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皇家乳母
周韵历来没心没肺,找母亲要了不少银票,想去斜对门那家珠宝店逛逛。
刚才火灾之时这边也险些被波及,店主见来了恶煞,吓得赶紧关门。可她不
管,推开拦阻的店伙走进去,每样首饰都看得很仔细,还不时戴到手上或挂在脖
子上比划一番,让众人替她欣赏,好不好看?
慕容紫烟拉长了脸,压根儿不想理她,飞霜木纳,实话实说,彩虹恨他打伤
大姊、抢走无月,干脆装哑巴。
贞雯就略显夸张,无论自己小姐戴上哪种首饰,她都要惊为天人,长篇大论
地赞叹一番,各种各样形容绝世美人的词汇几乎被她用光,把小姐吹捧得比旁边
的第一美人还要美上百倍!
彩虹肉麻之余,不禁以万分钦佩的目光看着她,心中想的是:「这丫头比我
厉害多了,实未想到溜须拍马竟能到如此境界!」
周韵本缺心眼儿,也不辨真假,只要听贞雯说好就买。
这伙人离开之后,店主发现自己发了横财。刚才那个恶煞买走的首饰比他前
两年的营业额加起来还多!周韵在他眼中不再是瘟神,而成了财神!
周韵被母亲强行带回府中,派铁面无私的飞霜带人团团围住暮雨楼,形同软
禁。她在暮雨楼憋得难受,脾气愈发暴躁,几次试图冲关而出,将阻拦她的精卫
队员打伤十几个,其中重伤五位!
除了夫人,府中没人是她的对手,唯有四女卫勉强可以抵挡一阵,但飞霜再
怎么铁面无私,也不好对大小姐下重手,最终还是夫人出马,周韵同样不买账。
慕容紫烟不善做思想工作,恼怒之下终忍不住出手,母女俩恶斗一场,百招
之后,才将女儿制服。
怕她继续闹事,慕容紫烟将她关进地宫悔过窟,连守卫也免了,直接将几重
石门关死,任她在里面如何折腾,也跑不出悔过窟那个范围。
大小姐在里面暴跳如雷,如笼中猛虎一般乱砸乱打,八个石室小院里的各种
摆设被砸得稀烂,偌大一个人间奇景、美丽的地下花园被她弄成一地烂泥,唯有
那座龙凤浮雕照壁得以幸免,只因那是她无比敬爱的师祖遗物。
她还嫌不够,又四处放火,将悔过窟整个还原为一个硕大窑洞!
当然,能烧着的只有石室中那些已被她砸烂的摆设家具而已,石室她是烧不
掉的。放火时她也被浓烟熏得难受,若非有极佳的通风系统,她和贞雯非被活活
熏死不可!
找不到别的人发泄怒火,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贞雯便遭了殃,成了她的减压
师!
拳打脚踢算是轻的,还动辄抓住她的头撞墙,若非贞雯武功不弱,跟随大小
姐多年练出极强的抗击打能力,否则非被活活打死不可。即便这样,仍被打得鼻
青脸肿,成了大熊猫!
这还是大小姐没别的朋友,与她情同姊妹,手下算是非常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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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关中凤翔府北郊的张氏花园。
一间布设还算雅致的内室之中,炕火正旺,将室内烘烤得暖融融的,与外面
的冰雪世界形成鲜明的反差。屋角屏风之后,有个高约三尺、四尺许圆径的大浴
桶,里面盛满热水、水汽蒸腾,桶边站着两个年约十五六岁、头梳双髻的小丫鬟,
一个手持竹篓,正向浴桶之中撒入一把把玫瑰、芍药、蔷薇等各色干花花瓣儿,
这些花瓣漂浮在荡漾的水面上,显得鲜艳夺目、煞是好看。另一个丫鬟则手持瓦
罐,向热水中注入乳白色的牛奶。
一位年逾四旬的中年美妇浸泡在热水之中,慵懒地斜靠在浴桶边上,正闭目
养神。一头瀑布般光滑黑亮的青丝披散香肩之上,圆脸峨嵋、明艳端庄,有些丰
满富态,雪白的肌肤和三角地带那片浓密的黑森林,在漂浮花瓣的掩映之下若隐
若现。
两个丫鬟做完手中之事,齐齐躬身而退,走出室外回手关上房门。内室中一
片宁静,唯有以手浇水的哗哗声。
她没有注意到,朝向小花园那几扇紧闭的牡丹雕饰木格子窗棱上,有一扇上
面的窗纸已被舔破一个小孔,一只淫亵的眼睛正在向里偷窥。不过有屏风挡住,
他看不见美妇,只能听见哗哗水声,不由急得心痒难挠!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美妇才缓缓站起身来,跨出浴桶,取过面巾将身子和长
发擦干,走到铜镜之前梳理青丝。
偷窥的那只眼睛顿时一亮,异光闪动,死死地盯在美妇那高大健美、丰腴富
态的雪白胴体上!
他此刻能看见的只是肥白羊般的背影,臀部是如此肥硕凸翘,自腰际向下,
全方位异军突起,现出两条极其夸张的曲线,过渡得又是如此自然,难怪如此能
生养!在臀沟之下,浓密阴毛影影绰绰,毛茸茸一片,稍显杂乱。
腰际向上也是两条扩张曲线,尤其在腋下两侧,十分突兀地鼓出两坨球形轮
廓,那是她的乳房向两侧扩张造成的。乳廓上方与腋窝交接处,鼓起两坨柔嫩小
球,大小刚好一握,是为副乳,掩映在浓密的褐色腋毛之下。
美妇梳理好柔发之后,看着镜中长发披肩的身影,怔怔出神。
但见镜中美妇体态高大健美、丰腴成熟、肌肤雪白,两只肥乳硕大而稍显肿
胀,不过乳峰已略微下垂,总像缺乏支撑般地晃荡个不停,显得酥胸高耸、肥臀
怒挺。乳头特别大,颜色呈深深的紫色,上面布满细细的皱纹,就象两颗熟透的
紫莓。小腹之下,那丛呈倒三角形的阴毛浓密异常,看似稍窄的亵裤也无法完全
遮掩。镜中人虽已徐娘半老,依然风韵犹存。
中年美妇顾影自怜,眼波朦胧,似在感怀岁月流逝、青春不再。一阵轻轻的
敲门声传来,惊醒了正神游物外的中年美妇。
她沉声问道:「有什么事?」
门外丫鬟答道:「朱总管,地门信使章小奇求见。」
朱总管?难道这位中年美妇竟是朱若文!
