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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地师【作者:齐橙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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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1 造枪

  苏昊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拿着后世勃郎宁的工艺标准来评价明朝的手铳,这不是伤人的自尊心吗?听到郝彤这样质问,他笑着说道:“郝大哥误会了,我是说这把手铳的制作的确非常精细,至少我见过的铁器,还无出其右。”

  “苏师爷过誉了……”郝彤这才舒服了一点,谁知,没等他再说几句场面上的话,苏昊后面的话又让他郁闷了。

  “不过,这把手铳还是重了一点,原因是材料不过关。如果冶铁的过程中能够进行更充分的脱硫……嗯,我是说,如果铁的质地能够更纯一些,那么枪管的厚度也就可以降低一些,枪会变得更轻,同时还能更耐用。”苏昊从一个理工男的角度评价道。

  “的确是如此吧。”郝彤翻了翻白眼,他知道苏昊说的是对的,如果铸铁的品质能够更好一些,火铳的质量当然也会得到改善。但优质的铸铁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吗?苏昊这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苏师爷现在也看到这火铳了,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装填火-药的速度更快一些呢?”郝彤追问道。

  苏昊道:“这个其实很简单,刚才郝兄已经说了,你们为了加快装填速度,事先把火-药称量好,用纸包成小包。你们多花的那些时间,就是拆开纸包往火铳里倒火-药的时间。如果你们把火-药连包装纸一起塞进火铳,不就能够省下不少时间了吗?”

  在退膛器发明之前,火枪史上曾经出现过用硝化纸制作的纸壳枪弹,算是现代子弹的雏形了。纸壳弹与现代子弹的区别,就在于包装火-药的纸壳会与火-药一起在枪膛里烧掉,这也是因为前装枪无法退出弹壳而采用的权宜之计。苏昊虽然不了解其中的技术细节,但对于一个现代的技术人员来说,知道原理就足够解决这些问题了。

  “直接把包装纸也装进枪膛……倒是一个好主意!”郝彤在脑子里模拟着装弹的过程,顿觉眼前一亮。

  涂文焕听完苏昊与郝彤的对话,突然问道:“苏兄弟,你既然对这种燧发枪有如此心得,可有能力制出一支让我们看看?”

  “我?”苏昊吃惊道,“我怎么可能去制造火枪?”

  涂文焕道:“苏兄弟精通夷人的格物之道,你刚才说起这燧发枪的机理,可谓头头是道。如果找若干巧匠,再由苏兄弟加以指导,或许能够造出一杆这样的枪也未可知。苏兄弟,我听你说起这燧发枪的厉害,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如果这种燧发枪能够为我大明所有,那么我们的兵士在战场上能够少流无数的血。忧的是,如果是我大明的敌手拥有了这种燧发枪,那么我大明江山就堪忧了。”

  “这……”苏昊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过自己要为明朝的复兴做一些事情,但他一直以来,只是想着用自己的地质学知识,去为国家多创造一些财富,让国家变得更加富强。直接插手军事,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军事这件事情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

  “涂先生,我家师爷来做这件事,似乎有些不便之处。”坐在一旁的陈观鱼见苏昊面有难色,连忙插话替苏昊解围。

  “陈道长何出此言?”涂文焕向陈观鱼问道。

  陈观鱼道:“我大明律法,民间不得私造兵器,更何况是火铳这样的利器。如果我家苏师爷私造火铳,恐怕驻在南昌府的锦衣卫千户所就该找上门来了。”

  “锦衣卫吗?”涂文焕不以为然地呵呵笑道,“这个倒是简单。”

  苏昊问道:“怎么说?”

  涂文焕道:“江西都司掌印张宏,过去曾在兵部任职,与老夫颇有几分私交。另外,武桥将军官拜副总兵,虽然是镇守云南腾冲、姚安两地,但江西都司也得卖他几分面子。苏兄弟既是受我之托试制燧发枪,我自然会替你讨一个都司的许可文书,这样一来,锦衣卫也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呃……”陈观鱼无语了,他倒忘了涂文焕本来就是军方的人,苏昊替涂文焕试制兵器,的确算不上是私造了。

  “要造出一支合格的燧发枪,涉及到的环节很多。首先,要解决铸铁冶炼的问题,需要设计一个小型的高炉,还有坩锅。其次,是相关的加工工艺,我不知道在丰城能不能找到足够好的工匠。还有,火-药的配方可能也需要改进,这方面我还没有什么头绪,可能也需要做不少实验……”苏昊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存在的困难。

  “工匠的问题……”涂文焕想了想,说道,“布政司下面倒是有一个军器局,里面有一些不错的工匠。不过,我担心如果此事交给军器局去做,就要走许多繁文缛节。报到工部的那些腐儒那里去,说不定就会给否了,反而不美。苏兄弟最好还是先在民间找一些匠人试试,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替你联系军器局吧。”

  涂文焕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担心一旦燧发枪的这个设想交到军器局那边去,就要经历明朝体制内繁琐的程序。到那时候,燧发枪或者是根本研制不出来,或者即使研制出来了,也是优先供应京师各营,轮不到云南边军的头上。再说,以涂文焕在兵部时候了解的情况,军器局那些人,造些刀枪盔甲还过得去,造火铳的合格率实在是惨不忍睹。燧发枪的制造工艺比传统的火铳又复杂了不少,涂文焕对于军器局能否造出合格的燧发枪,实在没有信心。

