做些什么呢?”苏昊问道。

  陈观鱼道:“我身上的钱,都被郑典吏收走了,我现在只能先琢磨着糊口的事情。龙口村的事情一传开,以后请我勘舆风水的人估计也少了,我真是自作自受啊。对了,苏公子,你怎么有闲到县城来了,而且还……”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暗示出他的疑惑了。他在龙口村呆了这些天,这两天也没少关注苏昊,自然知道苏昊家的家境。现在看苏昊带着陆秀儿坐在这么高档的一座酒楼里吃饭,而且坐的还是楼上的雅座,这其中当然是有奥妙的。陈观鱼靠算命、跳大神为业,察言观色是他的看家本事。他见苏昊是个热心肠的人,便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厄运没准能够靠苏昊来扭转。

  “不瞒陈先生,我到县城来,也是因为打井的事情。知县大人听说我有些勘井位的技能,便聘我到县衙当差,负责全县的打井事宜。”苏昊答道。

  “负责全县的打井!”陈观鱼当然能够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他吃惊地问道:“那小道斗胆打听一下,知县大人给了苏公子什么名份呢?”

  “工房师爷。”苏昊道,这本来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说出来又有何妨。

  “师爷?”陈观鱼心中翻腾起来,各种羡慕嫉妒恨交织在一起。尼玛,我被弄得倾家荡产,你却摇身一变就成了师爷。虽然说师爷这个名份也是可大可小,但毕竟算是知县的身边人,面子、银子都不会少的。

  一个念头猛然闯进陈观鱼的脑袋,他站起身来,面向苏昊,扑通一声跪倒,口中念道:“小道陈观鱼,求苏师爷收留,愿为苏师爷鞍前马后效力!”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5-21 2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