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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悍戚(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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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伊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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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

  屋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虽已入春,但朐县的雨夜依旧寒冷,甚至比寒冬时节还要冷一些。

  刘闯坐在厚厚的垫子上,就着火塘子里炭火的光亮,翻看一卷残破竹简。那竹简上并没有书名,不过里面的内容,大体上可以猜出,这应该是一部兵书。但究竟是什么兵书?刘闯并不清楚。毕竟他前世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哪怕兵书战策满世界飞,也没有太大兴趣。

  兵书是朱亥送给刘闯,据说是他早年间游历时,在无意中获得。

  幸好前世干的是文宣工作,对于古汉字,刘闯也不算太陌生。这年月,读书并非一桩简单的事情,由于种种原因,书籍大多被世家高门所垄断,普通人想要读书,也非常的麻烦。

  夜间又没什么娱乐活动,也只有这么一部兵书残卷,可以消磨时间。

  刘闯看了一会儿书,困意上涌,便一头倒在榻上,酣然入梦。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刘闯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阵声息惊醒。

  窗户仍黑着,火塘里的炭火也灭了……天还没亮,屋子里黑乎乎的。翻身坐起,只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声闷雷似地的声息,顿时引起了刘闯的好奇。他披衣而起,登上木屐便走到门旁,拉开房门。

  雨,已经停了。

  但仍有几分寒意……

  刘闯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向屋外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在院中舞刀。

  朱亥光着膀子,正舞动一口大刀,在夜色中练武。他身体的动作并不快,可是手中大刀却舞成一个光团。每一刀挥出,就发出一声沉雷闷响。刀气四溢,刘闯站在门后,也能感受。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朱亥收刀而立。

  扭头看到刘闯站在门口,他倒也没有露出惊奇之色,而是把大刀靠墙放好,自顾自的洗漱起来。

  刘闯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口大刀。

  朱亥这口刀,长约八尺,也就是185公分长短。

  竖起来,几乎和刘闯的身高接近,差不多到鼻子的位置。刀柄长约三尺,首为大环。刀身长五尺有余,宽约有一个巴掌。大刀单面开封,刀背厚约一指,刀口呈现出流线型的弧度,寒气逼人。

  斩马剑?缳首刀?

  刘闯颇有些好奇,忍不住伸手把大刀拎起。

  刀入手,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重!

  刘闯使的斧子,是专门打造,重四十八斤。可这口刀入手之后,比那斧子还要压手,估计比自己那柄大斧还重。

  “此刀名为甲子剑,重六十三斤。”

  刘闯听罢,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六十三斤?

  朱亥说的六十三斤,肯定不是后世的度量衡,而是东汉末年时的度量衡。刘闯曾看过一些相关的文章,汉代一斤,约等于后世一斤六两。所谓半斤八两,大致上也就是由此而来。

  六十三斤的甲子剑,岂非就是一百斤?

  我的天,那朱亥的气力,可真个是惊人……

  不过,相传关老爷的那口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岂不是有一百多斤的份量吗?刘闯看着这口大刀,脑海中不知为何想起了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目光在不经意中扫过刀口,他突然一怔,好奇道:“亥叔,这刀口怎么不修复一下?”

  刀口上,有两三个不起眼的缺口。

  朱亥闻听,脸色微微一变,他从刘闯手里夺过大刀,犹豫一下后,他轻声道:“留着吧,这样我每次看到,都会心生警惕。曾几何时,我以为我天下无敌,哪知道却败在一个人的手中。

  也就是那次,让我险些丧命……

  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大熊你天生神力,你叔父从小为你打熬筋骨,更传授你天底下最上乘的功夫。不过切莫因此而生自大之心。需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亥叔我当初,就是吃了这坐井观天的苦……”

  有故事!

  刘闯脑筋急转,从朱亥这一番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亥叔恐怕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这一身武艺,却宁肯待在这小小朐县,定然是遭遇了什么打击。

  可朱亥不说,刘闯也不好追问。

  “大熊以后还要勤加习武,莫妄自尊大。

  可惜,我找不到当初打造这甲子剑的匠人,否则便为你打造一口出来。我传你的八式杀法,你要好生练习,将来我这口甲子剑,便只能交由你来使用。不过,你叔父传你的功夫,比之我那刀法要高明百倍。你还是当以枪为主,以刀为辅,将来一定能超过我与你叔父。”

  枪?

  刘闯脑海中,突然闪过屋中那根沉甸甸的棍子。

  莫非,那根棍子,就是朱亥所说的‘枪’?

  搔搔头,他答应一声。

  此时,天边露出鱼肚白的亮光,朱亥从伙房里取出昨晚剩下的牛肉羹,热了一下之后,就着麦饼当作早饭。原本,这时代大多数人并没有早饭习惯。可由于家里三个男人,都是练武之人,所以对伙食也极为重视。朱亥昨日调解十里坡和羽山乡的矛盾,得了一根后腿。总算是顾住了两人的早食。

  “亥叔,我今天想去伊芦乡走一趟。”

  “去伊芦干什么?”

  刘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说。

  毕竟他帮那黄召传信,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朱亥未必会答应。

  好在朱亥也没有太过深究,问了一句后,便又开口道:“也罢,待会儿我让人把车送过来,你赶车过去吧。原本我正打算往伊芦乡走一遭,昨日十里坡和羽山乡械斗,县尊要我今日陪他再走一趟……你就代我去伊芦,把东西送到盐水滩,交给一个叫裴绍的人,也省得我再跑一回。”

  “好!”

  刘闯并没有去追问朱亥要他送什么东西,只记住了裴绍的名字。

  吃罢早饭,朱亥就赶去县衙应卯。

  刘闯在家休息了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车马的声响。

  一个差役赶着一辆大车停在门口,套车的马,是一匹老马,看上去颇为瘦弱。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又如何让马吃好?车上堆放着两口箱子,并且用绳索固定在车上。

  “亥叔还有吩咐吗?”

  “没什么吩咐,只说让你早去早回,别在路上耽搁。”

  刘闯点点头,答应一声,便接过了缰绳。

  差役走后,刘闯又拾掇了一下,便牵着马准备上路。刚跳上车辕,拿起马鞭,便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响。顺着蹄声看去,只见朝阳中,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般从远处驰来,眨眼间便到了马车前,拦住了刘闯的去路。

  “傻熊,你要去哪儿?”

  脆生生的声音,让刘闯一怔,旋即脸上露出憨厚笑容。

  “三娘子,我正要去伊芦……这就是你说的那匹马吗?”

  马上端坐的,赫然正是麋缳。

  只见她头扎坠马髻,身穿翠绿色禅衣,月白色内袴,显得格外俏丽。

  一夜工夫,麋缳的情绪似乎已经好转,俏脸上更带着灿烂笑容,用马鞭一指刘闯,颇有些得意道:“是啊,你看如何?”

  白马的年岁应该不大,看上去神骏威武。

  个头和刘闯拉车的那匹老马还要大一些,显然是一匹罕见的宝马良驹。

  刘闯不由得露出羡慕之色,点头道:“果然是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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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伊芦(下)

  大宛良驹啊!

  这在后世,也不多见。

  刘闯骑过马,但大都是那种耕马或者引马,和眼前这种大宛良驹相比,简直就是渣渣……

  “要不,你来试试?”

  “我……算了吧,我还要赶去伊芦,再晚可就回不来了。”

  麋缳撅着小嘴,“好端端,去伊芦干什么?”

  “这不是帮亥叔送点东西,顺便去办些杂事。”

  麋缳眼睛一亮,“那我和你一起去!”

  “啊?”刘闯心里自然非常乐意,可麋缳毕竟是个女孩子,虽说伊芦并不是太远,但终究有些不太方便。

  “三娘子要去,我当然高兴,可是……”

  “嘻嘻,你答应就好!”麋缳不等刘闯说完,便鼓着小嘴,一脸不快之色道:“二兄回来,便忙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没人陪我。反正伊芦不远,我着人与他说一声就是了!”

  说着,她回头大声叫道:“麋沅!”

  从前方拐角处,跑来一个青年,“三小姐有何吩咐?”

  “我要去伊芦,你回去与二兄说一下,天黑前一定回来。”

  那麋沅一听,顿时大惊,“三小姐万万不可……伊芦那边很乱,而且这时节正是海贼出没之时,万一出了差池……”

  麋缳哼了一声,“昨日我险些出了差池,怎不见你阻拦。

  再说了,傻熊和我一起,肯定会保护我周全……傻熊,你说是不是这样?”

  麋缳鼓着嘴,看着刘闯。

  这时候,刘闯不管怎样,都必须点头应下,“那是自然,我当然会保护三娘子周全。”

  麋缳笑了!

  那笑容,灿烂无比。

  她对麋沅道:“就这么说……再说了,不是还有麋涉跟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事情。麋涉,麋涉。”

  跟在麋沅身后的青年,站出来拱手道:“三小姐有何吩咐?”

  “你来赶车。”

  “啊?”

  麋缳才不管麋涉是什么表情,招手对刘闯道:“傻熊,你骑我这匹马,我骑麋涉的马……嘻嘻,你不是一直说想要学骑马吗?正好趁此机会,我教你骑马?嘻嘻,就是不知道你能否学会。”

  麋涉哭丧着脸,心里是万般不情愿。

  可是麋缳既然已经开了口,就算是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刘闯也很头疼,因为他是真的不会骑马。前世骑的那种驽马,当然无法和战马想必。而且,当刘闯走到马跟前,才发现这白马的身上,只有一副用蜀锦做成的软垫,系在马背之上。马鞍一侧,只挂了一个马镫,和刘闯印象中的马鞍马镫,完全不同。好在白马性子还算温顺,对刘闯并没有太大抵触。在麋缳的催促下,他踩着绳镫上马,顿时有一种别扭感受。

  没有马鞍双镫,就必须要靠腰腿之力坐稳。

  好在刘闯习武多年,腰腿之力自然不会欠缺。

  麋缳则骑上了麋涉的马,一边指点刘闯骑马的要诀,一边看着刘闯笨拙的模样咯咯笑不停。

  “兄长,这可怎么办?”