  “工匠的问题,我想办法解决吧。”苏昊说道。涂文焕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苏昊知道自己已经很难推辞了。邓奎和郝彤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是充满了希冀,这让苏昊也很觉得此事义不容辞。燧发枪毕竟是欧洲人在17世纪就已经能够造出来的东西,苏昊相信,以自己一个21世纪高级工程技术人员的水平,造出一杆不亚于欧洲人的燧发枪,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苏兄弟,你估计,要造出一杆合用的燧发枪,要花多少银子?”涂文焕转向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要苏昊办事,自然不可能让他自掏腰包。

  苏昊苦笑道:“这个……还真不好算。我只是一介书生,对于大明的技术水平,完全没有了解。如果解决了所有的工艺问题,那么一杆枪的成本,我想应当不会超过10两银子。不过,前期探索这些工艺,花的钱可就不好算了。”

  “我给你五百两,你能造出来第一支来吗?”涂文焕直接就开价了。他知道苏昊说的话是真的,要让苏昊现在就去评估试制一杆燧发枪的投入,的确有些难度。从与苏昊的短暂接触中,涂文焕认定苏昊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年轻人,他没必要和苏昊讨价还价。

  “五百两!”陈观鱼的嘴张得老大,他只觉得眼前像是在下流星雨一般,只不过掉下来的都是大块大块的银锭。五百两银子,陈观鱼做梦都没有梦见过这样多的钱,如果涂文焕是把这些钱拿给他,然后指给他看一个巨大的火坑,他相信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快答应啊!快答应啊!陈观鱼在心里拼命地对苏昊喊道,不就是一杆火铳吗?怎么想办法还不能给捣估出来?

  苏昊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想,自己辛辛苦苦地替全县勘井,韩文也不过是拿出20两银子来给他作为奖赏。自己从后世剽窃过来一个省柴灶,准备在全县推广,最终也挣不到一二百两银子。而这个涂文焕,仅仅为了他一句戏言,就敢扔出五百两银子来,那么涂文焕,或者他背后的邓子龙,家财该是多么厚实啊!

  其实,在明朝中后期,军队里的武官往往都是非常富裕的,像戚继光、李成梁之类的边关重将,通过克扣军饷、屯田、走私等业务,往往都能攒下万贯家财,生活极其奢华。邓子龙镇守的是云南边关,同样能够捞到不少外快,所以在财力方面并无困难。

  “既然涂老如此看重,在下也就不便推辞了。具体需要多少银两,在下现在的确说不好,还请涂老容在下几天时间,待在下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我估计,要完善相关这些工艺,五百两银子应当是绰绰有余了。”苏昊说道。

  “好!”涂文焕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说定了。我先预支给你五百两银子,如果有节余,就当作苏兄弟的辛苦费好了。如果银子不够,苏兄弟尽可开口,老夫再给你拨付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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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2 回城

  这一晚,众人尽兴而归。次日,苏昊带着手下人接着在周边勘测井位,涂文焕不顾自己年近60的高龄,陪着苏昊在山野里打转,看到什么都要与苏昊探讨一番。一开始,涂文焕还存着一些考校苏昊的心思,谁知与苏昊这一路聊下来之后,他彻底震惊了,苏昊的知识面之广、见识之深,让他这个一向自诩才学过人的老学究都自叹弗如。

  用今天的话来说,涂文焕也算是一名搞技术出身的官员了,对于天文地理、工程匠作都有所涉猎。但与苏昊相比,涂文焕的这些知识就实在是拿不出手了。苏昊系统地学习于现代科学理论,又在地质部门工作多年,对各地的山川河流都非常熟悉,涂文焕想找出一点苏昊不懂的东西,还真是非常困难。

  “苏兄弟,真想不到,你竟然对云南的情况都如此熟悉。我随武桥将军在云南征战数年,对于当地的地理、风物,也不过是略有心得而已。你总不会说,你这些知识也是从那佛郎机传教士处学来的吧?”涂文焕大惑不解地对苏昊问道。

  苏昊这才发现自己说的实在有些太多了,邓子龙部驻扎的云南西部属于横断山区,那一带地质构造复杂、金属矿藏种类繁多、储量丰富,堪称是天然的地质博物馆。苏昊作为一名地质专家,前后到那一带去过几十次,当地的遥感地图也看过无数遍了,别说地表上的山河走势,就算是地下的矿脉,苏昊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然而,在明朝的时候,云贵地区尚属蛮荒之地,很少有人对其进行过系统的研究,苏昊所掌握的这些知识,已经远远超前于这个时代了,不管如何解释,都很难让人信服。

  “涂老,如果我说我是听前往云南一带经商的商人所述,你相信吗?”苏昊以退为进,试探着问道。

  涂文焕摇摇头道:“商人充其量知道一两条马道上的事情,而苏兄弟所言,岂止商人目力所及?若非亲身在云南大山中跋涉数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识的。”

