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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宋王 【作者:尹三问】(8月7日更新至“ 终章 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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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二章 士大夫的底线

  作为事件的主角,苏轼不可能置身事外。

  王诜送来消息,他自然也收到了。好友建议他们先躲起来,避开朝堂的追捕。谁都看得出来,御史台是铁了心要整死他,此去多半是有去无回。

  苏轼却连连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暂避这句话根本就讲不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什么意义呢?

  作为一个读圣贤书,有傲骨,名满天下的名士才子,苏轼坚信朗朗乾坤,还有正义存在。那些诗确实是自己写的,除了对变法发发牢骚之外,根本没有那些穿凿附会,指桑骂槐之说,自己是被诬陷的。

  苏轼很愤怒,李定、舒亶他们就是一群小人,可恶的小人。

  自己明明是被诬陷的,倘若现在避开,不敢直接面对,一定会被人诬陷是畏罪。岂非让小人更有话说?进一步抹黑自己?

  傲骨铮铮的苏轼不是懦夫,他要做个真正的猛士,直面糟糕的境遇,直面未知的前路!

  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要为妹夫秦王殿下考虑,他不想让赵昭为难,或者遭遇不良影响!

  苏轼离开了凤翔,很快秘密出现在了长安,直接进了曲江池畔的秦王府!

  “子瞻兄,你怎么来了?”

  “殿下!”苏轼沉声到:“轼前来自首,请殿下将我押送汴京。”

  “这是说什么话?”赵昭摇头道:“你被小人构陷,是被本王连累的,你切莫要着急。本王正在想办法。”

  苏轼不傻。他自然知道今日遭遇。除了是自己讽刺过新党成员,被人报复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与秦王的密切关系,可以说是被秦王连累。但这都不重要,苏轼摇头道:“殿下言重了,事已至此,唯有将我交出去……最好是殿下亲自交出!”

  “子瞻兄是希望我大义灭亲吗?”。赵昭的笑容很是苦涩。

  苏轼痛心疾首道:“如今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殿下,稍有迟疑,怕是有不良影响。”

  “为了这点所谓的影响。就要把你交出去?这样做的影响就好吗?”。

  “殿下身负重任,岂能因为轼而蒙尘?”苏轼摇头道:“殿下不必自责,不必顾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赵昭拗不过苏轼,他是铁了心要直面御史台的诬陷。

  即便明知是被自己连累也毫不在意,这样做的更大程度上位自己做出牺牲,赵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转念一想,苏轼既然有这个打算,不若将计就计。

  为今之计,若只是一味地偏袒苏轼。避开锋芒。最终的结果,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不会很好。

  如果将苏轼交出去,至少自己能暂时撇清关系,御史台那帮混账想要牵强附会到秦王身上并不容易。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肯定会伺机宣扬秦王无能,连麾下的臣子都庇护不了。这倒不要紧,损失有限,而且可以想办法弥补回来。

  只是苏轼去了御史台,会有危险吗?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华夏文化中将会少了一颗璀璨的明星,那样对自己的影响也会非常糟糕。

  苏轼可以交出去,但一定不能有生命危险。

  赵昭思来想去,觉得赵顼暂时不敢杀苏轼是肯定的。大宋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太卯中,太祖亲立的铁牌,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按理说此事本该只有当朝天子知晓,赵昭却也知道。

  如此情况下,赵顼应该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是可以昧着良心,对太祖遗训置若罔闻。却也得考虑文臣士子之心,一旦开了杀士大夫的传统,会是什么后果?在这件事上,苏轼绝对有庞大的支持者。

  保命是可以的,但就怕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苏轼只要进了御史台,吕惠卿手下的那些人必然会想尽办法折磨他。才子名士,举世文豪却要遭受这样的责难,任谁也有些不忍!

  可苏轼却斩钉截铁道:“殿下放心,任何的磨难,我都能坚持。”

  “那就暂时委屈子瞻兄了!”赵昭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来的,到时候,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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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是被秦王赵昭派人送来汴京的,向天下人表明自己不会徇私,不会包庇嫌犯。同时,秦王对外声明,此事必须公正严明审查,倘若苏轼是被冤枉的,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苏轼还以清白。

  如此算是表明了秦王的态度,公正中允,根本挑不出错来。我不包庇,但依旧维护,谁要敢冤枉我的人,会让其不得好死。同时,亲自派人送来,也可断了某些人蓄意加害,然后推说是畏罪自杀一类的念想。苏轼只要到了汴京,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安全多少还是有保障的。

  故而没有多少人埋怨秦王,更多是将关注放在苏轼案件本身上。最后悔造成什么影响,与事件的结果和性质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真正的营救也从此刻开始!

  赵昭所料不错,苏轼的遭遇立即引起了许多人的同情,士大夫阶层给出了他们的反馈。

  很多人直接上书反驳,并且弹劾御史台。虽然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却也不能这样牵强附会吧?大宋文风鼎盛,若是开了文字狱的先例,以后岂非要人人自危了?

  因此苏轼被押送到汴京之日,立即有许多人开始奔走,积极相救!

  吕惠卿对于赵昭的反映不以为意,亲自押送就代表放弃?

  绝对不是,苏轼这样重要的人物,且与秦王关系密切,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那怎么说?是无可奈何,还是以退为进?

  在摸不准赵昭意图的情况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加快速度,施加压力,逼迫赵昭出手。当然了,若是他当真不出手,那也无所谓!苏轼的鲜血会彻底污了秦王的名声和招牌,效果是一样的。

  于是乎,吕惠卿授意属下加快速度,在短时间内又给苏轼罗织了大量罪名。牵连到案件中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纯属是无妄之灾,有的则是蓄意而为之。吕惠卿怎么能放过这样一个打击政敌的好机会呢?稍微用点心思,办点私活也是可以的。

  驸马王诜首先倒霉,他与苏轼乃是至交好友,此番透风报讯的事情又被人察觉,御史台怎么会放过呢?哪怕他又驸马身份,也难以幸免,毫不客气。

  随后是翰林学士张方平,参知政事司马光等人,全都不能幸免,理由大都十分微小。牵强附会,谗言陷害是会传播,是会加剧的。哪怕吕惠卿的本意只是诬陷,对付一小部分政敌。可当局势摆开之后,他发现有些不太好收场了。

  受到苏轼一案牵连到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高官显贵,当朝名仕。如此情况下,大宋朝堂上可以说是人人自危,但凡与苏轼有交情之人,全都避而远之,忧心忡忡,唯恐受到牵连。

  如此情况下,士大夫阶层终于坐不住了。

  有些胆大或者正直的官员,立即上述表示,苏轼一案,疑点颇多,御史台的做法不和规矩等等诸多理由,加以反驳。

  可是效果很一般,官家没有采纳,御史台的人依旧我行我素!

  宰相兼河北路宣抚使吴充上书直言道:“陛下以尧舜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犹能容祢衡,陛下不能容一苏轼何也?”

  已罢相准备返回故乡临川的王安石,才刚好走到江宁府,听闻此事之后也是有慨道:“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策略是对的,吴充也不追究御史台的对错与责任,直接将事情上升到官家赵顼的容人之量上。如此一来,赵顼少不得要顾及公众影响,维护自己的“宽广胸襟”,苏轼的安全是无忧了。

  苏轼乃是天下有名的才子,文官们坚持一点,刑不上大夫,苏轼在御史台羁押期间,不能受到刑讯。有许多相熟的文官还特意日日前去探望,加以监督。

  不过御史台的行动并未因此而停歇,不能在**上折磨或伤害苏轼,但可以施加一些精神方面的压力。

  几日下来,苏轼有些承受不住了,表示愿意招供一些事情,以及一些密切来往的人物。

  李定和舒亶听闻消息后,激动不已,立即亲自审讯,并负责记录。看着一份苏轼亲自画押的口供,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苏轼竟坦白承认了诗中批评新法的意思,以及对一些人和事的讽刺,同时还说出了一些人的名字。

  这几日他们遭遇的压力也不小,拿到苏轼亲口证供,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是最有利的反驳武器。与此同时,还能打击到不少政敌。

  李定和舒亶自然是兴奋无比,他们打算将好事告诉老大吕惠卿,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可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来到府邸时,吕惠卿表情阴沉,一脸的愤怒与恨意,别提有多难受了。

  吕惠卿刚刚得到消息,宰相人选已经确定了,韩琦已经到达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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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三章 以子之矛

  吕惠卿很是不甘,自己这般苦心孤诣,为官家谋划,忠心可嘉,有能力有谋略,为得是什么?

  不就是宰相之位嘛!

  眼看着成功在即,却发现是空欢喜一场,韩琦竟然重新出山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结果。

  一个被迫辞官,致仕养老之人,直接被忽略掉的,实在是意想不到。

  吕惠卿心里很清楚,论资历,自己是远不如韩琦。可是他的忠诚能与自己相比吗?韩琦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不就是官家一手逼迫,造就的吗?

  韩琦丧侄,丢人,下场凄惨,他还会为官家出力吗?官家就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忠诚吗?

  吕惠卿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能及时了解到韩琦回汴京的消息,自然也能得知,此乃皇太后的提议。

  这就对了,以官家的多疑怎么会想启用韩琦呢?怕是皇太后提议,官家也不好拒绝。

  韩琦虽然回来了,可官家赵顼心里怕还是不放心,多有猜疑是肯定的。

  这就是机会!

  毕竟韩琦回来的消息尚未公开,官家也不曾当众表示要以韩琦为相,至少是在公布之前会有一个时间差。若是能够加以利用,扭转局面未尝没有可能。

  就在吕惠卿郁闷,筹谋之际,李定和舒亶联袂而来。此二人本来也是王安石的学生,不过与吕惠卿过从甚密,尤其是王相公倒台之后,他们就彻底靠向了吕惠卿。

  不得不说。王安石的教育当真失败,带出来的学生尽是一群白眼狼。

  “苏子瞻招了!”

  “是吗?”吕惠卿沉重的心情中多了些许惊喜。或者说喜忧参半吧!

  李定道:“是,苏轼承认了他有讽刺反对变法的意思,但对藐视朝廷,不敬君王的之事绝口不提!”

  “那还算是招了吗?”吕惠卿冷冷道:“这些事是明摆着的,不痛不痒。如今百官反对如此激烈。若是没有一点真凭实据,何以服众?”