她便是玉珠公主、云梦娘娘赵凤吟和灵缇母女俩的乳母朱若文,宫女出身,
地门门主欧阳冶之发妻、凤吟宫主管兼天门特使,体态高大健美,今年该五十岁
了,却因保养得好,看起来就象四旬美妇。在地门中时,也曾为章小奇哺乳,所
以对他十分疼爱。
皇家御用乳母,难怪举止如此幽雅、仪态不凡,且生就如此硕乳!更难得的
是,如此年纪,居然尚能保有这样的体态,以及毫不显老的容颜!
朱若文道:「让他进来吧。」披上一件长长睡袍,将腰带系好,慵懒地斜倚
在贵妃椅上。
片刻之后,一个丫鬟将章小奇带进屋里,对她福了一福,随即转身出门,回
身轻轻将房门重新关好。
章小奇抬头一看,见奶娘身披睡袍,腰间虽系着腰带,但酥胸高耸鼓涨,将
胸襟顶得高高凸起,薄薄的睡袍上现出清晰的乳房轮廓,乳峰之上鼓起两个硕大
的深色凸点。胸襟向两侧绷得很开,开叉很低,将部分雪白乳肉和深深乳沟暴露
在外。
章小奇不由微微一怔,迟疑道:「奶娘,您这是?」在他印象中,奶娘身份
高贵,举止端庄、温文自持,如此随意的打扮还是首次见到!
朱若文笑道:「刚洗完澡,这样穿轻松些,你是我奶大的孩子,咱娘儿俩还
见外么?」
章小奇释然道:「那倒也是。」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边替她按摩肩背,一边
问道:「奶娘招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娘儿俩看来相处得挺亲密。
朱若文闭眼享受着小奇的孝心,沉吟半晌之后,单刀直入地道:「小奇,我
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你和嫣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小奇支支吾吾地道:「我和嫣娘没……没什么啊?」
朱若文霍然站起,厉声道:「给我站起来!你已经是个堂堂男子汉,自当敢
作敢为,你做过的事,居然不敢承认么?」
以章小奇的年龄,五尺一寸的身高已不算矮了,可站在身高五尺四寸的高大
美妇面前,还是差了一大截。他浑身一阵哆嗦,嗫嚅着道:「是~是有那么回事,
是……是孩儿错了!」
朱若文脸色大变,却不动声色地沉声道:「我实未想到,竟真有此事!你把
详细经过老老实实向我交代,所有细节都不许隐瞒!」
章小奇忙道:「是是!那是在……在我担任本门信使时,需时常前往销魂洞
府。嫣娘就象母亲一样关心我,照顾我……呃~其中详情,委实有些羞于出口,
可否不用细说?」
朱若文摇了摇头道:「此事很严重,你最好仔细说清楚!」这才重新坐下来,
懒洋洋地斜靠椅上。
章小奇见她神情如此严肃,显得不同寻常,也连忙在她身边坐下,继续讨好
地为她按摩肩背,一边照实说了。
朱若文心中惊呼:「天啊~怎会这样!你还不知,她便是你亲娘啊!难道冥
冥之中,母子天性竟强大如斯,一旦相逢发生身体接触,便会有所感应么?」
小奇想想说道:「好长时间没见过小郡主了,她还好吗?」
朱若文道:「还好吧……我的儿,我就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劝你呀,还
是死了那条心吧!缇儿仙女般人物,身份尊贵,能配得上她之人,绝非寻常之人,
她可是……」
小奇道:「可是什么?」他此刻提起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意淫的成分,希望
自己能借此重振雄风。
朱若文道:「这你别管,你只需要知道,缇儿不可能喜欢你就行。」
小奇道:「那长公主呢?我有希望么?」
朱若文叹了口气,缓缓地道:「要说起来,驸马走了这么多年,长公主也够
难的了,我倒真希望她能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这些年来,她就是一个也瞧
不上!好容易对罗刹门中那位萧公子青眼有加,可偏偏来自敌对阵营,不见得能
有什么结果。若她真的愿意接受你,我倒是求之不得。对了,刚才你应该先去她
那儿问过安了吧?」
小奇道:「去过,对我蛮好的。」
朱若文沉思半晌,摇了摇头道:「你可不要误会,她对你好,不过因为你是
萧……」忽觉失言,忙转过话题:「你风尘仆仆赶来,下去好好休息吧~」
小奇道:「我还得准备一下,就不休息了。无论如何,作为儿时伙伴,我挺
想念小郡主的,还是希望奶娘替我通传一声儿,就说我想见见小郡主。」
朱若文叹道:「奶娘可以替你问问,可缇儿见不见你,我就管不着了。」
小奇笑道:「孩儿省得。」起身告辞而去。
赵凤吟走了进来,朱若文肚子忽地疼得厉害,皱眉呻吟不已。
赵凤吟忙唤道:「影儿,快去找张御医!」
外面一无反应,她不禁皱眉,心想这丫头最近到底咋回事?
朱若文忙对赵凤吟说道:「公主不用担心我,您还是忙……忙去吧,等我挨
过这一阵儿就去找您,还有重要事情向您禀报哩。」
赵凤吟想想也是,自己事务繁忙,待在这儿也于事无补,便起身告辞,盈盈
而去。走出卧室,却见影儿俏立门外,正望着暖阁角落那只暖衾呆呆出神,一付
失魂落魄的神情。自己走到她身边,似乎都未曾注意到。
原来,影儿随她过来,守在门外之时,偶然瞥见那只暖衾,想起二十多天前
无月和衣跳进凤吟湖里冬泳,自己在暖衾上为他烘干衣裳的情景,一时间睹物思
人、难以自已!
她心中默念:「想当初,他把盏执酒,我红袖添香。叹如今,数九寒天,一
人常伴孤灯,试问,谁人还能拥暖衾呵素手,任凭他红妆盛世,天下倾歌?无月
啊无月,当初你说娶我,全当儿戏么?这么久没音信,给你写信也不回,已把我
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痴迷之间,赵凤吟那声呼唤,她压根儿就没听见!
