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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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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小人之道(四)

  贺东盛虽被沈家三老爷的威胁焦头烂额,可身在官场,大过年正是交际的时候,沈润既是不见他,便只有按捺下烦躁出去吃喝赴宴。至于贺平盛这里,他就算恨之入骨,也只能好好养着。真要到了与沈家撕破脸时,说不得还要劝贺平盛反口。

  因此,对于贺五给客房那边换大夫换药的事,贺东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最盼着贺平盛好起来的就是他了。

  至于新大夫会不会在贺平盛身上发现端倪,贺东盛是不怕的。

  贺平盛“水土不服”是真的,“受了风寒”也是真的,不过是拖沓的久了,加上药材上都删删减减的,加上缺吃少用,将本当几日痊愈的小病,拖了大半月,生生去了贺平盛半条性命。要不是节外生枝,等出了上元节,贺平盛就该“病逝”了。

  贺东盛心思细腻,凡事都爱想的周全,这回却是不用多想,也晓得沈家三老爷这样的脾气,实在没谱,不将贺东盛留下做两手准备,他也放不心。

  眼看就要到十五,沈家三老爷的帖子都没有到,贺东盛越来越焦躁,也没心思出去吃喝去了。

  不想,就见贺五来了:“大哥,沈瑾又来了,在客房与十七说话。”

  这些天,贺五虽请医延药,却不再与贺东盛对峙了,与贺平盛那边也是相对无言。

  贺东盛听了,不由黑脸。这十来天他虽没与沈瑾打照面,可是也晓得他来了两、三回了。每次都带了补药礼物,从来不空手,礼数周全。

  “黄口小儿,也想要分一杯羹?一会儿你带他过来见我”贺东盛道。

  贺五老实应了一声,往客院去了。

  客院中,沈瑾看着贺平盛床头的一叠书,面上不由带了担忧。贺平盛的状态,明显是伤了根基,需要好生调理个一年半载,可他依旧在看备考的书,显然不愿放弃二月会试。

  沈瑾自己就是应试举人,当然晓得十年苦读的士子对会试的期盼。换做是成他,怕是他也不愿放弃。

  贺平盛也看到一叠书,脸上露出讥笑:“往日还笑旁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呆,今天真是业报到了……少不得,也要挣命一回。”

  沈瑾叹了口气道:“到底来日方长……”

  贺平盛嗤笑道:“我这条蝼蚁之命,还在旁人一念之间,有今朝没明朝的,又哪里谈什么来日?”

  贺五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地面,只觉得脚步重逾千斤。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贺平盛的怨气已经不屑遮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贺平盛依旧很虚弱,沈瑾陪着坐一坐就起身告辞出来。他这样殷勤探看,并不是要表现什么舅甥情深,也不是要在贺平盛面前表功,只是忌惮贺东盛,不愿意他将怨恨都放在为此事出面的沈沧老爷身上。毕竟这麻烦本是他惹的,又稀里糊涂地带给沈瑞,总不能自己就真抄手不理。

  明知聪明人此时就应该避得远远的,可沈瑾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只为了“分怨”。

  待他出来,被贺五带到前厅,看到贺东盛时,沈瑾就晓得自己成功了。贺东满脸温煦,可沈瑾还是在他的眼神中发现冰寒。

  “见过贺大老爷。”沈瑾移开视线,作揖。

  “解元郎太见外,你是十七弟的外甥,论起来也当叫我声舅舅。”贺东盛神色越发温煦,眼见沈瑾不接话,便继续话:“就算不叫舅舅,也可以称一声‘世叔,。说起来,我与令尊是乡试同年,这声‘世叔,也名正言顺。”

  沈瑾便从谏如流:“世叔。”

  贺东盛打着“哈哈”少不得旁敲侧击一番,沈瑾却知轻重,不肯轻易开口,只做腼腆寡言状,十句里应上两声,也是答不对题。

  贺东盛到底是三品大员,如此屈尊降贵地拉拢沈瑾,已经是不容易,这般油盐不进,自然也就使得他冷了脸,叫人点汤送客。

  “这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贺东盛心中愤愤,却也不得不承认沈家小一辈要比贺家好不少。前有状元沈理,现在又出来个解元,贺家嫡支子弟年少,旁支就算有几个中进士的,也是三甲同进士。

  站在贺家大门外,沈瑾想着方才贺东盛强忍怒火的模样,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心里踏实下来。如此色厉内荏,看来顾忌颇深,就算尚书府三老爷那边出面,应该也不敢再想到谋害性命上去吧?

  离会试剩下不足一月,沈瑾就开始闭门不出,终于停止了两、三日就往贺家一次的探病。

  就在上元节前一日,沈润的帖子终于姗姗来迟。

  贺东盛冷哼不已,可到了约定的日子,还是如约去沈府赴宴。大正月的,两次出入丧家,贺东盛都能预感到未来一年自己日子不会顺当了。

  三老爷这边,早已与沈瑞商议一二,想好了谈判的条件,既要让贺东盛肉疼,也不能逼着他狗急跳墙。

  因此,等见到贺东盛时,三老爷早已心有成竹,也就不予贺东盛兜圈子,只道:“你我两家本是姻亲,家兄生前与贺大人也是同僚,两家本当亲近,以后贺大人还是要常来常往才好。”

  贺东盛听了心里堵得不行,什么叫“常来常往”?沈家这边如今不过一个七品中书舍人当家,他一个三品侍郎凭甚要“常来常往”?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他巴结已经败落的沈家。

  他轻笑一声,道:“公务繁忙,实在是无暇分身。

  此话正中三老爷下怀,三老爷便摸索着茶杯:“倒是可惜了,以后不能同贺东盛讨教了……”

  贺东盛直觉得眼皮跳了跳,道:“你我两家本为乡人,且累世姻,正应该守望相助才是。若是遇到难处,沈贤弟尽管开口,能帮一把的我自然会帮。只是为我到底不过是寻常人,多有力有不逮之处,也就请沈贤弟见谅了。”

  这软硬兼施的话,听得三老爷心中暗暗好笑,只随口道:“确实想要麻烦贺大人。”

  贺大人暗道:“来了。”

  贺东盛端茶做聆听状,就听三老爷道:“只是不是一件事,而是五件事…

  “碰”贺东盛重重地放下茶杯,冷着脸道:“我不过寻常人,没有三头六臂,怕是帮不上沈三老爷了这做人可不能太贪心,要不然就颗粒无收了

  三老爷挑眉:“五件事多了?这可怎么好呢,还以为有两家旧情在,以后能多得贺大人提挈。那这可怎么好?”

  三老爷的话有回旋余地,贺东盛便也脸色稍缓,眼前这病夫虽是七品微末小官,背后却牵着几门姻亲,要不是靠着这些,他也不敢这样大喇喇地与自己谈条件。

  “要是论起来,两家也是姻亲,自然当一荣俱荣、一侮俱辱……贤弟真要遇到为难之事,我能帮定会帮的。”贺东盛道。

  三老爷像是没了耐心,道:“我说五件,你说一件,咱们还继续扯皮吗?痛快点儿,就取居中的了。三件事后,你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贺东盛还想要再说,三老爷已经皱眉道:“若是不行就算了,我这里就不多留贺大人。”

  贺东盛只能忍了怒气道:“都是什么事?”

  三老爷道:“第一件,当年令弟用了不打光彩的手段侵占了孙姐姐名下两家织厂,这两家织厂该退回来吧。”

  贺东盛面上不快,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说起身,沈家二房与贺家嫌隙的根源,就在当年那两间织厂上,要是能用那个解决眼下困局,也是好事。

  不过他面上却疑惑道:“当年舍弟可是花了五万两银子买的红契,何来侵占一说?”

  三老爷冷哼道:“我也不予你扯皮,不管是织厂,还是银子,反正不能让我们瑞哥吃亏,这就是第一件事了。

  贺东盛又为难了几句,才下了决心似的点了头,答应凑五万两银子出来。

  余下的那两件事三老爷却是说要押后,以后需要贺东盛帮忙再说。

  贺东盛自然不乐意,可三老爷是庄家,他也只能被牵着。

  等从沈家出来,贺东盛只觉得心肝肉都疼了。

  五万两银子,还有两件承诺,就是谈判的结果。

  要是那两间承诺是好办的事还好,早办了早了,偏生三老爷想一出是一出

  虽说花银子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可贺东盛还是希望少花银子。平白丢出去五万两,谁也不愿意啊。

  贺家在京中虽有不少产业,可现银还真没有五万两那么多,少不得先从别处借用,再催松江那边送银子了……

  客厅里,沈家叔侄两个都在,三老爷面上却无多少笑意。

  小人手段虽能拿捏住小人,可也足以引以为鉴。

  三老爷感概道:“既入了官场,不仅自己要谨言慎行,还要越苏好亲戚家人,否则就生祸根……”

  沈瑞点头道:“母亲之前教导的也当记得,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就该利索些,磨磨蹭蹭的就失了先机。”

  三老爷道:“说到底,还当自己立身正,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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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四十九章 小人之道 (五)

  三老爷将条件开出去了,叔侄两个就放下贺家的事。之所以揽上这件事,也是因麻烦上门,至于贺平盛是生是死,又关沈家人何事?

  显然,贺东盛将这个是当成大事。尽管在沈家叔侄面前哭过穷,却是不敢拖延,赶到二月二那日,就过来送庄票。

  三老爷与沈瑞并不觉得欢喜,也没有功夫专门招待贺东盛,客客气气不失礼罢了。只因这一日,上门的并不单单是贺东盛,还有沈家的姻亲故旧,这一日是沈沧百天。

  百日除服,沈瑞这孝子也是换下丧服。

  虽说赶不上出殡,可这一日能来的亲朋也都来了。

  贺东盛看着沈家的姻亲,心中便只有羡慕。对于三老爷的贪婪,贺东盛反而消减了不少。沈家是占了他的便宜不假,可既是贪财的,那说不得什么可以通过沈三老爷用银子买一条后路。

  在京城多年,宦海沉浮,虽说轻易谈不上生死去,不过官场上三起三落也是寻常,保不齐就有求人的时候。

  贺东盛是舒坦了,可等到晚上,送走客人后,三老爷与沈瑞就那五万两银子的庄票归属发生了争执。

  “这是弥补你娘当年被贺家侵占的两个织厂,自然是应该你收了。”三老爷道。

  沈瑞道:“虽不知我娘当初安排的先手是什么,不过能将银子抽出来给送到京城,就没有吃什么亏。贺家这银子,侄儿不能收。”

  三老爷恼道:“怎么就收不得?你说你娘没吃亏就没亏吗?要是贺家不心虚,你以为贺东盛会老老实实将这银子送出来?”