  麋沅看着麋涉,一脸为难。

  麋涉叹了一口气,坐在马车上,看着刘闯的背影,突然啐了一口唾沫。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轻声道:“二老爷吩咐,要我们听从三小姐的吩咐,还能怎么办?你这就回去,通禀二老爷,把经过与二老爷说明。我自跟随三小姐和那野小子前往伊芦。”

  也不知三小姐是着了什么魔,竟对个野小子这般友善……我得盯着那小子,以免坏了老爷大事。

  想到这里,麋涉扬鞭驾车,催马车朝刘闯麋缳二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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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芦乡距离朐县,不过三十里。

  若快马加鞭,一个时辰足以抵达。可惜,遇到刘闯这么一个骑术等级为零的初哥,怎么也不可能加快速度。相反,走走停停,不断调整。平日里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竟走了近三个时辰。

  直至正午,才抵达伊芦乡。

  刘闯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站在地上好一阵活动。

  以前总觉着骑马是一桩轻松的活计,但真的尝试之后,刘闯就再也不觉得轻松了。且不说没有马鞍马镫,单靠着腰腿之力保持在马上的平衡是一件何等辛苦的工作。就说操纵马匹,也不是得驾喔吁四个字就能解决。必须要熟悉马的性情,顺着马的力道驾驭,更不能惹得马匹不快。

  路上若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更要反应机敏。

  刘闯从马上摔下来两次,一次是因为没有控制好缰绳的力道,被白马掀翻马下,还险些被踹了一蹄子;另一次则是因为路边突然窜出一只兔子,惊了白马,把刘闯再一次从马上甩下来。

  不过,两次落马,倒是给了刘闯足够的经验。

  至少在快抵达伊芦乡的时候,已经骑得似模似样。

  “好什么好,不过是在马上坐稳罢了,活脱脱向一头胖熊……”

  刘闯的狼狈,惹得麋缳一路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笨熊,你这样的骑术,实在是太差劲了!莫说两军阵上,马上搏杀,就说这千里奔袭,恐怕你也无法做到。等回去以后,我定要好好训练你才成。否则的话,连带着我也要被人耻笑。还有啊,这匹马就放在你那边照拂。”

  “啊?”

  刘闯大吃一惊,看着麋缳,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可是听朱亥说过,这年月马匹的价格非常昂贵。莫说是这种大宛良驹,就说是车马、耕马,一匹也要在8000到两万钱不等。普通的战马,大约在两万至十万钱,而麋缳这匹白马,价格估计在十二万到十五万之间。麋缳说是让他照顾,倒不如说,是要把这匹马送给刘闯。

  如此珍贵的礼物,让刘闯感到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赶车的麋涉也皱起眉头,“三小姐,这匹马可是刘使君所赠。”

  麋缳脸一沉,“那又如何?既然他把马送给我,就是我的马……我现在交给大熊照顾,与他何干?”

  “这个……”

  “你休要多嘴,信不信我回去之后,让二兄把你赶去盐场。”

  麋涉姓麋,只是他这个‘麋’,却非本家‘麋’,而是家生子赐姓为麋。他父亲,是麋家的老人,因为劳苦功高,得了‘麋’姓。这也是世家豪强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可说到底,他与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不过是一个家生子的奴仆,在麋家更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

  盐场,是麋家的根本。

  麋家依靠私自制盐,贩盐起家,对盐场自然非常看重。

  只是,盐场的工作很辛苦,麋涉也心知肚明。哪怕是去盐场做个管事,也是个极辛苦的事情,而且还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而今他跟随麋芳做事,在朐县大小也是个人物。若真的去了盐场,那才是真正的倒霉……反正这件事,早晚会被大老爷知道,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想到这里,麋涉便闭上了嘴巴。

  麋缳则看着刘闯,“笨熊,你要好好照顾珍珠才好。”

  珍珠,是那匹白马的名字。

  因其双眸色泽如珍珠般光润,故而麋缳给它起了珍珠之名。

  刘闯看了看白马,又看了看麋缳,突然展颜一笑,“三娘子,你敢送我就敢要,你可别后悔。”

  娇俏的小鼻子一皱,麋缳笑道:“若是委屈了它,定要你好看。”

  她也从马上下来,牵着珍珠,和刘闯并肩行走。

  “咱们去哪儿?”

  “盐水滩!”

  麋涉在后面道:“三娘子,最好还是在集镇里找个歇脚的地方,我与大熊把东西送过去就是。

  那盐水滩极为混乱,龙蛇混杂,可不是一个善于之地。”

  麋缳笑道:“怕什么,反正有笨熊在,他才不会让我吃亏……对不对,笨熊?”

  刘闯憨厚一笑,点头表示赞成。

  遇到这么两个主儿,麋涉也只能苦笑。

  既然麋缳拿定了主意,便随她去吧……反正出了事,还有刘闯顶着。若这时候得罪了这位大小姐,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罢了,了不起多加小心!凭我麋家名号,谁又敢来招惹我们?

  想设这么想,可手底下还是做了准备。

  麋涉反手从腰间拔出一口缳首刀,放在身旁,扬鞭催马跟上。

  “三娘子?”

  “嗯?”

  “你,不生气了?”

  麋缳一怔,旋即扭头看了一眼刘闯,“昨天我回去后想了很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可笨熊还是笨熊,我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会和从前一样帮我,保护我,对不对?”

  刘闯想要去牵麋缳的小手,却又无法鼓足勇气。

  不过,他还是用力的点头,“笨熊永远是三娘子的笨熊,三娘子也永远都会是笨熊的三娘子。”

  麋缳的笑容,更加灿烂。

  “那就是了,我怎还要生你的气呢?”

  刘闯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他和麋缳并肩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盐水滩。

  所谓盐水滩,本来是一座废弃的盐场。

  因河水苦咸,故而有了盐水滩之名。这里据说,曾经是楚汉时期一代名将钟离昧的故乡……钟离昧死后,原来的房舍被彻底推平,官府把这块地征为官田,更开设了伊芦乡盐场。

  后来,伊芦乡盐场的规模太小,以至于无法供应两淮食盐。

  时任楚王为加大食盐产量,废伊芦乡盐场,改而在盐渎设立盐场。慢慢的,伊芦乡盐场,就变成了如今的盐水滩。又因为伊芦乡毗邻海西县,地处朐县和海西之间,治理颇为麻烦,于是便被官府所忽视。黄巾之乱以来,盐水滩逐渐演变成一个黑市,混迹许多亡命之徒。

  才一进入盐水滩,刘闯就感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那感觉,就好像《倩女幽魂》三里,小和尚十方带着一座金佛走进市集之中的忐忑和紧张。

  入目所见,尽是衣衫褴褛之辈。

  或手持刀剑,或是面目狰狞……

  当刘闯三人走进盐水滩后,一双双目光顿时落在三人身上。

  那眸光中充斥着贪婪,凶残之色,直令麋缳心惊肉跳,下意识靠近刘闯,拉住刘闯的胳膊。

  而麋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刘闯也觉察到情况不妙,正要安慰麋缳,却不想有人突然从路旁冲过来,麋涉一个措手不及,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停下马车,却见那人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还在地上滚了两滚。

  麋涉停下车,便跳下来。

  他刚要上前查探,哪知从周遭呼啦啦围上了一群人,把三人围在中间。

  “怎么,撞了人还想跑吗?”

  一个面目凶恶的彪形大汉,上前一把就抓住麋涉的胳膊。

  还有一人则走到那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男子身旁,蹲下来装模作样的检查一番后道:“大兄,小马的腿断了。”

  “什么?”

  彪形大汉顿时大怒,更不肯放开麋涉。

  “你们撞了人,哪能一走了之,还不赔钱。”

  “对,赔钱!”

  围观者七嘴八舌的叫嚷着,大有不赔钱便不罢休的架势。

  刘闯伸手把麋缳拉到身后,让她靠着车辕,而后冷冷看着势态发展。

  突然,他上前一步,鼓足丹田气,大喝一声:“裴绍,若再不出来,见了血可就要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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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人善被人欺(上)

  盐水滩鱼龙混杂,混乱不堪,朱亥想来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在托付刘闯送东西的时候,他没有过多交代,只说让刘闯到了盐水滩后,找一个叫裴绍的人。

  这就说明,裴绍在盐水滩,绝非默默无闻之辈!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弄个不好就要混战。刘闯自然不害怕,却不得不顾虑麋缳的安全。

  眼前这一幕,他并不陌生。

  不就是后世常说的‘碰瓷’嘛……说来有趣,他前世没遇到过碰瓷,没成想重生一千八百多年之后,居然遇到了这种事情。他在一旁观察了一阵,发现围观的人虽然不少,可真正叫嚷的也就是那四五个人。别看只四五个人,打起来的话,刘闯并不在意,但却会惹来麻烦。

  这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混迹盐水滩的泼皮。

  或许他们混的并不算好,人头也不太熟。但若真的打伤了他们,只怕盐水滩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裴绍,若再不出来,见了血可就要伤了和气。”

  刘闯一声沉喝,犹如巨雷炸响,周围乱糟糟的声音,顿时无影无踪。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闪身便到了麋涉身旁,探手一把从麋涉手里夺过缳首刀,刀尖朝上,倒执在手。

  集市上,一阵沉寂。

  麋缳心怦怦跳,小手紧紧抓着刘闯的衣袖,不过脸色倒还算正常。

  片刻后,就听人群外有人喝骂道:“哪个混帐东西唤老子名号,口气不小,倒要好生领教领教。”

  人群往两边一分,一个魁梧的大汉,带着两个布衣汉子便走过来。

  那大汉,身高在八尺开外,个头和刘闯相差不多。但体型比之刘闯,显得瘦许多,不过也算得上是虎背熊腰。他身穿一件淡青色短襟细腰窄袖襜褕,下身着一条黑袴,足蹬一双白底黑面的布靴。

  腰系大带,脖子上还系着一条黄色头巾。

  “让我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大汉走出来,便透着一股浓浓煞气。

  刘闯眼皮不由得一跳,从这大汉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和朱亥极为相似的气质,不过相比朱亥,那股杀气明显要弱了几分。

  “大熊……”

  麋缳在刘闯轻声道。

  麋家在朐县地位很高,不过对盐水滩的影响力,相对较小。

  若换做别的地方,说不得麋缳会亮出身份。可是在盐水滩,麋家的名号,有时候反而会变成累赘。

  麋缳是个很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应该闭嘴。

  “小子,你是谁?唤老子作甚?”