  舒亶完全是个小弟,对吕惠卿的强势有些发憷,连连赔笑道:“是是,虽然没有认罪,但是苏子瞻交代出了几个关联人物。”

  “哦?”吕惠卿眉头微微皱起,此案的发展已经有些不受控制,牵连的人越来越多。虽说能够打击一些政敌。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以后自己这一帮人在大宋朝堂上就能占据一席之地。

  可吕惠卿也知道,牵连的人越多,最后处理起来越麻烦。这可是惹众怒的事情,最近士大夫强烈的反弹就是明证。最怕的是到时候牵连的人多了,出现法不责众的情况。所以,如今的情况下,苏轼交代出更多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吕惠卿心里虽然不畅快,但还是抱着随心所欲的状态看了一遍苏轼的证供。

  当在名单上看到“韩琦”两个字时。吕惠卿顿时眼前一亮。

  苏轼的事情竟然牵扯到了韩琦,当真是太意外了!

  吕惠卿瞧了瞧,然后又仔细问了李定和舒亶,得到了许多信息。比如苏轼的弟弟苏辙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上枢密韩太尉书》,韩太尉韩琦也!

  苏轼通过制科考试之后,韩琦对其十分欣赏。英宗皇帝曾想重用苏轼,直接提拔修起居注,韩琦劝说道:“苏轼的才能,远大杰出,将来自然应当担当天下大任。要在朝廷培养他,使天下的士人无不敬畏羡慕而佩服他,都想要朝廷使用他,然后召来加以使用,那所有的人都没有异议了。现在突然重用他,天下的士人未必以为正确,恰恰足以使他受牵累。”

  韩琦当时的建议,避免了苏轼一步登天,为人所诟病,对其逐步发展大有好处。以至于苏轼本人都感慨道:“韩公可以说是爱护人以德。”为此还曾写诗给韩琦,对其有恭维赞誉,将之与古代伊尹、周公登名臣相提并论。

  嘿嘿,虽然只是一般的恭维颂扬之语,但落在御史手中,就有了特别意义了。可以用一首诗牵连进来司马光,为什么不能牵连韩琦呢?

  如果他也卷入此事,少不得要受到处罚,以官家多疑的性格,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心中本来的疑惑会越发浓重,那么韩琦还能当上这个宰相吗?

  反正消息尚未公布,换人也不足为奇,同时也可以撇清自己的嫌疑,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吕惠卿而言,这是最后一个反击,阻止韩琦当宰相的机会,岂能错过?打定了主意,吕惠卿决定立即付诸实施,故而也不曾在意名单上余下的名字。更不曾注意到,这些人与勋贵之家,六部九卿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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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的案子在持续发酵,士大夫阶层的反映越来越强烈。

  很多人知道,苏轼案件背后是官家和秦王的博弈。可是他们不能置身事外,如果不杀士大夫的传统被打破,无疑会使非常严重的后果。

  以后谁还敢仗义执言?谁还敢说真话?稍有不慎,就会被政敌抓到把柄,然后随意的陷害,身败名裂是轻的,最惨的是家破人亡。

  大宋的文人是有风骨的,他们讲求圣贤之学,讲求仗义执言。他们鄙视,更不能容忍文字狱。

  不得不说,吕惠卿选择了一个很好,很有效的方式,将秦王赵昭陷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境地。目的达到了,却也自找了许多麻烦,触碰到大宋士大夫的底线,这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也有可能,一个小人很难理解君子坦荡荡的心态。

  继续宰相兼河北路宣抚使吴充之后,又有重量级人物出面了,太皇太后曹氏公开道:“昔仁宗策贤良归,喜甚,曰:‘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盖轼、辙也,而杀之可乎?”

  苏轼可是仁宗皇帝公开赞扬过的人,并且认定有宰相之才,这样的人会愚弄朝廷,藐视君王?潜台词是在问,究竟是仁宗皇帝的眼光出问题了,还是御史台冤枉好人了?

  仁宗皇帝与太皇太后的贵重身份,使得这句话特别有分量。一时间,御史台压力巨大。有压力不奇怪,这次的事情太重要,所以吕惠卿愿意顶住压力,甚至愿意一条道走到黑。

  对太皇太后的质问,他们的回答是,错在苏轼。是苏轼罔顾了仁宗皇帝的信任与期许,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犯下过错。

  官家赵顼自然是不置可否,曹氏无论说什么,哪怕再有公信力,他都不会采纳。除了因为曹太后是苏轼的粉丝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她一定会偏袒帮助赵昭的。

  赵顼很清楚,这位太皇太后已经不是那个疼惜自己的皇祖母。如今她心里怕是只有她那个“儿子”,想着帮着儿子整死自己这个孙子。

  赵顼对曹氏多有怨言,他说的话能听吗?是以会很多事情都是的装作没听见,随口应付着,然后将下面的事情全都交给御史台来做。有人扮黑脸,那自己就要当回白脸,做一个公正的白脸。

  太皇太后曹氏所言可以暂时忽略,但是另外一个人却无法忽视。王诜乃是此案中的重要人物,与苏轼过从甚密,而且还偷偷给苏轼报讯,这样的人就是典型,必须要从重处置。

  可王诜还有另外一层身份,蜀国长公主赵宝安的驸马!

  虽然夫妻两人的关系并不好,王诜故意冷待公主,甚至眠花卧柳,蓄养别宅妇。赵宝安知道个七七八八,曾经也哭过闹过,各种方法用尽之后,王诜对她的态度开始逐渐好转。

  有希望就好!赵宝安坚信自己温情脉脉,温柔体贴,终有一天会彻底感化驸马的。堂堂太后嫡出的长公主,能够委屈到了这个地步,也当真不容易,足可见赵宝安对王诜的感情是何其深厚。

  如今驸马却牵连进了苏轼的案件中,赵宝安自然知道皇兄的目的,也知道其重视程度。对付秦王,她没有异议,但不能牵连到自己的夫君。

  可眼下御史台的做法咄咄逼人,根本不在乎王诜驸马的身份,甚至还登门传唤。赵宝安在想,若非自己以长公主的身份拦住他们,丈夫会不会抓去乌台。

  她相信,皇兄一定是知道如此境况,却不加以阻拦。难道他这般不在乎自己这个亲妹妹?为了他所谓的大事,甚至连妹夫,亲妹妹的幸福都要牺牲吗?以前总有人说皇兄凉薄,她并未觉得,而今却是深切感受到了。

  赵宝安本来想要自己去求皇兄赵顼的,却又害怕自己人微言轻,思来想去,还是去求母后高滔滔出面。皇帝可以不在乎兄妹之情,那母子之情呢?为人子者最基本的孝道呢?

  瞧见女儿到来,高滔滔自然之道她的来意,说道:“你放心,驸马的事情为娘会想办法周全的。只是有一点,你且告诫他,以后再莫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搀和在一起。”

  “是!”有母亲的承诺,赵宝安放心多了。

  女儿是安心了,可高滔滔却越发的不安了。乌台诗案牵连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尤其是接到消息,韩琦竟然也被牵连其中,高滔滔再也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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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四章 攻子之心

  垂拱殿,赵顼正在看御史中丞李定送来的奏疏。

  这是关于苏轼一案的进展情况报告,苏轼承认讽刺变法,但不承认藐视朝廷,这个结果不是很理想。

  面对群臣强大的反弹,赵顼更希望能够证据确凿。然后再将赵昭牵连进来,以温和的手段这个威胁解决。他从未想过,是否会逼的赵昭狗急跳墙,脑海中的构思暂时处于一种理想状态。

  不过赵昭没有牵连进来,倒是有不少的大臣躺着也中枪。赵顼看到李定的奏疏,惊讶不已,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与苏轼一案有关系?

  本来他也不太愿意相信,可李定在后面都有备注。某人与苏轼什么关系,某年某月某日有什么样的来往。至于来源,有的是御史台的调查结果,有的是苏轼的主动交代。

  粗略下来竟然有六七十人之多,很多人都是当朝大臣,或者家世显赫之人。

  赵顼震惊不已,这些人都和苏轼一样,有心偏向秦王吗?一瞬间,疑心浮上心头。

  可片刻之后冷静下来,又觉得不会如此,可是……赵顼看着名单有心发憷,疑心只要种下去,就会不断疯长。

  以后还怎么重用这些人?还能相信他们吗?赵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最近这两年,他已经被折磨的有些神经质,敏感异常。

  司马光、王诜,这些人全都在名单上,赵顼随后又发现了韩琦的名字。

  难不成韩琦也有问题?

  这可是母亲竭力推荐的人物,是要为宰相。委以重任的。韩琦要是与苏轼,继而与秦王又不清不楚的关系。那……

  虽说韩俊之死与赵昭有关,但何尝与自己没有关系?韩琦到底恨谁更多,真不好说。更何况,毕竟只是侄子,并非儿子。彼此之间是否当真存在不共戴天之仇,这些都是未知数。

  韩琦还敢放心用吗?

  还有,当务之急是苏轼怎么处置?

  如今是杀不得,放不得,很棘手的问题!

  吕惠卿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些许后果,以及相应的对策吗?赵顼最初的欣喜已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厌烦。是怨怼!

  百官的反映实在太大了,这件事搞到最后肯定是恭请圣裁。

  怎么裁决?

  王圭拿着苏轼的一句诗“根至九泉无曲处,岁寒唯有蛰龙知”,言辞凿凿道:“龙乃飞天神物,焉有在地下的道理?这可是诅咒官家啊,苏轼有不臣之心,当严惩!”

  诅咒君王是要灭九族的,王圭是分明要置苏轼于死地。从熙河路回来述职的章惇心中大为鄙夷。都是蜀中人,竟然背后对同乡下如此狠手,简直是……

  苏轼与他乃是同年好友。此番又在西北同行共事许久,焉有坐视不理的道理?章惇道:“陛下,龙并非只有天上有,也并非专指君王。诸葛孔明就号称卧龙,汉末颍川荀氏号称有八龙……苏轼这句诗只是咏叹桧树而已,请陛下明鉴!”

  章惇说了句公道话。也有为官家解围的意思,如此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糕,很难收场。

  可敏感的赵顼顿时生出疑惑,章惇竟一开口就为苏轼说情。他刚从西北回来,让他去打探消息,想办法培植实力,结果几乎是一无所获。无能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他被秦王策反了。听说他在西北时,是由苏轼亲自陪同安抚羌人的,他们之间会不会……

  赵顼快被逼疯了,神经质到了一定程度,看谁都像是有问题。满朝大臣,还有可用之人吗?

  挥一挥手,王圭和章惇识趣地离开了,赵顼拿着手中的一份名单,彻底无语了。

  “难道官家想要全部都治罪吗?”许久,皇太后高滔滔的声音打破了垂拱殿里的死寂。

  “娘娘……”

  “收手吧,适可而止就是了!”

  赵顼疑惑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嘛?兴师动众将苏轼抓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轻易罢手,大臣们会怎么看?”

  “此刻收手,大臣们只会额手称庆,称赞官家圣明仁德!”

  “是吗?”