  沈瑞:“我名下已经有不少私产,平素也没有用银子的地方。三叔如今已经出仕,人情打点也多,正需要现银的时候,还是三叔拿去用吧。”

  三老爷已经起身道:“我还没废物到占侄子便宜的时候,爱要不要,随你去捐了、散了,反正这是你的钱。”说罢,不待沈瑞再说话,就气呼呼地走了

  沈瑞无奈,只好将这五万两银子的张票收了。

  这几年沈沧身体不好,徐氏全心照顾丈夫,精力不济,早已陆陆续续将名下嫁产都交给沈瑞打理。除了分给三老爷的那几处,还有给玉姐儿的嫁妆,还剩下十分惊人的数目。只要沈瑞不去染毒瘾,这辈子就不用再操心银钱的事。

  沈瑞是真心想要将这五万两银子贴补给三老爷的,除了三老爷保养身体开销大之外,还因这次是三老爷出面对上贺东盛。

  至于拿着贺家的银钱手软,捐出去、散出去的想法,沈瑞是半点没有。

  沈瑞安排长寿去兑了庄票,直接在钱庄换了金子,又将金子送到银楼,订做十尊佛像,每个三十多斤,七八寸高,送人还是兑换银子用起来也方便。

  金佛到了,徐氏与三太太处一人送了一尊。

  徐氏没说什么,道:“佛家叫人修来世,道家叫人长生,都是修身养性罢了。佛经可以读,却不要移了性情。恪守本心,莫要信什么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鬼话,那不过是伪善者自欺欺人罢了。佛祖劝人向善,而不是掩饰罪

  沈瑞心烦时常抄佛经,徐氏是惦记这个,才有了这样的话。也因沈瑞平素行事虽厚道,可那是对于接受的朋友与情人;对于不接受的人,即便是亲生祖母与生父,数年之年也提也不曾主动提过一回。对于血亲曾经的亏欠,沈瑞也是无怨无恨,竟是压根当没那两个亲人似的。

  而对于本当冷眼相对的同母异母兄长沈瑾,沈瑞的相处方式也恨奇怪。不远不近,跟寻常族亲差不多,可要说他心中有怨,也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能帮的时候,沈瑞也没有撒手,一时到说不清他对四房那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徐氏哪里能想到,沈瑞是二世为人,思念的都是前世亲人,对于今生的血亲,是避之不及的陌生人而已;而沈瑾对他来说,就是个抵挡麻烦的挡箭牌,他当然不愿意沈瑾倒了,能扶还是要扶的。

  因这个误会,对于沈瑞以后行事,徐氏有些看不透。尽管如此,徐氏也不想凭着长辈的身份对沈瑞的未来指手画脚,并非是怕沈瑞不领情,而是怕给沈瑞指错路。不管官场之上,心狠不是坏事,可总要有底线。

  沈瑞道:“母亲放心,我愿意做君子,也能为小人,就是做不到视人命为草芥,屠夫这职业,并不适合我。”

  徐氏笑道:“要是真到了被人逼上门的时候,我宁愿你做个屠夫。只是以后入了官场,总有为了目的,主动去做什么的时候,说不得也有亏心之事。我希望到了那时,你能记得我今日的啰嗦。”

  沈瑞认真点头,记住徐氏教诲。

  到了三太太那边,三太太开始只以为是空心的佛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如今除了白孝,瑞哥儿也莫要老在家里憋着,眼看天气渐暖和了,也多出去走走。”

  沈瑞便道:“我什么时候出去都方便,等到三月天气暖了,不冷不热,您与母亲也去踏青赏花,出去散散心。”

  三太太道:“你放心,我也惦记此事呢,总不能让大嫂就这样在家里伤怀

  等到沈瑞走了,三太太叫人丫鬟抱到佛室去,差点抱不动,才晓得是实心的。

  三太太吓了一跳,心下难安,等丈夫当职回来,就提了此事:“我以为是空心的,想着收就收了,只当侄儿的孝敬,谁会想到这会是实心的……”

  三老爷试着抱了抱金佛,倒是觉得摸起来挺顺手。就是略大了不精巧,小些倒是可以做镇纸。

  听了妻子的话,他摆摆手道:“收了也就收了,以后聘媳妇的时候。只这一件就够了。”

  等到见了沈瑞时,三老爷不忘提醒道:“就算要散财,也别只想着家里人,五房大太太那边、沈理那边别忘了,他们两个是真正愿意护着你的人,且这两处应该都是缺银子的。”

  五房虽富庶,那是在松江一地,在沈家一族之中,可到了京城就不算什么了。加上五房三儿一女,一大家子共居,花销也大。沈瑛虽出仕好几年,却一直是京官,还是没有什么冰炭敬的闲职,家中并无其他进项。沈琦、沈全兄弟继续科举,读书也好,考出来做官也好,都要用银子供着。

  至于沈理那边,没有做过外官,不曾刮过地皮,祖上也没产业下来,日子就全靠谢氏嫁妆出息贴补。

  沈瑞取回金佛后,本有这个打算,不过还在犹豫,听了三老爷的话,就将此事当成正经事来办。

  次日,沈瑞去了上房。这五万两银子虽归了他自己,他也有权自己处置,可还是跟徐氏说了一声。

  徐氏的看法与三老爷一样,不过除了郭氏与沈理处,徐氏还提了王家:“王侍郎家虽有些产业,可多在原籍,京城没有什么收益。”

  沈瑞听了,想了想道:“姨母那里,要不要留一尊?”

  因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之事,沈何两家到底有了嫌隙,要是用银钱能弥合嫌隙,沈瑞十分情愿,不为借助何家什么势,只因小徐氏是徐氏亲妹,是她最亲近的娘家人。如今徐氏没了丈夫,娘家人要是再疏远就太可怜了。

  徐氏摇头道:“不用了。这样重的礼,本不是常例,你进京已经四年半,这三家多有爱护你之处,如今有机会回报一二就回报一二。至于寻常走礼,可不能用这个,否则下一回没法再送礼了。”

  从上房出来后,沈瑞就直接带了一尊金佛去了五房。

  这还是沈瑞守孝后头一次出门,郭氏看到沈瑞,少不得又一番心疼。沈瑞倒是觉得自己气色好许多,这几个月脑子里绷着的弦儿紧了松、松了紧的,到后来沈瑞反而想开了。

  看到沈瑞拿出金佛,郭氏的反应与三太太一样,只当沈瑞是为了开解徐氏弄的这个,顺带着想起自己这婶娘来,也送了一尊过来。只是三太太以为是金的,郭氏则以为是鎏金的,毕竟做佛器像来是银鎏金的多,寻常人家也没有人供奉纯洁金佛。

  既是沈瑞的孝敬,郭氏就不假人手,净了手要自己送到佛龛去。

  沈瑞见了,忙上前帮着。

  郭氏还不解,拿起佛像抬不动才发现不对劲。

  郭氏脸色大变,看着沈瑞严肃起来:“瑞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氏性格直爽,并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差不多都在脸上写着了。不外乎担心沈瑞借着管家之利,一时起了贪心,中饱私囊之类的。

  沈瑞便道:“婶娘就放心收着吧,用的是我娘留给我的银子,来陆正当。

  郭氏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是摇头道:“要是银佛我就收了,这个却不能收。你这孩子,到底还小,散漫惯了,不把钱当钱。等以后正经要用时没有,岂不是要着急?”

  沈瑞道:“婶娘进京四年了,我也就孝敬了这一回。是我的心意,婶娘就不要推却了。反正是侄儿孝敬给婶娘的私房,以后留给孙子,还是陪送给福姐儿,就是婶娘说了算。”

  郭氏还是不肯收,道:“你要是不带走,回头我也会让你三哥给你送过去

  沈瑞道:“我是偷偷带东西来的,要是推来送去声张开来,说不得就要遭贼了。”

  郭氏听了,不免担心,就不再逼着沈瑞带走金佛了。只是她也没有为丝毫窃喜,只想和是沈瑞存在自己这里的,以后沈瑞要用再拿去就是。

  沈理与王守仁都是真正关心沈瑞之人,想法与郭氏差不多,因此沈瑞很顺利地将三尊金佛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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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章 金榜题名(一)

  沈沧的“百日祭”过了没几天,就到了春闱之期。

  沈家三老爷虽恩萌出仕,没有参加这个春闱,不过徐氏两个外甥祝允明与魏校却要下场。沈家族亲这边,也有好几人要下场。有宗房的族叔,四房的沈瑾,五房的沈琦等人。因此,沈宅这边对于春闱之事也颇为关注。

  沈瑞想到沈瑾的解元身份,心情也颇为微妙。倒不是说嫉妒沈瑾,而是压力真大。毕竟自己两世为人,沈瑾是真正的少年才子。这次春闱不知沈瑾会拿个什么名次回来,沈瑾既盼着他支撑门户,将四房那一滩撑起来;又觉得要是沈瑾成绩太好的话,自己以后的压力怕是更大了。

  不说别人,就是沈理、沈三老爷他们这些长辈,也见不得自己差沈瑾太多

  这一日,正是会试放榜之日,三老爷休沐在家,叔侄两个便聊起今科会试

  “希哲文采风流,不过未必入了考官的眼;倒是子才,时文做的端正严谨,今科希望更大些。”三老爷道。

  希哲是祝允明的字,子才是魏校的字。因徐氏的缘故,他们两个常来尚书府,与三老爷都是相熟的,倒是比松江过来应试的族人要更知根知底。尤其祝允明,自打弘治六年开始,今年已经是第五次进京应试,之前也曾在沈宅客居过,与三老爷年纪相仿,知趣相投,感情十分深厚。因此,今年这些应试举人中,三老爷最关注的不是族亲,而是祝允明这位好友。

  沈瑞道:“祝表哥出身书香门第,祖上也是靠科举晋身为官,拜的老师又是探花郎,为何做文章还如此不知变通?”

  就算以前自信,如今落第四次,也该吸取教训丨

  三老爷摇头道:“哪里就那么容易呢?他九岁做时文,三十年下来,都是如此,如此遣词造句都已经记在骨子里,就算是想改,也成了四不像。所谓考试秘笈都是小道,立足根本还在文章上。”

  “不知道琦二哥今年如何?”沈瑞道。

  三老爷想了想道:“琦哥文章素来平平,并不出彩,可也无大错处,倒是可上可下。”

  不止叔侄两个说起今科会试,京城内等候消息的应试举人与家人,也都是翘以盼,等到张榜。

  随着街头上鞭炮声渐次响起,报喜的队伍奔往京中各坊。

  礼部衙街前的茶楼中,沈琦脸上难掩黯然。

  沈全在旁开解道:“二哥急什么?二哥还不到而立之年,才考了两回,下次再考就是。”

  沈琦撂下茶杯道:“我知道,可就是心里难受。”

  沈全道:“二哥”

  每科会试应试举人三、四千人,只取三百人,落第是常事,榜上有名反而是惊喜。以沈琦的年岁,实没有必要因落第就灰心至此。

  沈琦道:“三弟,我已经而立之年了,真要这样三年三年的考下去吗?”

  沈全道:“二哥不是也觉得自己文章进益了,许是下一科就心想事成了。

  沈琦指着楼下,自嘲道:“我原本也这样觉得,现下倒是拿不准了,到底什么时候是头。难道也如那老者一般,考到须洁白。”

  茶楼下,一老儒正痛哭流涕,样子好不凄惨可怜。

  就是还没有资格应礼部试的沈全,见了此行此景,心里也跟着纠起来。他自己,是吃过落第之苦的,那是在院试的时候。

  沈琦并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只是有些话不好在父母妻儿面前说,才在胞弟跟前唠叨两句。

  他长吁了口气道:“瑾哥儿考了第二,倒是令人叹息,离会元就一步之遥了。”

  会试第二虽也会引人关注,可到底比不上榜。要是会元的话,在殿试时只要不出错,应就在一甲上了。加上沈瑾乡试是解元,要是中了会元,殿试点元就是“三元及第”,成就一段佳话。

  沈全道:“瑾哥儿总算是熬出头了。”

  三月殿试是排名考试,现在的贡生,到时候都在三甲榜单上,最次也是同进士。以沈瑾的才华与乡试、会试成绩,怎么也不会落到三甲上,最次也是二甲进士。

  沈琦点头道:“是啊,这几年他也不容易。如今一个人在京,瑞哥儿那边又在孝中,你能帮就过去帮一吧。”

  沈全应了,兄弟两个下了茶楼。

  南城沈宅,门口红彤彤一片,报喜的差人已经领了赏走了,可街坊邻居依旧围过来看热闹。

  “这是亚元门第,说不得殿试就是状元公”

  “早就觉得小沈老爷不凡,果然金榜题名。”

  “以后就是进士老爷家了。”

  “要是小沈老爷中了状元,以后咱们这里就是状元胡同了。”

  沈宅里,郑氏喜极而泣,看着儿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沈瑾站在郑氏面前,提了大半年的心也终于落回到肚子里,嘴角带了笑意。