  “在下除了去南昌参加府试之外,从未离开过丰城。”苏昊说道。

  “是啊,正因为如此,老夫才觉得奇怪呢。”涂文焕说道。

  苏昊笑道:“我想,我应该是听谁说起的吧,在下自幼就喜欢听这些志异之事,具体是听谁说的,反倒想不起来了。”

  涂文焕听出苏昊是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却又猜不出他所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苏昊不愿意说,他也不便强迫,只能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真是咄咄怪事,苏兄弟看来的确是有一些非凡际遇的。”

  苏昊在广丰乡呆了两天,测定了四五个井位,随后又带上自己的随从奔赴下一个乡镇。

  这一趟下乡,苏昊在外面足足呆了近一个月,在十几名生员和工房衙役们的协助下,他为全县人口最为密集的8个乡勘测了数十个井位,打井出水的概率从以往的25%左右,上升到近80%。

  随着大量的水井被开凿出来,数十万亩耕地得到了有效的浇灌,奄奄一息的庄稼重新获得了生机。农民们在额手称庆之际,也都记住了苏昊这个名字。

  “总算是回到家了。”

  站在自家的门前,苏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走了数百里路,经常要翻山越岭,这对于他所继承的这副秀才身体而言,实在是一场艰巨的考验。不过,经过这一个月的锻炼,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要强健了许多,不再是过去那个走上几步就要大喘气的文弱书生模样了。

  “老陈,这一个月也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苏昊对跟在自己身边的陈观鱼说道。

  陈观鱼道:“不辛苦,不辛苦,其实这一个月到处吃香的、喝辣的,老道我从来都没有过过这么好的日子呢,这都是托苏师爷的福啊。”

  苏昊闻听此言,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这一个月在乡下,干活虽然辛苦,但倒还真是吃得不错。他本来就是代表县衙下去的,所做的事情又是打井这样的好事,所以各乡各村都是尽力地以予以接待。陈观鱼以往当风水师,四处忽悠,经常是饥一餐饱一餐,这一段时间天天大鱼大肉地吃着,脸上明显胖了起来,隐隐都快出现双下巴了。

  “不辛苦就好,你先回去休息,改日我再找你。”苏昊说道。

  “那我就不耽误师爷回家了。”陈观鱼恭恭敬敬地向苏昊行了个礼,然后便兴冲冲地返回他寄住的西门清都观去了。这一趟下乡,他除了好吃好喝之外,还挣了近10两银子的外快,那就是各乡村送给苏昊的红包,苏昊允许他从中提取一成作为辛苦费。

  什么活都不用干,就能够拿到这么多钱,这让陈观鱼的世界观顿时就发生了重大改变,看来世人说得太对了,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啊。他想好了,从今往后,就跟定苏师爷了,人家随便挥挥手,都比自己辛苦奔波挣的钱要多。

  看着陈观鱼离去,苏昊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壮汉说道:“两位兄弟,这就是我家了。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们以后就住在我家里吧,我家房子甚大,却只有我与母亲、妹妹三个人居住,你们要住也足够能够住下了。”

  那两名壮汉,正是涂文焕身边的邓奎和郝彤。自从苏昊答应替涂文焕试制燧发枪之后,涂文焕便把这二人派到了苏昊的身边,美其名曰给苏昊当护卫。

  苏昊知道,涂文焕派这两个人跟着自己,目的是多方面的。给自己当护卫,当然也是目的之一,但更多的原因,则是要监督自己是否真的在尽心尽力研究燧发枪。毕竟涂文焕是预支了五百两银子的,财帛动人心,他即使对苏昊再信任,也还是要安排人时刻盯着苏昊的动静。

  邓奎和郝彤跟着苏昊,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帮苏昊应付一些可能出现的麻烦。比如陈观鱼曾经提醒过的民间不得私造兵器的问题,有邓奎和郝彤在身边,就可以证明苏昊不是私造兵器,而是在帮军队制造兵器了。

  对于给苏昊当随从这一点,邓奎和郝彤心里老大不情愿。因为他们知道,涂文焕很快就要返回云南去了,而自己给苏昊当随从,就得长时间留在丰城。虽然丰城的生活条件远比边关要好得多,但这二人都是在军队里呆惯了的,要让他们离开军队,跟着一个秀才当差,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情愿归不情愿,军令如山,涂文焕这样安排了,邓奎和郝彤也没办法。就这样,他们俩从广丰乡开始就跟在苏昊的身边,一直到苏昊返回县城。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他们俩只能一步不落地跟在苏昊身边,等着苏昊给他们安顿地方。

  听到苏昊的话,邓奎点点头,瓮声瓮气地答道:“遵命……不过,我们兄弟都是粗人,和你母亲、妹妹在一起,别惊扰了她们。”

  苏昊道:“我母亲和妹妹也都是乡下出来的,不会挑剔的。不过,可能要麻烦你们住在后院,这样大家进进出出也方便一些。”

  “苏师爷怎么安排,我们兄弟就怎么住好了。”郝彤说道,“前一段时间苏师爷一直都在乡下打井,如今已经回到县城了,造燧发枪一事,可得抓紧了。”

  苏昊道:“放心吧,我明天就开始着手安排此事。”