  “难道不是吗?”高滔滔反问道:“如果继续下去,满朝文武都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怎么收场?是全都问罪,还是法不责众,不了了之。”

  “这……”

  “趁现在,情况尚未一发不可收拾,赶紧控制,不至于成为一场闹剧!”高滔滔到:“只追究重点的几个人就是了,酌情问罪。”

  “可长安那边……”此刻久拖不行,快速解决也不好,赵顼就是想等赵昭出招,然后寻机会对付。

  高滔滔冷冷道:“长安那边?把苏轼扔到汴京就是他的招数。来的时候我已经听说了,他公开说明,如果苏轼真的获罪,必须严惩不贷,但凡有关联之人,也要问罪,你可看到他的狠辣了?”

  “听闻苏轼供认了一些人……”

  “有韩琦对吗?”

  “是!”

  “不管苏轼供出什么人,难道都要治罪吗?”高滔滔又一句反问让赵顼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滔滔续道:“倘若苏轼胡乱攀咬其他人呢?到时候长安牺牲的不过是一个苏轼,你要失去多少?难不成把汴京的高官全都杀光吗?

  王诜好歹是你的妹夫,司马光是三朝老臣,韩琦更是可堪大用,这些人岂会轻易变节?因为一首诗就问罪他们,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这么说,他是故意……”

  高滔滔道:“没错,他是故意把苏轼扔给你,借你的手杀人,并挑起文官士大夫的不满,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

  “如果是这样……”赵顼喃喃自语,只觉得胸口异常发闷,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高滔滔并未注意到儿子的异样,续道:“吕惠卿、李定那些人办小事可以,但大事,他们鼠目寸光,关注的只是蝇头小利,手段卑劣,迟早会误大事的。经此一事,想必你也看明白了,谁才是可用的人才,谁才能力挽狂澜。”

  赵顼静静地听着,到后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御座边沿,一张脸涨红了。

  高滔滔未听到长子应声,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仲针,你怎么了?”

  赵顼没有开口,而是狂喷一口鲜血作为回答,随即从御座上跌落下去,不省人事!

  “仲针!”高滔滔惊呼一声,高喊道:“快传太医!”

  一旁侍候的小海领命,立即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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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五章 王妃妙手可堪用?

  赵顼已经昏迷三天了,整个皇宫一片愁云惨淡!

  皇太后高滔滔亲自坐镇垂拱殿,向皇后亲自服侍赵顼,太医们跪在一边,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

  “说,官家怎么了?为何还不苏醒?”高滔滔凤目生寒,怒意十足。病榻上躺着的,终究是她的亲生儿子,作为母亲,她怎能不心疼?

  同时更多的则是担心,皇帝昏迷多日不醒,这是很可怕的。要知道,在封建帝王时代,皇帝的安危直接关系到了国朝稳定。

  太医们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先吱声,太医院判李回春无可奈何,只得回禀道:“回太后,官家继位以来,朝政繁忙,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本就劳累。这一两年,身体多有亏空,如果仔细调理,徐徐图之,倒也能恢复。奈何……官家进了些许大补之药,一时间颇有成效,但时间一长,会使龙体更加衰弱。

  加之官家近来心情抑郁,肝气郁结,多有思虑而耗费心神;急怒攻心,血脉颓沉,体内气血不通顺,故而沉睡未醒。”

  高滔滔神色凝重,他自然之道儿子所谓的夙兴夜寐都在干什么,低声问道:“官家有疾,为何不早日奏吾?太医为何不好好调理,反而进虎狼之药,近来是谁为官家诊脉问疾的?”

  “是,周太医与何太医!”

  “太医误诊,滥用药石,延误官家病情,罪不容诛,拉下去。立即处死!”高滔滔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让人不寒而栗。

  两名太医顿时惊恐不已。跪伏在高滔滔面前,颤声道:“太后饶命,是官家如此要求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拉下去!”高滔滔岂容他们分辨?儿子有病,用虎狼之药。瞒着自己,她又何尝不知?只是没想到病情竟然如此严重。早知道,就不该顾及母子情分,手足关系,亲自过问的。可惜,为时已晚,悔不当初。为今之计,只能杀两个太医堵住悠悠之口。

  两位太医被侍卫拉走去了。哀嚎声渐渐远去,高滔滔看着病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儿子,忧心忡忡,几欲落泪。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皇帝重病,宫里宫外都需要她这个太后稳住。这个时候,必须要坚强。

  “官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李回春支支吾吾道:“回太后,臣……臣不敢断言。”

  高滔滔冷冷反问道:“你不是号称妙手回春吗?难道没有治疗的办法?”

  “太后恕罪。是臣无能!”

  “无能?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吗?”高滔滔的表情越发的阴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是苦涩的自嘲。

  “回太后……有一个人……或许能有办法救醒官家!”许久之后。李回春欲言又止,小声说了一句。

  “谁?”高滔滔立即追问,连病榻前的向皇后也回过头来,红肿如核桃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秦王妃!”李回春小声道:“王妃师从有神医之称的朱药郎,乃是雌黄圣手。王相公……不,王安石之子王雱。沉疴日久,乃是绝症。正是秦王妃出手,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高滔滔沉默了,李回春说得没错,以柴敏言的高超医术,或许真能救醒儿子。可是一旦柴敏言前来,长子的病情就会大白于天下,尤其是长安的赵昭就会一清二楚。她已经命狄咏加强空中守卫,对外宣称官家只是染风寒,辍朝几日,怕的就是走漏消息,引起动荡。

  帝王重病,庙堂动摇,秦王必然会抓住机会。若再让他知己知彼,伺机而动,岂非更加危险?

  高滔滔不敢轻率,淡淡道:“你们尽量想办法,尽快让官家苏醒。”

  李回春大概能想到其中缘故,不敢多言,只能顶着沉重的压力,唯唯诺诺遵旨。

  太医们诊脉之后,离开配药去了。向皇后走了过来,站在婆婆身边,静静看着,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高滔滔已经明白了。

  “你想让柴敏言来给仲针瞧病?”

  “是,官家昏迷,太医束手无策,婶娘医术高超,或可相救!”向皇后的语气很平淡,她知道决定权在婆婆手中,也知道其中牵涉很多。但她心里唯有丈夫的健康与平安,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高滔滔也静静地看着向皇后,她知道儿媳妇或许没有那么多远见卓识,但对儿子的情意赤诚,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呢?

  “为娘会考虑的!”高滔滔柔声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回去歇会再来吧!”

  “是!”向皇后回头看了一眼病榻上的丈夫,转身悄然离去。

  高滔滔瞧着儿媳妇一步三回头的情景,心中暗道:仲针啊,你这是何必呢?不相信母亲的忠告,难道也不相信一心一意爱你的妻子吗?

  也许这就是皇家的悲哀吧,若是多几分信任,何至于此!

  “去吩咐狄咏,秘密带韩琦入垂拱殿觐见!”

  “是!”小海急趋几部,快速前去传旨。

  韩琦来的很快,狄咏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老臣参见太后!”韩琦略微有些意外,在垂拱殿里见到的竟是太后,而非皇帝。

  “韩公你可回来了!”高滔滔开门见山道:“令侄的事情,吾代官家向韩公致歉。”

  “太后言重了,老臣不敢当!”韩琦道:“小侄乃是触犯国法,咎由自取,何况……他是死在……”

  韩琦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当日赵顼确实辜负他们这些英宗从龙之臣,韩琦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怨言的。

  但直接的仇人终究是赵昭,赵顼虽算是幕后主使者,但现在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韩琦觉得,赵昭早就知悉自己身份,然后利用皇帝的权力,打击敌人,使得赵顼自毁长城。

  秦王好算计啊!

  韩相公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怎么容许被别人算计呢?他愿意来汴京,除了是和赵顼母子处在同一阵线,为了保全名声和家族之外,也是为了出一口气。被秦王玩弄于鼓掌之间怎么行?自然要还以颜色,让他知道韩某人的厉害。

  高滔滔对韩琦的态度十分满意,说道:“有劳韩公了,只是如今的情况着实不好!”

  “怎么?”

  “随我来!”高滔滔直接领着韩琦进了垂拱殿后殿,韩琦看见病榻上的赵顼,才想起官家似乎有好几日不曾上朝了。

  “已经三天了,官家一直昏迷不醒!”高滔滔一声长叹,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忧虑。

  韩琦沉吟片刻,问道:“太医怎么说?”

  “只要官家能醒来,就可慢慢调理,可是如何唤醒官家,太医却束手无策!”高滔滔沉吟片刻,说道:“秦王妃乃是雌黄圣手,或可救醒官家,我拿不定主意,不知韩公以为如何?”

  “这……”韩琦老谋深算,瞬间便明白过来其中缘故,此事确实不好决断,沉吟片刻后问道:“消息可否走漏?”

  “只对外说官家病了,至于昏迷之事,只有宫中知晓。”

  “那庆寿宫呢?”韩琦很清楚,秦王在宫中最大的耳目便是太皇太后曹氏。

  高滔滔苦笑道:“尽力瞒着的,只怕时间长了……毕竟纸包不住火!”

  “时间长了,不只是庆寿宫,官家久不露面,只怕朝野也会有猜疑!”

  “韩公的意思是,赞同?”高滔滔看着韩琦,表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惊讶还是疑惑。

  “秦王妃来了,那么长安那边必定对官家病情了如指掌,毕竟王妃之尊,无法扣留宫中,太皇太后那边肯定也会庇护的。”韩琦道:“若不请她,长安那边只能猜疑,多少会有所忌惮;只是官家何时醒来难以确定,恐日久生变啊!”

  “那以韩公之见该当如何?”高滔滔知道韩琦必定是有所顾虑,沉声道:“昔年先帝继承大宝,多亏先生鼎力支持,如今关乎官家安危,还请韩公如同当年一般,不必顾虑。

  稍后,吾会以官家名义,以你为集贤殿大学士,主持政事堂,此事官家之前已经应允。”

  一句话,给你宰相之位,全力以赴保全我儿九五之位!

  韩琦沉吟片刻,语气凝重道:“臣何德何能蒙太后与官家器重,自当肝脑涂地,有几句话,请太后先恕臣不敬之罪!”

  “但说无妨!”间韩琦答应,高滔滔稍微安心,至于所谓的不敬,倒是不以为意。

  “太后是否该先考虑下,秦王妃为官家诊治的后果!”

  高滔滔眉头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如果治好了自然好,可若是秦王妃趁此机会谋害官家呢?”话及此处,韩琦的眼神变得有些阴冷。

  “谋害?不至于吧!”高滔滔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有太医协助,柴敏言哪怕医术超群,又能做什么小动作?

  “如果会呢?或者治不好呢?”

  高滔滔陡然间明白过来,沉吟道:“此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韩琦的意思很明确,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难道……高滔滔的目光落在病榻上,难道儿子会就这么离去?