  仁寿坊沈宅这边,叔侄两个也在看抄录的榜单。会元南直隶昆山县顾鼎臣,第二名南直隶华亭县沈瑾,第四名河南安阳县崔铣,第三名浙江余姚县谢丕,第五名直隶大兴县董杞。

  再往下,第一十五名苏州吴江县魏校,第四十四名华亭县贺平盛,还有第一百五十二名直隶大兴县田深,这三个是熟悉的名字。前者不用说,后者是三太太的族弟,中间的贺平盛,叔侄两人没见过本人,却是知晓其名。

  “这个贺平盛竟然下场了?”三老爷颇为意外。

  沈瑞道:“看来恨意不浅,不过到底不是长远之计。”

  沈瑾之前说的清楚,贺平盛病的那场不轻,拖着病体下场,就算榜上有名,身体也留了后患。

  只是贺平盛到底如何,不关他们叔侄两个的事,头疼也是贺侍郎头疼,叔侄两人提了一句就放下。

  沈家其他人与祝允明不在榜单上。

  叔侄两人并不意外,不过也在犹豫怎么对徐氏说。

  徐氏与祝母是同胞姊妹,感情最是深厚,待祝允明这个外甥也如亲子,知晓今日贴榜,也在等消息。

  没等兄弟两个去后院,就有祝允明打管事来报喜,说的是魏校中试的消

  三老爷与沈瑞便带了管事去见徐氏。

  听闻魏校中试,且名次是十五名,徐氏不胜欢喜,不过心里也明白,另一个外甥是落第了。

  徐氏心中唏嘘,面上只是不显,道:“过几日是太爷祭日,我要往西山斋戒,回去问问你们大爷,要是他得空,就过来陪我往西山礼佛。”

  这里面说的“太爷”,自然不是沈家三爷,而是已故徐家太爷。

  那管事应了,拿着赏封下去。

  徐氏感慨道:“希哲的运气实在差些。”

  三老爷道:“大嫂也不要太担心了,希哲虽在科举上艰难些,可这世上大器晚成者也不是没有。再说,希哲书画双绝,在南士林早有名望,并不一定要指望科举晋身。”

  徐氏摇头道:“换做旁人,或许挫折几次就死了会试的心思,我瞧着希哲倒是心志弥坚。”

  三老爷道:“那只能看运气了。”

  沈瑞在旁,没有插话。三老爷与徐氏的心思都放在祝允明身上,提也没提沈瑾。沈瑾这次的成绩真不错,虽还不是最终名次,不过却有机会搏一搏三鼎甲。还有前五中的谢丕,不是旁人,正是沈理的小舅子,谢阁老的次子。按照沈瑾的年纪,加上他乡试、会试成绩,进了三鼎甲后说不得就会因年纪被点位探花郎,可是多了个同样是弱冠之年的谢丕就有了变数。

  沈宅抄了榜单,京城其他关注会试的人家也抄了榜单。

  看到亚元是华亭县沈瑾,乔三老爷又羡又恨。松江沈氏后继有人,沈家比自己知道的还有底气。羡慕的同时,乔三老爷又不禁恼恨,自己那个好女婿为了避开乔家,连前程都不顾了,他怎么敢?

  父丧丁忧二十七个月,母丧丁忧三年,现下已经是二月底,再有七个月乔三老爷就要出孝。不管是谋京缺,还是想要外放,都要开始准备了,可是乔三老爷虽也有三、五旧识,却是君子之交,借不上力,想起起复之事,却是全无底气。

  想一想沈沧的“百日祭”,乔三老爷不由皱眉。虽说对于沈家的冷淡心寒,可是乔三老爷也明白,自己最大的倚靠还是沈家。

  等到回了内宅,乔三老爷便对妻子道:“过两日去看看大姐。”

  乔三太太却是一怔:“大姑奶奶如今不是在养,?”

  乔氏不止是瘫痪,行事还疯癫,此事要是泄露出去,影响最大的不是沈家,而是乔家。真到了那时,外面难免质疑沈家姑娘是不是会有疯病。因此,这两年乔氏都是“静养”,就是乔家这边去看过,也不过看过一、两回,生怕事有不密。

  乔三老爷皱眉道:“就算大姐病了,也是乔家女儿,难道要不闻不问?你只管去,也看看有没有人怠慢大姐。”

  乔三太太老实应了,心里却是恨的不行。要说谁最担心乔氏真正病因宣扬出来,那就是乔三太太了。只因她还有个女儿,已经说了人家,只等九月后出阁。要是在这之前,要是因乔氏疯病之事坏了亲事,她可是没地方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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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一章 金榜题名(二)

  二月会试完,还有三月殿试。虽说殿试基本不会罢黜考生,可是一甲、二甲、三甲成绩不同,以后的仕途也天差地别,新贡生们来不及得意,就开始埋首殿试备考中。

  不过既是会试名单出来,抄榜的人多,前几名也就被京城仕宦人家熟知。会元是南直隶乡试的亚元,亚元是南直隶乡试解元,这两人倒是一时瑜亮。还有谢阁老的次子谢丕,虽是排在第四,可是是直隶乡试解元,在京中早有才名,要是父子双状元,也是一段佳话。以上三人,就成为今科春闱状元大大热人选,已经有人开庄,用这几人坐局。

  沈瑞听到长寿提及此事,也跟着凑趣,让长寿去压了五百两银子,压沈瑾中状元。

  等长寿回来,与沈瑞禀告此事时,便道:“还真让二哥说着了,三人中瑾少爷的赔率最高……真是小瞧人,就算这次瑾少爷只是亚元,可也未必才学就不如会元。就算大家如今觉得会元眼热,瑾少爷也当在谢二公子前……”

  庄家开庄,是为了赚银子抽水,越是有希望获胜的人选赔率自然月底,越是偏门赔率越高。早在二月开始前,京城也有人做局,当时做的是会元人选,沈瑾还是最热。如今会试考完,沈瑾虽依旧是热门人选中间,却是热度渐冷,比不上新出炉的会元顾鼎臣与阁老公子谢丕。

  沈瑞道:“赔率高不是更好?要是赔的少,也没什么意思。”

  长寿不由好奇:“二哥就对瑾少爷这么有信心?”

  沈瑞道:“既是赌局,看的就是运气了。”

  长寿笑道:“那小人可要盼着瑾少爷运气好了,要不然二哥的银子就要打水漂了。”

  沈瑞笑了笑,沈瑾的运气好不好,不再考场发挥,而在考场外。

  “父子双状元”虽是佳话,可当年王华、王守仁没成,现下谢迁、谢丕父子也未必成。谢迁已经是阁老,旁人未必乐意谢家“锦上添花”。

  至于沈瑾的运气,就要看弘治皇帝的心意。“父子双状元”是佳话,“兄弟双状元”也是佳话,沈理是侍讲学士,亦是天子近臣,又不如谢迁这样显赫。沈家族人出仕的不少,可沈沧去世后,剩下的品级都不高。

  沈沧“百日祭”虽过,可按照时下规矩,沈瑞这个孝子还是当闭门守孝,谢绝各种交际。因此,除了族人姻亲这几家,沈瑞露了个面后,又开始居家读书的生活。在这之前,祝允明来辞行。

  魏校的成绩在这里,只要殿试不失常,多半在二甲前列,不是入庶常院,也能为京官,因此祝允明决定先一步离京了。

  不知是有前几次的挫败,还是徐氏的劝解,祝允明并未露出太多沮丧。不过对于科举,他也没有死心,否则就不会婉拒徐氏直接出仕的提议。以举人补官,毕竟不算正途,祝允明既想要科举出仕,不愿如此也是正常。

  徐氏只是姨母,只有建议的,又不能替祝允明做主,既是他不愿意,便也撂下不再提起。不过在沈瑞面前,徐氏不免唏嘘道:“这已经是第五次应礼部试不中了,可见在这上没运气……杂途官虽难做到五品上,可这个年纪,就算考中进士,年资熬下去,还想要登阁拜相么?”

  沈瑞道:“或许是祝表哥不愿堕祖上荣光……”

  祝允明的祖父是进士,外祖父是进士,要不是少年丧父,说不得父亲也是进士。在寻常耕读人家眼中,举人已经是了不得的功名,在祝允明眼中就不算什么了。

  徐氏叹气道:“要是真执着仕途,就不该回苏州去,做人实在不能太傲气

  祝允明的老师探花王鏊如今已经是吏部侍郎,就算是备考,留在京中的交际见识肯定比在苏州要开阔的多,不过祝允明性子随和是随和,骨子里却有着文人的清高。每次应试前来京,落第后离京,并不借着师徒之名依附王鏊。两人名为师徒,实际上王鏊只比祝允明年长十岁,也难过祝允明拉不下脸去攀附

  这些话,徐氏能说,沈瑞却是不好跟着说什么,便岔开话道:“魏表哥少年英才,殿试定能考个好排名,二甲应是无碍的,说不得庶常有望。”

  今年会试取仕三百零三人,一甲三人,二甲九十五人都是固定的,剩下二百零五人就是同进士。魏校会试成绩在前面,殿试只要不出岔子,也是二甲前面,有望考入庶常院。

  沈瑞想起今科会试榜单上另外一人,那就是嘉靖朝鼎鼎大名的权相严嵩。严嵩是今科贡士,会试成绩也在前列。魏校不仅与严嵩同年,两人还同入庶常院吗?

  徐氏脸上却不见喜,反而摇头道:“那倒未必。”

  沈瑞一时不解。

  每科殿试之后的庶常考试,虽不是严格按照殿试排名来取得考试资格,可也只有二甲与三甲前列的新进士有资格应考,加上庶吉士是“储相”,选的人都不会挑年纪太大的进士。年过四十者,即便是二甲串胪的名次,也未必能考上庶吉士。

  魏校二十三岁,会试排名又好,正是庶吉士的最好人选。

  徐氏叹气道:“庶常院考试,考的不仅是文章,还要查祖上三代。徐家虽不过是校哥儿外家,可也怕有心人提及。”

  沈瑞闻言,不由愣住。

  本朝惯例,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阁,因此庶吉士才被称为“储相”。进士三年一考,庶吉士考试却不是每科都有的,就算有考试,录取人数也不固定,十几到二、三十人,可见每一个名额都炙手可热,考生之间彼此倾轧便也寻常。

  可是,徐有贞虽曾被诬告流放,后来不是平反了吗?这还要影响到外孙的前程?要是魏校因这个缘故,仕途有碍,那同为徐家外孙的沈瑞、何泰之等人以后不是也如此?可是为何旁人在自己面前从没有提及过这种顾虑?

  徐氏看出沈瑞所想,道:“你同校哥儿不一样,你是沈家子弟。”

  沈瑞一想,明白过来。

  魏校父族不显,祖父是秀才、父亲是举人,在苏州本地是士绅大户,到了京中这门第实不算什么。父祖不显,母族瑕疵放大,就会成为被人攻讦的理由,说到底就是被当成了“软包子”捏。

  沈瑞却是不同,沈家几代人出仕,当年三太爷不曾因徐家败落悔婚,沈沧也不曾因此慢待发妻,父子两人能到九卿高位,可见在两代帝王眼中,没有去翻后账的意思。况且真要说起来,徐有贞有各种不是,可对于英宗皇帝来说,也是复位功臣。

  沈瑞背后有沈家,要是到了庶常士考试时,别人想要为难,就要考虑对上沈家的后果;同理,何泰之身后有何家,这两人都不是“软包子”。

  同何泰之相比,沈瑞又只是嗣子,不是徐氏亲生子,用徐家那边的理由攻讦就显得勉强可笑。

  “母亲,不用帮魏表哥想想法子吗?”沈瑞道。

  徐氏摇头道:“校哥儿太年轻,又不是稳重周全的性子,家里又无助力,与其挤着脑袋入庶常院,还不如顺其自然。进翰林院虽是好事,可在里面耽搁十年、二十年不得寸进的人也大有人在。”

  魏校虽是徐氏的外甥,可对于沈瑞来说,还真没有什么情分。徐氏既不想插手,那沈瑞当然也不会多事。

  倒是因魏校的缘故,沈瑞想到沈瑾身上。

  沈瑾三代清白,并无可值得攻讦的地方,要是掉到二甲,参加庶常院考试应该也是无碍的。魏校是家中嫡子,父母娇宠,带了文人的天真;沈瑾却不是那样,看起来倒是老成持重,说不得正和那些老大人的眼。

  转眼,就到了三月,花红柳树,眼看就是殿试之期。

  沈全过来寻沈瑞,兄弟两个一起前往南城沈瑾处。

  “明日就要下场了,咱们总要过来看看。”沈全骑在马上,如是说。

  沈瑞点头应是。

  沈全犹豫道:“虽说瑾哥儿是孝心,可郑氏到底已经出了沈家,如今这一处住着,到底该怎么算呢?”