赵凤吟有些纳闷儿,仔细看看那只暖衾,却看不出有何奇怪之处,不由心中
恼怒,恨不得给她一耳光,叱道:「你在发什么呆!刚才唤你没听见,走到你面
前还在发呆,到底还想不想在我身边待了?」
影儿这才如梦方醒,忙唯唯诺诺地直赔不是,总算混了过去,跟着她扬长而
去。
……
后花园一栋雅静绣楼之上。灵缇站在窗边,正静静欣赏自己的杰作,那付
《蟾宫月免图》。哦~不能称之为她的杰作,应该说是百多年前的大画师唐林和
她共同完成的杰作。
赵凤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也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静静观赏着这幅画。
半晌之后,她才轻声道:「缇儿,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管,成天不知在
想些什么?眼见为娘忙忙碌碌,也不肯为娘分忧。你父亲英年早逝,这些年来,
许多事情都要我独自面对,你说为娘容易么?」
灵缇道:「母亲原本用不着操这么多心,即便皇爷爷不爱管事,还有大舅呢,
您揽那么多事在身,连军旅之事都要插手,最近更是和于妃母子俩打得火热,莫
非想废长立幼?难怪大舅对您有意见呢!」
赵凤吟皱皱眉,答非所问地道:「哦~你大舅最疼你了,你时常待在东宫,
最近有没有发现那边有哪些重要人物频繁走动?见过郑统领没有?」
灵缇道:「这个么~我倒没留意。」
赵凤吟叹道:「你父亲状元出身,这方面你很象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论学识连为娘都逊你三分,若肯心怀天下,不难成为我朝一代才女,可你偏偏将
聪明才智全用在居家琐事之上,学得跟寻常女孩子家一般,针线女红、操持家务
倒成了一把好手,为娘真是为你惋惜!」
灵缇黛眉微蹙,说道:「什么叫心怀天下?我只知天道自有循环,每个人做
好自己份内之事就好。外面之事自有男人们操心,我觉得,女孩子就该做好夫君
的贤内助,把家务操持好足矣!」
赵凤吟叹道:「不可否认,这话的确有些道理。不过我很是奇怪,缇儿成日
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谁教给你这些道理的?」
灵缇默然半晌道:「不用人教,也许我是局外人,所以旁观者清。」
赵凤吟道:「在你眼中,为娘也是局内人咯?」
灵缇默然。
她和强势的母亲很是格格不入,倍感压抑,比起母亲,她跟舅母还要亲些。
赵凤吟又道:「以我看,是因为你在渑池受到萧无月的影响太深。」
灵缇嘴角微微上翘,绽放出绝世美丽的微笑!
赵凤吟也看得一呆,不禁叹道:「为娘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自内心的
微笑,也从未想到,缇儿的微笑竟如此美丽动人!」
灵缇手握栓在小四轮车前扶手上的那根绳索,美丽的大眼睛盯注在空荡荡的
车座上,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浓,也越来越温柔……
赵凤吟有种被无视的感觉,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忍不住又说道:「我来是想
告诉你,根据为娘在宫中的内线消息,种种迹象表明,罗刹门可能要有麻烦了。」
灵缇大吃一惊,急道:「我得赶快去通知无……萧公子去!」
赵凤吟沉吟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你这么急干嘛?何况为娘跟你说
过多次,我们和罗刹门对立多年、势同水火,你主动找上门去,何异于自投罗网?
为今之计,你不妨到东宫多走动走动,看看你大舅那边有无大的动静。若要对付
罗刹门,肯定是由他主持。」
灵缇道:「母亲连女儿也要利用了,让我做密探对付大舅?」
赵凤吟似笑非笑地道:「我也就这么一说,去不去在你。」
灵缇道:「我也没说不去。不过,最近您和大舅之间有些不睦,机密之事恐
怕也要避开我了。」柳眉微蹙,盯着小四轮车,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赵凤吟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多余,只好轻轻走了出去。母女俩关系很奇怪,也
很微妙,而且不是一般的奇怪!
不一会儿,朱若文又走了进来,见灵缇如此神态,和那辆小四轮车,她很是
了解灵缇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然而,对这些儿女私情,她也无能为力。她奶大
的孩子中,灵缇就象她的小棉袄,最是让她窝心,见到灵缇,她心情也舒缓许多。
灵缇抬头,见她脸上泪痕隐隐、面带戚容,不禁关切地道:「乳娘,谁惹您
伤心啦?」
朱若文心中一阵刺痛,强忍珠泪,半晌之后,待心情平静一些,才摇了摇头,
柔声说道:「还不是为那个孽子!算了,不提也罢~缇儿,小奇来了,说想来看
看你,要见见他么?」
灵缇皱眉道:「是么?这么多年不见,他远道而来,原该见见的,可我最近
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真是对不住您!」
朱若文叹道:「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其实我也觉得,你最好不要见他,免得
他存有非分之想。」
灵缇皱眉道:「您在说什么呀?我心里正乱糟糟的,您还来添乱!」
朱若文道:「是否娘娘已经告诉你,罗刹门最近可能会有麻烦,你是在为此
事烦心吧?」
灵缇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您既然知道,就快带我去找他呀!求求您啦!」
朱若文眼中满是理解和关怀,摊了摊手说道:「那你告诉我,到哪儿去找啊?」
灵缇一怔,随即说道:「去济南周府啊!哦,最近改叫暮云府了,罗刹门若
遭难,他一定会有危险,我得尽快去找他,带他离开!」
朱若文神秘地道:「缇儿不用找他,要不了多久,或许就是明儿一大早,缇
儿即可见到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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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张氏花园
大约在同一时间,无月、晓虹和绿绒一行乘巨雕向西飞行,飞临渑池附近上
空,他倏地心有所感,忙招呼鹰奴在城北一处荒郊野岭之上、一大片密林之中降
落下来。
他对赛西亭、查莉香夫妇和艾尔莎说道:「赛伯伯、莉香阿姨,你们带着大
家原地休息,我和晓虹、绿绒有事进城一趟。」
艾尔莎不放心:「我也一起去,遇上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语气非常坚
决。
无月摇摇头,见她一双好看的柳眉竖起,变得有些狰狞,只好点点头表示同
意。
艾尔莎眉头舒展开来,满意地一笑:「这样才乖!北风姊姊不在,你的一切
行动由我负责,须得唯我马首是瞻,知道不?」
无月皱眉道:「尔莎姊姊,别这么蛮横,以理服人行不?北风姊姊才不象你
这样……」
艾尔莎道:「正因如此,上次在围场才会把你给丢……」倏地想起她卧榻不
起、生死不知,心中一阵难过,忙住口不言。
走出两步,似想起什么,「咋不叫我艾姊姊啦?我喜欢你那样叫我。」
无月恶狠狠地道:「一路上你总是指手划脚,不许我这样那样的,我不愿叫
艾姊姊,咋地。」
艾尔莎低声道:「北风姊姊对你百依百顺也没见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对你
狠点!」
无月转头看看她,张张嘴,想想却实在说不起硬话,只好埋头赶路,寻访不
死神仙的决心更加坚定!