  黄巾大汉,一口浓浓的青州口音,显然是个外来户。

  不过看周围人的态度,刘闯就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是盐水滩一霸。否则的话,也不会他才出面,其他人便闭上了嘴巴。而且从他言语中,刘闯更能够感觉出来,这厮其实并无杀意。

  “你是裴绍?”

  “不错,正是你家裴老子。”

  刘闯道:“亥叔让我来给你送东西,东西就在车上,让人取走吧。”

  “你……便是刘闯?”

  “你知道我?”

  裴绍突然笑了,点点头,“自然知道,只是闻名不如见面,你看上去似乎和传闻有些不同。”

  “哦?”

  裴绍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一摆手,身后两个大汉便迈步走上前,解开了车上的绳子,一人一口箱子,便扛在了肩上。

  “小子,东西我收下了……不过,这盐水滩有盐水滩的规矩。

  你撞伤了人,就要赔偿。我虽说与大兄相识,不过毕竟是在这里讨生活,所以也帮不得你。”

  刘闯眼角抽动一下,也笑了。

  “裴绍,我唤你来,并不是让你帮我,只是想你为我做个见证。”

  裴绍一怔,“如何做个见证?”

  “照你的说法,撞伤了人就要赔钱。

  只要我陪了钱,就算是全了这个道理……好,我赔钱可以,但是你必须为我做个见证,可好?免得我最后赔了钱,你们又不依不饶。坏了你盐水滩的规矩不说,伤了人可就有些不妙。”

  裴绍一双浓眉扭成一个川字,凝视刘闯半晌,便点头道:“好,我给你做见证。”

  “大熊……”

  “三娘子别怕,没什么大碍。”

  刘闯轻轻拍了拍麋缳的柔荑,便走到了那个被‘撞’伤的男子身边。

  “你想作甚?”

  伤者身旁的男子,横身拦住刘闯去路。

  刘闯笑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恶意,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势。”

  “看什么看,腿断了!”

  狰狞男子大声道:“我这兄弟平日里就是靠着与人跑腿为生,你断了他的腿,以后如何讨生活?”

  “那依你说,该怎么赔偿?”

  “这个……”狰狞男子眼中透出贪婪之色,看了一眼马车,又看了一眼麋缳手里的珍珠白马。不过他也知道,能牵着马,赶着车来盐水滩的人,这身家必然不差。只是讹点吃酒钱而已,若真把对方惹恼了,哪怕盐水滩为他撑腰,日后恐怕也别想再盐水滩上再讨生活了。

  再说,眼前这胖子,似乎和裴绍认识。

  这裴绍来盐水滩的时间不算长,但拳脚硬,手底下更有一帮弟兄,显然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在盐水滩摆了一家杂货行,说穿了就是贩卖一些违禁物品。平日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如果真的惹了他们,那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当初曾有一个盐水滩的大哥,想要寻裴绍等人的麻烦。结果当天晚上,裴绍带着一帮人找上门,把那大哥全家杀得干净。

  尸体沉入盐水河,早就成了鱼虾的食物。

  从那之后,整个盐水滩都知道,裴绍这些人不好惹。

  罢了,还是见好就收……

  想到这里,这面目狰狞的汉子脸色一松,“我这兄弟的腿断了,只怕以后也难以做工。

  他一家老小,就靠他吃饭……这样吧,你拿一千钱出来,算是赔偿我兄弟,以后便不再追究。”

  “一千钱?”

  “要不,八百钱也可以。”

  “八百钱,好像有些多了,我最多给你五百钱。”

  汉子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那就五百钱。”

  “大家可都听好了,他可是说了,他兄弟以后难以做工,我赔偿他五百钱,这件事就算了了。”

  围观众人,诧异不解。

  而刘闯则转身来到麋缳身旁,轻声道:“三娘子,与我五百钱。”

  他说的很直接,**裸向麋缳讨要。

  可不知为何,麋缳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递给刘闯,轻声道:“出门时没想到回来这里,所以只带了一千钱。笨熊,你真的要赔偿他吗?那个人,可能是在讹诈。”

  “放心吧,他讨不得便宜。”

  刘闯朝着麋缳憨憨一笑,便打开钱袋子,点了五百钱出来,走到那汉子身前。

  “点一下吧。”

  “这个……”

  “让你点就点,上好的五铢钱,可别少了。”

  那汉子心里面有一种不祥之感,但看着面前的五铢钱,却有些抵挡不住。

  清点清楚之后,他对刘闯道:“五百钱,不多不少……今天看着裴大兄的面子上,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裴绍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他正要开口,却见刘闯一把拉住了那汉子,“慢着,你先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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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人善被人欺(下)

  “你要作甚。”

  刘闯呵呵笑道:“兄弟,钱你已经拿到手了,害怕我反悔不成?”

  说着,他就走到那‘伤者’跟前,看了一眼仍躺在那里,哼哼唧唧装死的家伙,突然问道:“他那条腿断了?”

  “啊?”

  “这条腿吗?”

  刘闯一指那伤者的左腿,见对方点头表示没错之后,轻声叹了口气,“兄弟,以后招子放亮一点,今天你是碰到了我,若换个人,只怕你这条腿,就要白白断掉。以后啊,可要多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他抬起腿,朝着那伤者的左腿,一脚踩下去。

  “你干什么……”

  “啊!”

  汉子大惊失色,想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而那伤者,更是全无提防。

  他哪想到刘闯前脚还是一脸的怜悯之色,怎地后脚就变了脸?

  嘎巴-

  一声脆响!

  伤者的左腿,呈现出一个明显的弯曲。刘闯习武十二年,龙蛇九变已突破第五变,气力比之昨日,更增长了几分。这一脚下去,何止千斤。伤者这一回,是真断了腿,而且是粉碎性骨折。刘闯这一脚,直接把伤者的腿骨踩碎……在这年月,如此伤势,想恢复已不可能。

  那伤者疼的一声惨叫,便昏过去。

  围观者,一个个目瞪口呆。

  麋缳小脸发白,张着小嘴,吃惊不小;而裴绍则眼睛一亮,看着刘闯平静的模样,突然笑了……

  “你这混蛋!”

  汉子惊怒交加,那还顾得许多,猱身便扑向刘闯。

  而刘闯这一次却没在退让,迎着那汉子一记蛮牛冲撞,让过汉子的拳脚,便把撞出去十几步远。

  “想动粗?”刘闯冷笑道:“你说你兄弟残了,我便按照残了的程度赔钱。

  这年头,人名贱如狗,莫说是残了,就算要他性命,也不过二三百钱。你这厮却不知好歹,以为我真好欺负吗?不过我也不想坏了盐水滩的规矩,你收了残废的钱,就给我变残了才成。”

  说完,他转过身,头一扬,“姓裴的,你怎么说?”

  裴绍眼睛一眯,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两个同伙本想动手,可听到裴绍呼喝,便立刻退到一旁。

  裴绍缓步走到刘闯身前,两个人个头相差不多,不过和刘闯那腰阔十围的身材相比,裴绍并不占上风。他咬着嘴唇,抹着下颌黑黝黝的短须,片刻后突然笑道:“你这家伙,说的有理。”

  “那我可以走了?”

  “自然!”

  “裴掌柜,不能放他们走……”

  被刘闯打飞出去的汉子,这时候终于缓过气来,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身。

  听闻裴绍要放走刘闯,那汉子顿时急了,“这夯货跑来盐水滩闹事,若这么放他走,岂不是坏了规矩?”

  裴绍笑呵呵道:“他赔钱了没有?”

  “啊?”

  “你看,你说你兄弟腿断了,要人家赔钱。

  人家二话不说,把钱赔了……不过,这小子说的没错。他既然把钱赔了,你也收了钱,那你这兄弟的腿,就必须断掉才成。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我盐水滩的人,没有规矩?”

  “这个……”

  “你若是不答应,只管找他麻烦。

  不过,丑话我说前面!这小子今天是来找我的,而今他给我面子,全了规矩,那接下来就是你们和他的事情。闲杂人等谁敢插手,就是和裴老子过不去。和裴老子过不去,嘿嘿……”

  裴绍没说下去,但那一声冷笑,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内容。

  围观者立刻退后几步,围成了一个圆圈。

  这时候,是人都看得出来,刘闯别看年纪不大,恐怕和那裴绍一样,也是个狠角色。

  况且看人家这行头,来路也不小。

  有背景,又心狠手辣……这样的对手,最好还是别招惹。更不要说,还有个凶神恶煞似地裴绍。

  那汉子眼看没人出面,也慌了。

  而这时候,刘闯手腕一翻,缳首刀刀尖指向那汉子。

  “方才,我只是断了他的腿。

  这一次再来,可别怪我手里这口刀,不认得你们。”

  阳光,照在缳首刀上,折射出森森冷意。

  几个泼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几步。

  从外表看,刘闯体型臃肿,面容憨厚。

  但是在那憨厚之下,却隐藏一颗冷酷的心……

  “算你狠!”

  泼皮终究是不敢上前,便恶狠狠咒骂了一句,抬着那仍旧昏迷不醒的‘伤者’,狼狈的离去。

  刘闯啐了口唾沫,耍了个刀花,便把缳首刀递给麋涉。

  从头到尾,麋涉一直在旁边旁观。

  说不紧张那是假话,但说实话,他倒也不是太担心。

  不过,刘闯的表现还是让他有一种几近恐惧的感受……这家伙绝对是个笑面虎,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虎。

  他可是听说过,刘闯此前曾被人陷害,在监牢里便杀了四个人。

  出狱当天,就在马场连杀两人,令许多人都为之侧目。

  昔日胆小如鼠的刘闯,怎地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凶残和冷酷?麋涉比刘闯大三岁,也算是和刘闯同龄人。对刘闯,他非常了解!所以这心里面更是诧异,想不明白刘闯为何变成这模样。

  刘闯和麋缳牵着马,走出盐水滩。

  麋涉则赶着大车,紧紧跟随。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裴绍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此时,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裴绍一摆手,就见一个青年跑到他身边。

  “你去告诉渠帅,就说……我可以暂留此地。

  不过那件事,我还要考虑一下才能与他答案……当年数万兄弟,而今只剩下三十六人,怎地也要考虑清楚才成。还有,与渠帅说,我喜欢这小子!只是他还远远不足以让我向他低头。”

  +++++++++++++++++++++++++++++++++++++++++++++++++++++++++++++++++++++

  从盐水滩出来,已过正午。

  刘闯又来到伊芦乡集镇,找到了那间薛家店。

  比之盐水滩的裴绍,薛家店显然更容易寻找一些。进了集市,就可以看到在集市入口旁边的薛家店幌子。

  麋涉在集市外面等着,刘闯则与麋缳进走进集市,直奔薛家店而来。

  “客官,做衣服?”