  要是沈家的姨娘,自是没有资格接受其他房嫡子的请安问好;要不算沈家的姨娘,只算是外人,又有什么资格以沈瑾的长辈露面?沈全这样犹豫,是不知到了沈宅后如何见礼。

  沈瑞道:“且看瑾大哥安排吧。”

  沈瑾已经不是十四岁的少年,二十二岁的准进士,要是还不知立法规矩为何物,那到了官场之上也落下什么好。

  沈全看了沈瑞一眼,道:“瑾哥儿只是太心软,到底是生母。我一会儿就劝劝他,就算想要孝敬,也不当这样混住着。”

  沈瑞摇头道:“三哥虽是好心,可间不疏亲,还是让瑾大哥自己拿主意为好。”

  沈全皱眉道:“且看看吧,要是他固执己见,我还是要说的。”

  作为应试举人,沈瑾将生母接到身边,不会有人想着去计较,母子作别多年,一时团聚也是人情,可长久以往,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毕竟从理法上,沈瑾记嫡,与孙氏就不是嫡母与庶子的关系,而是亲母子,郑氏这个生母只成了庶母。郑氏出了沈家,连庶母子的关系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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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二章 金榜题名(三)

  南城,沈宅。

  沈瑾与郑氏母相对而坐,屋里安静地不行。沈瑾脸上,并无即将殿试的忐忑与兴奋,反而带了几分疲惫与落寞。

  郑氏不忍,柔声道:“我又不到别处去,都是一个坊里,不过前后街,你什么时候想我,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沈瑾眼圈发红:“就这样住着不行么?这是京城,不是松江,谁又能晓得什么?”

  郑氏道:“之前你闭门读书,不见外客还说得过去,等到殿试完了,还能继续闭门不出?都是小春嘴快,本来还想着等你殿试完再说此事,你既现下知晓了,我也就不瞒你,院是年前就赁好的……”

  沈瑾低着头,心里钝钝的生疼。

  郑氏道:“别再想东想西,人要学会知足,就算不在一个院住着,你就不认我这个生母了?”

  沈瑾抬起头,犹豫道:“就算要搬,也未必要殿试完了再搬……且等等再说吧……”

  郑氏道:“赶早不赶晚,要是因此落下口舌,徒劳无益…都说男儿成家立业,你的亲事耽搁了这几年,等殿试完了也该提及……且不说老爷与老太太如今在南边,就算他们要做主,也叫人不放心。要是宗房大老爷在京就好了,他是族兄,又是族长,你的亲事托付给他也说得过去……如今沈家虽有几房在京,瑞哥儿也在二房,可他是弟弟,也是嗣,嗣亲长辈那边定也不愿他与四房牵扯太多,不好麻烦;剩下的只有五房与房爷那边,五房怕是不愿意接这样的事,也应付不了老爷日后责难,爷那边倒是能央求一二……”

  沈沧去世后,沈理虽不是沈家品级最高的人,却是最有权势的人,毕竟他是京城,背后还有个阁老岳父。而沈洲与沈械两个,品级虽比沈理高,却是外放出京,离了大明权力核心。

  至于沈瑾的亲事,自打沈瑾去年了解元做媒的人就没有断过。就是进京后,街坊邻居知晓这里住着一个解元老爷,也有不少人托人打听。

  只要是读书人都晓得南直隶解元,那可是十足真金,只要不弃考,一个进士跑不了的。

  郑氏没有接触过沈理,却是知晓沈理受过孙氏大恩,当年曾为孙氏出面做主过的,沈瑾如今是孙氏名下之,将婚姻大事交给沈理这个族兄,也不算冒失。

  至于沈理一直不大待见沈瑾之事,沈瑾并没有提过,郑氏也不知晓。在郑氏看来,既是沈瑞都不曾因当年的事情迁怒沈瑾,那当年的事情早已算是时过境迁,毕竟沈瑾是沈氏弟,又是大有前途,族亲兄弟之间只有交好拉拢的,万没有因多年前的旧事疏远的。

  沈瑾听了,苦笑道:“太太虽去世了,还有老爷与新太太在,族兄怎么能越过老爷做主我的亲事?”

  郑氏道:“不过是借个名头,总不能任由老爷做主……”

  沈瑾不想再提及此事,便道:“上次舅舅说想要送两个表弟进京读书,如今天气暖和了,是不是去封信问问?”

  郑氏道:“等你殿试完再说,并不差这两天。”

  郑家小舅早年在山西做知县,熬完资历升了知州,去年进京想要谋京缺,最后没能如愿,如今在保定府做知州。保定府虽也是书院,可到底比不上京城。加上沈瑾会试成绩好,殿试不出意外,总要留京,郑小舅就生了送进京读书的心思,也是想要让儿与外甥好生亲近,表兄弟以后互相扶持。

  郑氏虽疼侄,却不会越过儿去,不愿意为此事让儿分心,便一直撂下没提。

  沈瑾道:“等殿试完就打发人去接吧,再耽搁下去天又热了……”

  母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婢进来禀道:“大爷,前头有客至,全三爷与瑞二爷来了……”

  郑氏闻言一愣,沈瑾已经站起身来,道:“您先歇着,儿去前院。”

  郑氏点点头,看着沈瑾去了,脸色有些怔忪。

  婢道:“太太要不要更衣?”

  郑氏顿了顿,摆摆手道:“大爷不会带他们过来,不用费事了……”

  前院客厅,沈全看着门口一丈见房的院,道:“这院还是太小了,瑾哥儿也该开始寻新宅……”

  沈瑞道:“状元有赐宅,说不定不用瑾大哥费事……”

  沈全看着沈瑞,笑道:“瑞哥儿倒是对瑾哥儿有信心。不过也说不准,瑾哥儿乡试、会试成绩这这里摆着,三鼎甲是跑不了的……”

  话音未落,就听门口有人道:“三哥真是太高看我了……”

  沈瑾来了,正好听到后半句。

  沈瑞站起身来,兄弟几个见了,重新落座。

  沈全见沈瑾眉眼之间带了抑郁与疲惫,只当他担心明日殿试,开解道:“你会试排在第二,殿试总不会落到前十开外,最差也是二甲第七,还担心什么?难道还死心眼只盯着状元之位?”

  沈瑾摇头道:“三哥误会了,我没只盯着状元。就是这几日读书读得乏了,有些心累……”

  沈全道:“再累也就剩一天了,我与瑞哥儿两个还不知要熬几年呢,想想都头疼。”

  沈瑾道:“不过是三哥与瑞二弟都耽搁了,要是下场,定也顺风顺水……

  沈全摆摆手道:“那说的是瑞哥儿,我可没有那样底气。”

  沈瑾笑了笑,望向沈瑞,仔细看了两眼,带了担心:“怎么又清减了?就算是读书勤勉,也要爱惜身体。”

  沈瑞道:“我是长个了,身上有肉不显。”

  沈全在旁也道:“我娘之前见了瑞哥儿也担心来着,每次留饭都要加鸡汤,前两天都给他补出鼻血了……”

  沈瑾想起郭氏对沈瑞的关心,带了感激道:“还是鸿大婶疼瑞哥儿……

  沈全与沈瑞两个来探望沈瑾,是为他明日殿试加油打气的,眼见他精神不好,便没有久留,坐了两刻钟就寻了由起身告辞。

  沈瑾亲自送了出来,没有提让两人去拜见郑氏的事。

  沈全见他知轻重,便将劝诫的话咽回肚里,沈瑞则感觉有些复杂。要是沈瑾正经八百地郑氏当成长辈,引沈全与沈瑞去拜会,沈瑞会觉得别扭;这样避开不提,也有些不太舒坦。

  沈瑾要是恪守礼教,是个古板之人,就不会将已经出了父家的妾母接到身边孝敬;可这样的避而不提,也不像人之道。给人的感觉,很是矛盾。

  沈全毕竟与沈瑾相伴长大,想到沈瑾的难处,道:“郑姨娘本是良妾,就算当年扶正不成,也不该大归,到了现下不上不下,让瑾哥儿这般为难。”

  沈瑞道:“若是郑氏还在沈家,瑾大哥就能接到身边孝敬了?”

  沈全一怔,随后摇头道:“那要看源大叔那边,要是源大叔进京,郑氏是偏房,自然也要跟着,否则不过是庶母身份,夫主尚在,没有依附嫡的道理

  沈瑞道:“等到瑾大哥授官,是不是就能请封诰?”

  沈全点头道:“正是呢,先请得就是婶娘的诰命……”

  沈瑞没有再说话,虽说在松江本地,嫡庶弟在族境遇天壤之别,可到了科举仕途上,就要全凭成绩说话,嫡出庶出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被人鸡蛋里挑骨头时嚼几句口舌说什么“小妇养的”品格有瑕之类的话。

  当年孙氏临死前留下的遗命,除了给幼多一重保障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用意?

  让一直“望成龙”的郑氏没了自己的儿,永远享受不了“母凭贵”的荣光,是不是孙氏对郑氏的报复?

  沈瑞有些说不准了。

  毕竟,沈瑾“记嫡”之事,虽使得沈瑞少继承了一半产业,却是彻底改变四房内宅格局,使得郑氏失了“扶正”的底气。要不然有沈瑾这个受张老安人长孙在,为了抬举沈瑾的身份,张老安人肯定会力挺郑氏扶正,就是沈举人也要思量思量。

  沈瑞寻思着,就听沈全道:“自打婶娘去了,四房的光景看着就不大好,之前不过是看着瑞哥儿在京里,才没有被人欺到头上去,要不然别说旁人,族里盯着旁人产业乌鸡眼也不是没有。如今瑾哥儿功名在握,总算是能支撑起来了”

  沈瑞道:“大树都是从内里烂的,瑾大哥再有上进心,也是小辈。如今源老爷在扬州任上,还省了不少麻烦,要是哪一日心血来潮想要上京,瑾大哥的日就不好过……”

  沈全道:“不能吧?虽说源大叔身上是教职,也是有品级的,怎么会说舍就舍了?”

  沈瑞道:“只盼着消消停停吧……”

  沈瑞并非是得了南边消息,不过是对沈举人的性格不放心罢了。沈举人的教职,还是沈洲给安排的,当初沈洲是好心,才挑的人杰地灵的扬州,可却是高估了沈举人的人品。沈举人有两大毛病,好色与爱财,到了扬州做官,就跟老鼠掉在米缸里,能忍着贪念才怪。

  沈瑾的麻烦,不远了。

  扬州府,官学后街沈宅。

  贺氏手缠着手绢,难掩焦躁。旁边站着个妈妈,安慰道:“太太别太担心了,自打大爷了解元,连知府老爷都给老爷下了帖,旁人也客客气气的,没有人会不开眼慢待老爷……”

  贺氏苦笑道:“我不是怕旁人慢待老爷,我是怕旁人太高抬了老爷……只这半月,老爷就收了四个美婢、上千两银的现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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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三章 金榜题名(四)

  直到入更时分,沈源才醉醺醺的回来,另外附带了一顶小轿。*一秒记住*

  看着娇滴滴的美婢,贺氏不由一阵气闷。吩咐人将人安置到跨院,又叫婆子扶了沈源下去,贺氏才对跟着沈源出去的管事道:“那婢子是冯老爷所赠?