四人施展轻功一路向南掠向渑池城内,眼见前方路上出现行人,不便施展轻
功,艾尔莎便去雇了辆马车,驱车一路向南,来到城北那座荒凉的破庙之前。
无月在大门外流连片刻,这儿正是他和北风心有灵犀一点通之处。随后大步
跨入大门,绕过神龛、跨过穿堂小门进入后殿。
不过二十多天的时间,这儿显得更加荒凉破败,一如他此刻萧索落寞的心境。
信步走入那间南厢房之中,小雨和她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曾在里面住过,
他心里很明白,小雨祖孙俩绝非真正的乞丐,不可能还留在这儿,可他还是忍不
住要来看看,似想缅怀什么?
随后,他踏入天井东南角自己曾住过十八天的那间厢房。
十八天?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人的记忆中,留下的往往并非辉煌得意的日子,而是饱经创伤的痛苦经历,
对于在艰难环境之中曾给他温暖的任何人和事,反而会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
印记!
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再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时候!
他心中想道:「小雨和她奶奶和云梦娘娘是一伙人,或者是其他某种身份,
总之出现在我面前的她,并非真正的」她「,然而无论她是什么人,她对我的关
怀和照顾绝对是发自内心……」对此他深信不疑!
「小雨,你此刻身在何处?若永无再见之日,何必要有人生中的一次邂逅?」
心中感伤之际,先前他虽急于赶赴昆仑,却忽然心血来潮,一心想到渑池破庙中
看看,连他自己都大惑不解:「这座曾带给我无数痛苦回忆的小城,到底有什么
值得留恋之处?」
此刻,他突然明白了!
那似乎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召唤,说不出任何道理,可它的确存在!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屋角,那堆他曾睡过的稻草愈发枯黄,被不时穿窗而入的
寒风吹得更加凌乱,心中却不由得掠过丝丝暖意:「那十八个北风呼啸、大雪纷
飞的寒夜,唯有这堆稻草给予我温暖,陪伴我度过难眠之夜……」他的双眼,渐
渐潮湿。
稻草边还有一只小小的、已被踩得不成模样的孔明灯,他心中一痛:「那是
小雨熬夜通宵、辛辛苦苦特意为我做的,可惜当时我并不领情,随手把它扔在一
边,就好象后来又把她随手抛下一般。若非她殷勤照顾我,让我能用哑语和她交
流,我非被活活闷死不可!如今孔明灯仍在,可小雨呢?人海茫茫,芳踪难觅!
看来人都是这样,握在手里不懂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他目光上移,发现墙上多了一行字!
走近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俯瞰云岚……」四字,下面应该还有,但不知被
谁擦过,已无从辨认。
他的胸中,毫无来由地忽然热流涌动,有种深深的感动!
他眼角一酸,视线为之变得模糊起来……
他擦了擦眼角,见字迹娟秀,非常眼熟,「这不是小雨的笔迹么?这四个…
…四个字,为何令我如此激动?感觉又是如此熟悉呢?可我从……从未听人念过
啊?历代诗集上也未见过这样的诗句,真是奇怪啊!」
当他从破屋中出来时,肋下夹着那堆脏兮兮的稻草,手中拿着那只烂得不成
模样的孔明灯。
站在天井边等他的晓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艾尔莎若有所思,秋水双瞳中隐
含不悦之意,可她俩身边的绿绒却流下两行热泪!
无月曾告诉她在渑池那半个多月的经历,以及有关小雨之事,她不知道小雨
是怎样一个女孩子,但她能看出,无月对小雨给予他的关怀和照料一直耿耿于怀,
如此一个情深意重的热血男儿,怎不令她感动?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她所给予无月的照顾比起小雨只多不少,然而在一个众
星拱月的环境中无月根本感觉不到其可贵之处,另外,他总感觉绿绒极富心计,
小雨的温柔善良、纯真无暇,更能让他感受到亲情般的温暖。
绿绒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那堆脏兮兮的稻草和孔明灯,从包袱中拿出一大块布,
将稻草和孔明灯放在上面,正待包起扎好,无月伸手拿起孔明灯放进怀里。
绿绒怔了怔,珍而重之地将稻草堆包好,放进包袱中,看着无月幽幽地道:
「我真想看看小雨,看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
无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满是苦涩的笑意:「她么~跟你平时见到的那些邻
家女孩一样,普普通通、平淡无奇,你若真见了她,一定会大失所望……」
绿绒咬了咬下唇,叹道:「我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是在想,若你也
能象这样惦记着我,我……」
无月失笑道:「咱俩天天在一起,有啥好想的?」
绿绒定定地看着他,话音飘浮不定地道:「若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呢?」
无月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自然会想你,没你在,谁能烹制出一手
好茶?」
绿绒不依道:「难道除了这个,我就没有其他值得你怀念的么?」
无月笑道:「当然有!你那么乖巧、善解人意,也许还有很多值得怀念之处,
不过我要试过才知道……」说完火辣辣地盯着她那凸翘的前胸。
绿绒脸上一红,再也懒得理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晓虹看着他揶揄地道:「你俩卿卿我我,没见旁边还站着俩大活人么?」
无月笑道:「岂止是大活人,简直就是两个大美人!要不,咱俩也卿卿我我
一下,作为补偿?」作势欲抱。
晓虹娇笑着逃了出去,款摆腰肢是如此动人,看得他心痒痒的……
无月看看艾尔莎,奇道:「咦,你咋不逃?」
艾尔莎抿了抿淡淡红唇,「姊姊跟这俩情窦初开、被你迷得七荤八素找不到
北的小丫头可不一样,对你已经免疫,再说责任重大,非盯牢你不可!」
无月上前轻揽美人柔软腰肢。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看着他那比天上星星更加闪亮动人的眼睛,她发觉
自己有些言过其实,在她眼中颓废荒凉、多待一会儿都觉得肮脏的破庙,成了天
堂……
************
经过这一阵耽搁,四人回到城北那片荒山野岭时,已是深夜时分。无月心急
北风伤势,不顾夜间气温骤降,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决定连夜乘雕赶路。
到第二天凌晨,无月一行乘巨雕飞临关中凤翔府上空,再度中途停下,依然
在郊外山区密林中降落。
艾尔莎曾率所部随北风在渑池城中设伏大败云梦战队,屠杀近两千人,是恐
怖南街的策划者和刽子手之一,无月坚持不同意让她陪同前往张氏花园,以免刺
激天门中人。
艾尔莎只好作罢,但仍派人暗中跟随,以防不测。
无月和晓虹、绿绒施展轻功下得山来,雇了一辆马车,车夫轻车熟路,不到
半个时辰已把三人直接送到位于北郊的张氏花园大门前。
此时天色尚早,尚未迎来日出的东天泛出青灰色光芒,大地薄雾弥漫,视界
不清,小巧精致的门楼下影影绰绰似有两个人影。
伴随着马蹄踢踏之声,马车渐行渐近,前方现出一位亭亭玉立的绝世佳人,
在花园大门外翘首以待。寒风呼啸,吹起她的衣袂,飘逸若仙,洋溢着一股仙灵
之气,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红尘气息,令人一见之下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敬慕之
情,只觉多看她一眼,便会亵渎到这位倾国倾城的仙女!