  薛家店是一家布行,刘闯和麋缳一进门,便有伙计上前招呼。

  和盐水滩比起来,伊芦乡集市虽然也很乱,但是却多了些许秩序,不似盐水滩那般鱼龙混杂。

  但若以为伊芦乡很干净,那才是真错了!

  伊芦乡靠海,也是海贼销赃之地。

  在这个集市里,实力最大的,便是那郁洲山的海贼。

  所以,哪怕是裴绍等人,也不敢在这里闹事……郁洲山数万海贼,绝非一个能够忽视的力量。

  “我不买东西。”

  “哦?”

  “我是受人之托,来转告一句话。”

  “受人之托?”

  这时候,一直在柜台后面坐着的管事走过来,“却不知受何人所托,来转告什么话语?”

  “那家伙叫黄召!”

  “黄召?”

  管事一怔,露出疑惑之色。

  刘闯才不管他是什么表情,自顾自道:“黄召和我是在朐县大牢相遇,我出狱时,他托我来伊芦乡薛家店,找一个叫做薛管事的人交代一句话:姓薛的,再不救我出去,便与你拼命。”

  他学着黄召的语气,一旁麋缳咯咯笑个不停。

  管事没有笑,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不过,他旋即拱手,“原来黄先生被关进朐县大牢,若不是兄弟告知,薛大管事说不得还在四处打探。

  有劳兄弟辛苦一遭,此事我会立刻转告薛大管事,请他前去朐县解救黄先生……来人!”

  管事招手,示意伙计过来。

  “去柜台上取一镒金饼,请兄弟买双鞋子,权作感激。”

  刘闯晒然一笑,“算了吧,我也是看那姓黄的可怜,才跑这一趟。

  金饼不金饼的就不用了,我话已经带到,便不再打搅。三娘子,咱们走吧。”

  麋缳点头,也不管那管事挽留,便跟着刘闯走了。

  “笨熊,为什么不要金饼?”

  “你道那金饼好拿?”刘闯苦笑道:“我却有些后悔,不该跑这一遭。”

  “为什么?”

  “你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布行,却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一镒金饼,是什么来头?

  这布行怕不简单,那黄先生也不简单……若收了金饼,才是麻烦,咱们最好别趟这浑水才是。”

  麋缳也很聪明,马上便明白了刘闯的意思。

  忍不住扭头,又看了一眼那写着一个‘薛’字的黑布幌子,秀眉轻轻一蹙,但旋即便露出释然之色。

  她是个聪明女子,从那个‘薛’字,已经猜出了端倪。

  刘闯说的没错,这摊子浑水,还是别掺和的好……

  “笨熊,刚才在盐水滩,吓坏我了!”

  “嗯?”

  “你当时那副模样,就和昨日在马场上的时候一模一样,我险些……险些有些不认得你了。

  笨熊,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会……”

  “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凶恶?”

  麋缳用力点点头,而后疑惑看着刘闯。

  刘闯笑了笑,轻声道:“以前我怕惹事,总觉着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我却想错了……越是怕惹事,就越是有事情找上门。就好像这一次,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好端端我怎会变成了杀人凶手?甚至在我坐牢的时候,还有刺客上门,要置我于死地。

  三娘子,我真不明白!”

  刘闯知道,麋缳早晚会问他这个问题,所以也想好了答案。

  “被抓进大牢那天,我被人打了一棍子。也许,就是那一棍子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刘闯眼中,闪过一抹哀色。

  “马瘦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我越想宁人息事,就越是被人欺负上门!在牢里那几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杀人放火金腰带,铺路修桥无尸骸。三娘子,我不会再怕事,更不愿再被人欺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持三尺青锋,立不世功业……我不笨,论武艺也不差,又何苦居于人下,苟且一生?”

  说到这里,刘闯突然激动起来。

  他拉着麋缳的手,“三娘子,我定会建立不世功业,到时候娶你回家。”

  “啊?”

  麋缳的脸,腾地一下子羞红。

  她那能料想到,平日里拙于言辞的大笨熊,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被刘闯拉着手,麋缳这心里是一阵惶恐,更感到手足无措。

  “笨熊,你乱说什么?我又何时说过,要嫁给你?”

  刘闯笑了,“除我之外,谁又能配得上三娘子!”

  “你……真个好没羞,才不会嫁给你……”麋缳挣开了刘闯的手,扭头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朝着刘闯嘻嘻笑道:“笨熊,过两个月大兄要比武招贤,若你到时候能够夺魁,说不得本姑娘会考虑一二。若你到时候输了阵,或是临阵退缩,以后便别再找我。”

  “哈,这有何难,三娘子只等好消息便是。”

  麋缳在前面跑,刘闯在后面紧紧跟随。

  突然,他停下脚步。

  比武?

  莫非麋竺,已经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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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叔父(上)

  入夜,下起了雨。

  在北方,会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但是对于东海郡而言,入春之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会让人感到万般忧郁。

  麋芳已过而立之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身材不算高大,只能算作是中等个头。生的颇有姿容,唇上两撇小胡子,更平添几分稳重之气。

  他认真听完了麋涉的汇报,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这么说来,那刘家小子倒是个狠人。”

  麋涉恭敬道:“何止狠人,我看这小子简直就是心狠手辣。

  前次在监牢中,力毙四名刺客,昨日又在马场赤手空拳,击杀两个管事。若非三娘子派人重金安抚,说不得马场那些管事,便要出来闹事。今天在盐水滩,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打断了那泼皮的腿。若不是亲眼看见,小人也无法想象,他就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刘闯。”

  麋涉言语中,还是透出几分挑拨之意。

  哪知道麋芳却微微一笑,轻声道:“这又算得什么?说不定是那小子开了窍,所以才做出改变。

  他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明显是被人陷害。

  马瘦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嘿嘿,这小子说的却也不差。以前老实本分,到头来却陷入牢狱之灾。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家伙?此事,就这么算了吧,没必要太过深究。至于马场那边,我会再派人过去,让他们老实一些。最近,可不能闹出事来。”

  麋涉犹豫一下,“可大老爷那边……”

  “大兄虽有吩咐,但也不必太过在意。

  唉,当初父亲临终时,曾要我们好生照顾小妹。哪知道最后……小妹的性子活泼,难得有人能和她玩到一处,便随她去吧。只要不闹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也就算不得什么。以后你不必再跟着小妹,让她痛痛快快的玩耍一阵子……也许过些时候,就再没机会这般快活了。”

  麋芳既然吩咐下来,麋涉自然不敢反驳。

  “小人遵命。”

  “不过……留这小子在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对了,过些日子有一批货物要送往淮阴,就由你来负责押送。顺便带上那小子一起去……既然有如此勇力,不用倒是可惜了。这样一来,也算是提拔了那小子,小妹那边也不会怪罪。”

  麋涉点头道:“二老爷果然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麋芳一笑,“怎比得大兄运筹帷幄?好了,就这么说吧,你且下去休息。”

  麋涉躬身退出,麋芳脸上的笑容旋即不见。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

  屋外,细雨靡靡,润物无声。

  庭院中的竹林,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更显得静谧。

  “为我麋家百年基业,便只好委屈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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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晴!

  刘闯一觉醒来,天将大亮。

  只是睁开眼,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连忙翻身坐起,就看见房门口地榻上摆放着一个包裹,一杆长矟靠墙而立,格外醒目。

  长矟,也就是后世人们大都听说过的蛇矛。矛首长约两尺,近半米的长度,而矛杆则有儿臂粗细,通体黑亮,长约一丈五尺,差不多有三米多的长度。这杆蛇矛,就摆放在那根大杆旁边。刘闯先一怔,披衣站起,迈步走上前,伸手就把蛇矛拿起……好重!长矛通体用生铁打造,份量比那根大杆不遑多让,应该有小二百斤的份量,令刘闯更感到几分震惊。

  此前,朱亥的甲子剑便有一百多斤。

  而这杆蛇矛,显然比那甲子剑更重……

  若非臂力超绝之士,恐怕根本无法使用。更不要说这蛇矛的长度,看着就让刘闯有些头晕。

  丈八蛇矛,这可是正经的丈八蛇矛。

  就在刘闯为这杆蛇矛吃惊时,房门拉开,从外面走进一人。

  刘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把蛇矛横在身前,哪知道来人却开口道:“孟彦,怎地醒了?”

  孟彦?

  刘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这‘孟彦’不就是他的表字?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表字,所以之前黄召说要给他表字的时候,才会严词拒绝。只不过,不管朱亥还是麋缳,都习惯唤他的小名。以至于当来人唤出‘孟彦’二字的时候,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刘闯定睛观瞧,只见来人身高八尺,体格壮硕。

  一张黑脸,却黑的颇为滋腻。那种历经风吹日晒而形成的古铜色肌肤,透出几分豪放之气。

  头上裹着黑色头巾,也叫做苍帻。

  生的浓眉虎目,鼻直口方,颌下一部短髯。

  他身穿一件黑色窄袖襜褕,脚下蹬着一双木屐。整个人站在那里,透出凝重之气,举手投足,更显得无比沉稳。

  “叔父?”

  刘闯脱口而出。

  他不认识眼前这男子,但是他知道,眼前这男子,恐怕就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叔父刘勇。

  刘勇咧嘴笑了,“这孩子,怎这副表情,莫非认不得我了?”

  “怎会认不得,只是……叔父,你何时回来的?”

  “昨晚入城,回家时见你已经睡了,便没有把你吵醒。

  快点来吃饭,我刚做好了牛肉粥,正打算唤你起来,你却自己醒了。”

  刘勇一笑,令刘闯顿感如沐春风。

  毫无疑问,这杆蛇矛定然是刘勇的兵器。他把蛇矛靠墙放好,也登上一双木屐,和刘勇走出屋子。

  一夜小雨过后,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刘勇的手艺相当不错,一大锅牛肉粥,刘闯自己便喝了一半,顺便又吃了两大张麦饼。不知为何,看到刘勇,刘闯这心里面一下子安宁许多。虽然此前有朱亥,可总觉得提心吊胆。而刘勇的出现,才算是让刘闯感受到了家的滋味。他喝着粥,和刘闯坐在门槛上说着闲话。

  不知为什么,刘闯发现了一桩怪事。

  刘勇虽然对他很亲切,可是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恭敬。

  而这种恭敬,绝非叔侄之间应该有的态度。那感觉,那感觉就好像刘勇不是他的叔父,更像是他的奴仆下人。

  错觉吗?