  管事躬身道:“正是,除了婢子,还有礼单。”说话间,掏出了礼单。

  贺氏叫婢子接了,亲自打开看了,不由心里一哆嗦。

  就是知晓冯老爷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盐商,这礼也太重了。毕竟沈源不过是九品教授,就算冯家有子弟在府学读书,这馈赠也太丰厚了。

  这礼单上,只现银就五千两,还有玉佛金杯等摆件,另有女子所用的钗环佩饰、绫罗绸缎,倒是色色齐全。

  贺氏叫人将箱子抬上来,足足装了六口箱子,物件之华美,是礼单上所不能提及的。

  贺氏并不觉得欣喜,只觉得心惊,捏着礼单,只觉得心中沉甸甸。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冯老爷虽是商贾,却是身上捐了功名的,是知府老爷的座上宾。这价值万金的礼砸下来,所为何来?

  贺氏并不愚笨,反而有几分急智,否则也不会将斗败了婆母,将丈夫笼在掌心里。

  脑子里转了一圈,贺氏已经隐隐猜测到冯老爷的意图,却依旧心存了几分侥幸,揉着太阳穴道:“今日冯家宴客,都请了什么人做陪客?”

  管事回道:“并无外人,只有冯老爷的几位内兄做陪。”

  贺氏只觉得太阳穴直跳,摆摆手打发那管事下去,面色抑郁。

  旁边妈妈道:“礼虽重,却没有正经陪客,或许冯老爷家只是财大气粗,礼物才这样丰厚,太太也莫要太担心了。”

  贺氏冷笑道:“舅爷出来,还不是正经陪客,这是要做通家之好呢。老爷并不是才到扬州,冯家作甚前倨后恭?这哪里是收礼,怕是卖儿子呢?”

  妈妈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不能吧?大爷可是解元,说不得还是状元公,什么高门显宦的小娘子找不到,要从商贾人家聘媳妇?”

  “要不是看中大爷,那是看上老爷不成?扬州城里谁不晓得,冯老爷七个儿子,只有一个老来女,爱若心肝,今年正是及笄之年。”贺氏道。

  妈妈道:“再是疼宠,那也是庶女……呸呸,就算是嫡女,商贾门第里出来,也配不上大爷啊。”

  “换做旁人家,冯家或许是不敢想;换做咱们家,却是未必,谁让老爷是这样的秉性。冯家想要算计老爷,连心思都不用费,只用银子砸,就能让老爷心甘情愿点头。”贺氏满身疲惫道。

  以沈源现下的身份,不过是府学的教授,可这三年来也是变着花样从府学与学生身上捞钱。就是接了张老安人过来,也是为了一年一次的寿辰与年节多收礼。要不说扬州富庶,几年下来,进账也有上千两。

  贺氏婉转劝了两回,徒劳无益,险些夫妻情分都淡了。贺氏没有法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继子沈瑾,贺氏并无恶感。沈源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就算贺氏有了亲生子,以后也未必能靠上的老子,说不得还要依靠兄长。

  为了这一点私心,在沈瑾收回名下产业,将沈源安排的管事都打发后,也是贺氏劝着沈源,才没有让沈源去发作沈瑾,使得父子之间没有撕破脸。

  妈妈是贺氏心腹,跟着到沈家来,看了好几年,自是晓得自家老爷贪财好色的性子,不由咂舌道:“那大爷真要娶个商户女做嫡妻?那也太可惜了。”

  贺氏苦笑道:“这样坑儿子的老子,活似仇人,哪里像是亲爹呢?”

  妈妈安慰道:“且随老爷去,反正大爷又怪不到太太身上。商户女有商户女的好处,身份低了,以后也不敢在太太跟着猖狂,要是高门显宦出来的**,说不得还要轻狂,引得太太生气。”

  贺氏摇头道:“怎么怪不到我身上?不行,我不能任由老爷胡闹……需往京中去信……”

  妈妈犹豫道:“老爷忌惮这个,要是老爷晓得,怕是要恼了太太?”

  因贺氏与沈瑾年纪相仿,沈源又是个爱疑心的,便不喜贺氏与沈瑾亲近。

  贺氏想起丈夫的龌蹉猜测,不由羞恼,道:“谁家好好的,会想起这个?他自己是淫的,只当旁人也如此,真是令人难作呕”

  虽说不甘,可贺氏到底听了妈妈的劝,没有直接去信给沈瑾,而是写给五房郭氏。

  原本贺氏应该写信给族姐沈氏族长太太,可是她与族姐并不亲近,且这是沈瑾终身大事,还是当知晓沈瑾知晓。五房郭氏虽是出了名的疼沈瑞,可五房毕竟与四房毗邻而居,五房几位少爷与沈瑾都关系不错……

  匆匆又过了几日,眼看就是殿试放榜的日子。

  殿试阅卷官李东阳、杨廷和、王华几位拿着十份卷子,到乾清宫请见。

  外边春光明媚,弘治皇帝的心情也大好,看着十份卷子津津有味。

  今年殿试策论题目是弘治皇帝钦定,对于这一科的贡生,弘治皇帝也充满期待。前几日在殿试时,弘治皇帝亲至,对于会试排名靠前的贡生,心里都有了大致印象。今年与往年不同的,会试排名前几的考生都很年轻,会元顾鼎臣不过而立之年,亚元沈瑾与第四谢丕都是弱冠之年。

  弘治皇帝虽正值盛年,不过身体病弱,也有了为太子储臣的心思,是乐意见年轻进士成才的。

  如今前十的试卷虽是糊名,不过殿试并不需要誊抄,保留着考生的笔迹。

  看到被众人推为第二那人的卷子,弘治皇帝不由见猎心喜,道:“同样是馆阁体,这个却是比其他人笔力更足几分,想来是一位宿儒。”

  再看那人文章,稳稳当当,新意之中并无冒进,且少空谈,弘治皇帝拿着这试卷与前面的试卷不由踌躇。

  李东阳见状,不免想到谢丕头上。谢丕是谢迁亲子,是直隶解元,会试成绩也不俗,当在前十中,说不得就是三甲之内。要是谢丕得了状元,父子双状元,那谢家就要更风光了。李家却是人丁凋零,长子、次子都病故,如今接了侄子进京为嗣子。

  听说谢家二郎三岁开蒙,四岁写大字,这馆阁体出众的考生极有可能是谢丕。

  李东阳不愿谢家锦上添花,便道:“若是论起馆阁体,这位考生成绩也不错。”说罢,指了指拟定为第四名的考生试卷。

  弘治皇帝取了,点点头道:“爱卿说的不错,只是文章做的到底空泛了些李东阳闻言一愣,也仔细看了第四的试卷几眼,望向第二的试卷就有些踌躇。

  弘治皇帝见了,道:“爱卿还有什么好建议?”

  李东阳忙道:“不敢。只是臣想起一人来,那就是南直隶解元、会试亚元沈瑾。沈瑾是沈华亭六世孙,擅长台阁体也是家学渊源。”

  弘治皇帝听了,来了兴致,道:“那岂不是沈理的族人?”

  李东阳道:“正是沈侍讲族弟,已故沈尚书族侄。”

  弘治皇帝在殿试前就关注过沈瑾,即便殿试没有出结果,也将他内定为东宫储臣,只是一时没有将沈瑾与沈沧想到一块去。

  如今听说是沈沧的族侄,弘治皇帝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几分,就揭开了密封果不其然,考生名讳处正写着沈瑾两字,籍贯华亭。再看其祖上三代,父辈名讳“源”正与沈沧同一个辈分。

  在看到成化二十年生人这一项,弘治皇帝越发满意,拿起朱砂笔,点了状元。

  其他九份考卷也都揭封,原本排在第四的那位正是谢丕。

  弘治皇帝犹豫了一下,将最早拟定为榜首的考卷点了第二,谢丕则点了第三,第三点了传胪,第五到第十的排名没有变动。

  等到金榜出来,“华亭沈瑾”作为新出炉的状元郎,名震京城。

  是向来不喜沈瑾的沈理,也觉得与有荣焉。松江松氏,二十年之内,出来了第二位状元。

  仁寿坊沈宅,长寿拿着厚厚一叠庄票,喜笑颜开:“还是二哥眼光好,瑾少爷果然是状元公……”

  沈瑞收了一半庄票,另一半交给长寿:“拿去兑了现银,送到南城那边去长寿迟疑道:“这可是三千两,瑾少爷那边未必收……”

  三千两,就是将两百斤银子,装箱也要装两箱。

  沈瑞道:“若是他不收,就说是我借给他的……”

  沈瑾高中魁首,等到殿试传胪后就是各种应酬,正是开销大的时候。他的性子,又不是愿意对人开口的,沈瑞愿意“锦上添花”。

  谢阁老府,内外都是喜气洋洋。

  谢丕虽在礼法上已经出继给谢阁老早夭的长兄谢选,可谢选未娶妻而亡,并未留下遗孀,因此谢丕依旧与本生父母生活在一起。

  父亲为状元,儿子是探花,“父子鼎甲”这在大明还是头一份。谢家上下,自然都是欢喜雀跃。

  谢家堂亲,出嫁女,都齐聚一堂,为谢丕庆祝。

  新科探花却是露了一面,就躲回书房去。等到几个兄弟找到书房,就见一地碎屑。

  众人都晓得谢丕心高气傲,却也没想到他会对失了状元之位这般耿耿于怀。旁人还好,谢氏身为沈家妇,想起沈家那位新出炉的状元族弟,在看向娘家人,不免讪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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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四章 金榜题名(五)

  从榜单出来,沈瑾大登科,成为万人瞩目的中心。

  三月十八,上御奉天殿赐沈瑾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文武群臣行庆贺礼;三月十九,上赐进士恩荣宴于礼部,太师英国公张懋主宴,赐状元沈瑾朝服冠带及诸进士宝钞;三月二十二,状元沈瑾率诸进士上表谢恩;三月二十三,状元沈瑾率诸进士诣先师孔子庙,行释菜礼。

  到三月二十六日,翰林院庶常考试结果出来,吏部也开始正式安排新进士,第一甲进士沈瑾为翰林院修撰,顾鼎臣、谢丕为编修,第二甲、三甲等分拨各衙门办事,进士崔铣、严嵩、湛若水、倪宗正、陆深、翟銮、邵天和、徐缙、张九叙、蔡潮、林文迪、安邦、炅、蔡天祛、胡铎、高、马卿、刘寓生、安磐、穆孔晖、李艾、王韦、赵中道、黄如金、闵楷、傅元、孙绍先、易舒诰、方献科、张邦奇为翰林院庶吉士。

  至此,乙丑年春闱正式告一段落,新进士的前程也初步有了着落。

  在庶吉士名单中看到严嵩之名,沈瑞并不意外;因有徐氏的话在前,没有看到魏校之名,沈瑞也不吃惊,只是赶到惋惜。毕竟魏校殿试成绩二甲第九,名次实在不低,又是弱冠年纪,正是庶吉士的优选。

  至于徐氏之前所担心的,魏校是徐有贞外孙身份的影响,沈瑞听了是听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徐有贞都去世几十年,皇帝都换了三茬,谁还会去抓着几十年前的事不放。徐氏不过是关心则乱,还真是到不了那个地步,否则宫里早就禁着东宫与沈瑞的往来。

  魏校被分到刑部,做了“观政进士”。

  同旁人的叹惋相比,魏校并无太大反应。

  就算是来沈家,也没有在徐氏面前抱怨什么,只随意道:“如此正好,读了这么多年书,想是真的再读三年岂不是让人头疼……”

  沈瑞坐在对面陪客,看得出魏校的神情半点不勉强,他是真的这样想。

  徐氏只能安慰道:“各有各的好处,且看以后吧。”

  魏校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倒是真想要麻烦姨母……”

  徐氏嗔怪道:“作甚这样外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爹娘离得远,有事不找我这个姨母还找旁人去不成?”