  “恕臣大逆不道,凡事该早作打算,以防万一,尤其是……”韩琦的目光扫过殿中内侍宫娥,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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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六章 议立储君

  高滔滔屏退了左右,等韩琦说出“立储”两个字时,还是陷入了沉默。

  皇帝重病昏迷,为了稳妥起见,是该早日立储君,否则容易国本动摇。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赵顼并未立储,若是就此一命呜呼,皇位谁来坐?她这个皇太后有权说话,太皇太后也有权发言,宗室与大臣也有参与的权力。

  最糟糕的情况是出现公推,秦王赵昭作为仁宗皇帝亲生子,年轻有为,威望甚高,完全有问鼎皇位的资格。

  如此一来,他就有了直接公开抢夺皇位的理由和机会了。

  这是高滔滔不愿意,也不容许出现的情况。

  所以韩琦的建议很中肯,必须早日立储。一旦确立储君,那么秦王的夺权就是不合法的,得不到朝野认可,百姓支持。

  只是这个储君该立谁呢?

  赵顼有四个儿子,可全都年幼,最大的不过才两岁多。主少国疑先不说,在这个年代,两岁的孩童夭折率是很高的。国无长君,天下不安,根本难以稳定局面,怕是大宋臣民都难以接受。

  那么除了父死子继之外,还有便是兄终弟及,像是太祖传位给太宗那样。那么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次子扬王赵颢!

  想到这里,高滔滔目光落在昏迷的长子身上,如此结果,他能接受吗?

  “可是诸皇子年幼,如今立储怕是不妥!”

  听到高滔滔如此回答,韩琦如何还能不明白皇太后的心思,这种事情本不该他多说的。但如今紧要关头。又得太后如此信任,也只好妄言了。

  “太后,储君并非只有太子!”

  “韩公的意思是……”

  “国之储君身份不定,通常为皇太子。却也有例外。昔日南唐有李景遂为皇太弟,辽国有耶律重元为皇太叔,此事需要太后和官家商定决断。”韩琦略微停顿,轻声道:“如果官家一直昏迷,太后或可做主!”

  “哼哼!”高滔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韩琦到底老奸巨猾。不过言语之间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怕他也不赞成册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为太子,若是皇帝身体健康没问题,倒也无所谓,慢慢培养就是了。

  可赵顼如今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感觉随时有可能挂掉,黄口小儿为太子如何服众?至于皇太叔,直接立赵昭为储君?可能吗?很显然,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次子赵颢,兄终弟及。最为稳妥。

  只是长子能答应吗?若是他的身体逐渐好转,次子还有安全可言吗?

  韩琦虽然委婉表达,可以先立扬王为皇太弟。若是官家身体康健,诸皇子逐渐长大,皇储易主便是了。

  有这么容易吗?高滔滔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历朝历代,皇储变更。都容易江山动摇,发生变故,鲜有安然无恙,顺利交接了。将来次子能主动放弃储君之位吗?即便放弃,以长子多疑的性格,又能放心吗?高滔滔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手足相残。

  这事最好还是与长子赵顼商量,若能取得他的理解和支持,皆大欢喜。可是他久久昏迷,如此状况持续下去,那就只能按韩琦的意思办了。

  高滔滔最终还是同意了。至少心里已经开始酝酿准备。

  韩琦续道:“如此一来,秦王妃为官家诊病时,蓄意谋害的动机就有了,若是善加利用,效果或许会更好。”

  “是了。若是晌午官家还未苏醒 ,那就去请柴敏言!”高滔滔也是实在等不住了,有些事情必须早下决断。

  天下至尊的太后,与权倾朝野的宰相谈话时,并未注意到病榻上的皇帝赵顼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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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防万一,哼,除了立储还能有什么事?”长安城里,赵昭做出了同样的推测。

  虽说高滔滔及时屏退左右,但前面的谈话还是的泄露出去了,从“上下文”与韩琦的语气来看,很容易做出推断。

  “立储,韩琦是想要以立储之事试探殿下心意,若是殿下不反对,那么将来储君就有合法继承权……若是反对……”李承摇头道:“反对就比较难办了!”

  “韩琦不愧是韩琦,一上来就给本王出难题!”赵昭道:“那立储会立谁?皇六子还是赵颢?”

  “倘若赵顼立即死了,必然是赵颢,高滔滔也肯定乐意次子为帝王,她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待遇和成就感怕是要超过汉朝的窦太后了。”李承哈哈大笑,他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懂得其中缘故。

  “那赵顼呢?他希望立谁?”赵昭这么一问,李承顿时眉间一动,若有所悟。

  “赵顼素来多疑,对亲弟弟多有忌惮,焉能轻易立赵颢为储君?赵顼那么匆匆忙忙,不惜透支身体生出来四个儿子,为了什么?他怎么愿意白费功夫呢?”

  “哈哈,没错,赵顼肯定不愿意!”

  一直不说话的狄青开口道:“现在需要小心的是王妃那边,王妃前去诊病,很容易被赵顼和高滔滔做文章的。”

  “高滔滔愿意让王妃去诊脉?”李承很是不解,赵顼的病情遮掩还来不及,怎地还会公开呢?尤其是要防着秦王府才是啊!

  狄青沉声道:“不要以为去是什么好事,固然可以知己知彼,可若是治不好,或者中间有什么闪失,该当如何?”

  “怎么可能,王妃医术超群,妙手回春,不可能……”李承话说了一半,反应过来,顿时愕然了。

  赵昭也是脸色铁青,对付他也就罢了,若是因此连累到妻儿,那就不可饶恕,这是他不容许出现的情况。

  看来是该加快步伐了,赵顼的身体是个变数。若是他早早挂了,可就麻烦了。

  如果自从仁宗之后,皇位在旁系宗室传承三代,自己再想夺位就不容易了,至少法理性和臣民的态度会有所改观。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有除赵顼之外的任何人再坐上龙椅!

  如何保全柴敏言,立储的事情如何对策?当真是麻烦!

  柴敏言的医术举国皆知,若皇太后真的提出,根本拒绝不得。病人太特殊,进病房之前必须要撇清医者责任才是……

  赵昭正在忧心,汴京却传来消息,赵顼苏醒了。

  当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来,柴敏言便不必前去垂拱殿问诊,算是躲过了一桩麻烦!

  至于另外一件事,李承道:“既然官家苏醒,那立储的事情只怕会搁浅!”

  狄青道:“皇帝必定病重昏迷,早立国本之说肯定会甚嚣尘上,昔年仁宗皇帝就遇到过如此境况。不过赵顼多半会推辞,最终不了了之!”

  “那就偏不让他安生,立储乃国之大事,岂能轻易这么不了了之?”赵昭朝狄青与李承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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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七章 谁来承继大统?

  昏迷三天半之后,赵顼醒了!

  向皇后喜极而泣,泪流满面,高滔滔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可是很快又满是忧心。

  在儿子昏迷期间,她以皇帝的名义处理了几件事。

  首先一个是苏轼的案件,认定苏轼诽谤变法,言辞不当,轻狂失矩;但愚弄朝廷,不尊君王的罪名言过其实。

  官家感念其乃国之大才,仁宗与英宗皆有赞扬,故而原谅其不当之举。

  杀头流放灭九族倒是不至于,但处罚还是要有的。一道圣旨,苏轼直接由凤/翔知州贬为黄州团练使。至于牵涉到的诸多官员,则只是训诫几句,然后象征性的罚了几斤红铜了事。

  消息传出,朝堂上此起彼伏的不满才逐渐消退。士大夫们算是安心了,苏轼虽然还是遭受无妄之灾,贬官黄州,但终究没有定大罪。刑不上大夫,国朝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并未被打破,文字狱的可怕境况也不曾出现。

  底线未被突破,士大夫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心中生出不满和失望。此事难道只是御史台一群跳梁小丑的表演吗?稍有见地之人心如明镜。

  唯独失望的就是吕惠卿和李定、舒亶等人了,怎会如此?官家竟然没有严惩苏轼,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在吕惠卿看来,即便不尽快惩处,也是会继续关押,等待长安的反映,以期抓到什么破绽。

  怎么都不会是如此结局,贬官?这也叫惩处?算什么事啊?

  吕惠卿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随后还有更大的失望。

  官家圣旨下发中书省,以韩琦为集贤殿大学士,中书门下平章事。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吴充前往大名府之后,首/相之位必然会有变动,朝野也是各种猜测。可谁也没想到会是韩琦,他竟然复出了,事先竟不曾有一点风声,当真是意外。

  不过想想人家韩琦的资历。就没话说了。三朝元老,仁宗皇帝在位时就是宰相,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入主政事堂。只是官家怎么会突然启用韩琦呢?昔年大名府那段恩怨一笔勾销了?再念及文彦博、王安石等一干重臣的遭遇,官家如此举动,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吕惠卿最是不甘,一心一意谋取的宰相之位竟然花落别家,除了不甘还是不甘。他也很好奇,明明已经把韩琦与苏轼一案联系,官家怎么一点都不怀疑?还照样委以重任呢?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啊!不过很快。一条消息从宫禁中流传而出,官家病了,一连昏迷好几日。如此看来,以韩琦为宰相应该是太后的手笔吧!

  唉,运气真是背,如此关键的时候怎么遇上这种倒霉事?他本还想再努力一下。动摇韩琦为相的合法性,可惜不等动手,大宋朝堂上掀起了另外一股风潮。

  奏请立储!

  赵顼身体康复后一天上朝,便有礼部侍郎上疏道:“听闻官家龙体不适,曾有昏迷不能视朝之事。臣甚感忧虑,请官家保重龙体,也请官家早日确立国本,以保大宋江山世代传承。”

  随后三省六部,御史台,宗室亲贵。乃至地方官员纷纷上疏奏请,早立储君。

  这样的事情是有先例的,嘉佑元年,宋仁宗也曾突然晕倒,口吐白沫。神志不清。那时候,大宋王朝并未确立储君,可是急坏了众多大臣。

  好在宋仁宗后来康复,百官立即进谏,请官家立储。当今官家与昔年仁宗皇帝的情况相似,他虽然有儿子,可都是襁褓中的孩童,还是让人担心。故而百官进谏立储,也在情理之中。

  赵顼自然不爽了,什么情况他也不是不了解,刚开始还装不知道,想要敷衍过去。可是百官态度坚决,奏疏如雪片一样送到了御案之前。朝堂之上,有数位官员连续多次奏请。甚至有人当街拦了宰相韩琦的轿子,请百官之首的宰相劝谏官家早立国本。

  敷衍肯定不行,赵顼想要推辞过去。若是身体健康,还可用皇帝春秋正盛作为借口,甚至以此来斥责上疏的大臣图谋不轨。可赵顼没底气说这话,一连昏迷了三日,险些直接挂掉,整个人看起来也虚弱了很多,春秋不盛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无可奈何,赵顼只得借口道:“诸皇子尚且年幼,待长大一些,观察资质,加以教导,再立为太子!”