  刘闯也无法解释清楚。

  吃完早饭,刘勇把碗筷收拾好,而后道:“你这几日的遭遇,我听你亥叔说了。

  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经此一事,想来你也成熟许多,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好事。我还听你亥叔说,你功夫精进了?呵呵,厚积薄发,你如今突破莽牛变而入猛虎变,也算是真正登堂入室。不过,切莫就此满足,还要更加努力才是……对了,去屋里把我的包裹和盘龙棍拿来。”

  盘龙棍?

  刘闯马上反应过来,刘勇所说的盘龙棍,应该就是那根大棍。

  他连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屋内。

  先抄起盘龙棍,而后又转身拎起包裹……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拎在手里,会如此沉重?

  刘闯心中疑惑,便拎着棍子和包裹出来。

  却见刘勇站在院中草棚外面,打量着草棚内的珍珠。

  啊,险些忘了,还没有给马喂草……

  刘闯想到这里,连忙走上前道:“叔父,东西在这里,我先给马儿把喂些草料。”

  “这白龙马,哪儿来的?”

  “啊,是三娘子寄放在这里……”

  看刘闯从草棚里抱起一摞干草,刘勇连忙上前阻拦。

  “孟彦,你这草料喂耕马和车马还成,给这匹白龙马恐怕就不太合适。

  这是战马,虽算不得纯种的大宛良驹,但也是少有的好马。似这**匹,需要配置专门草料。你先把这些草料放一边,过一会儿我去草场街那边买一些精料,不然真要被你喂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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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叔父(下)

  “叔父懂得饲马?”

  刘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珍珠的大脑袋。

  “算不得懂,但却知道一些……还有,既然三娘子把马寄放在这里,便要好生对待。战马不似车马和耕马,需要精心照料。从今天起,你就专门负责照顾它,每天要帮它刷洗,还要喂养草料。早上,中午和傍晚,要带它出去走走,若养在这棚子里,早晚会把它养废掉。”

  刘闯听了,不禁一脸茫然。

  他前世是个文员,哪里懂得饲养马匹?

  可听刘勇这话的意思,好像这养马并不是给它吃草料,还有许多学问在里面。

  搔搔头,刘闯便点头答应下来。

  而刘勇则走出草棚,拿起那根‘盘龙棍’,在手里转了两圈以后,放在一旁,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支通体黑黝澄亮,锋利无比的枪头。

  “这枪首,是我这次运送货物,途经竹邑时请当地一名工匠专门打造。

  配上枪首,才是真正的盘龙枪……你莫小看这盘龙枪,枪杆是用牛筋木制成,当初为打造这枪杆,着实费了我不少心思。如今总算是完成了心愿,你过来试试,看这盘龙枪是否合适?”

  盘龙枪!

  刘闯愕然上前,从刘勇手中接过大枪。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站好阴阳步,根据这身体残留的记忆,耍了一套枪术。只是这大枪,似乎还有些压手,份量很重。使了一套枪术之后,饶是刘闯气力惊人,也不禁轻轻的喘息。

  “叔父,重了!”

  “我知道。”

  刘勇上前接过盘龙枪,上下打量。

  “你如今才突破猛虎变,尚未练成苍熊变。

  待你练成苍熊变之后,筋骨大成,气力必然会再上台阶。那时候,这盘龙枪的份量刚刚好。

  从今天开始,你要每天用它练习枪术,不可有半点懈怠。

  你基础打得很好,虽然刚突破了猛虎变,但估计很快能够练成苍熊变。趁此机会,正好熟悉一下这杆大枪。说不得以后,这杆枪就是你的随身兵器,若不好生熟悉,如何能够使用?”

  刘勇说的是自信满满,让刘闯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对。

  “过两天,我要走一趟泰山郡。

  我走了之后,你可不要懈怠,待我回来时,再考校你的武艺。”

  和刘勇在一起呆了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刘闯这心里,却有一种浓浓的眷恋。

  这不是他眷恋,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对刘勇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赖,以至于虽然换了一个灵魂,可这种依赖感,却没有任何减少。

  “叔父,又要走吗?”

  刘勇笑道:“你突破猛虎变,本是一桩好事。

  可是从猛虎变到苍熊变,单靠苦练还是不成,需要有一些外力帮助。泰山郡而今不太平静,所以赏钱也比平常多出许多。只要多跑两趟,就可以买下那根辽东老参,可以为你补充气血。”

  刘勇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锦帛,递给刘闯收藏。

  刘闯大眼看了一下,上面写的大都是一些药物的名称,想来就是刘勇刚才所说的‘外力’。

  心里很不舍,但却无法劝阻。

  刘闯只能点点头,轻声道:“叔父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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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一轮朝阳升起,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刘勇出门,给珍珠配备草料。

  而刘闯则呆在家里,手持盘龙枪,在院中练习。

  对面厢房的门,突然开了。

  朱亥从里面走出来,看刘闯一个人在练枪,便笑嘻嘻问道:“大熊,你叔父呢?”

  “出去买草料了……亥叔,你躲在屋里听了半晌,难道还不清楚?”

  刚才刘勇和刘闯说话的时候,刘闯就看到朱亥躲在门后面偷听。不过,他不好说破……甚至他相信,刘勇肯定也发现了朱亥的动作。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朱亥不肯出来,而是躲在里面。

  朱亥哈哈一笑,抬头道:“今天这天气,真不错!”

  “亥叔,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好了,干嘛偷偷摸摸?”

  朱亥的脸一红,“你这小子,怎不知给你亥叔留些脸面……刚才你叔父给了你一张丹方,让我看看,成不?”

  “丹方?”

  刘闯倒也没犹豫,转身回屋,把那副锦帛拿出来。

  他倒是不怕朱亥偏他丹方,虽然和朱亥认识不过几天时间,可是根据这具身体的反应来看,朱亥决不可能害他。而且,以朱亥和他叔侄的关系,就算刘闯不给他看,他也可以去找刘勇要。所以,刘闯没有考虑太多,把丹方递给朱亥,便转身继续练枪。朱亥则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又把刘闯唤来,一脸尴尬之色道:“大熊,你亥叔我不怎么识字,可否为我抄录一下?”

  “亥叔,你要这个丹方作甚?”

  “你莫管那么多,只管为我抄录一份就是。”

  刘闯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他把丹方抄录好,然后递给了朱亥。

  朱亥则是小心翼翼,把丹方揣进了怀中,而后对刘闯道:“大刘这厮端地好人,心眼好,人也爽直,但却有些死板。这件事,你别和他说,至于我要这丹方做什么,将来你自然明白……

  挺简单的事情,非要弄的这么复杂。

  你这个叔父啊……”

  朱亥一边说着话,一边匆匆离去。

  刘闯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一蹙,把那丹方拿出来又看了好半天,却最终也未能看出什么端倪。

  一个二个的神神秘秘,真不晓得在搞什么!

  他挠挠头,又拎起大枪,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两天时间眨眼即逝,刘勇再次动身。

  想当初,他带着刘闯千里迢迢来到朐县安家,就投在麋家门下,做了一个普通的管事。

  当时麋家当家的人,还不是麋竺和麋芳,而是两人的父亲。

  按道理说,刘闯今年十七岁。

  当初跟随刘勇投到朐县,至少也有五岁。五岁的年纪,理应记得一些事情,但是从刘闯得来的记忆来看,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在五岁时开始习武……不过那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朐县,而五岁之前的事情,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宛如一张白纸一样。

  刘闯叔侄祖籍何处?

  他们又从何处来,为何来到朐县?

  刘闯隐隐约约可以猜出,他们之所以来到朐县,应该是和黄巾之乱有关。

  五岁,岂不正是中平元年?也就是黄巾之乱爆发的时期……若这样一想,一切倒也能解释清楚。

  逃难嘛!

  刘闯旋即,也就释然。

  刘勇走之后,刘闯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状态。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在朱亥的监督之下练习龙蛇九变。天亮之后,为珍珠刷洗,喂些草料,而后带着珍珠出城游玩。

  有时候,麋缳会跑来找他玩耍,或是看他练功,或是拉着他出城练习骑术。

  到了晚上,刘闯则会在家中练枪耍刀,每次练完刀枪,都会感到万分疲惫,累得好像死狗一样,躺床上就睡下,一觉睡到天亮。可奇怪的是,不管头天怎么累,第二天醒来时,精力好像一下子恢复过来,继续在朱亥的严格督促下练功。有时候刘闯就觉着,朱亥的要求,可真是严格。

  日子,一天天过去。

  刘闯除了练功,也在时刻留意着时局发展。

  吕布抵达徐州之后,一开始表现的极为谦卑,对刘备也是万分感激。

  可问题是,刘备虽然对吕布颇为友善,他那些部下,却是对吕布极为提防……

  正月十二,吕布入徐州不过十天,张飞率人抢走了吕布重金买来的战马,险些引发严重冲突。

  刘闯听闻消息之后,不禁暗自感慨:这张三爷,还真能惹事。

  后来,刘备出面平息了冲突,并责令张飞把马匹还给吕布。可问题是,已经出现的裂痕,便再也无法弥补。刘闯知道,吕布和刘备之间,必然会爆发更大矛盾,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吕布,世之虓虎,又岂是善与之辈?

  刘备虽然颇有权谋,可此时的他,想要压制收服吕布,勿论是资历名气还是能力上,都显然不够。

  不过,这不正是刘闯所期盼的结果?

  刘闯心里清楚,吕布和刘备必然会成水火之势。

  就算吕布没有这个能力,可他麾下八健将,更有老谋深算的陈宫为他谋划。刘备哪怕有徐州世族支持,恐怕也难以逃脱过陈宫的算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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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雏虎初鸣(上)

  抱歉抱歉,这两天事情太多,忙的昏了头。

  早上起来就开始码字,居然忘了更新……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一,所以厚颜拜求推荐票和点击。

  今日三更,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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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悄然无声中流逝。

  正月十五过后,刘闯却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工作。

  “让我去淮阴?”