在她身旁,是一位旖年玉貌、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
少女和中年美妇迎上前来,齐齐对无月敛衽为礼,招呼道:「萧公子好!」
无月与少女面面相对,但觉幽香阵阵,见她未施粉黛、淡雅端庄,玉雪双颊
已冻得有些发红,如同朝霞映雪,光洁平直的美人额,柳眉如烟,大大的杏眼,
双眸若秋水流波,琼鼻樱唇、齿如编贝。一头柔丝约三分之一挽为宫髻、斜翘脑
后,其余披垂后背,分出细细两缕垂于左右胸前。佩戴两串长长的珍珠耳坠,鬓
边两丛柔细绒毛,在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玉肤映衬下更显娇嫩,配上精致美丽
的鸭蛋脸,除了冰清玉洁之感,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其美!
无月心中惊为天人!脑际不由闪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和国色
天香」四个形容绝代佳人的顶级词汇,但觉这些溢美之词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形
容少女之美!
他暗自惊呼:「实未想到,尘世间竟有如此淡雅若仙的女子!更奇怪的是,
我咋会感觉非常面熟?在哪儿见过?不可能啊~上次见面,她可是蒙面出现的…
…」
不敢逼视,甚至也不敢多看,以免亵渎佳人,他忙躬身长揖道:「天寒地冻,
有劳姑娘和夫人久候,实令在下惶恐不安!请恕在下冒昧,姑娘可是杨灵缇杨小
姐?」
少女看看他,眼中闪过诸般复杂情绪,欲言又止,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感觉
被人逼视,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令她心生不悦,秋水双眸如刀如剑,掠向无月
身侧,和晓虹的目光绞杀在一起,相互默默对视,虚空之中,渐渐弥漫起一股火
药味儿,似有火花闪现……
在这有些沉闷的气氛中,无月反而被无视,他性情随和,倒也不以为意,转
头看向中年美妇,长揖一礼道:「尚未请教芳驾……」
中年美妇颔首回礼,嫣然笑道:「萧公子风采照人,总是如此令人心折!不
知近来可好?贱妾朱若文。」举止高贵典雅、仪态万方,只是玉颊之上潮红未褪、
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间隐含倦意,似乎刚由睡梦中醒来不久的模样,看上去倒也
颇为撩人!
这也难怪,自昨日下午开始闹肚子疼,夜间也不轻松,到东天泛白才沉沉睡
去,一大早又被灵缇的丫鬟冰儿叫醒,来到院门外陪她吹西北风,自然一付睡眼
惺忪的模样。
无月笑道:「朱夫人过奖,在下还好,谢谢您的关心!」心中却有些纳闷儿:
「听她的口气我们似乎曾见过,我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
回头看向灵缇,暗自拿北风与灵缇做比较,心中暗道:「论容貌气质,北风
姊姊似也逊色不少,若论温柔淡雅更无法相提并论,晓虹都在北风姊姊之上。两
年前发布的十六期美人榜中杨灵缇排在北风之后,名列第二,真有些委屈她了。
这也难怪,两年前她不过十三岁吧,还只是个美人胎子,身材曲线如何能与北风
姊姊相比?能排名第二已经很不容易。不过,若此刻灵缇在江湖空空儿面前稍露
真容,不马上将她俩的排名对调才怪!」
灵缇与晓虹的目光一眨不眨、如剑似电,在空中厮缠绞杀,二女性格相近,
均是心有七窍、外表沉静内敛、内里情感丰富的女孩,谁也不肯示弱,一时胜负
难分!
朱若文见场面尴尬沉闷,轻轻碰了灵缇一下,暗示她身为主人,不可失了礼
数。
灵缇这才收回目光,对三人颔首一礼:「三位远来辛苦,请进!」
当先引路,沿曲折花径,将三人一路带往张氏花园奢华客室。
一路上无月心潮起伏,灵缇的绝世容光虽然未曾多看,但他心中已然涌上太
多疑惑:「她这模样,尤其是身影,我怎么似乎在梦中见过?就好象自幼一起长
大的伙伴一般?还有,看她的身材和五官轮廓,怎么和上次在渑池相遇的乞丐小
雨竟有些差相仿佛?」
抬头看看她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心中不禁失笑:「嗨~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灵缇冷若冰霜,小雨虽爱赌气,可却是热心热肠之人,二人之间一点儿相似之处
也无!且小雨皮肤黝黑,邋遢得很,怎可能会是灵缇?我之所以感觉相似,恐怕
是因思念小雨之故吧?」
再看看她身旁,朱若文腰肢款摆而行、风情万种的背影,颇有目不暇接之感,
胡思乱想一番,一直不见有人说话,他不太习惯这种沉闷气氛,只好没话找话:
「灵缇小姐近来可好?」
灵缇回眸看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无月心道:「她还是跟上
次见面时一样,不爱说话。」看来人家性格生来便是如此。
朱若文倒是回头嫣然笑道:「灵缇一向少言寡语,并非有意冷落萧公子,尚
祈公子见谅!」
无月对她笑了笑。虽碰了一鼻子灰,依然不屈不挠地道:「娘娘和影儿姑娘
也好么?」
灵缇这次头也不回了,淡淡地道:「这个你得问她们。」
其实灵缇如此对他,倒并非仅仅因为生性冷漠。上次渑池一别,她不顾一切
地追向马车,也不管对方是一伙杀人魔王,刚刚屠杀近两千人,自己追上去无疑
于自投罗网!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可无月
竟未回头看她一眼,令她伤心不已,至今仍耿耿于怀!