  可是百官不买账,委婉表示不认同。声称诸皇子年幼,为了保证国有长君,大宋安宁,请立扬州赵颢为皇太子。至于理由,那是十分充足。有官员提及,太祖皇帝在位时,德昭与德芳两位皇子已经成年,太祖为了江山稳定,放弃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传位给太宗。以此为先例,请官家效法太祖,传位给弟弟。

  太宗继位多有龌龊,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可是赵顼反驳不得,否则岂非否定太祖做法?或者承认太宗当年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他不敢不孝,只能哑口无言。听着官员们引经据典,说历朝历代皇太弟的先例,赵顼心情更加抑郁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随后御史李云聪竟然上疏,请立秦王为储君。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李云聪朗声道:“秦王乃仁宗皇帝亲生子,血统高贵,人品贵重,切能力出众。征战西北,先后收复河湟与灵夏,有功于国,可继承大统。”

  有这个想法的不是一个人,仁宗皇帝去世不过十年,朝堂上大部分都是三朝老臣,念及仁宗皇帝的恩德,心理上就偏向秦王。更何况秦王能力出众,这些年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继位为帝也算是众望所归。

  比襁褓上的幼儿靠谱多了,即便是扬王赵颢也根本不能与之相比。赵颢除了是英宗嫡子的身份外,似乎根本没有拿得出来的功绩,能力与声望实在一般。虽然年纪相当,但与秦王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故而大部分官员,尤其是中立的这部分,都认同秦王即位。毕竟英宗是过继的,若非秦王流落在外,皇位本该是人家的。如今还政给秦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心里都这么想,可没几个人敢于首先说出来。

  官家必然对秦王多有忌惮,公然推举秦王是要冒风险的。不过李云聪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提出,情况就不同了,开始逐渐有人附和。

  尤其是德高望重的定国公张泽平以七十岁高龄上朝,推举秦王,使得立储之事处在风口浪尖。

  秦王赵昭、扬州赵颢、三岁不到的皇六子赵煦,成为大宋储君之位角逐战三强。相比之下,秦王无意是其中的最大热门。

  赵顼的心情可想而知,祖父和父亲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得到的皇位,岂能还给赵昭?如果他坐上九五之位,自己一家子还有活路吗?

  也有一些大臣不希望赵昭即位,御史里行何正臣抢出道:“历来立储只有父死子继和兄终弟及?哪有皇太叔这么一说?”

  “怎么没有?前几年辽国的耶律重元不就是皇太叔吗?”李云聪立即反驳。

  何正臣道:“哼,结果呢?那位皇太叔最终却谋反叛乱了!”

  “那是耶律重元自己大逆不道,并非皇太叔的称谓有问题!”李云聪道:“秦王仁厚谦和,有目共睹,焉是耶律重元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何正臣顿时为之语塞!

  赵顼算是恨死耶律洪基了,好好的弄出个皇太叔来做什么?若非有这个先例,便可搪塞大臣。如今可好了?少不得有诸多麻烦。

  “立储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为妙!”赵顼想要拖延过去。

  可是李云聪与张泽平等却声称,既然是大事就应该抓紧,不能拖延。有仁宗当年的先例在,老爹赵宗实就是这样当上储君的,赵顼也无法反驳。虽然他很有心杀了李云聪等人泄愤,可若如此,岂非明着对皇叔不孝?有失君王气度,仁厚明君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

  赵顼无奈道:“既如此,也该询问一下秦王和扬王的意思!”

  赵颢反应很快,虽然深知母亲有意扶持,但他更担心大哥的脾气,故而急速主动推辞。古代人比较含蓄,君王禅让讲究三辞,宋朝封赏个什么爵位官职,也要礼让推辞,王安石和司马光就干过很多次。

  赵颢的推辞可能是谦虚,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拒绝,赵顼明显采纳了后者,说道:“扬王推辞了,也不知秦王是什么态度,待派人前往长安去问过秦王之后,再做决断。”

  言下之意,我有心立秦王为皇储,如果人家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如此百官之后闭口不言,等待着长安的消息。赵顼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赵顼谦虚推辞,他就立即顺水推舟,以此来堵住天下人的嘴,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可是使者去了长安,却久久没有消息。只听说秦王去前线巡查去了,短时间内见不到人!

  赵顼立即道:“秦王不在,不曾征求到意见,立储之事,只能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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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八章 有机可乘

  赵顼是既喜且忧,喜的是赵昭不在,便有理由拖延时日。却也遗憾,没能及时等到赵昭的谦虚推辞,立储之事悬而未决,日后少不得还会被旧事重提。

  回到宫中,赵顼特意去妃子朱氏那里看过事实上的长子赵煦,希望儿子能快点长大。

  可是自己的身体,赵顼虽然有些讳疾忌医,但身体状况到底如何,多少还是有数的。如果自己遭遇不幸,真的早早走了,孤儿寡母该当如何?

  未成年的儿子想要坐稳皇位,必须要有人辅佐。向皇后是个的温厚的女子,贤惠善良,却不懂权谋之术,根本无法垂帘听政。

  宫中能够辅佐幼主的只有母亲高滔滔,可是相比之下,她似乎更疼爱弟弟赵颢……

  这可如何是好?

  或者效法汉武帝,选择一位霍光一般的忠臣辅佐幼主?

  可是纵观朝野,哪里有一个可用之人呢?

  唉!赵顼长叹一声,说到底,可以倚靠的唯有母亲,他决定试探一下!

  “娘娘!”

  “唉!”高滔滔很意外地看着长子,他是很少踏足宝慈宫的。

  赵顼道:“这些天卧病,让娘娘担心了!”

  “是为娘的不是,竟不曾在意你的身体!”高滔滔确实心有歉疚,可总觉得儿子今日的举动有些怪异!

  “有件事想要和娘娘商量一下!”

  “何事?”

  赵顼低声到:“朝堂上百官争相进谏,让早立储君,所以想要咨询下娘娘的意见。”

  “官家你是怎么想的?”

  “有人提出立秦王为皇太叔。哼!”赵顼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句抱怨。

  “立他?哼。说不定那些上疏的官员就是受到他怂恿指派的!”

  “是啊,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拖延不了许久,迟早是个麻烦事!”赵顼说完之后就意味深长地看着母亲,议立储君的事情到底是谁始作俑者,怕是还不好说。

  “几个皇子年纪还小……”高滔滔没有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个试探。看看长子会是什么态度。

  赵顼低声道:“二哥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高滔滔心中一震,静静地看着长子许久,悠悠道:“仲针啊,你我母子,是一家人,我们之间说话也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为娘知道,你想要立煦儿为太子,他是我的新孙子,作为祖母,自然疼爱他。你若健健康康。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为娘当真害怕,煦儿太小。难以服众,主少国疑,更给力外人可乘之机。”

  也是到了危急关头,高滔滔甚至连儿子重病可能早亡这种话都毫无顾忌,直接讲出来了。

  赵顼并不生气,只是淡淡问道:“所以二哥承继大统最好不过是吗?”

  高滔滔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如此也是权宜之计,不过可与仲明定下协议,将来由煦儿继承皇位。”

  赵顼不由冷笑,果真能如此吗?皇帝的宝座谁不想做?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孙坐?也许弟弟赵颢今日会答应,但来日一定会兑现承诺吗?也许母亲在的时候,他不敢有异动,母亲驾鹤西去之后呢?还有谁能制约他?

  太宗皇帝遵照杜太后金匮之盟的遗诏继位,按理说皇位是要传给太祖之子的。可是德昭与德芳两位皇子是什么下场?早早的全都死的不明不白;太祖子孙到今日又是个什么凄惶境遇?赵顼不愿意儿子丢了皇位继承权,更不希望儿孙因此遭遇杀身之祸

  “仲针啊,为娘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若此事处理不好,皇位落入秦王手中。你们兄弟几个,乃至你们的儿孙还有立锥之地吗?”高滔滔很无无奈,她只得如此劝说,希望儿子以大局为重。

  在这件事上,她不想遮遮掩掩。到了如今的地步,内部之间不应该再有这许多的隔阂与防备。

  “大局为重!”赵顼淡淡道:“是啊,他也是娘娘的儿子,将来也会有孙子。我的儿子又算什么呢?为了他和他的儿子能活下去,能享受荣华富贵,就要牺牲我儿子的前程,这公平吗?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哼哼,娘娘终究还是更疼他一些!”

  赵顼说完之后,毫不在意高滔滔的反应,头也不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宝慈宫。高滔滔愕然站在原地,老泪纵横。许久之后才吩咐道:“传韩琦入宫!”

  却说赵顼回到垂拱殿之后,也是许久的失神,坐在御座上身体忍不住的晃动,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坠落一样。

  许久之后开轻声喊道:“去,传濮王进宫见驾!”

  “是!”小海应了一声,立即派人前往濮王赵宗晟府上传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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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赵昭不在长安,而是去前线巡查了。

  立储风波必须要避开,只要有人推举自己,那必然是要表态的。

  按照大宋的传统,必须要推辞的,若是真这么做,赵顼若是顺水推舟答应了该怎么办?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若是不推辞,岂非说自己觊觎皇位?事情明明就是这样的,可古人讲究含蓄,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可就是不能宣之于口,毛遂自荐更是不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表态,以不知道为理由躲开。随便找个由头离开长安,谁又能说什么?

  故而赵昭秘密躲到了兰州,汴京的消息会在第一时间送来。皇帝垂询的使臣到了长安,也是空等数日,无功而返。

  当然了,赵昭出门也不是为了单纯了避嫌,兰州的景思立这边确实到来一个好消息。

  如今已经是熙宁七年四月了,黄河已经解冻,不担心西夏踏冰卷土而来了。但同样的,想要渡河进攻河西之地,也不太容易。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兰州的景思立就发现了端倪。西北之地,踏冰渡河是习惯。除此之外,同样可以与江南一样,伐木造船,直接渡水。只是西北之地,比较荒僻,木材稀少,很难制作足够的船只。

  何况,船运送来就不是西北的主流!