  就算魏校不开口,徐氏也会护着这个外甥。翰林院庶常考试那边插不上手,魏校的名次留京不是难事,可留在六部哪个衙门区别确实很大。

  新进士进六部“观政”的时间是半年,魏校虽没有正式授官,可已经是可以支俸。因为他是二甲进士,开始按照从七品支俸,等到“观政”结束,内在除主事,在外除知州。主事是正六品,知州是从五品,对比三甲进士外授的正七品知县、评事、博士、推官,从七品的中书、正八品行人,二甲进士仕途起点非常高。

  对比三鼎甲从六品编撰、正七品的编修,二甲进士的品级还要高些,可大明朝官场惯例,“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三鼎甲与入了翰林院读书的庶吉士有机会入阁,其他进士仕途的终点就是一部尚书了。

  虽说二甲进士外放是从五品,比留京做主事要高一级,可京官金贵,不是地方官所能比的。

  要是能留到吏部、户部这样的衙门,主事也是热缺,资历熬满,升了本部郎中,前途更是大好。要是去了工部、刑部这样的衙门,就差了一层。

  沈沧虽病故,沈家这半年是沉寂了些,不过以沈家在官场上的关系,想要给魏校谋个热门主事并不算难事。

  不想,魏校开口并不是求留在京城,而是想要往南京去。

  徐氏皱眉道:“南京?你怎么会想着去南京做官?”

  南京虽也设六部,可那是养老的地界,只有不得意的京官才过去养老,魏校一个春风得意的新科进士去哪里做什么?

  魏校道:“姨母,甥儿实不耐京城气候,冬日酷寒,春日风沙于燥,让人喘不上气来。甥儿想要求外任,可朝廷制度,除了教职许就近任职外,其他官员按照‘南北对调,的规矩外任,甥儿就算外放,也只能在北面做官,与留京并无太大区别;想要回南边做官,只有去南京六部。”

  徐氏摇头道:“毕竟是关系你日后前程,怎么能如此轻率?离吏部派官还有半年,你还是往家里去信,跟你爹娘商量商量。”

  魏校笑道:“姨母放心,甥儿岂是那等任性的?早在去岁北上前,我就与二老商议过了,要是侥幸春闱得中,就回南京任职,二老也点头了……南京六部虽是不如京城六部机会多,可胜在离家近,也能接父母到身边孝敬。”

  徐氏知晓这个外甥,虽有些才子的傲气,可并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既是这样说了,就是真的与父母商量过来。

  魏家父母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突兀,都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可魏家是苏州大户,家资富饶,并不缺金少银,魏家父母与魏校本人的功利之心就弱了许多。或许在魏家父母与魏校眼中,中了进士,换了门楣,就心满意足,没必要骨肉离散去挣上。

  眼见魏笑眼巴巴,满脸期待,徐氏哭笑不得道:“以你殿试成绩,想要留京不是难事,想要出京还真的使人打声招呼。罢了,罢了,我应了你。左右还有几个月的功夫的,也不用急着现下就找人。你先在京城住上半年,要是改了主意,还来得及。”

  魏校起身作揖:“那此事就拜托给姨母了。”

  徐氏道:“若是别的衙门还罢了,户部与刑部这两处你姨丈在世时都待过,有不少熟人在,改日让三老爷带你去各处拜拜。”

  魏校虽有几分才子的清高,却不迂腐,笑道:“那倒是就要劳烦沈三叔了从正房出来,魏校停下道:“恒云,沈状元今天搬家,明日是乔迁宴,你可送了礼过去?”

  沈瑞在守孝,肯定是不能出门宴饮的,可沈瑾到底是沈瑞的本生兄长,要是慢待了,也容易引人非议。

  沈瑞早叫管家准备了一份礼,打发长寿送过去。

  只是沈沧生前过继嗣子,本是沈家家务,只有与沈家相关的几户人家关注;如今沈瑾高中状元,不仅自己万众瞩目,连沈瑞这个出继了的弟弟都被人重新提起。

  这世上,真心称赞别人的少,嫉妒贬低旁人的多。

  沈瑾“记嫡”的身份被抬出来,嫡母亲生子却出继,成了沈瑾“心机深”的结果。在传言中,沈瑞就成了被庶兄迫害排挤出家门的小可怜。

  沈瑾这个新出炉的状元,也因这个缘故,人品引得外界质疑。

  魏校弘治十三年冬曾随徐氏去松江,对于沈家四房的家事也听个七七八八,知晓沈瑞确实吃过苦头,沈瑾并不是全然无辜,可要说沈瑾是“罪魁祸首”也过了,毕竟沈瑾当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上面有两层长辈,家事还轮不到他做主。至于沈瑞过继之事,更是徐氏做主,哪里轮得着沈瑾用心思?

  沈瑞虽不曾出门,可前两日杨仲言来过,因此也听过这个传闻,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跟后世网络名人被人肉似的,消息都是似是而非,这个程度的猜测,并不能对沈瑾本人产生什么真正的影响。

  要说今年新进士的八卦,并不止状元沈瑾这一则,榜样顾鼎臣的出身也被士人“诟病”。

  沈瑾是松江沈家子弟,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只曾祖是白身,父祖都有功名在身;顾鼎臣虽也是民籍,可生父是杂货店老板,行商贾事,年过五十后与铺子里的婢子私通生下顾鼎臣,且被嫡母不容,一直养在外宅,直到童子试前才认祖归宗。

  沈瑾的“不堪”是外头的猜测,顾鼎臣的出身有瑕却是实打实的,外头自然非议顾鼎臣的多些。

  同状元、榜眼比起来,谢丕这个探花就显得“根正苗红”,不大好挑剔。

  不过文人矫情,“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也不是太难,谢丕“嗣子”的身份就被拿出来说嘴。

  谢丕刚出生时,就由谢家祖父做主,将他过继给早逝的二叔谢选为嗣,从礼法规矩上讲,谢丕已经不是谢阁老与徐夫人的儿子,而是两人的侄子。可谢丕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一直在本生父母身边,除了年节祭礼,多了一重之外,自然与其他兄弟无异。对于在原籍守节的嗣母,也谈不上孝敬不孝敬,这就成了谢丕轻慢嗣父母、不孝的证据。

  又因谢丕是弘治十四年解元,弘治十五年春闱,没有下场,旁人就说他眼高于顶,非状元不取,这次失利后嫉妒状元、榜眼,才推波助澜诋毁两位。

  传来传去,越发真真的似的,却不想想谢家既有位阁老在,也不能知天下事,沈瑾、顾鼎臣的身世被人说的这样仔细,非松江、苏州籍士子不能,其他人想挖也得过段日子。

  想起这些八卦,沈瑞虽只是旁观者,不禁心有余悸道:“都说一举成名天下闻,可这三鼎甲也不是好做的,跟拨皮似的,让人无所遁形。”

  沈瑞并不在局中,只被这股风扫到,都觉得难熬,沈瑾他们在局中,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魏校也带了几分后怕道:“可不是正如此,鼎甲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口舌吃人不外如是……不过历来只有三鼎甲能被人拿出说嘴,不遭人嫉是庸才,就是旁人像被人这样挑剔也不得,忍一忍等到下一科春闱就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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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五章 事在萧墙(一)

  春闱告一段落,太皇太后的周年祭也过了,朝野开始关注太子选妃之事。

  按照祖制,皇嫡子正储位,众子封王爵,必十五岁选婚,出居京邸。如今宫中只有一皇子,就是年已十五岁的东宫皇太子。

  虽说皇子选妃是十五岁选婚,但是选皇太子妃又不同,皇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早两、三年寻访也是应有之事,弘治十六年时就有人提过,不过因张家于涉其中,引得皇上着恼,不了了之;去年则是有太皇太后的国丧,今年太子十五岁,却是不得不提及了。

  乾清宫,看着难得面带羞涩的太子,弘治皇帝心中微酸。一转眼,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成了能谈婚论娶的少年。

  太子被看的不自在:“父皇,儿臣还小呢,不着急选妃……”

  弘治皇帝“哈哈”笑道:“平日里你不是都说自己是大人么?今日怎么又说小了?”

  太子扬着下巴道:“女人家家的,选不选有什么意思?儿臣有父皇母后陪着好了。”

  弘治皇帝唏嘘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之前总是盼着你早些长大,一转眼我儿已经这般大了……”

  太子“小声”嘀咕道:“父皇到底是嫌我大,还是嫌我小?”

  弘治皇帝满脸慈爱:“寿哥儿是不是也盼着自己长大成人?”

  太子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要是让儿臣选,儿臣倒是宁愿永远在小时候,跟在父皇身边,都是父皇护我疼我。”

  十几岁的少年,还说这样的话,难免带了几分稚气,弘治皇帝却觉得熨帖,想起父子两人多年相处,望向太子的目光越发柔和。

  太子的脸色,孺慕之色更盛。

  想到太子与中宫的关系,弘治皇帝眉头微蹙又放开,道:“南京的贡船到了,今天御膳房有湖鲜,一会儿咱们去你母后那里用晚膳……”

  太子身上一僵,随即“嘻嘻”两声道:“那可是好,儿臣记得父皇最爱吃白虾了……”

  关于皇后的喜好,却是半字不提。

  弘治皇帝心中叹了口气,有些犹豫。

  有内侍到坤宁宫传了口谕,张皇后就开始叫人往御膳房传话,又不放心,打发尚宫过去亲自盯着。

  自打去年太皇太后去世,坤宁宫的日子就不好过。弘治皇帝并未直接指责张皇后什么,可这一年来的疏离态度却是并未瞒着。要不是后宫没有有封号的嫔妃,东宫又是中宫嫡出,皇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对于皇帝丈夫,张皇后从最初的忐忑到怨恨,心境也是不停变化。不过她也知道,不管是她这个皇后,还是她身后的张家与张家诸姻亲,依靠的都是皇帝的爱重,要是皇帝真的厌弃了她,那对自己与张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两人为夫妻,都是三十几岁年纪,对女人来说已经是残花败柳,对男人来说却不算什么。幸好皇帝将心思都放在养生炼丹上,并未转到女色上,这其中不乏皇后的推波助澜。

  虽说早就知晓炼丹有不妥处,搁在早些年皇后定会死命拦着,不让皇帝损害龙体;可眼下皇后倒是庆幸皇帝又重视起炼丹来,而不是旁的。否则,后宫进了新人,她这个皇后就成了笑话。

  至于太子,张皇后心中不是不怨的,不过太子只是太子,有皇帝在,太子只是调皮任性小人儿,还做不了这宫廷的主人。顽劣不堪、沉迷嬉戏、阴奉阳违,要不是名为嫡长子,他有什么资格做太子?

  只是宫里只有太子这一根独苗,被皇帝视为命根子,就是皇后也吃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明面上拉拢太子。

  到了饭时,弘治皇帝带了太子过来,就见张皇后在台阶下候着。

  张皇后本就是体态苗条,现下越发清减,有弱不胜衣之感,弘治皇帝心中一软,上前牵了妻子的手道:“怎么在外头候着?”