她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虽对他心怀怨愤,毕竟思念高于一切。望眼欲
穿,终于盼得朝思暮想的人出现于眼前,本想扑进他怀里的,却见他对自己彬彬
有礼、热情不足,才想起他对自己的真面目都还不太熟悉,只好生生压下那阵冲
动。
本想温柔对他,却不知是因为一向冷漠惯了,还是出于少女的矜持,抑或是
本就对他心怀怨气,又见他身边有两位美丽少女,心中更加有气?反正形诸于外,
便是这付不理不睬的冷模样。
这和她心中曾幻想过无数次的那种温馨相拥、柔情蜜意的重逢场景,委实千
差万别,搞得心里乱糟糟的,非常别扭,怎么也无法把情绪矫正过来,心中暗自
奇怪:「我和小雨差别竟那么大么?虽然只是虚情假意,他对小雨总还是亲切自
然许多,对我却是拘谨有礼,都不敢多看我一眼,在渑池相处的温馨时光似已一
去不复返了。我该不该告诉他,我就是小雨呢?」
转念却又想到:「唉~还是算了吧!上次被那位白衣蒙面女子救走时,他连
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那么狠心!看来对小雨也没有多少情意,不过逢场作戏罢
了。这也难怪,有那么多女子倾心于他,又何在乎我一个?那位白衣女子为救他
那么拼命,多半是他的红颜知己,这两位少女看他的眼神如此多情,看来也是他
的女友!」
念及于此,不由得更加自怨自艾、心绪沉落到谷底,重逢的喜悦似乎已荡然
无存,「无论如何,下次若还能和他相见,一定要换成小雨的身份。至少我得弄
明白,他为何对小雨如此无情,忘得干干净净?」
无月哪知灵缇心中正千回百转?只道她一向冷漠惯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
和朱若文不时闲聊几句。一心想和灵缇搭讪,却见她总是懒得搭理自己,心中好
不郁闷!
行入客室之中,他心想待灵缇离开后,便让绿绒为自己按摩一下。大冷的下
雪天,骑雕飞行、空中赏雪,听起来浪漫,其实是受罪!被冻得身子发僵不说,
由于怕摔下来,身子一直绷得紧紧,弄得一身腰酸背痛!
然而灵缇二人没有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让丫鬟将晓虹和绿绒带到隔邻
客舍中休息。
晓虹倒没啥,绿绒不乐意了,忙说道:「我是侍候公子的丫鬟,就不用另外
安排住处啦!」
灵缇道:「你也是客人,怎好辛苦你?」心中却暗道:「丫鬟?这姑娘对他
的态度、看他的眼神,哪里有点儿丫鬟的样子?莫非自恃美貌、恃宠而骄?抑或
他对丫鬟们纵容惯了,养成她这样一付娇纵习性?唉~看来我对他实在了解不够
多……」
绿绒柳眉一挑道:「走到哪儿我都是公子的丫鬟,侍候他是天经地义,谈不
上辛苦不辛苦。」
无月听绿绒语气不善,怕她心怀不忿之下冒犯到这位仙女,那可真是大煞风
景!忙对她说道:「你也累了,只管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和灵缇虽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他总有种要尽力维护她的冲动,不忍让她受到
伤害!是因为她美若天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也不明白。
绿绒头一昂,倔强地道:「我不!」
无月脸色一变,心中万分气恼,暗骂这丫头不识大体,不好当着主人的面发
作,气急败坏地盯着绿绒,那意思是说:「在这儿不许胡闹!」
灵缇淡淡地道:「看不出你有哪点象个丫鬟?」
绿绒满脸挑衅之意地道:「杨小姐可是不信么?你可以问问他!」
她拉了拉无月的手臂,「你告诉她们,我是你的丫鬟!」暗中向他猛打眼色,
那意思是说:「此处乃是非之地,你千万别被美人所惑,中了人家的仙人跳!」
可她哪知道无月此刻正气得脸绿绿、手发抖,没给她两耳光已算很有涵养了!
她发觉自己纯属白费劲!无月压根儿就没瞧自己一眼,那双贼眼不时地在灵
缇身上转来转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即便有点空暇,也是盯着媚态十足的朱
若文,忙着和她说笑,基本当自己不存在,简直气得绿绒肚子疼!
她这点小心思,老于世故的朱若文自然瞧得心知肚明,回头对她笑道:「这
位姑娘但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晓虹见无月那付模样,分明已被灵缇所迷,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悦:「在我印
象中他还从未对哪位女子如此心动过,唉~这也难怪,灵缇之飘逸美丽实乃生平
仅见,连北风姊姊也是相形见绌。面对如此一位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无论
什么样的男子见了,也会情不自禁地对她生出仰慕之情吧?」
然而她心思玲珑剔透,一向识得大体、眼光放得长远,远非喜欢耍小聪明、
有些意气用事的绿绒可比。以她的智慧和眼光,早瞧出这两位对无月毫无恶意,
且见他对灵缇如此着紧,若是绿绒再意气用事,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是以也在
一旁温言相劝,总算拉着她,跟随在两位丫鬟身后而去。
其实她真是冤枉无月了。他对灵缇如此,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行为,就好比
习惯成自然一般,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倒并非为灵缇美貌所惑。
见绿绒一步一回头,一付恋恋不舍的模样,灵缇心中更不是味道,朱若文却
不禁冲她笑道:「你就放心休息去吧,灵缇不会把你的公子吃了的,呵呵~」
无月笑道:「灵缇不吃,朱夫人会不会吃了我呢?」
此言一出,绿绒忍不住又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目光摆明是骂他:「大色
狼,下流无耻!」
晓虹倒是没回头,反而拉着绿绒走得快了些。她已看得很清楚,无月今后若
是和灵缇好上,一定会对灵缇言听计从,无论她多么不情愿,现在她考虑得最多
的,是以后该怎样和灵缇搞好关系。
灵缇不由也黛眉微蹙,心中更加有气:「他咋见了漂亮女人就这德行?跟梦
中的他还真是一模一样,不是梦见他私会美女,便是梦见他在刑架上惨遭折磨,
总之都令人无法安心!」
朱若文失笑道:「萧公子若再胡言乱语,看来等不到我吃,这些小丫头倒要
先把你吃掉啦!」
晓虹和绿绒去后,无月行入内室。严冬骑雕飞行,除了冻得发僵,穿越云层
之时水气很重,若是在云层之下,还得承受铺天盖地而来的鹅毛大雪,厚厚的锦
袄几乎湿透,被冷风一吹冻得发硬,在外面尚不觉得,可内室中炕火正旺。他只
坐了一会儿,感觉被冻住的衣服开始融化,紧贴在身上湿塌塌、冷冰冰地,分外
难受!