  不过景思立打算反其道而行,兰州没有木材,但是河湟有。黄河支流洮河刚好在宋朝控制的右岸,中上游有许多的森林,木材丰富。

  于是乎,景思立早早就令人看法树木,顺着洮河水流将木材运到黄河岸边。上次的灵夏之战,西军几乎全部调动,唯独他景思立的兰州驻军岿然不动,自然是有缘故的。

  如今船只已经造好一些,可以勉强抢滩登陆。可时间紧急,船只数量毕竟有限,一次可运送的兵力并不特别多,若是遇到西夏军强烈抵抗,想要在黄河西岸抢滩登陆,站稳跟脚并不容易。

  正是因此,景思立一直按兵不动,苦苦等候机会。直到几日之前,兰州对岸的西夏卓罗军司有将领渡河来投,讲诉了对岸的情形。

  景思立意识到,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来了!故而立即奏报秦王,请赵昭前来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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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九章 大宋崛起

  虽然已是四月间,但西北的清晨依旧有丝丝寒意,让人下意识裹紧衣衫。

  雾气笼罩在河面上,一片朦胧。

  对岸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甚至连河中心的水流都看不见,隐约之间,只能听到轻微的水流声和摇橹声。

  数十艘船只从兰州,借着雾气遮掩,向黄河西岸而去。

  渡河作战开始,宋军对西夏发起了又一轮进攻。

  景思立已经准备一年了,赵昭始终不曾动过这张王牌,只因为欠缺一个机会。

  而今,机会终于来了。

  在兰州对岸的西夏卓罗军司一名将领密克迪悄然前来投诚。

  密克迪出身党项贵族,灵夏的失败,以及国主李秉常突然死亡,导致西夏国内发生了严重的内部斗争,各部落派系之间相互倾轧。

  密克迪所在的部落实力算不上强横,成为内斗的牺牲品,几乎全军覆没。密克迪因为在卓罗军司而暂时躲过一劫。接到消息之后,他知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之所以还活着,肯定是兴庆府那边的对手疏忽了,终究不会放过自己。

  左右是个死,密克迪把心一横,伪装自杀之后,归降宋朝。如今的西北之地,唯有借助宋朝人羽翼庇护,才能够保全性命。

  作为熟悉卓罗军司以及西夏沿河防御的将领,密克迪受到了景思立的热情欢迎。

  在得到西夏军布防情况之后,景思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立即禀报给了秦王。

  恰好赵昭有离开长安避嫌的需要。就起程来了兰州。

  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要好,果真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于是乎万事俱备,只欠浓雾!

  毕竟船只有限,强行渡河抢滩登陆,若是被西夏人发现,并且及时阻击防御,宋军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若是能像诸葛孔明草船借箭那样,有浓雾掩护。那就最好不过了。

  运气不错,几日之后便春雾浓重,加上大河水汽充沛,雾气笼罩两岸,能见度不过十丈。

  如此情况下,宋军的船只从隐蔽的港湾里开出来,载着数千士兵先行渡河。他们的目的地是黄河西岸的达沟,就在徐山脚下,黄河刚好在此处有一个小拐弯。

  率先占领此地,可以阻截从东面而来的西夏援军。可以长时间坚守,为后续渡河的宋军争取时间。最为重要的是。根据密克迪的情报,此处西夏防守薄弱,有抢滩登陆的条件。

  当然了,赵昭也不会盲目地相信一个西夏人的说辞,这几日早有精干的斥候兵浮水过河侦查,情况属实。

  好机会,加上充足的准备,效果只会超乎想象。

  浓雾之中,宋军的船只靠岸时间,为数不多的西夏守军才发现,虽然及时发起阻截。但是他们的兵力不多,防守太过薄弱,如何是宋军的对手?

  宋军用微弱的代价便成功登陆,抢占了达沟一带,背靠徐山展开防御。数十艘船只来往于黄河两岸,越来越多的宋军登上黄河西岸。

  卓罗军司的西夏大军赶来时,为迟已晚。他们尝试着发起进攻,想要将宋军赶回对岸,或者赶入黄河水中。

  奈何宋军的战斗力强悍,整整憋屈了一年,终于有机会可以作战了,宋军士兵更是士气高涨。如此情况下,防御那就是铜墙铁壁,西夏人根本动摇不得。随着越来越多的宋军士兵上岸的,西夏人的沿河防线被彻底撕开,宋军站稳了脚跟。

  景思立当机立断,对卓罗军司发起了进攻。没料到宋军突然渡河,西夏的兵力许多还分散在黄河岸边的各处关口防守,兵力分散,作为核心的卓罗军司的竟然防守空虚。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景思立自然不会错过,立即发起进攻。当日便攻克了西夏卓罗军司的营寨,西夏守军仓皇撤退。

  营寨丢了,从各地撤回去增援的西夏守军也慌了神,没了主心骨,还怎么继续防守?坚持已经没有意义,唯恐被宋军衔尾而追。是以也匆匆忙忙撤退,直到应理(城池名)才站稳脚跟。

  宋军在兰州对岸打开一个缺口,并且占领了卓罗军司,等若实在黄河西岸有一个偌大的据点,彻底站稳了脚跟。

  消息传到兴庆府,顿时又是一片哗然。宋军这是要渡河发起总攻的节奏啊,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宁夏平原,想要彻底灭亡西夏。

  自从上次灵夏大败后,未能及时反攻重振雄风,西夏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无论是实力还是士气,都受到了沉重打击。如今可以说如同惊弓之鸟,闻听宋军即将进攻,顿时人心惶惶。

  一个个纷纷跳出来,要求两位梁太后加强防御。尤其是应理,以及可能渡河的鸣沙一代,重兵把守,阻止西夏人进入宁夏平原。最要提防的是灵州,毕竟那里离兴庆府是最近的,如果必要,最好是早点向辽国求援。

  一时之间,西夏国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可是梁乙埋总觉得,赵昭暂时的目标或许不是兴庆府。

  不得不说,长时间作为对手,梁乙埋也开始摸到知己知彼的门槛,多少能够猜到一点赵昭的心思。

  一点不错,赵昭的目的确实并非兴庆府。

  此刻,站在兰州城里,看着眼前巨大的沙盘,赵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黄河向西而去。

  河西走廊!

  赵昭在意的是这一块地方!

  此刻宁夏平原必定防守严密,为了保全最后的基业,以及身家性命,西夏人一定会玩命的。赵昭目前还在休养生息,没有足够的兵力和万全的准备能够攻下兴庆府,更不愿意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付出并不划算的惨痛代价。

  兰州所在,可以说是西夏国的中间位置,东边是宁夏平原,西边是河西走廊。

  那里有甘州、肃州、沙州、瓜州,以及西夏的西平军司和黑水镇燕军司,是整个河西走廊。

  在祁连山雪水的灌溉下,这一带是西北最富饶的地方。但自从唐末之后,河西之地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切断,一度被吐蕃人占领。好在后来在张义朝率领归义军重新夺回河西,奈何中原四分五裂,对河西鞭长莫及。

  最终河西走廊被地方武装势力、回鹘人、吐蕃人和党项人占领。西夏建立之后,几代君王不断向西扩张,最终将河西走廊纳入西夏的统治之中。

  河西已经远离中原很久了,如今赵昭想要夺回来!

  兰州和卓罗军司在宋军掌控中,西夏等若是被阻截为东西两段,他们大部分的优势兵力都在宁夏平原,相对来说河西的防御空虚。趁此机会,夺回河西相对轻松一些。

  失去的土地越多,西夏人的生存空间就越小,最终会被死死包围在宁夏平原那一隅之地。再者,河西走廊是一个通道,也如同张开的手臂,伸向了西方。经过这里,才能到达西域,才有机会重新控制天山南北。

  王安石经常念叨恢复汉唐旧境,没有西域怎么能行呢?将来大宋也要在天山南北设置西域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首先便是夺取河西走廊,控制道路。再者,河西之地有回鹘人,以及许多的地方势力,当西夏对他们鞭长莫及,出现权力真空时,他们又会蠢蠢欲动。

  赵昭不希望河西再次四分五裂,乱七八糟。故而打算趁此机会,早些出兵,重新确立中原王朝对河西走廊的绝对控制。

  大宋崛起,由此开始!

  赵昭没有亲自前往,而是派遣景思立与种师中率领五万大军出发,进军河西走廊。河湟一带的曲扎所部协同作战。

  意外的是,在励精城的吐蕃董毡赞普,竟然主动出兵配合,帮助宋军清扫西北的党项人和吐蕃人。

  宋军越来越强大,使得董毡彻底明白过来,自家再无力量与宋朝抗衡。要不了多久,宋朝人就会成为整个西北的主人。

  与宋朝一直对抗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西夏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未来的河西走廊,乃至整个西域都会落入宋人手中。

  到时候,他们励精城吐蕃耐以生存丝绸贸易之路,也会掌握在宋人手中。为了生存,为了部族的发展,该怎么选择不言而喻。趁早与宋朝搞好关系,是自保,也是谋取利益。

  吐蕃人的参与,使得进军河西走廊的计划多了许多支持和帮助,相信会顺利很多。

  赵昭在兰州为景思立和种中壮行,然后调来沈括驻守兰州,静候佳音!

  卓罗军司大捷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汴京。

  宝慈宫里,韩琦愕然了,如此一来,刚刚制定的计策岂非全都成废话了?

  垂拱殿里,赵顼连连冷笑,一张脸涨红了。随即一张明黄色的手帕捂在嘴巴,取下来的时候,隐约有血红色!

  半晌之后,赵顼才开口道:“大捷也好,既然如此,濮王就代表朕前去西北劳军吧!”

  濮王赵宗晟愕然站在原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在赵顼阴鸷冷酷的目光笼罩下,沉吟许久,赵宗晟只得开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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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〇章 往昔 今昔 来昔

  宝慈宫,韩琦道:“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太好,林太妃的生辰也快到了,太后可以大肆操办,然后邀请秦王回来。”

  “对啊,嫡母卧病,生母寿辰,身为人子,若不会来那可就是不孝了!”

  “秦王远在长安,鞭长莫及,但汴京,是官家和太后的天下!”

  高滔滔欣然笑道:“只要他回来,一切都好说!”

  “太后最好是大造声势,让天下人都知道,若他不回来,就得背上不孝的罪名,也好逼迫他。然后再想办法,不能让他再溜走,龙困浅滩,就是泥鳅了!”

  “嗯,此事即刻就办!”高滔滔话音落地,尚未有懿旨传出宝慈宫,便有消息传来。

  西军在兰州渡河抢滩,卓罗军司大捷!

  这不是重点,而是秦王已经挥师西进,出兵河西!