  刘闯放下手中的碗筷,诧异看着朱亥,“去淮阴作甚?我又不是他麋家僮客?”

  所谓僮客,就是食客的意思。

  昔有孟尝君养三千食客,在获得供养的同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刘闯不是麋家的僮客,甚至包括刘勇,也是因当年得了麋老太公的恩情,所以留在麋家做管事,并非麋家的奴仆。

  准确的说,刘勇更像是麋家聘用来的合同工。

  而且他这个合同工,也没有什么限制。想走的时候,麋家也不可能出面阻拦。

  刘闯重生已有十九天,对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也大致上有了一个认识。按道理说,似他这个年纪,应该出来赚钱养家。凭他这一身力气,哪怕做不得管事,做个长工问题也不大。

  可不知为何,刘勇并不同意刘闯出来打工,态度也非常强硬。

  朱亥曾劝说过刘勇,要刘闯到衙门做事。凭他贼曹的身份,安排刘闯进衙门,也不是一桩难事。但刘勇还是没有同意,甚至和朱亥吵了一架,迫使得朱亥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念头。

  但原因?

  刘勇不说,便无人知晓。

  总之,对于这件事,刘闯也非常奇怪。

  刘勇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溺爱之人,至少对刘闯习武读书,非常重视。

  偏偏在打工这件事情上,刘勇表现的非常倔强。勿论刘闯也好,朱亥也罢,都无法说动刘勇。

  朱亥道:“大熊你不必担心,麋家这次要你去淮阴,并不是要你做他家僮客,而是雇请。

  你叔父此前不同意,想必也是担心你做了麋家僮客,会影响日后前程。不过这次既然是雇请,也就没许多周折。你走一趟淮阴,就算是完成任务。麋家出了五千钱,倒也不算吝啬。”

  两千钱?

  这价钱确实不低。

  建安元年,犹豫连年动荡,物价飞涨。

  一石梁米,也就是优质小米,约四百钱。

  在朐县,物价偏低,但也差不多有三百二十钱左右。五千钱,就是十二石梁米,约二百四十斤左右。听上去或许并不算多,但实际上,对于一个普通人家而言,二百四十斤梁米可算是一笔不菲收入。

  一百斤梁米,可以兑换五百斤粟米。哪怕是朱亥在衙门效命,一个月也不过十一石的收入,而且是粟米,不是梁米。从朐县到淮阴,往返不过十五天时间。五千钱,就等于是刘闯用半个月的时间,赚取朱亥两个月的收入,这笔帐不管怎么算,对刘闯而言都算是划得来。

  刘闯想了想,觉着这差事倒也不差。

  整日呆在朐县无所事事,虽然说有刘勇和朱亥照拂,可以保证衣食无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出去走走,顺便增长一下见识,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亥叔以为,我接还是不接?”

  朱亥笑道:“接,为何不接?这等好事可是难得……再者说,你整日呆在家中习武,如同闭门造车,终究难以突破。此去淮阴,路途不远。虽说路上不算太平,但以你而今的本事,想来也足以应付。你前两日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习武也是如此。多出去走走,总归有好处。”

  刘闯也觉着,他的确是需要历练一番。

  虽说对三国时代不陌生,但要说风土人情,还是要亲眼见过才成。

  后世的电视剧电影,大都是臆想出来。若不亲自领略一番,又如何算得上是掌握这个时代?

  想到这里,刘闯旋即释然。

  “既然如此,还请亥叔做主。”

  由于刘勇不在,麋家便通过朱亥联络。

  麋家也知道,朱亥和刘闯叔侄住在一起,关系密切。

  至于为什么突然想到让刘闯去淮阴,朱亥也曾认真考虑过。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毕竟刘闯一穷二白,麋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图谋,又怎可能对他生出不利的心思呢?

  去,出去走走,多见识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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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刘闯爽快应下这趟差事,在朱亥告诉他的第三天,便整理行囊,启程出发。

  他的行李非常简单,一匹马,一杆枪,一柄大斧,还有两件换洗的衣服,以及三五百钱五铢钱,和一些干粮。枪,并非盘龙枪!刘闯现在虽然也能使盘龙枪,可终究还是不太趁手。

  盘龙枪太重了!

  刘闯粗略估计了一下,若按照后世的度量衡,这杆盘龙枪,当在二百斤上下。

  用这杆枪出战,只怕不等杀死敌人,自己便要累死。正如刘勇所言,若不能突破苍熊变,想要把盘龙枪使好,难度很大。所以,朱亥就从朐县武库里,挑选了一杆五十斤重的铁戟蛇矛。长度和盘龙枪相差不多,刘闯也能勉强使用。一杆枪,一柄斧,刘闯倒是颇有自信。

  天还没亮,刘闯跨上白龙马,直奔朐县城外。

  麋家商队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领头的人,正是麋涉。

  除麋涉之外,还有麋沅随行。麋涉对刘闯的态度还好些,可麋沅看到刘闯,却嘴角一撇,拨马就走,根本不理睬刘闯。对此,刘闯倒也没有生气……贱人就是贱人,矫情的很!他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他呢。反正就是一趟差事,等从淮阴回来,大家各奔东西,谁又会在意?

  刘闯在马上和麋涉还礼之后,车队便启程上路。

  当车队消失在黎明的地平线时,一匹快马从城内疾驰而出,直奔麋家马场方向驰去……

  ++++++++++++++++++++++++++++++++++++++++++++++++++++++++++++++

  天,大亮。

  麋家商队行至十里坡,忽然停下。

  麋涉纵马上前,“前面发生何事,为何停止不前?”

  “麋管事,十里坡前,有人拦路,说是要找刘闯说话。”

  刘闯便跟在车队之中,听闻那管事回答,不由得一愣,“谁要找我?”

  说着话,他便纵马来到车队前,勒马向前观瞧。

  只见十里坡前,有三人横刀立马,拦住车队的去路。

  为首一人,刘闯却认得,赫然是伊芦乡盐水滩的裴绍。

  他怎么来了?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刘闯心里不免感到奇怪,因为他自认和裴绍并无太多交情,只见过一面,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怎地是他?”

  麋涉来到刘闯身旁,一眼便认出裴绍。

  刘闯搔搔头,一脸迷茫之色,“我哪里知道?待我问他便是。”

  说着话,他便催马上前,距离裴绍尚有十步左右时,勒住了白龙马。

  “裴老大,何故在此拦阻车队?”

  裴绍骑着一匹青骢马,身着一件看上去破旧不堪的红色兕皮甲,颈中则系着一根土黄色头巾。

  他催马上来,在马上一欠身,“你道我想来吗?

  只因为你这小子头次出门,有人担心你路上出事,所以要我随你同行,免得你路上出意外……真不知你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大的排场。不过是走一趟淮阴,却要你裴老子跟着你受罪。”

  刘闯,愣住了!

  “是亥叔所请?”

  “废话,若不是他,谁还会这般关心你?”

  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刘闯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憨厚笑容,“如此,倒是辛苦裴老大。”

  “我不同意!”

  哪知刘闯话音未落,麋沅纵马上前,大声喝止。

  “大兄,这几人来路不明,怎可以轻易让他们混入商队?”

  麋涉心里也有些不太情愿,虽说他认识裴绍,但毕竟对裴绍了解不多。这家伙混迹盐水滩,显然也是个亡命之徒。若他心怀不轨,在路上使坏的话,说不定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本来,麋涉打算私下里和刘闯商量。

  谁料想麋沅跑出来这么一吼,顿时让麋涉乱了分寸。

  二弟啊,你既然知道这些人来路不明,怎可以吼出来?万一惹怒了对方,岂不是平添争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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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雏虎初鸣(下)

  果然,不等麋涉开口,裴绍的脸,唰的一下子便沉下来。

  “混帐东西,你裴老子在盐水滩本过的逍遥快活,若非受人所托,谁耐烦趟这浑水?”

  “盐水滩?”

  麋沅冷笑道:“我道是何方人物,不过是盐水滩偷鸡摸狗之辈,也敢在你家麋二爷面前张狂?”

  裴绍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偷鸡摸狗?”

  他冷冷一笑,“奴心,便让这家伙知道咱们这些偷鸡摸狗之辈的厉害。”

  话音未落,就见从裴绍身后冲出一人,跃马拧枪,便冲向麋沅。这人是随同裴绍前来的两个同伴之一,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跳下马也就是172左右的身高,却生的极为浑实,一脸精悍之色。他的马非常快,眨眼间便到了麋沅身前,二话不说,拧枪就刺。

  麋沅也是麋家家生子,但却素来高傲。

  从小练习枪马,武艺也相当不错……早在听说对方来自盐水滩时,便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却不想,裴绍等人说打就打,等他反应过来,那名叫‘奴心’的男子,已经到他近前……

  那杆长枪扑棱棱一颤,分心便刺。

  麋沅拔刀相迎,就听铛一声脆响,麋沅这才反应过来,这名叫奴心的家伙,手中长枪竟然是通体生铁打造。

  刀枪交击,麋沅就觉一股巨力传来,手中大刀一下子脱手飞出。

  麋沅不由得大惊,连忙拨马想要闪躲。可这奴心显然经验丰富,不等麋沅闪躲,大枪一招拨草寻蛇,直奔麋沅心口扎来。

  一旁麋涉吓了一跳,连忙想要上前阻止。

  却听刘闯喊道:“兄弟,枪下留情。”

  奴心冷哼一声,枪势随之变化,改扎为拨,啪的一下子,把麋沅从马上打下来。

  虽说是手下留情,可这劲道却不小。

  麋沅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下来,直摔得头晕眼花。

  “这次只是警告你方才的出言不逊,别以为使得一回刀,就能天下无敌。

  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早些年,就冲你方才那一句话,老子便要取你项上狗头。

  以后说话,小心点。”

  说罢,奴心拨马,缓缓退回裴绍身后。

  几名麋家管事上前搀扶麋沅起来,那麋沅此刻,脸通红,眼中闪烁着仇恨之光。

  裴绍看他这模样,虎目一瞪,手指麋沅道:“小子,若再敢瞪我,老子便取你狗命。”

  “二弟,还不向裴老大道歉。”

  “让我向他道歉?”