灵缇似乎很知道他此刻的感觉,很快让丫鬟们在屏风后大浴桶里灌满热水,
替他脱掉锦袄,黛眉微蹙地道:「服侍你的人可真够粗心的,你也仍是如此不知
爱惜身子,腊月天这么冷,外面风这么大,原该穿貂裘赶路的,瞧你脸都冻得发
青,快进热水里泡泡,椅子上是我给你准备的毛巾和换洗衣物。」说完指了指浴
桶旁边那把软椅。
无月走到屏风后面,见浴桶里热气蒸腾,一心想赶快脱掉湿乎乎的衣裤钻进
热水之中,却见灵缇和朱若文站在屏风外面,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得踌
躇起来。
灵缇催道:「你快点呀!把脱下的衣服递给我。」
无月脸上一热,倒未料到她居然如此大方,将头伸出屏风瞧瞧朱若文。
朱若文笑道:「快点脱了泡个热水澡吧,我瞧你呀,都快变成冰棒了。」
无月讪讪一笑,缩回头心想:「反正有屏风遮挡,怕啥?」赶紧从怀中掏出
孔明灯小心放好,脱下衣衫,只剩裤头,把脏衣服一把抓起递出屏风之外。
灵缇抱着那堆衣物欲出门,朱若文叹道:「还是让丫鬟洗吧,天气这么冷,
别冻坏了手。」
灵缇摇了摇头,转身出门,见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奇道:「乳娘不出来么?」
朱若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昨晚睡得很晚,天还没亮又被你派人叫醒,都
成了熊猫眼,站都快站不稳了,我得赶紧补瞌睡,不然老得快!你不用担心,他
身子我都擦……」似觉不妥,忙住口不言。
灵缇似也对她颇为信任,未再多言,出去后回身将门关好。朱若文大大打个
哈欠,伸伸懒腰,兀自躺倒在绣榻对面那张贵妃椅上,补瞌睡去了。不一会儿便
鼻息匀停,沉沉睡去,看来昨夜真是没睡好。
……
泡在有些偏烫的热水里,无月顿觉身上毛孔全都张开了,闻到蒸腾热气中漂
浮着一股奇异的药味儿,似乎掺入了某种灵药。片刻之后,一身寒气已祛除得干
干净净。他并非没泡过热水澡,但唯有这次似乎最为舒服……
刚才朱若文说的后半句话他也听见了,不由心中奇怪:「擦身子?记得在渑
池我全身瘫痪、动弹不得,小雨倒是每隔两天就要替我擦一次身子。有时她不空,
她那位老奶奶也替我擦洗过,其余还有什么外人做过此事?没有了啊?更何况这
位朱夫人……」
约半个时辰之后,感觉水渐渐变凉,他才从水中站起身子,低头一看,浑身
已泡得发红,心中暗忖:「刚才该提醒一下晓虹和绿绒,让她俩也泡个热水澡,
尤其晓虹身子较弱,可别冻病了……」
思忖之间,拿起毛巾将身子擦干,看看软椅之上,由里到外的衣裤靴袜一应
俱全,内衣、中衣等内外衣裤穿在身上,都非常合身,就象为自己量身订做的一
般,套上貂皮裘袍,系好腰带,这才走出屏风。
朱若文侧身斜倚在贵妃椅上,睡得正香,大可当她不存在。不过她睡姿颇为
撩人,双腿一前一后分开,上面那条左腿搭在扶手之上,颇似侧入式性交体位中
女人摆出的那种姿势,也不知正在做春梦还是咋的,嘴里偶尔哼哼唧唧地嘀咕着
什么,腰肢也不时扭动一下,总之睡姿很不老实。
由于是侧卧姿势,饱满酥胸上那对乳峰显得愈发挺拔突兀、异军突起!那凹
凸有致的丰腴体态,沟壑纵横的诱人曲线,以及她身上特有的贵妇成熟风韵,如
海棠春睡,简直是个迷死人的尤物!
他忙收回目光,镇摄心神、不敢多看,以免好动的小弟弟又给自己出洋相,
那样对主人太过失礼。发梢很湿,不少钻进脖子里怪不舒服,他想找梳子梳理一
下,可在家里不是乾娘、北风,就是后来的绿绒帮他弄,他压根儿就不会。正犯
愁呢,但听「咯咯咯」响起三下轻微敲门声。
他觉得自己这种披头散发的模样,和人相见不太礼貌。正犹豫着是否开门,
又传来「咚咚咚」三下敲门声,这次敲得比刚才大声了一些。再过一会儿,又敲
了三下。
他心中顿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敲门的声音、手法和节奏,怎地和小雨
那么相似?在渑池的时候,小雨每次找我,都是这样敲门的!」
倏地怦然心动:「莫非小雨知道我在这儿,也特地赶来了?」
他立刻冲到门边,「哐当」一声将门拉开!惊喜的表情立时凝固在脸上……
门外盈盈而立的欣长身影,是灵缇,哪来的小雨?
灵缇瞪了他一眼,似怪他一直不开门,手里端着木盆走了进来,里面是他刚
才换下、已经洗好并揪干的衣裤。她将湿衣一一在暖衾上摊开,说道:「这些天
下雪,衣服不能晾在外面,我帮你烘干,到时你好带走。」
无月期期艾艾地道:「这衣……衣服,是你洗的?」
灵缇点了点头。
被如此美人殷勤侍候,本该很享受才对,可他心中却有种突兀之感,很是别
扭和不安,心中很有些疑惑,「莫非上次云梦娘娘诱供不成,这次打算改用美人
计?」
他不由得说道:「承蒙灵缇小姐亲手侍候,实令在下心中不安。这些事,原
本该丫鬟们做的。」
灵缇没说话,只是让他坐在屋角书案旁边,从暖衾上拿起一付厚厚的头套,
将他披散的长发挽起,塞进头套轻轻揉搓。这头套也不知是用何种材料织成,吸
水性特别好,待灵缇取出头套时,他伸手摸了摸,头发只是有些润了。灵缇把湿
的放回,又从暖衾上拿来另一付如法炮制,基本就算干了。
完了灵缇又帮他挽起发髻,戴上冲天金冠,插上青璇发簪。无月伸手摸摸头
上,哗~比绿绒弄得好多了,更别提乾娘和北风姊姊那样的粗手大脚!