  韩琦愕然了,高滔滔的脸色顿时阴暗冰冷,如此一来,适才的计策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没什么大事,秦王不回来探望母亲,那是不孝。

  可出兵河西,与西夏激战,乃是正事,这是绝好的借口,谁也不会说秦王的不是。反而还会赞扬秦王英武,为国征战,连为探望母亲都没时间。

  尤其是河西,这是一片远离中原快两百年的土地,也是让士大夫和有识之士魂牵梦萦的要地。

  牧马河西,便可伸手到西域,恢复汉唐旧境指日可待。宋朝虽然也被称之为泱泱大国,可士大夫们心里清楚。大宋比之汉唐盛世差远了。

  秦王此举,无意是大宋崛起的标志。

  进军西域或许还言之过早,但若是占据河西,西夏的领土会被逐渐蚕食。最终会走向灭亡。自从李继迁时代开始,西夏就是大宋心腹之患,实际上的危害远远超过了辽国。多少年来,大宋一直指望着灭亡西夏,收复失地,可惜始终未能成真。

  而今。秦王殿下让这个梦想便的逐渐真切,完全实现已经指日可待!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如果西夏灭亡,大宋再无后顾之忧,辽国又有什么可惧的?

  大宋上下,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韩琦苦笑道:“太后,臣很遗憾,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算了!”高滔滔叹息一声,说道:“再想办法吧!”

  “是!”

  “对了,官家那边什么反应?”高滔滔问了一句。她知道赵顼那边肯定先一步知晓。

  前来报讯的内侍道:“官家派了濮王前去西北劳军!”

  劳军?

  高滔滔与韩琦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

  垂拱殿里,赵顼坐在御座上,迟疑了许久才抬起手掌,明黄色的手帕上,一块血红十分明显。

  赵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到了极点,十分可怕!

  好一会之后开始冷笑的,笑得苍凉,笑得阴冷,眼神之中流露出复杂的心情。

  内侍们都默默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垂拱殿里的气氛肃杀到了极点。小海的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汗珠从额上留下,最终在面部到汇聚成溪流,或流入脖颈。活滴落在脚背上。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官家的敏感神经。

  直到许久之后,向皇后步入垂拱殿,内侍们才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官家!”

  “嗯,你来了!”赵顼这才回过神来。他对别人喜怒无常,但在向皇后面前一直很客气。自从那年垂拱殿遭到雷击,向皇后衣不解带照料之后,夫妻感情深厚了许多,开始是相敬如宾,如今则有了几分相濡以沫的意味。

  “嗯,天色已晚,官家却还未用晚膳!”

  “好吧,我们一道用吧!”赵顼一动,手中的明黄手帕显露出来。

  向皇后眼神之中闪过已经惊恐,担忧道:“官家,快请太医来看看吧!”

  “没事的!”赵顼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气无力。尤其是站起身时,竟然打个趔趄,又坐倒在御座上。

  向皇后满心忧虑,赵顼却反常地轻轻一笑,迟疑片刻道:“皇后,朕想给你留样东西!”

  “官家何出此言?”听到“留”这个字眼时,向皇后心中泛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赵顼摇头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朕只是可惜,没有与你生个儿子!”

  “我们女儿也很乖巧!”向皇后俏脸微红,说道:“宫中的孩子,臣妾都视如己出。”

  “没错,你是皇子们的嫡母!”赵顼点点头,问道:“那你愿意好好保护他们吗?”

  “臣妾会拼尽全力,保护官家的孩子!”向皇后回答的很坚定。

  “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赵顼道:“朕现在就写一道诏书给你,以备将来……”

  说罢,赵顼提起御笔,只见纸张上落下“制曰”两个字,这是皇帝亲笔诏书的开头格式!向皇后逐字看过去,神色逐渐凝重,许久之后,轻声道:“官家,太后不至于……”

  “哼,我相信娘娘的前提是她能扶持煦儿!”赵顼写完之后,盖上玉玺,交到向皇后手中,叮嘱道:“好好保存,记住对朕的承诺!”

  “是!”

  “走,我们去用晚膳!”这一次,赵顼很顺利抵站起来,脚步沉稳。

  帝后相处之时,内侍们都站到了门外,对话只能隐约之间传出来,尽管小海听力超群,却也只断断续续听到只言片语。不过他清楚地留意到,向皇后出门时,衣角下玉轴一闪而过,心中了然,那应该是一道圣旨。

  ~~~~~~~~~~~~~~~~~~~~~~~~~~~~~~

  濮王赵宗晟从皇宫里出来,坐在马车上,心情沉重。

  以皇帝亲伯父,濮安懿王嫡子的身份,他的地位相当尊贵。不过赵宗晟并没有太多的抱负,相反他只想要做个太平逍遥王。

  这个追求很朴实,很简单,可是想要实现起来却不容易。

  十三弟赵宗实在位的那几年,倒还不错。但是如今的侄子赵顼,实在是折腾人。

  侄子在位的这七八年时间,他这个尊贵亲王的日子可不好过。

  先是以余杭郡王赵宗咏开刀,对他们这些宗室秦王狠狠打压。这也就罢了,只要规矩点,也能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赵顼却经常没事找事,让他去处理一些肮脏棘手的事情。

  先是刺杀赵昭,后是陪同前往永安皇陵,看管秦王。可惜两件事都办砸了,惹得侄子大怒,若非顾及外边的议论,又有皇太后帮忙说话,只怕他的亲王爵位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一年来,赵宗晟各种小心,唯恐再出点什么差错。平日里也是尽可能避开皇帝侄子,免得惹麻烦。

  可有些时候,偏偏就避无可避!

  这些日子,皇帝侄子又盯上了自己,今日也特意召入宫中,交代了一个差事!

  前去西北劳军,慰劳秦王!

  慰劳,哼哼,这趟西北之行可不容易。

  皇帝侄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完全把自己推上了不归路。这条路走下去必然是个死,而自己却必须遵旨走下去,哪怕明知前路一片黑暗。

  赵宗晟很不甘,却很无奈!

  为什么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赵宗晟心中满是怨恨,他在想,或许昔年的做法是个错误。至少如今的结果,太过糟糕。

  赵宗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成为别人利用的工作,最终的替罪羔羊。

  可是,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如果在此之前,能找到另外一只羊,或许自己就不用……

  “去枯草巷!”

  “是!”车夫与扈从略微有些惊讶,随后便改变了方向。

  枯草巷,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此处本来有一座偌大的府邸,主人地位显赫,整日里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但是后来突发变故,主人的地位急剧下降,这里的府邸也瞬间门可罗雀,最终逐渐的破败。因为巷子里只有这一家人,再无其他人踏足,整个巷子里长满了荒草,到了秋冬季节,满地枯草,更显得萧索。再加上主人家的遭遇,便称之为枯草巷。

  很意外,今日枯草巷竟然迎来了一位客人!

  四月间,天气温暖,巷中的草并不枯萎,更是绿油油一片。

  赵宗晟坐在马车上,隔着窗户看过去,瞧见眼前的景象,眼神复杂,心情悲凉。当年这里是何等繁华,与自己的濮王府相差不大。可是今日……除了感慨往常,赵宗晟更多的是担忧。他害怕自己的王府将来也会很糟糕,甚至不如这里……

  扈从们正在清理巷子里的长草,一来不要阻挡了马车车轮,同时也是害怕荒草中有蛇虫隐藏,伤害或是惊吓到濮王。而赵宗晟本人则坐在马车上,感同身受的凄凉很明显,眼神中更有一种无尽的担忧!

  许久之后,扈从们清理完毕,马车驶入巷子,在一座府邸门前停下。

  从府邸的规制来看,原来主人的地位绝地不低。只是如今已经衰败了,门第的大门被人用木板和栅栏封锁起来,似乎更像是一个偌大的监狱!

  一块匾额落在大门之策,尽管上门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烬,但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稀还是能看到几个字——余杭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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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一章 回心转意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在关闭多年后首次打开!

  月光下,灰尘飘扬,赵宗晟下意识地掩住口鼻,后退几步!

  到尘埃落定之后,赵宗晟才举步进入。

  昔日的雕梁画栋已经破败不堪,原本匠心独运的花园如今则是荒草碧连天,曾经显赫的王府俨然成为一座废园!

  凄凉,在这里看到的只有凄凉。

  赵宗晟感慨一声,踏着扈从开辟的道路,向后走去。

  荒废的王府内并非没有人迹,王府的后院前,有一队禁军士兵把守在此。

  士兵们看到有人从前院正门过来,很是诧异。正门封死,前院荒废,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平时他们出入,都是走后院唯一留下的角门。

  “什么人?”士兵大声喝问,远远就瞧见一伙人手持兵刃而来,气势汹汹,不知意欲何为?他们接受命令在此驻守已经好几年了,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甚至都快要忘记使命。以至于发现异常时,惊讶不已!

  “濮王驾到!”有人高呼一声。

  “参见王爷!”守卫的士兵显然认识赵宗晟,不过还是略微有些吃惊。

  “嗯,里面的人还好吗?”赵宗晟应了一声,随即问起后院的情况。

  “按照王爷的吩咐,我们只是看管,并不曾为难。平日的用度也不曾克扣,加上各王府悄悄送来的东西,至少衣食无忧!”

  赵宗晟轻轻点头道:“好,开门。本王要进去!”

  “王爷,可有圣旨?”士兵看着赵宗晟,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问出口。

  赵宗晟冷冷一笑。仿佛有几分嘲弄与感慨,说道:“若非官家准许,本王会轻易来此吗?”

  “是!”士兵想了想,濮王乃是宗正卿。想来有这个全力,立即上前开门。

  赵宗晟这才踏入了关闭多年的门扉!

  ~~~~~~~~~~~~~~~~~~~~~~~~~

  “父亲,有人来了!”

  “怎么会?”

  尽管赵仲山说得声音很大,但是赵宗咏还是一脸的不相信,已经五六年了,余杭郡王府一片死寂,已经快成为地狱一般了,怎么会有人来呢?

  “是有人来了!”直到长子赵仲晔也这么说的时候,赵宗咏才相信了。抬头看向门口。眼神很复杂。有期盼。希望能够可以走出这死寂的牢笼。却也很担忧,或许一刀下去,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生死不过一线间!

  半晌之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赵宗咏迟疑半天。才怯生生喊道:“三哥,是你吗?”

  赵宗咏,昔日的意气风发的余杭郡王,此刻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句简单的问句,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感。

  “是!”赵宗晟弟弟一家人的凄惨状况,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伯父,你是来杀我们的吗?”赵仲山急忙追问,他想活下去,他恨害怕。

  “不是!”

  “那是要放了我们吗?”

  “是,也不是!”

  赵仲山愕然一愣,赵仲晔已经沉着问道:“伯父,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

  辽国上京,耶律洪基目送西夏使臣离开,问道:“浚儿,此事如何处置?”

  “父皇,儿臣以为,静观其变!”