  麋沅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麋涉叹了口一口气,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傲了些,不知进退。

  刘闯这次跟过来,说实话也没太大的意义。只是他留在朐县,三娘子就有事没事的找他玩耍。二老爷就是不想让两个人接触太多,才让刘闯随行前往淮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裴绍他们跟不跟的,并不重要。方才看奴心出手,麋涉便知道,裴绍这三个人,不好对付。

  不过转念一想,若有这三个好手跟随,路上岂不是更加安全?

  再者说了,裴绍是朱亥介绍过来……有刘闯在队伍里,他们也不可能有不轨企图。

  想明白这件事,麋涉心里其实挺乐意裴绍三人随行。可谁想到麋沅居然是这么一个态度,让麋涉非常不满。

  “裴老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情理之中。

  刘闯兄弟说起来也是自己人,有他在,又怎可能出事?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输了,却恶语相向,非大丈夫所为。这次去淮阴,你就不用随行了……回家中与二老爷表明,若是我处置不当,回来后自然会在二老爷面前领取责罚。就这样吧,你现在就回家去吧。”

  麋涉轻描淡写,语气非常平静。

  麋沅涨红脸,恶狠狠看着麋涉,突然转身跳上马,打马扬鞭,离队而去。

  见麋沅走了,麋涉立刻露出笑脸,“裴老大,方才我兄弟多有得罪,还请裴老大你能够多多包涵。”

  裴绍眼睛一眯,看了麋涉一眼,半晌后笑问道:“那我可不可以随行?”

  “裴老大既然愿意随行,我求之不得。”

  “好了,既然这样,方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裴绍说着话,便摆手示意身后两人跟上。

  他来到刘闯跟前,“少了个不顺眼的家伙跟着,倒也清静不少……怎样,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刘闯微微一欠身,“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就这样,车队再次上路,朝淮阴方向缓缓行进。

  麋涉坐镇车队中央,刘闯和裴绍三人,则落在车后押队。

  路上,裴绍向他介绍了那两个随行的同伴,那名叫奴心,出手教训麋沅的青年叫做裴炜,乃荆州人士。奴心,是裴炜的表字;另一个青年叫常胜,豫州人氏,跟随裴绍已有多年……用裴绍的话,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心腹。这次朱亥请他前来,自然也不好带太多人随行。

  刘闯向裴绍表示了感激之意,一路上更有意无意,暗中观察常胜和裴炜二人。

  看得出来,这两人都非善类,手里绝对攥有人名,是见过血的亡命之徒。

  不过,看他二人的举手投足中流露出来的气质,颇有行伍之气。裴绍是个亡命之徒,他身边跟随的自然也是亡命之徒。可不知为什么,刘闯总觉着裴绍这几人,并非等闲亡命之徒。

  翻遍了记忆,刘闯实在想不出,三国时期有这三人的信息。

  其实不止是裴绍三人,包括朱亥在内,刘闯也觉得非常陌生。可若说他们是普通人?刘闯却不太相信。特别是朱亥……当初朱亥曾说,他是被刁奴陷害,以至于家破人亡,落难朐县。

  真的是这样吗?

  刘闯不信!

  看朱亥的气度,也是豪勇之士,哪里有半点他自己所说的‘缙绅’之姿?

  刘闯觉得,朱亥也好,裴绍也罢,都像是那种久经沙场的悍将。若论勇力,朱亥或许和刘勇相差不多,甚至可能逊色于刘勇。但刘闯却未从刘勇身上,感受到如朱亥等人这样的杀气。

  有蹊跷!

  刘闯深信,自己没有判断错误。

  但他也相信,朱亥绝不会害他……

  虽然朱亥没有说明,可刘闯却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的食物中配有名贵的药材,否则也不可能每天被操练的好像死狗一样,一觉醒来,便恢复如初。联想到之前朱亥讨要走的那个药方,刘闯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只怕是朱亥拿了药方之后,依照药方偷偷配制药物,并夹在平日的饮食之中。

  就凭这一点,刘闯就相信,朱亥不可能害他。

  只是,他又生出几分好奇。

  他曾拿着药方里一味主药去药房询问,一支二十年的辽东参,差不多要一金的价格。这一金,就是15000钱,凭朱亥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加之刘勇执意不肯接受朱亥的帮助,甚至宁愿自己辛苦一些,走危险商路来赚取钱帛……难不成,朱亥暗中做了无本买卖?

  再联想之前朱亥让刘闯送东西到盐水滩,刘闯就越发怀疑。

  那盐水滩,说穿了就是个黑市。

  朱亥又要送什么东西,去盐水滩呢?

  不过,刘闯也只是怀疑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去考虑太多……心里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好好报答朱亥这份情意。

  从朐县到淮阴,并不复杂。

  出东海郡,经曲阳之后,便可以直抵淮阴。

  自黄巾之乱以后,徐州历经战火,更遭受曹操洗掠,以至于流民四起,盗匪横行。

  从曲阳到淮阴,一路上并不太平……不过麋家的旗号在徐州还算响亮,所以车队并未遭遇太多麻烦,甚至说是一路风平浪静,顺利抵达淮阴县城。

  提起淮阴,刘闯就会想起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

  只是昔日一字并肩王,早已化为冢中枯骨,而淮阴城,在历经岁月洗礼,更成为淮水下游的名城。

  勒马淮水河畔,刘闯看淮水东逝去,脑海中浮现出一首古诗,忍不住放声高歌。

  “天色混波涛,岸阴匝村墅。

  微微汉祖庙,隐隐江陵渚。

  云树森已重,时明郁相拒……”

  诗,名《渡淮河寄平一》,是唐代诗人祖咏所作。

  刘闯前世编撰县志的时候,曾读过这首诗词,与眼前景色却也相和。

  一旁裴绍三人,乃至于麋涉在内,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诧异向刘闯看去,心中疑惑颇多。

  裴绍三人是从朱亥那里得知刘闯的情况,说起来对刘闯并不是特别熟悉。

  但麋涉却不一样,他和刘闯可说是一起长大,虽然彼此间没有太多交集,可是却了解颇深。

  曾几何时,这胖子居然变得如此文采飞扬?

  就在麋涉心生疑惑的时候,却忽听从河面上传来歌声相和。

  麋涉抬头看去,就见一叶扁舟,正缓缓靠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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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颍川陈长文(上)

  “敢问方才,何人赋诗?”

  从船上走下一个青年,看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四模样,一身青色禅衣,博领宽袖,衣袂飘扬。

  刘闯一怔,忙下马上前。

  “方才是在下见淮水滔滔,一时忍不住呱噪,搅了先生雅兴。”

  从对方的衣着穿戴来看,这人应该不是普通人。

  虽则看似行囊简陋,但气度不凡。

  在青年身后,还有几个随从。只是那青年没有发令,所以随从便留在船上,并未随青年一起登岸。

  “咦?”

  青年看到刘闯,愣了一下。

  眼中流露出一抹古怪之色,仿佛自言自语道:“像,真像!”

  不过,他旋即就恢复了正常,微微一笑,“敢问阁下方才所作诗词,出自何人之手?”

  “这个……”

  刘闯露出犹豫之色。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做一个文坛大盗。

  方才吟诗,也只是突发感慨,并无其他意思。

  可是当这青年到跟前发问,刘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扬名立万的绝佳时机。

  东汉末年,想要建立功业,钱帛其实并非最重要的环节。在这个时代,家世、名气和才学,才是立身之本。这才学又有文武之别,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想要立身处世,这文采不可或缺。名气,便是从这文武才学而来,当然也有人命好,凭借家世,便可以获得偌大名声。

  刘闯本想否认这诗词是他所作,可话到嘴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先生可是问方才那首临淮水寄平?”

  青年道:“原来这诗叫做临淮水寄平……呵呵,不知是何人所作?”

  “乃在下初临淮水,心生感慨而作,倒是让先生耻笑。”

  “是你所作?”

  青年上上下下打量刘闯,露出一抹怀疑之色。

  也难怪,刘闯的形象实在不像是一个能够吟诗作赋的风雅之士。一身灰黑色的窄袖襜褕,头裹苍帻,怎么看都好像是个农夫,全无半点书卷之气,青年心生疑窦,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刘闯一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在下虽是个粗人,但早年间也曾读过几本圣贤书,知一些人间道理。再者说,诗赋小道,便偶尔为之也算不得大事,如何比得先生才学高妙,在下方才,确是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

  青年眼睛一眯,“你认得我?”

  “确不认得先生何方高人……不过观先生仪表不凡,姿容俊美,举手投足有高士之气,在下猜想,先生定非等闲。”

  青年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手指刘闯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你这家伙所言确有道理,而且这眼力也颇为不俗。这一路上郁闷,难得遇到阁下这等妙人。在下颍川陈群,还未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陈群?

  刘闯听罢,心头不由得一动,眼中旋即露出惊讶之色。

  眼前之人便是陈群?

  也许在三国演义中,陈群之名并不算显赫,甚至没有过几次出场。但是在三国志中,陈群却是曹魏少有的人才。他出身于颍川高门陈氏,祖父便是东汉末年极有名气的陈寔,与钟浩、荀淑和韩韶三人,并称‘颍川四长’。而陈群父亲陈纪,曾官拜侍中、大鸿胪;叔父陈谌,曾为司空掾,可算得是满门高士。故而史书记载,陈氏父子三人,并著高名,世称‘三君’。

  世语新说中曾记载有: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元方,就是陈纪,季方便是陈谌。而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两人的父亲陈寔,于是便有了难兄难弟的典故。

  至于陈群,或许不似其父辈那般有贤名,但若以才学而言,不输于父辈。

  他的才干更多是体现在治世方面,虽然三国演义中没有几次登场,但是在历史上确有不小的名气。

  后世大名鼎鼎的九品中正制,就是由陈群一手建立起来。

  而他的识人之明,更是在三国时期享有极高的声誉,堪称是贤才。

  不过,他不是应该在颍川吗?怎么会出现在徐州,出现在这淮阴城外?

  刘闯不敢怠慢,忙道:“原来是颍川陈氏三君之后,方才在下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我叫刘闯,东海郡朐县人氏。”

  刘闯究竟是何处人?

  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最清楚的人,应该是刘勇,但却从未与他说过……

  刘闯?朐县人?