  “苏师爷多费心了。”郝彤说道。

  交代完毕,苏昊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家门,正在客厅里做着针线活的陆秀儿冷不丁抬眼一看,发现哥哥回来了,乐得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便跳了起来,一边还回过头对着楼上喊道:

  “妈,我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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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3 当官就学坏

  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杨根娣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跑下来了。她是个乡下女人,倒没裹脚,但来县城大半个月了,还是没习惯走楼梯。迈到最后一级的时候,险些绊倒,苏昊眼明手快地迎上前去,把她给搀扶住了。

  “妈,我回来了。”苏昊说道。

  杨根娣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了半天,念叨道:“怎么晒得这么黑?这脸上倒是见了点肉了,精神好像也好得多。”

  苏昊下乡去之后,想到陆秀儿一个人呆在县城,住在大宅子里,也不安全,于是便差人到龙口村去叫杨根娣也进城来住。杨根娣把自家田里的活都交给了苏小虎一家帮忙照料,说好收获之后拿出几成作为酬劳,然后便带着行李搬到城里来了。

  这些天,杨根娣和陆秀儿天天盼着苏昊早点回来,而苏昊一忙起来,也顾不上托人捎信,结果突然回来,倒让母亲和妹妹措手不及了。

  认认真真地检查过了,确认儿子没有生病、没有受伤、没有受人欺负,杨根娣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如两尊门神一般的邓奎和郝彤,不由奇怪地问道:“昊儿,这两位大兄弟是……”

  苏昊连忙介绍道:“哦,这是我在乡下结识的两位朋友,他们进城来和我一起做点事情。我想叫他们就住在咱们家后面的厢房里,妈,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杨根娣连声说道:“两位小哥,快进来坐吧,站着干什么?”

  杨根娣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多生几个孩子,弄得苏昊形单影只。在村里的时候,苏昊一心只读圣贤书,与周围的年轻人都没有太多的往来,这让杨根娣很担心将来有点什么事情的时候,苏昊没个帮手,会受人欺负。如今见苏昊带回来两个朋友,而且一看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不由喜上眉梢。

  乡下人与城里人有些不同,城里人对于外来的亲友多少都带着一些抵触的情绪,担心别人打扰了自己的生活。而乡下人则不同,他们喜欢热闹,家里的人越多,他们越高兴。杨根娣就是如此,听说邓奎和郝彤二人要住在自己家里,她就像欢迎自己的子侄一样热情。

  “小人给老夫人和大小姐见礼。”

  邓奎、郝彤齐齐地向杨根娣和陆秀儿行了个礼,他们都是当亲兵出身的,在礼节方面受过严格的训练。虽然心里对于给苏昊当差有着百般的不情愿,但见了苏昊的家人,他们还是要把礼节做得足足的。

  “哎呀,两位小哥可别这样叫,什么老夫人,我就是一个乡下老婆子。你们既然和我家昊儿是朋友,就叫我一声婶娘好了,叫秀儿就叫妹妹。”杨根娣满脸笑容地纠正着邓奎和郝彤的称呼。

  “岂敢……”二人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就这么定了。”苏昊说道,“二位,涂先生交代的事情,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完成的,估计还得麻烦二位在我家多住一些时日。既然住在一起,还是随便点好。这样吧,以后你们管我妈就叫婶娘,管我妹妹就叫名字,她叫秀儿。”

  说到这,他又转过头对母亲和妹妹道:“妈,这位兄弟叫邓奎,那位兄弟叫郝彤,都是在边关上杀过敌的好汉子,你以后就叫他们名字好了。秀儿,你管他们叫邓哥、郝哥,明白吗?”

  “知道了。”陆秀儿抿嘴笑着说道,初见生人,她多少有些害羞,不过家里多几个人,她心里也是非常高兴的。

  邓奎和郝彤又坚持了半天,最后还是接受了苏昊的安排。他们两人当兵之前也是农村孩子,十三四岁就跟着邓子龙外出,到现在已经当了快十年兵,对于农村的生活几乎都要淡忘了。看到杨根娣那质朴的笑脸,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候的时光,心里对于苏昊一家人顿时萌生了亲近的感觉。

  杨根娣挎上篮子出门买菜去了,儿子回来了,又带回来两个朋友,她自然是要准备一大桌子菜来迎接的。苏昊让陆秀儿帮忙把后厢房打扫出来,让邓奎和郝彤住下。这二人本是当兵出身,只要有张硬板床睡就心满意足了。

  简单安顿完,苏昊让邓奎和郝彤二人自便,愿意上街去玩也行,愿意在屋子后面的院子里练武打架也行,自己则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一头栽到床上,死活也不肯动弹了。

  “哥,你怎么脸也不洗就躺到床上了?”陆秀儿跟在苏昊身后,看着苏昊一身脏兮兮的样子躺在床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秀儿,老哥我这一趟可累坏了。”苏昊躺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人就是这样,忙碌的时候还能够撑得住,一旦停下来,浑身的疲惫都一起发作出来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蒙上被子足足地睡上三天三夜。

  陆秀儿看着苏昊的样子,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她走上前来,帮着苏昊脱了外衣和鞋子,然后又到厨房里倒来了热水,淘净毛巾替苏昊洗脸、洗脚。她过去没有这样侍候过苏昊,不过,如今她觉得苏昊像是一个大人了,干的事情是连知县都称赞的,她照顾照顾苏昊,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苏昊像只死猪一样任凭妹妹摆弄,陆秀儿给他洗脸的时候,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少女的馨香。苏昊舒服地轻轻叹了一声:“唉,有妹如此,夫复何求啊!”