  太子耶律浚话音落地,赵王耶律乙辛便抢道:“陛下,宋人已经占领黄河东岸,如今又出兵河西,西夏只剩下一隅之地了,很快会有亡国之祸。一旦他们被吞并,那宋人的目标就会转向北方,对准我们?太子殿下,此时此刻,情况危急,怕是不能静观其变了。”

  “王叔所言有理!”耶律浚道:“只是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介入机会,宋军的行动太快,转眼间就吞掉了灵夏,以至于我们未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更要命的是,李秉常一死,西夏又没能及时发起反击。这两个情况都出乎意料,时机已经错过。”

  “即便错过了最好时间,但为今之计也并不算晚,一切都还来得及!”耶律乙辛先显然不服气。

  “是不晚,但是不恰当!”耶律浚道:“如今我大辽若是介入,那么在西北与宋人激战的主角就是我们了。到时候西夏会怎么做?他们不用和宋人拼命死磕了,作战还能那么勇敢吗?他们的目标会是宋朝的环庆路,还是河西沙瓜诸州呢?我们何必要拼死拼活,为西夏人作嫁衣裳呢?”

  “太子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若任由宋朝在西北作为,西夏必然不保,对我辽国有什么好处?”耶律乙辛道:“若是能留下一个弱小的西夏为牵绊,宋朝焉有宁日可言?”

  “西夏保不保有那么要紧吗?”耶律浚反问的很奇葩,以至于耶律乙辛都愕然无语。

  辽主耶律洪基也饶有兴趣问道:“浚儿,你打算放弃西夏?”

  “如果牺牲一个西夏,换取整个中原,至少一个河北,父皇以为如何?”耶律浚的声音不大,但是自信的语调中很有吸引力。

  “河北路?中原?”耶律乙辛道:“太子殿下未免有些……”想到在辽主面前,尊卑有别,“异想天开”四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行吗?”耶律浚朗声道:“没有我大辽相助,西夏人只能负隅顽抗,和西夏人死磕到底!让他们最后发挥余热,拖住宋朝一半年不好吗?”

  “那一半年之后呢?”

  “一半年之后,就该是我们出兵南下,马踏黄河的时候了!”说到这里,耶律浚得意一笑。很是自信,也有几分得意。

  “太子殿下确信?”耶律乙辛愤愤不平。

  “如何不能确信?”耶律浚反问道:“王叔难道不知道宋朝皇帝和秦王赵昭之间的明争暗斗?就眼下的情势来看,他们已经水火不容了,西夏灭亡那日。就是赵昭与赵顼摊牌之时。宋朝两虎相争,关洛内战不休,效果该远比西夏的闹腾管用吧?试想一下,哪一个更有机可乘?”

  “哈哈。有道理!”耶律洪基对此比较赞成,说道:“浚儿,尽快解决掉辽东的女真人,然后去南/京(幽州),南线兵马暂由你掌控!”

  “是!”

  “好了,乙辛,去打猎吧!”耶律洪基玩性依旧浓厚,笑道:“萧贵妃已经等候许久,我们走吧!”

  “是!”耶律乙辛立即称是。转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太子耶律浚。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几年来。耶律浚成长的太快,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多,威望也日渐高涨。最重要的是耶律洪基对他越发的信任。

  辽东对女真人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接下来耶律浚就该染指辽国的南线大军。那自己改怎么办?

  耶律乙辛本想趁着耶律浚被牵绊在辽东,借着协助西夏的由头,趁机请缨出征,掌控辽国在西线的兵力,从而有实力和耶律浚一较高下。

  结果,耶律浚快速从辽阳赶回来,把这件事搅黄了。破坏了自己的计策不说,还即将掌控更大的权力。

  以后的辽国,越发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耶律乙辛不由忧心忡忡。看来,必须要加快速度了。好在辽主耶律洪基很宠爱贵妃萧坦思,貌似许久已经没去见过皇后萧观音了。

  哼哼,只此一点,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耶律浚也同样看着快步离去的耶律乙辛,虽然刚才自己获胜了,可是他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尤其是看见父皇对耶律乙辛的宠信,心中便泛起强烈的担忧。

  这几年来,种种迹象加上母亲的告诫,耶律浚已经清楚滴察觉到耶律乙辛的野心。此人很不安分,更不会就这样默默放弃权力。也许过去几年里,父皇对他的格外宠信和重用,已经让他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尊卑,忘记了君臣界限。

  提防,必须提防!

  故而耶律浚才格外小心,在西夏使臣到来的时候,急忙赶回来,就是为了阻止耶律乙辛掌握兵权。今日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耶律乙辛一定会发起反击。说不定此刻已经在酝酿阴谋诡计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的就是此人背地里出阴招。

  耶律浚到底还年轻,还做不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的自信和洒脱。只能时时刻刻提防,小心应对了!

  对了,该去看望一下母亲才是。耶律浚知道,自从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萧坦思入宫之后,父皇对她格外宠爱,如今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了,在宫中地位很高。再加上其父亲,兄长姐夫都是契丹贵族,权势不小,自然就更加不凡了。

  若是将来生下个儿子,说不定还有麻烦!耶律浚虽然自信,可一旦不是独子了,太子之位就会变得不那么稳固,肯定会有人兴风作浪,蠢蠢欲动的。尤其是耶律乙辛与萧坦思一家走的很近,更让耶律浚不安。

  更糟糕的情况是,自从萧坦思入宫,父皇已经一年多不曾前去看过母亲。堂堂辽国皇后,备受冷落,母亲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身为儿子,更改应该多去探望才是!至于自己不在的时候,还好有妹妹耶律特里,只是……

  一想起那丫头对某人念念不忘之后,耶律浚就很伤脑筋!

  ~~~~~~~~~~~~~~~~~~~~~~~~~~~~

  萧观音的处境确实很不好,虽然贵为皇后,却是个失宠的皇后。

  年老色衰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才三十多岁,保养得宜,依旧称得上风华绝代,可到底无法与年轻可爱的萧坦思相比。

  何况萧坦思更活泼,这点更对耶律洪基的胃口,可以陪着丈夫一道游玩涉猎。而萧观音庄重典雅,是个文静的才女,与丈夫的性格相差很大。加之身为皇后。有母仪天下的责任,时常劝说辽主少游玩,多关注朝政。

  虽然句句在理,但内心之中。耶律洪基对她还是颇为厌烦的。尤其是萧观音年老色衰之后,哪怕风华不减当年,可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萧坦思入宫之后,耶律洪基眼前一亮。很满意这个可人儿,倍加宠爱,对萧观音的就更加冷落了。

  苦守深宫的滋味不好受,备受冷落的同时,萧观音更多的是担心。

  萧坦思也出自于后族萧氏,从出身上来讲,也是可以做皇后的,有动摇自己地位的可能。

  说实话,萧观音并不十分在乎皇后之位。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必须要为子女打算。若非皇后。儿子耶律浚就不是嫡子。太子之位就会动摇。甚至连三个女儿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前,娘家的族人也会受影响。

  除此之外,恐怕及时心灵上的空虚了。萧观音骨子里实际上是个文艺女青年。她很在乎内心的情感。

  长时间的冷落,很是寂寞。丈夫就这样抛弃自己了吗?萧观音叹息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泪花,提笔在纸上写道: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

  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

  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

  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

  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

  为是秋来展转多,理有双双泪痕渗。

  换香枕,待君寝。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

  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袂。

  铺翠被,待君睡。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

  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

  装绣帐,待君贶。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

  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

  叠锦茵,待君临。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

  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

  展瑶席,待君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

  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

  剔银灯,待君行。

  蒸熏炉,能将孤闷苏。

  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

  蒸熏炉,待君娱。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

  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

  张鸣筝,待君听。

  落笔之后,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十首《回心院》道尽了萧观音心中的悲苦,扫深殿,拂象床,换香枕,张鸣筝,日复一日重复这些事情,为的就是丈夫能够回心转意。

  萧观音一字字地又读了下去,泪流满面,以至于哭花了胭脂装扮。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哪怕天生丽质,也不得不用脂粉精心妆扮。

  尤其是被冷落,丈夫专宠别的妃子,萧观音就更在乎自己的容颜了。故而一边伤心,默默低声诵读,一边坐在铜镜之前,重新妆扮。

  泪眼朦胧间,仿佛有个男子被自己呼唤而来,从镜中走来。是丈夫?泪眼迷离,萧观音猛然一惊,英俊潇洒的年轻面孔,分明是……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的宋朝使臣!

  萧观音回过头来,宫殿里空荡荡,再无他人。铜镜昏黄,其中又何曾有他人?那么刚才……是幻觉?是内心长时间孤寂之后的企盼?

  可内心之中竟然是他,并不是丈夫!

  一时之间,萧观音涨红了脸,羞涩不已!好半天之后才恢复了正常,补好妆容之后,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气度,这才吩咐道:“来人,将这些诗稿整理好,交给赵惟一谱曲配乐,改日前来演奏!”

  “是!”侍女前脚出门,太子耶律浚后脚就来了!

  “母后,你可还好?”耶律浚明显发现,母亲清瘦了不少。可以想见,这一年多来,母亲过的什么日子。

  “都好着呢!”萧观音笑着回答,可自己都说得没底气。宫殿阴冷寂静自不必说,皇后手冷落,萧贵妃专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儿子自然也有耳闻。

  耶律浚轻声道:“母后,萧坦思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一时风光罢了,将来……”

  “嗯,为娘想得开!”萧观音虽然内心寂寞凄苦,但当着儿子的面却不愿意表露。

  “母后放心,儿子会向父皇谏言,让他来探望母后。”耶律浚本来不想干涉父亲的私生活,但见到母亲如此境况,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不必了!”曾经一直期盼,可一瞬间,萧观音竟下意识地拒绝了。或许,内心之中期盼的另有其他,也许……

  萧观音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说道:“浚儿,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如今母亲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你我母子荣辱一体,母亲这般境遇,帮不上你什么,更需要你自己保重。莫要为了为娘的事情,惹怒你父皇!”

  “是!”耶律浚沉吟片刻,点头答应道:“儿子一定不辜负母后期望,辽东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父皇让儿子前去南京,主持南线军事。只要我表现不俗,多立战功,母后你的地位就会稳固,一个萧坦思,不足为虑!”

  “嗯,好!”萧观音放心不少,只要儿子表现出色,太子之位稳固,那么自己的皇后之后就不会动摇。

  耶律浚道:“不过母后要小心,耶律乙辛与萧坦思一家安通款曲,怕是不安好心。今日父皇拒绝了他前往河套领兵救援西夏的事情,他必然不服气,暗地里肯定会报复,甚至与萧坦思联手谋害我们母子。母后千万小心些,平时行事也谨慎些,千万莫要让人抓到把柄做文章!”

  “嗯,好!”萧观音应了一声,蓦地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将《回心院》词拿去给赵惟一谱曲奏乐的。

  如此,必然会传出去的,会不会有些麻烦?转念一想,萧观音又轻轻摇摇头,若能传入丈夫耳中,或许……他会不会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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