  虽说已经是三月底,可是早晚天凉,张皇后的手冰凉。

  张皇后微笑道:“有些日子不见,臣妾想要早点见到陛下。”

  目光温柔缠绵,看的弘治皇帝心中一软,为自己的迁怒内疚起来。

  进了宫室,膳桌已经摆上,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道:“怎不见太夫人?

  张皇后之母金太夫人寡居后,并未在侯府养老,而是随女儿住在宫里。外诰命常驻宫廷,成为言官诟病,早年有不少御史上折子弹劾此事,都被皇上压了下来。时日已久,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弘治皇帝虽是天子,可脾气绵软随和,待金太夫人这位岳母也颇为敬重。

  张皇后带了拘谨道:“不得传召,不敢冒昧见君……”

  见她如此战战兢兢,弘治皇帝就只剩下了愧疚,到底是相伴十几年的发妻,便柔声道:“都是至亲,何以至此,照常相处就好……”

  太子坐下下首,看着膳桌上盘子,嘴角挑了挑。

  总算有人知趣,知晓这是皇宫,是朱家天下,不是张家的后园子。被自己这位父皇护了多年,现下外头就算有人抓了张氏兄弟的小辫子,也没人敢再上折子了,这样下去,外戚气焰不是越发嚣张,不好不好……

  仁寿坊,沈家书房。

  看着沈瑞近日功课,沈理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十分欣慰:“看出是用功了,字也比以前更出色一些……”说到这里,想起今年殿试时传出的消息,道:“今科殿试状元,阅卷官之前拟的状元人选并不是沈瑾,是陛下看上沈瑾的字,才将他从第二名挪到头名。这字体如何不仅是脸面,还关系到前程了……”

  虽说沈瑾是族弟,可想起他的好运气,沈理还是有些感慨。都是命数,那顾鼎臣本是状元之才,却是落到第二,偏生状元是皇帝钦点,连抱屈也没地方抱去。

  沈理身上还穿着官服,今日并不是休沐日。

  “六哥过来,是不是有事?”沈瑞问道。

  沈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今日谢府那边传我过去,问起沈瑾亲事,岳母想要给沈瑾做媒……我只说不知详情,怕是那边不死心,会另外使人跟沈瑾传话……”

  沈瑞听了,并不觉得意外。

  大明朝重文官,虽不流行“榜下抓婿”,可举人、进士也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举人还罢,少年举人也不算稀奇,少年进士可太少见了。

  沈瑾二十二岁,中了状元,已经是从六品的翰林官,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正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就算沈瑾是寒门出身,屠夫子弟,此刻也能成为香饽饽,更不要说沈瑾是沈氏族人,即便祖上三代没有出仕,也是正经书香门第,家世体面。

  谢家想要通过沈理,用联姻方式,将沈瑾拉进“谢党”也稀奇。

  沈瑞道:“要是谢家这边有心做媒,怕是刘家、李家也有此意……”

  沈理讥笑道:“那还用说,这几年三位阁老人前一团和气,人后还少了急赤白脸么?”

  每次“京察”、“大校”都是三阁老势利角逐的时候,沈理即便身在其中,也有些厌了。

  沈瑞想了想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就算几位阁老有心做媒,也要等那边的消息吧?”

  沈理摇头道:“理是这个理,可以四房族叔的脾气,要是知晓阁老做媒,难道还会摇头么?只要沈瑾点头,事情就算定了。”

  沈理既是这样态度,当然是不希望沈瑾点头。

  “四房没有长辈出仕,沈瑾是需要结一门得力姻亲,可最好与三阁老府没有于系才好。”沈理直言道:“就怕他不知朝廷动态,看的不长远……”

  沈瑞却是想到沈举人爱财如命的性子,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算是阁老府做媒,站了队,也比任由四房长辈做主的好……”

  沈理一愣:“沈瑾亲事拖延至今未决,难道不是为了等着今日?”

  虽说民间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儿子出色想要结户好姻亲的,也是常见。就是沈理,当年举人身份被谢阁老看中,嫁之爱女,也是高攀了的沈瑞道:“估计一半是等着攀附,一半则是没留意……不管怎么样,如今得留意了。几位阁老是为了拉拢人才,选的定是拿得出手的官家闺秀,换做四房老爷,可是保不齐了……”

  因孙氏缘故,沈理心中也极为鄙视沈源,不过因是沈瑞生父,并不曾在沈瑞面前表现过。眼见沈瑞说的直白,沈理便也直言道:“四房老爷如今在扬州,扬州商贾天下闻名,瑞哥儿是担心他寻商贾做亲家?”

  沈瑞点头道:“确实不得不防。”

  沈理眉头紧皱,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氏,要是沈举人真为了银钱,给状元儿子说了个商家女做元嫡之妻,那沈家就要成了大笑话。到了那时,受耻笑的可不单单是沈瑾一人。

  沈理坐不住了,“腾”地一下子起身,道:“不行沈瑾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叫他过来问问,能订还是订下……”

  虽说“父父子子”,沈瑾的亲事原则上只有父母能做主,可事在人为,就看怎么说了,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右春坊右谕德刘忠去年主持应天府乡试,算下来正是沈瑾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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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六章 事在萧墙(二)

  沈瑾进了大门,站在影壁前驻足,皇城根下御赐大宅,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体面,除了阁老尚书,也就只有状元偶有这样殊荣。

  对沈瑾来说,这冷清大宅却不如南城寓居二进小院。在南城时,即便生母搬出去,也是就近住着,早晚得见,如今一南一北,隔了半个京城,却是大不便宜。加上他得了状元,身份招摇,举动都有人看着,莫名多了拘束,郑氏又是极谨慎之人,不愿意因自己缘故使得沈瑾名誉有损,只许他每月去一次,否则就要离京往郑小舅处。

  沈瑾无法,只好听了郑氏的话,母子二人竟是半月不得见。

  早有管家殷勤上前,沈瑾没有回住处更衣,直接去了书房,亲笔写了拜帖,递给管家道:“去送到理六爷处,要是理六爷明日有空,我便登门拜访……

  不等吩咐完,就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理六爷与瑞二爷来了……”

  现下世情,秀才称“相公”,举人便能称“老爷”,要是家中有长辈在,仆从自是另有称呼,不过沈瑾虽年轻,可这是他的宅邸,这“老爷”之名却是当之无愧。就是沈举人上京,父父子子虽是一家之主,却也不是这状元宅邸的主人,只能算是“太爷”。

  听了小厮的话,沈瑾面露意外,忙起身出迎。

  沈理、沈瑞两人联袂而来,已经被引到正院,沈瑾趋行几步上前,拱手道:“六族兄,瑞二弟……”

  沈瑞身上有孝,沈瑾的迁居宴时没有来,如今还是头一回来这御赐宅邸。沈理本不愿理会沈瑾私事,可因关系沈氏一族名声,不得不插手,也是带了几分不情不愿。要不是沈瑞劝着,沈理还在踌躇。

  如今沈理决定插手,却也不愿领沈瑾的人情,就拉了沈瑞过来。

  族兄弟几个进了客厅,宾主落座。

  沈理便也不啰嗦,直陈来意:“如今京中多功勋人家多关注你的亲事,本轮不到我这族兄插嘴,只是瑞哥儿担心令尊在南边有主张,我们就过来瞧瞧。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心中有成算没有?”

  沈瑾一愣,随即望向沈瑞的目光就带了感激。

  沈瑞能想到沈举人的秉性,沈瑾如何不知?方才急匆匆地叫人往沈理处送帖子,便是心中有了决断。

  能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便只有沈瑞这个弟弟了。沈瑾心中酸酸涩涩中生了一丝暖意,虽晓得沈理素来清高,能俯身过问此事是看在沈瑞的面上,却也领沈理的情分,便道:“今日恩师传召,提及姻缘之事,只是父母在南边,我正想是否请六族兄出面帮忙……”

  方才过来前,沈理方与沈瑞提及去年应天府乡试主考刘忠,对于旁人找了刘忠的门路,为沈理提亲并不意外,只好奇道:“刘大人提的是哪一家?”

  沈瑾犹豫了一下道:“是李阁老家……”

  沈理闻言,不由皱眉,望向沈瑾的目光就带了探究。

  虽说沈理自己是状元,娶的也是阁老家的千金,可是他与谢阁老有师生之谊,且与谢氏定亲时不过一举人,谢阁老也是在學士任上,还没有入阁,等到后来沈理高中状元,成就翁婿双状元,也是士林佳话,即便有人嫉妒,也难以为人诟病,沈瑾眼下却是不同。

  李东阳是三阁老之一,家中并无未出阁的女儿,却有个将及笄的嫡长孙女。真要论起来,以沈瑾的状元身份,阁老府的孙女婿也当得。可是在世人眼中,沈瑾却有攀附之嫌。

  对于沈瑾来说,这门亲事虽是“锦上添花”,却是有利有弊。不过沈瑾能自己提出来,想必心中有了决断,沈理无心反对,可想到谢家那边的意思,到底有些心烦。

  要是沈瑾的亲事与三阁老不相于,沈理这族兄能出面就出面了,偏生是李家,这让谢家怎么想?

  沈瑾只觉得面上滚烫,忙用眼角扫像沈瑞,眼见他并无轻鄙之色,方松了一口气,道:“六族兄,并非小弟有心攀附高门,只是……为防万一……”

  “不告而娶”虽是不孝的罪过,不过沈瑾想想四房乱七八糟的家事,只能未雨绸缪。到他跟前透话的人家有几家,李阁老家最是显赫,就算沈举人在南边胡乱给他订了亲事,对方知晓阁老府看中孙女婿,也不敢同阁老府抢亲。

  沈理定定地看着沈瑾,皱眉道:“真要有了万一,这样就妥当了?到时你身上少不得多一重‘嫌贫爱富,罪过……”

  沈瑾没有直接说明“防”的是什么,不过沈理也不会误会,却依旧是觉得不妥。

  沈瑾苦笑道:“小弟也想事事周全,却是有心无力,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沈理看了看沈瑾,又看了看沈瑞,道:“瑞哥儿可有话说?”

  沈瑞方才想着后世李东阳的履历,道:“我倒是觉得这门亲事极妥当,瑾大哥状元身份入朝,起步虽比寻常进士好些,可有个得力的姻亲为助,以后也能平顺些。”

  李东阳在历史上可有“立朝五十年,柄国十八载”的评价,如此算下来,他弘治八年入阁,要到正德七年才以首辅身份致仕,继任者为杨廷和。

  不管是对沈瑾本人来说,还是对沈家族人来说,多这一门显赫姻亲都是好事。最起码正德初年的风波中,多一份庇佑。

  亲事是沈瑾自己拿的主意,沈瑞的话说的也不无道理,沈理便点点头,道:“瑞哥儿说的也在理,只是要依规而行,勿要太急切,省的落人口舌。”

  沈瑾道:“那是自然,正想要往南边去信,将恩师做媒之事禀知父母。”

  就算沈举人另有打算,听到阁老府的亲事,也该知难而退了。

  直到此时,沈瑾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当年沈举人为了前程,能舍弃嫡子;如今为了钱财,也能胡乱给长子定亲。都说“知子莫若父”,搁在沈家四房,却也是“知父莫若子”。沈瑾晓得父亲的人品,贪财是要紧的,可骨子里却是畏惧权势。就算那边胡乱给订了亲事,等听到阁老府的名头,也会想方设法悄悄给掩下。

  难得沈理、沈瑞过来,沈瑾自是要留客。

  因沈瑞在孝中,沈理就没有上酒,只叫人去要了一桌席面,留沈理、沈瑞晚饭。

  沈理虽依旧不喜沈瑾,可如今族兄弟两人都在翰林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少不得也指点一二。沈瑾都恭敬地听了,对沈理十分感激。

  沈瑞与两位状元同桌,听着翰林院里的事情,津津有味,莫名生出几分向往来。他本不是喜欢弄权的性子,如今一心科举也是为了日子更随顺罢了。翰林官清贵,前程又好,自然是沈瑞心中的首选。