  “你说什么?”陆秀儿没听懂。

  苏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陆秀儿,微笑着说道:“我是说,我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啊。”

  “呸!”陆秀儿脸上微微有点红,十五岁的女孩子,对于男女之事已经有些懵懂的了解的。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苏昊的童养媳,未来是要嫁给苏昊的,听到苏昊的称赞,她心里有些美美的感觉,又略微有些难为情。

  “昊哥,我听人说,官差到乡下去,里长都会安排年轻女子给他们暖被的。你到乡下去了一个月,是不是天天都有人帮着暖被啊?”陆秀儿半开玩笑地问道。

  “有这事?你听谁说的?”苏昊问道。

  “我听吴大嫂说的。”陆秀儿说道。她说的吴大嫂,便是吴达的老婆冯氏,女人家凑在一起,就喜欢传些这样的八卦,其实陆秀儿自己也不太相信,她无法想象有人给苏昊暖被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亏了亏了。”苏昊连声说道,同时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

  “怎么啦?”陆秀儿吃惊地问道,她以为苏昊办错了什么事。

  苏昊道:“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就让下面那些里长、甲首啥的给安排安排了。你别说,在大顺乡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一个漂亮妹子,那个漂亮哦……”

  啪!陆秀儿在苏昊身上拍了一掌,正色道:“你还真的想让人给你暖被啊!我跟你说,吴大嫂跟我说了,你现在当了官差,我得把你管严一些,不能让你去碰那些不三不四的坏女人。”

  “有没有搞错!”苏昊喊叫起来,“这个吴达怎么也不管管他老婆,成天给我妹妹灌输点什么坏点子!”

  “才不是坏点子呢!”陆秀儿争辩道,“吴大嫂说了,有些人当了官就学坏,我不许你学坏。”

  说到学坏,苏昊猛然想起来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对陆秀儿说道:“秀儿,打开包袱看看。”

  陆秀儿莫名其妙地拿过包袱来,提在手上的时候便惊奇地问道:“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重?”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苏昊道。

  陆秀儿打开包袱一看,只见在一堆衣服中间,包着十几块大小不等的银子。她吓得捂着嘴小声问道:“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啊!”

  苏昊道:“你别问了,反正……来路也不算是不正的,你都收着吧,等妈回来再交给妈。”

  “这么多银子,怕有好几十两吧?”陆秀儿问道。

  “足足一百两呢。”苏昊道,“都是各乡村的里长、甲首们送的。”

  陆秀儿犹豫道:“你收百姓送的钱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苏昊摇摇头道:“这都是潜规则,不收也不合适,我不收,也便宜了那些胥吏们了。再说,好歹我也算是去给百姓谋福利的,这钱收得不亏心。”

  “原来当官这么挣钱啊。”陆秀儿感慨道,“哥,以后是不是我们家就不用再种田了。”

  “嗯,不用种田了,以后我负责挣钱,你负责花钱,挺好的。”苏昊笑道。

  “我才不呢!”陆秀儿撅着嘴道,“人家也不是光会花钱的。这半个月,人家还挣了一两三钱银子呢。”

  “什么?你呆在城里,居然还能挣钱?快说给哥听听。”苏昊饶有兴趣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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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4 陆秀儿的狐朋狗友

  听苏昊问起来,陆秀儿脸上颇有一些得意之色,她开始一五一十地向苏昊说起自己挣钱的情况。

  原来,苏昊走后,杨根娣从乡下来到城里。有母亲操持家务,陆秀儿就完全闲下来了,每天在城里到处跑,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觉得日子开心无比。

  过了几天,杨根娣开始和她聊起家庭收支的问题,说现在乡下的田赁给别人种去了,收入锐减,而苏昊在县衙当差,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一家人住着大House,城里的柴米油盐样样都贵,这样下去,先前知县赏的那点银子,恐怕就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听母亲这样一说,陆秀儿也紧张起来,她去找了吴达的老婆冯氏,向她咨询有关如何在城里生活的问题。冯氏告诉她,县衙里差役的收入只够维持生计,如果要养孩子,还有读书、考试之类,靠这点收入就很紧张了。

  再说,苏昊家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如果想在县城安家,买房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可是,现在的房价多贵啊,丰城这样一个三线城市,房价都快赶上北上广了……

  在冯氏的鼓动下,陆秀儿经过详细的市场调查,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挣钱的法子,那就是到街上去卖茶叶蛋。

  每天,她让杨根娣从街上买百十个鸡蛋回来,用乡下的工艺加工成茶叶蛋,然后再挑到街上去叫卖。陆秀儿虽然没学过四则运算,却能够凭着本能计算出来,这样的生意是能够挣钱的,一天下来,挣个七八十文应当没有问题。