  陈群听罢,微微一愣,旋即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原本以为是故人之后,没想到……不过,他却不会有失礼表现,“人言东海人杰地灵,先有麋子仲德才兼备,而今又有兄台这等妙人。呵呵,此去下邳,能与君相识,也算是一场缘分。

  只是在下还要赶路,便不与兄台盘桓。

  他日若有缘再相聚,定要与兄台浮一大白……”

  陈群彬彬有礼,话语中更是得当。不过那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疏离之意,刘闯又如何听不出来?也难怪,在这个社会等级极为森严的时代,似陈群这种高门之后肯停下来与刘闯面对面谈话,已经是给足了刘闯面子。或者说,陈群是给那首《临淮河寄平》和‘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面子。两人地位悬殊甚大,虽有折节下交的说法,也落不到刘闯身上。

  刘闯倒也没有生气,忙与陈群道别。

  陈群复又登舟,扁舟缓缓离岸,朝对岸行去。

  孤帆远影碧空尽……当扁舟从视线中消失,刘闯忍不住长出一口浊气。

  这是他第一次,自他重生三国以来,第一次和三国名人面对面的交集……虽说此前有麋竺麋芳,而且和刘闯关系颇大,但毕竟没有见过,更没有过交谈。倒是陈群,肯弃舟上岸与刘闯说话,还是让刘闯心中生出一丝波澜。可惜,这波澜方起,陈群就已经告辞离去了……

  还是名气不大啊!

  如果自己有些许薄名,也许就可以和陈群进一步拉近关系。

  别看陈群方才说的客气,但刘闯很清楚,他和陈群之间的交集,已经结束。除非有朝一日,他能够爬到更高的位子,获得更为显赫的名声,否则的话,刘闯和陈群,就如平行线一般,永远也无法再产生交集。

  心里,顿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

  只是当刘闯回过身,准备上马的时候,却发现麋涉和裴绍等人,正面露惊讶之色,一旁上下打量。

  “小子,还有这等本事?”

  裴绍忍不住上前,一巴掌拍在了刘闯的肩膀上,“看你这模样,却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才学。”

  常胜,是豫州人。

  而颍川,就属于豫州之下。

  他或许不知道陈群是何许人也,可是方才刘闯提到了颍川‘三君’,常胜却是如雷贯耳。

  所以,在刘闯和陈群寒暄的时候,常胜已偷偷摸摸,把陈群的来历告诉了裴绍。连带着麋涉,也知道了陈群的身份,心里顿有一丝紧张和惶恐。别看麋家在东海郡呼风唤雨,在徐州颇有地位。可实际上,麋家不过是豪强之家,与那世家大族,名门缙绅有着天壤之别。

  单只是徐州,比地位高于麋家的世族便有许多。

  广陵陈氏,海西徐氏……这些个家族,才能称之为真正望族。

  而麋家,一个靠贩卖私盐发家的豪强,就算家产比陈氏徐氏多,但也只能居于这世家之下。

  广陵陈氏、海西徐氏,不过是一州望族。

  但颍川陈氏,却是天下名门,哪怕如今落魄,也不是麋家能够相提并论。

  当麋涉弄清楚了陈群的身份之后,这姿态便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好几分。刘闯虽说是一介白身,却能在陈群这等名门之后面前侃侃而谈。不管麋涉此前对刘闯如何看不起,可经此一事之后,却由不得他再张狂。先前那些优越感,随着刘闯和陈群一席交谈,已经荡然无存。

  刘闯先有些糊涂,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弄明白了其中玄机。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

  别看陈群和他方才相谈甚欢,可刘闯知道,陈群绝不可能给他有任何帮助。

  不过这样也好,回朐县后,自己的地位至少能高一些,或者说,麋竺麋芳能因此对他高看一眼,他和麋缳的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嗯,不管怎么说,这始终都算得上一桩好事,不是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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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颍川陈长文(下)

  麋涉等人虽然对刘闯态度发生变化,但却无改刘闯目前的状况。

  车队在渡过淮水之后,直奔淮阴县而去。

  在傍晚时分,便来到淮阴县城之外。

  “大熊,你们今晚便在城外扎营,看护车仗。

  我入城和对方联系,待明日把货物交接后,你们可以在城里玩耍两日,三日后咱们回转朐县。”

  “要在这里,停留三日?”

  “是啊!”麋涉对刘闯的态度,发生巨大变化。

  若在此前,他根本不会与刘闯做什么解释。但是现在……

  麋涉道:“咱们这次来淮阴,是以货易货。

  呵呵,明日对方收到货物之后,还要做些准备,把咱们需要的货物准备妥当,估计也要一两天时日。只有收到对方货物,咱们才能回去……不过这次差事,倒也顺利,想必不会出现差池。”

  易货贸易!

  东汉末年,经济崩坏。

  特别是在董卓发放了无文小钱之后,令整个社会的货币体系彻底崩坏。

  许多商家交易时,或以真金白银来作为交易货币,或者就是以货易货,而不愿使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

  也难怪,自桓帝起出现桓帝五铢钱之后,东汉的货币体系历经剪轮五铢、挺环五株、四出五铢,再到董卓的无文小钱,五铢钱虽然作为主要的流通货币,但信用已经跌至谷底。甚至到了三国时期,五铢钱也一度混乱不堪,使得当时的经济发展,受到难以估量的巨大破坏。

  刘闯没有再去询问,麋涉说这些,已经给足他面子。

  于是便答应下来,和裴绍三人自顾自返回小帐歇息……这一路颠簸,也着实有些辛苦。

  就这样,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麋涉带着一些人来到营地,把营地中的货物拉走。

  而后,他就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活动,除了一些麋家护卫留守营地之外,似刘闯裴绍等人,还有一些僮客管事,都离开营地,步入淮阴县城之中。

  淮阴始于秦,历经四百年光阴,已初具规模,成为淮河下游一座大城。

  不过这个‘大’,也是相对而言。若与朐县相比,淮阴无疑是一座大城。可若是与雒阳、长安……甚至下邳相比,也不过一座小城而已。四百年光阴,淮阴县城依旧保留着极为明显的楚地风韵。刘闯是第一次来淮阴,对淮阴县城一无所知。但看裴绍轻车熟路的模样,却不是第一次前来。

  “前面,便是千金浦。

  相传当年韩信落魄时,得瓢母一饭之恩,方得活命。

  后来功成名就后,便回乡寻找瓢母,却苦寻不得……最后不得不将千金置于河中,顺河而下,算是偿还瓢母一饭之恩。似韩信这等有情义的人物,方为真英雄,令人为之唏嘘感叹。”

  裴绍站在这名为千金浦的河边,感叹不已。

  刘闯却嗤之以鼻,轻声道:“有什么好唏嘘,说穿了,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裴绍露出不快之色,“你怎可这般说淮阴侯?”

  “本来就是个沽名钓誉,识人不清,不知天时的狂妄之辈。

  想当初他韩信用兵数十万,坐拥齐鲁之地……大可以左右逢源,取渔人之利,谋取天下。偏为了一个劳什子一字并肩王,帮助高祖成事;后来更不知天时,看不清楚局势。连留侯都要退隐,偏他还要争那劳什子虚名。到头来,被吕雉所害……你说他是英雄末路,依我看,是咎由自取。”

  “你……”

  裴绍大怒,却拙于口舌。

  刘闯冷笑道:“想当初他明明有机会逐鹿天下,偏为那虚情假意而协助高祖。

  人言楚霸王有妇人之仁,他韩信便是个果断之人吗?该得的却要让走,到头来倒霉的便是自己。

  我是觉得,大丈夫生于世上,便要勇于争先。是我的,谁也得不走,不是我的,也要争他一回,免得到了最后,空悲切不说,还要落个被女人所杀,尸骨无存的结果,岂不是一桩憾事?”

  裴绍,不由得沉默了!

  历史上韩信曾有许多次机会逐鹿天下,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天下最终是刘邦获取。成王败寇,当初他韩信也是一方诸侯,刘邦又怎可能容他活着?哪怕是吕雉不杀他,恐怕刘邦也会寻由头,早晚取他人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韩信在后世曾被许多人称赞,可是在刘闯看来,始终都是一个失败者。

  我才不要做韩信!

  他日若有金鳞化龙之时,我怎地也要争他一回,哪怕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看着潺潺流淌的河水,刘闯在心中,暗自起誓。

  “这位兄台好见解!”

  刘闯等人正要离去时,却忽听有人在身后说道:“在下方才听闻兄台言语,倒是颇有收获。”

  停下脚步,刘闯回身看去。

  只见一个青年书生,站在不远处,正朝他拱手一揖。

  这青年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的模样。

  看他相貌,颇有几分姿容,只是面黄肌瘦,把那几分姿容也抹消的干干净净。

  “你是……”

  青年见刘闯搭腔,忙上前几步,面带笑容道:“在下淮阴步骘,是本地人。

  方才见几位兄台相貌不俗,故而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看几位兄台似乎是第一次来淮阴,不知是否需要向导?在下不才,对淮阴了若指掌,各处风景和典故,也了然于胸。若几位兄台不弃,在下可为几位做些指引。我淮阴美食,天下闻名,不过若不熟悉,却难吃到正宗。”

  裴绍闻听,眉头一皱。

  “确是个牙人。”

  他沉声道:“这厮好没有眼力价,我虽不是淮阴人,但是对淮阴也不陌生。

  大熊你若是想要找那美食,我便带你去就是,不必找个牙人领路,平白花费钱两,岂不可惜?”

  青年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羞红。

  他眼中流露出黯然之色,轻声道:“既然如此,却是在下冒昧了,打搅之处,还望三位海涵。”

  说完,他转过身,步履蹒跚便要离去。

  裴绍带着裴炜和常胜也准备走,哪知道刘闯脸上却露出古怪笑容,冲着那青年道:“若求先生指引,需几多钱?”

  “啊?”

  青年一怔,愕然回身。

  裴绍则一脸不快之色道:“大熊,我说过我对这里非常熟悉,不用人来向导。”

  刘闯笑道:“裴老大,你所知者,估计不外是一些酒肆妓馆。

  我听人说,淮阴风光秀丽,许多地方都有典故流传。若只是吃酒,倒不需要人来指引,但若是走访名胜,还是找个本地人向导为好。这位兄弟,却不知要你向导一日,需几多钱呢?”

  青年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连忙道:“所需不多,一日五十钱足以。”

  裴绍还想开口,却被刘闯拦住。

  只见他从怀中拿出钱袋,取出一百钱递给那青年,“既然如此,便烦劳先生两日,还请先生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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