  沈理如此受教,并无少年得志的轻狂,对于沈理过去的冷淡也毫无怨言,对沈瑞更是如同胞手足相待,沈理并不觉得欣喜,反而多了几分思量。

  等到从赐宅出来,沈理对沈瑞道:“沈瑾城府不浅,连生身之父都能如此防范算计,到底失于厚道,没有利益攸关还罢,到了利益攸关之时,却是不可信,还是要有几分提防……”

  沈瑞一时无语,好一会儿道:“此事我虽旁观,不过所思所想,却是与瑾大哥大同小异。”

  沈理摇头道:“沈瑾太贪心了些,换做瑞哥儿处在这个立场,即便也自由主意,也不会如此……”

  沈瑾的“以防万一”,何尝不是陷父于不义?到了那时,胡乱给儿子定亲退亲的是沈举人,错处也是沈举人,沈瑾依旧能如心愿地娶高门女。

  沈瑞摸了摸下巴,要是换做自己的话,即便没有出继出来,也早就想法子从沈举人处将婚姻处置权拿到手了,不会因所谓“孝道”,就听由沈举人做主。沈瑾的性子,到底有些绵柔,缺少果决。

  不管怎样说,有沈举人这样坑儿子的爹,沈瑾都够倒霉的。

  沈理的话虽带了偏见,可也有道理在里面,沈瑞便记在心上。左右他对沈瑾也是面子情,并无与对方做知心兄弟的意思。

  等回到尚书府,沈瑞去上房见了徐氏。

  徐氏同样不喜沈瑾,不过听到沈瑞提及沈瑾的亲事,也少不得过问两句。待听闻是李阁老家,徐氏面色不由沉重:“虽是得力姻亲,可‘齐大非偶,,落在外人眼中到底难看……”

  沈家已经出了一个阁老女婿,再来一个,落在外人眼中,不管内情如何,风言风语却是少不了了。

  “不过几句口舌,里子实惠就好。四房人丁凋零,长辈无人出仕,也无近支堂亲,正需得力姻亲……瑾大哥是状元及第,娶阁老府的孙女婿,也算不上高攀……”沈瑞道。

  徐氏神色稍缓:“只能想好处了……”

  沈瑾如何,又于徐氏何事?她担心的,不过是沈瑾在官场有不顺处牵连到沈瑞身上,如今沈瑾给自己寻得力姻亲,以后再有难处也不会总寻沈瑞,对于徐氏来说也算好事。她虽是性子宽厚,并不禁止沈瑞与本生亲人往来,可想到故去的孙氏,对于郑氏母子实是难生好感。

  要是寻常少年,看到沈瑾高中状元、接亲阁老府,就算是不嫉妒,也会心生羡慕,沈瑞却是如此大气从容,落在徐氏眼中,心中也不禁与有荣焉,这是她为二房择的嗣子,二房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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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事在萧墙(三)

  今年京城春短,从脱棉衣开始,天气就迅速地热了起来,等到四月底,就感觉如同似在三伏天,白日里跟下火一般。

  大人还罢,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少不得遭罪。偏生早晚又凉,也不敢太添减衣服。

  “今年的天气邪乎的很,这还不到端午呢……”三太太拿着湿帕子,一边给儿子擦了下腋窝,一边对丈夫道。

  三老爷手上也拿着折扇,在旁边给儿子煽风。

  四哥儿虽虚岁算五算,实际不过三岁半,却是小人精儿,光着小胸脯被父母围着有些羞涩,往三太太身上靠了靠:“爹,娘,不热……”

  额头上汗津津,后背都湿透了,哪里能不热?

  三太太爱怜地抚了抚儿子的头顶,三老爷想起上房那边,道:“这两日叫人吩咐厨房多预备些清淡吃食,大嫂也畏热,又上了年岁……”

  三太太道:“已经叫人买了不少青瓜备着,做馅饼做汤都是好的,大嫂都爱吃……”说到这里,不免又担心三老爷道:“老爷也要仔细身体,当差虽体面,可这一天天下来也熬人……”

  三老爷不以为然道:“过了端午就好了,到时候衙门里就有冰供着……”

  四哥儿父母紧盯着,仆妇丫鬟也不敢错眼,倒是一日日好好的,徐氏却开始苦夏,饮食不调,精神不济起来。

  沈瑞虽闭门读书,也没有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晨昏定省,自是立时就发觉了。

  三老爷、三太太都惊动了,三老爷不放心,还使人往衙门里告了假。

  等到请了大夫过来,只说是体热,开了两剂清热去火的方子。

  眼见众人都满脸担忧,徐氏苦笑道:“到底是老了,多年不苦夏,又开始折腾起来……”

  三老爷道:“这样天气,别说大嫂是爱苦夏的,就是我这不畏热的,见天也难受……”

  徐氏虽知晓三老爷是担忧自己,不过还是道:“三叔还是往衙门去,我这没有什么,怎么好随便耽搁差事?你去了还不到一年,还是当更谨慎小心些。

  三老爷摆摆手道:“大嫂放心,我那边差事清闲,请假无碍的……”

  三老爷是中书舍人,隶属中书科,有舍人二十人,,掌缮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除了中书科舍人之外,另有文华殿、武英殿当直及属内阁诰敕房、制敕房中书舍人,员额不定。文华殿舍人,掌奉旨缮写书籍;武英殿舍人,掌奉旨篆写册宝、图书、册页;诰敕房舍人,掌书办文官诰敕,翻译敕书并外国文书、揭帖,兵部记功、勘合底簿;制敕房舍人,掌书办制敕、诏书、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题奏等机密文书,各王府敕符底簿。

  五类舍人加起来,足有百十来号人,后四类属于直殿舍人,身上有具体差事,日日都不得闲,中书舍人这里,就显得格外清闲,就算偶有诰敕、制诏的差事,前面有多少老舍人轮着,也落不到三老爷头上。别说偶尔请一日假,就是顶着中书舍人头衔,连续告病不当值的大有人在。

  徐氏也知晓些,便不在啰嗦,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眼见徐氏恹恹,沈瑞道:“母亲,要不然过几日儿子奉母亲往西山庄子去住吧……西山到底凉快些……”

  徐氏摇摇头道:“不用折腾,这几日换季,这才不舒坦,过几日就好了…

  不管三老爷夫妇与沈瑞怎么劝,徐氏到底不肯去郊外避暑,一是不放心三老爷一家,二是不愿耽搁沈瑞读书。

  沈瑞虽是守孝读书,人不好老往外跑,可不管是沈理还是王守仁都格外关注他的学习进度,文章早先都是每旬叫人送过一次,仔细批改点评了的,等到三月后就改了五日一看。等到休沐得空的时候,这两人也常往这边来,亲自教导沈瑞。

  不管是沈理还是王守仁都不是太功利的性子,换做往常也不会这般催促沈瑞,如今沈谨横空出世,沈瑞尚且不动如山,这两位却难免为沈瑞多思所想。

  沈瑞虽出继二房,可沈瑾依旧是他的本生兄长,两人关系是撕把不开,要是沈瑞在科举上成绩中庸,世人难免比较,对沈瑞也会刻薄挑剔的多。

  不管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老师,沈理与王守仁都盼着沈瑞能顺遂,自是不愿意他落到尴尬的境地去。因此,这两人一边喜欢沈瑞的不妒宽和,一边则是暗恨他的不上进,盯着他的功课这才更紧了。

  前门外大街,沈珠挑起马车帘,抬着望向眼前的巍峨城墙,恍若隔世。

  放下车帘,回头看了眼旁边穿着儒服的青年,沈珠道:“二哥,进了城,咱们……先往哪家去?”

  旁边坐着的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沈珠的堂兄沈玲。

  沈玲早年虽行商贾之事,可自打弘治十四年跟在族伯沈洲身边,几年下来,不仅身上捐了监生功名,跟着沈洲读书也略有小成,即便还不到举业的时候,也抹去了市井之气,看着像个儒雅的读书人了。

  听了沈珠的话,沈玲有些犹豫。他是奉沈洲之命上京,进城后本当去最亲近的二房处,可此次是陪客,为的是三房的事,沈洲吩咐他上京找的人也是沈理。

  “还是先往六族兄那边,回头再去拜见二房与五房长辈。”沈玲略一思量,就有了决断。

  三房这样的麻烦事,里面还搅合着四房,并不适合拿到二房去说,且不说二房大族伯故去,朝中没了支撑,就是沈瑞的身份,也不适合参合件这件事中去。

  沈珠面上不变,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五房,还是二房,沈珠都不想见。要不是家中遭难,不得不上京求援,他连京城也不想来。

  随着两次乡试落第,沈珠早年的得意,早已化为乌有,如今越来越不爱见人,倒是将早年的招摇轻浮都褪个于于净净。

  等到堂兄弟两个来了沈理宅,请人往里面传话时,沈理并不在家中,谢氏听说是松江族亲到了,不免有些意外,询问管家道:“近日并不曾听老爷提起有族亲到京,这是哪一房的?不会是外人借名来攀附的吧?”

  管家认识沈玲,道:“是三房的玲二爷与珠九爷……早年都进过京的,也拜见过太太……”

  谢氏这才想起两人,带了好奇道:“竟然是他们两个,那个沈玲不是跟在二房族叔在南京,莫不是南京有事?”

  管家自是不知,谢氏虽好奇,可叔嫂需避讳,虽叫了两人相见,也不好多问,只吩咐人预备客房留客。不过是一句吩咐,本以为沈玲会领了堂弟往二房去,毕竟在外人眼中,沈玲如今依附二房,不想沈玲道谢后,真的带了沈珠留下。

  等到两人下去,谢氏就不由皱眉。

  旁边婆子劝道:“不过是两个打秋风的破落户,值当的太太难一回?好吃好喝招待着,等走时送一笔银子,里里外外都妥当。到底是老爷的族兄弟,太太只当是贤惠给老爷看。”

  谢氏摇头道:“谁舍不得几个银钱?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怕是松江那边有麻烦要找上老爷……老爷虽不爱亲近那边族人,可真要遇到那边开口,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那婆子道:“自二房大太爷故去,这沈家上下可不是就指望咱们老爷……

  谢氏想到此处,既是得意,又是担心,叹气道:“幸好离的远,要不然今日这个上门,明日那个上门,也叫人头疼……”

  客房,沈珠稍作休息,就来到沈玲处,忧心忡忡道:“二哥,六族兄只是从五品,贺大老爷是正三品,贺大老爷能给六族兄面子么?二房族伯就算不愿担事,也该帮想个妥当法子才好……”

  沈玲看了堂弟一眼道:“六族兄去年年底升了左庶子,如今虽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可已经是正五品……”

  沈珠一噎,随即道:“那离正三品也差着几等……”

  沈玲道:“那按照九弟的意思呢?”

  沈珠想了想,道:“本当请械大哥从中说和最好,毕竟两家是姻亲,撕破脸两家都不好看,可谁让械大哥去了山西……二房大族伯虽故去,可生前毕竟是贺大老爷上官,要是大伯娘肯出面说项,又是二品诰命,那边总要给几分面子”

  沈玲的神色淡了下来。

  徐氏是孀居妇人,沈家男人死绝了么?让一个孀居妇人出面奔波?

  至于与贺家是姻亲之类的话,如今不过是笑话。要是贺家念着姻亲,也不会屡次算计沈家产业。连宗房大老爷都不肯出面从中斡旋此事,只打发沈珠进京,就晓得宗房大老爷那边是明白贺沈两家实际关系的。

  沈珠不愿直接上京求援,先去了南京寻沈玲,想要二房出面接下此事。

  沈洲知晓自家分量,加上这其中还有四房的事,顾虑到沈瑞,没有**揽此事,只叫沈玲陪沈珠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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