  杨根娣年纪大了,脸皮薄,不敢到街上叫卖。陆秀儿是从小疯惯了的,虽然一开始也有些怯,但一两天之后,就从容淡定了,无论是在街上吆喝,还是与客人讨价还价,都能应对自如。她长得青春靓丽,又活泼可爱,许多人都愿意买她的茶叶蛋,结果生意极好,把街上几个长期卖茶叶蛋的同行都给比下去了。

  “呃……真看不出来,你还有经商的才能。”苏昊哑然失笑。

  “哥,我到街上卖茶叶蛋,会不会丢你的面子啊?”陆秀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时候碰上差役来赶人,我都没敢说我哥也是县衙里的人。”

  苏昊道:“面子不面子的,无所谓吧?劳动致富,这是非常光荣的事情啊。明朝好像也没有规定公务员的家属不能经商,所以没什么忌讳。以后如果有差役敢和你过不去,你就说你哥是苏昊,肯定管用。”

  “真的?”陆秀儿笑了起来,听苏昊对她卖茶叶蛋的事情好像还挺支持,她一颗心放了下去,话也多了起来:“哥,你不知道,城里人的钱可好挣了,一个鸡蛋2文钱,还有柴火、盐、酱油、茶叶什么的,最多也就是1文钱。加起来不到3文钱,可是我拿出去卖5文钱都有人买,不过我平常都是卖4文的……”

  苏昊听着妹妹讲他的生意经,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陆秀儿愿意去卖茶叶蛋,他并不反对,这其实也是小姑娘的一种乐趣,与其让她天天闷在家里不开心,还不如让她去做些自己爱做的事情。至于说能够挣多少钱,苏昊并不在意,在乡下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回城之后就要大刀阔斧地做点实业。不过,眼下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

  苏昊一直睡到吃晚饭的时候才醒来,母亲杨根娣果真做了一大桌子菜,不过,上桌吃饭的,却只有苏昊和邓奎、郝彤三人。

  “妈,你也到桌上来吃吧?”苏昊劝道,他看到母亲在厨房里留了几小碟菜,猜到她肯定是要躲到厨房去吃了。

  “不用了,我在厨房吃就好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喝酒、聊天,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杨根娣说道。

  “呃……那秀儿呢?”苏昊又问道。

  杨根娣说道:“秀儿来了朋友,在她房间里呆着呢,让我把饭给她们送到房间去。”

  “什么什么?”苏昊大为好奇,“这个疯丫头,刚来县城没几天,居然就已经结交下狐朋狗友了?不会是吴大嫂子吧?”

  杨根娣道:“不是吴大嫂,是个两个年轻的丫头。来过家里好几次了,我问秀儿她们是谁,她说人家不让说。不过,这两个人看着倒像是好人家的姑娘。”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苏昊说着,便往楼上走。

  来到陆秀儿的房间门外,苏昊咳嗽了一声,喊道:“秀儿,到吃饭的时候了,你要不要带你的朋友一起去吃饭。”

  门开了,陆秀儿应声而出,她嘻嘻笑着,对苏昊说道:“哥,我们都是女孩子,和你们坐一起吃饭不合适。对了,哥,你知道我房间里是什么人吗?”

  陆秀儿最后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显然不想让屋里的人听见。

  苏昊问道:“什么人?都到家里来了,还藏头藏尾的干什么?”

  没等陆秀儿说什么,只见衣裙一闪,一个满脸喜色的女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向苏昊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苏公子回来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苏昊定睛一看,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他只笑了两声,就赶紧收敛住,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韩小姐,学生失礼了。”

  “你们……认识?”陆秀儿看看哥哥,又看看韩倩,奇怪地问道。

  原来,无论是苏昊还是韩倩,都没有向陆秀儿说起他们见过面的事情,至于韩倩与苏昊一同下井去的那件事,韩倩就更不会张扬了。

  从蔡家村回到城里之后,韩倩每每想起与苏昊坐在同一个吊篮里,在深井中独处的场景,都忍不住面赤心跳。几经犹豫,她终于带上红莲,跑到苏昊家里来找陆秀儿聊天,只求话里话外能够听到一些有关苏昊以往的轶事,也能安抚一下她那颗萌动的春心。每次来的时候,她不可避免都会遇到杨根娣,她不好意思说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让陆秀儿透露她的身份,所以杨根娣只知道韩倩是陆秀儿的朋友,却不知道她居然是知县家的千金小姐。

  今天,韩倩在县衙听说打井的队伍已经回来了,便再也坐不住了,向父母说了一声出门去找女伴玩,便与红莲一道,来到了苏昊家。见到陆秀儿,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看望苏昊的,只说是想陆秀儿了,要和她拉拉家常。

  苏昊睡得昏天黑地,害得韩倩只好与陆秀儿在一起把口水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快要吃饭的时候,苏昊还没有出现,韩倩便厚着脸皮留下来,说是想尝尝陆秀儿家的饭菜如何。

  也幸好苏昊闻讯之后上来看看,否则韩倩还不知道找一个什么借口去见苏昊为好。

  “我在县衙里的时候,与韩小姐偶遇过两回,所以认识,呵呵,呵呵。”苏昊十分聪明地掩饰着,他怕韩倩脸皮太薄,抹不开面子。

  韩倩也说道:“秀儿,我是在县衙里见过苏公子,我爹对苏公子倒是极为欣赏,想不到苏公子在家里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装,你就接着装吧!苏昊在心里暗笑着韩倩的虚伪。既然陆秀儿的客人是韩倩主仆二人,他自然不好请她们下去与邓奎等人同桌吃饭。大家客套了几句之后,苏昊打算告辞下楼去,韩倩却喊住了他:

  “对了,苏公子,月前有程氏姐弟二人到县衙来找我父,说是你托付的,让我父给他们安排一个谋生之所。因我父公务繁忙,所以小女子就替他给程氏姐弟做了一些安排,现特向公子告知。”

  “嗯嗯,是有这么回事。”苏昊硬着头皮答道,“这程氏姐弟的田地因打井而被占用,生活无着,所以我斗胆请知县大人帮忙给安排一下,没想到此事还让韩小姐费心了。不知这程氏姐弟现在何处,生活可过得去?”

  “那程家娘子,我给她在县衙谋了一个厨娘的差使,一个月有一两五钱银子的薪水,住处也是在县衙里,与那些婆子们在一起。至于那程家少年,我请方师爷介绍他到龙光书院去上学,不过吴教谕说了,他只能暂时收留这少年,如果这少年要久留,还得你亲自去和他说才行。”韩倩道。

  “这个无节操的吴之诚!”苏昊笑着骂道。有韩倩和方孟缙当介绍人,吴之诚没理由不接收程栋,书院是有政府补贴的地方,哪里省一省也能把程栋的口粮省出来了。吴之诚这样说,分明是想告诉苏昊,这是他卖给苏昊的一个人情,其目的自然是希望苏昊能够把掌握的西方科技知识倾囊而出。

  “等我明天去县衙向韩大人交付完差使之后,就去书院找这个老不要脸的。程家姐弟的事情,就多谢韩小姐帮忙了。”

  “苏公子为民打井,劳苦功高。小女子能够替苏公子做点小事,实是不胜荣幸。”韩倩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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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5 赏金

  苏昊和韩倩打着机锋,只把天真无邪的陆秀儿给蒙在鼓里。以陆秀儿的愚见,一边是自己的乡下傻哥哥,一边是知县家的千金大小姐,这两个人几乎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上的人,所以她一点都没有觉得韩倩会是自己的威胁。对于苏昊能够通过自己认识韩倩,陆秀儿还颇有一些自豪,觉得自己也算是为哥哥的仕途之路铺了一块挺大的板砖了。

  苏昊与韩倩又聊了几句,便下楼去了。邓奎和郝彤二人已经被杨根娣从后厢房请到了堂屋。面对着一桌子好酒好菜,两个人自然还要再客气一番,苏昊直接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说道:“以后吃饭就吃饭,别再假惺惺地装什么斯文。我好歹还是个秀才,我都不装斯文,你们装什么?”

  邓奎和郝彤相视一笑,觉得和这个秀才师爷呆在一起,倒也轻松。他们以往跟着涂文焕,虽然涂文焕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但毕竟年龄在那放着,一颦一笑都带着点威严,他们不敢太过于放松。苏昊虽然有秀才功名,却与其他的酸秀才不同,说话做事不摆谱,对他们这两个大兵也颇为尊重,这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苏师爷,涂先生安排我们兄弟俩跟着师爷,主要让我们保护师爷的安全,另外帮师爷跑跑腿、打打杂,师爷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差遣我们兄弟去办,不必太过客气了。”吃了一阵子之后,郝彤对苏昊说道。

  邓奎也接茬道:“没错,涂先生拜托师爷打造燧发枪,银票都已经交给我们兄弟拿着了。下一步我们该办些什么?是买生铁,还是请工匠,师爷你发一句话,我们兄弟去办就是了。”

  苏昊道:“选枪这件事,有不少环节。首先我得找一处房子来做场地,这处房子要离城稍远一些,这样未来试枪的时候,不至于惊扰到城里的百姓,尤其是不要惊扰到捕快们。其次,我要去了解一下铁器市场,看看市场上能找到什么样质量的生铁。至于工匠嘛……我可能要到工房去问问。

  等到工匠到位了,我要和他们谈谈工艺问题,再根据他们能够掌握的工艺来进行设计,然后就是打造和实验。

  所有这些事情,你们兄弟想想,哪些地方能插上手?”

  “找房子这事……好像有点麻烦,我们对县城也不熟,恐怕无从打听。”郝彤皱着眉头说道。

  邓奎道:“这选生铁的事情,我可不懂。不过,如果师爷选好了生铁,要搬走,我倒是可以出力。搬个200斤的东西,保证面不变色、气不长喘。”

  苏昊笑道:“这些事情就免了吧,出力气的事情,我能找到人做。这样吧,二位就安心在家里住下,想干什么就去干点什么。等到工坊建起来,你们可以去当监工,也可以帮着一起出出主意啥的。既然涂先生把银票交给你们了,你们就负责替我掏钱好了。”

  “好吧,那我们兄弟俩就随时等待师爷的吩咐了。”郝彤答应道。

  邓奎和郝彤二人对造枪的事情念念不忘,苏昊却知道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在他充分了解情况之前,还是不要贸然行事为好。他下乡去了一个月,把刚刚穿越过来的不适应感已经消除得差不多了,打井这事也让他在工房的吏役以及韩文面前都挣够了人品,他想做点什么事情,应当是没什么障碍了。