替他收拾整齐之后,灵缇很认真地打量着他,见他面如桃瓣、玉颊嫩红、眉
目如画、鼻若悬胆、唇红齿白,举止雍容闲雅,如芝兰玉树般灵秀出尘,似仙界
金童般倾倒世人!那袭束腰貂裘,更是衬得他如粉妆玉琢一般,俊逸绝伦。即便
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恐怕亦当自惭形秽!
一向古井无波的秋水双瞳,渐渐散发异彩,她竟似有些陶醉地呢喃着:「男
孩子能长成你这样儿,恐怕是绝无仅有了……」声若蚊呐,恐怕只有她自己听得
见。显然,她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被如此仙女脉脉凝注,眼波如同融入一汪薄雾,无月心弦忽地颤动,也凝目
相视,那一瞬间,似已心灵交融。不知怎地,他隐约感觉灵缇身上,总有些自己
非常熟悉的气息,就象相依为命多年的亲人一般……
二人身周,似有一层淡淡迷雾缭绕,时光在那一刻仿佛凝固。宇内之大,已
被缩小为这个小小空间,他(她)那星眸最幽深之处,仿佛便是自己魂牵梦绕的
魂儿依附之所在。相隔咫尺,两条孤寂的灵魂却无法相依,在虚无中焦灼不安地
呼唤着对方。
心醉神迷、如梦似幻之间,彼此均为那阵阵呼唤所吸引,渐渐靠近对方……
无月似已回到梦中分离那一刻,竭力想抱紧她,哪怕只是片刻温存。灵缇也
一样,拼命想抓紧他的手,不让将他带走,然而她抓不住、握不牢,眼看着他越
飞越远、消失无踪,眼前的世界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她只能无助地大声呼唤着,
寻寻觅觅……
迷雾中,两条朦胧的绝世身影相隔越来越近,无月双臂不知不觉已缓缓张开、
伸出。梦回前尘的相逢时刻即将来临,天地两茫茫的生死契约即将兑现,世间已
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两条灵魂彼此缠绕的无尽渴望……
忽闻一阵脚步声响,一人匆匆走了进来。那团迷雾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现
出两条清晰的身形。
这就是所谓人气,鬼神见之也得退避三舍!虚无中两条即将团聚的灵魂被一
阵污浊冲天的人气冲散,虽拼命想靠近并拉住对方,却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各归
本位。
灵缇由梦幻中惊醒过来,猛然发觉自己离他的胸膛已不足一尺之遥,不由脸
上一红,缓缓收回脚步,这才移开目光,离开那双令她每瞧一眼便会忍不住怦然
心跳的深邃星眸。
无月醒神过来,看看自己伸出的双臂,心中不禁大为尴尬,猛地缩回双臂,
感觉又太过突兀,简直不知手放哪儿才合适,「我这是怎么啦?被魔魇住了么?
竟差点唐突佳人……」
灵缇转头看去,见来人却是乳娘的小儿子欧阳俊,不由脸色一沉!
欧阳俊显然未料到小郡主在此,怔了一怔,忙拜伏于地,恭声道:「小的参
见郡……」
灵缇打断他的话,皱眉道:「不是让你没事不准在这儿乱跑么?」
欧阳俊道:「我知道,可小姐说的是不许到后院,此处并非后院啊?」他这
才发觉还有外人在此,忙改称小姐。
灵缇道:「这里是贵宾住的地方,跟后院无异。还有,以后若再调戏丫鬟,
你可要当心点!看在乳娘面上,我倒还罢了,我娘可没那么好说话。」
欧阳俊诺诺连声,神态恭敬异常,甚至满脸畏惧之色。
灵缇缓下语气,介绍道:「这位是萧公子。」
随即转头对无月说道:「他是朱若文之子欧阳俊。」
欧阳俊忙大礼参拜,恭声道:「见过萧公子。」
无月也忙回礼,将他扶起,笑道:「原来是朱夫人的公子欧阳兄,幸会幸会!」
欧阳俊笑了笑,「公子风采实乃在下生平仅见,令人忍不住心生仰慕之情!
若有暇还望多亲近亲近,以便有所教益!」言来倒也诚恳。
无月忙道:「欧阳兄过奖!」心中暗道:「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唐突了佳
人,可如何是好?」
心念未已,脑海竟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冲散人家团聚,真是
可恶!我得离他远点!」他顿时吓了一跳!不由得拍拍脑门,「我今儿是咋回事?
脑子有毛病么?」
无独有偶,灵缇也是黛眉微蹙,似在凝神思索什么难解之事?
欧阳俊回头对灵缇恭声道:「小姐,我是找我娘有急事,听说她在客舍这边,
所以……」
说话间,朱若文已睡醒过来,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闻言对他说道:「俊儿,
找我何事?不知给你说过多少回,别往这儿乱跑,还有女眷呢。」
欧阳俊将母亲拉到院子里,母子俩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啥,朱若文不时嗔
斥儿子几句,显然对他最近的作为很是不满。
灵缇摇了摇头,在暖衾旁锦墩上坐下,一件件地将烘在上面的衣物翻面,随
口说道:「这些衣裳,是我凭记忆照你身材做的,你看还合身么?」
无月无比震惊,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这些衣服,竟是她做的?忙道:「很合
身,真是多谢了!」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灵缇一边烘烤着衣衫,不时看看无月,不过眼中不再是
梦幻中纯净的期待,诸般复杂情绪又全都回来了,尤其当初在渑池被弃之如敝屐,
最是令她耿耿于怀!她是个不太善于表达情绪的少女,屡屡想问个清楚,却又强
自忍住,「小雨又不是他什么人,也许早忘得干干净净,你去问他岂非自讨没趣?」
不过无论如何,看着他就在自己身边,便有种平安喜乐的满足,也有丝丝甜
蜜在心头,对她来说,已很是幸福!
无月却不太习惯这种相对无言的气氛,刚才那段小插曲令他依然有些尴尬,
感觉更加压抑、难熬!屡屡和灵缇搭讪都得不到回应,他也是有自尊的人,只好
闭嘴作哑吧,免得讨人嫌!
人在红尘免不了爱恨纠缠,其中许多恩怨都是由误会造成,尤其少年男女之
间,一则年轻气盛,二则脸薄矜持,对方对自己的好往往被无视,对方的不是却
耿耿于怀。诸多误会无法及时疏解,导致多少倾心相恋的情侣因此劳燕双飞、孤
独一生?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直到朱若文回到屋里,才打破这片沉闷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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