  第二天一早,苏昊沐浴更衣,打扮得干净利索地前往县衙去向韩文复命,邓奎和郝彤表示要保护他前去,被他断然拒绝了。这是在和平时期的内地城市,他一个小小的县衙师爷,还需要带什么保镖?再说,韩文自己也没有这么威风的边军士兵作为随从,他苏昊如果带着这二位去县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学生苏昊,拜见韩大人、方师爷。”

  在县衙大堂上,苏昊站立在公案前,向端坐在那里的韩文和一旁的方孟缙施礼道。

  “呵呵,改之回来了。”韩文和蔼可亲地招呼道,“昨天我就听戴奇说起你已经回来了,这一趟下乡,你走了有一个月时间了吧?”

  苏昊道:“回韩大人,学生下乡的确是走了一个月的时间。昨天回来后,觉得身体疲惫,所以就在家中休息,未能及时回县衙复命,还请大人恕罪。”

  “哎——这恕罪二字,从何说起啊?”韩文笑道,“改之啊,你这趟下乡去勘井,所定井位有八成出水,此事不但本县觉得震惊,连南昌府的府尊大人都被惊动了。你看,这是昨天本县收到的汪知府写来的公函,其中指名道姓要本县嘉奖你呢。”

  韩文说着,便把一份公函递给了苏昊。苏昊展开一看,果然是南昌知府范涞的手书,其中专门提及苏昊其人,说像这样的人才应当不拘一格地加以使用。让苏昊觉得有趣的是,在信中,范涞除了这些口头表扬之外,还交代韩文替他给苏昊20两银子的奖赏。

  “来来来,这是20两纹银,是知府奖赏你的,我只是代为转交而已。”韩文在公案上排出四个5两重的银锭,对苏昊说道。

  苏昊走上前一步,他没有去拿钱,反而从袖兜里取出几块银子,放到公案上,然后退后一步,说道:“禀报韩大人,学生此次下乡,各乡百姓甚是热情,给学生送了不少银两。学生担心拂了乡老们的好意,所以不便拒绝。学生所收的银子一共是35两,现在全部上交知县大人,请知县大人处置。”

  苏昊知道,下乡收钱这件事情,要想瞒过韩文和方孟缙,是不可能的。虽然吏役们都收这样的钱,但苏昊作为一个新人,如果直接就接受了这个潜规则,难免会让韩文心里有些疙瘩。思来想去,他决定以退为进,主动交代收了35两银子,如果韩文要收走,那就让他收走,自己权当是少拿了一些。据他估计,韩文更大的可能性是借花献佛,直接把这些钱就赏给他了。

  韩文看到那些银子,先是愕了一下,随后与方孟缙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县衙的吏役下乡时收受百姓的孝敬钱,本县也偶有耳闻。对于这样的歪风邪气,本县一向是十分痛恨的。改之能够把这些钱主动上交,吾心甚慰,这说明改之能够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本县果然没有看错你。”

  苏昊道:“学生替大人当差,有自己的薪俸,像这样不清不白的钱,学生是断不敢收的。虽说这些钱收了也无人知晓,但圣人曾教导我等,要日三省吾身。学生虽不才,圣人教诲却是不敢或忘的。”

  三省吾身这话,是曾参所言,曾参在明代被称为“宗圣”,也算是圣人之一,所以苏昊这话不算说错了。

  韩文和方孟缙都是老油子了,对于苏昊的话,他们自然不会全信。不过,苏昊能够做出这样的姿态,也足够让他们觉得满意了。韩文把自己先前拿出来的20两银子和苏昊交上来的银子放在一起,对苏昊说道:

  “你交上来的银子,本县就收下了,以全你清廉之名。现在这些银子是本县赏给你的,加上知府大人赏你的银子,你都拿上吧。”

  “谢韩大人。”苏昊心中暗爽,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圣人言,君子受财,取之还要道貌岸然,说的就是苏昊这种情况了。

  把钱的问题解决了,韩文让苏昊在一旁坐下,然后问道:“改之啊,现在打井的事情已告结束,据布政司的通报,前几日赣江上游山区已经降下甘霖,这一轮旱情估计很快就要结束了。下一步,你有何打算啊?”

  “学生愿听韩大人安排。”苏昊说道。

  韩文道:“本县聘你为工房师爷,本是为打井一事而来。如今打井已经结束,本县想继续留你,仍替本县掌管工房,你意如何?”

  “多谢韩大人垂青,学生愿为韩大人效劳。”苏昊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韩文点点头道。

  苏昊在打井中的表现,让韩文觉得非常欣赏,早已存了将其招揽到手里长期使用的念头。范涞在信中也提到了这一节,这就更坚定了韩文把苏昊留下的决心。韩文知道,苏昊擅长的,绝不仅仅是打井一项,像他搞出来的省柴灶,目前在县里推广的情况就非常乐观。如果苏昊能够持续地为县里出一些好点子,那么韩文的政绩就有保障了。

  “改之啊,你既然答应继续留任工房师爷,那么对工房的事务,可有何打算啊?”方孟缙在一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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