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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宋王 【作者:尹三问】(8月7日更新至“ 终章 我的江山,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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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二章 穷途末路

  饶州,位于潢水上游。

  这一代正经是辽国龙兴之地,不过后来辽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转移到了上京,再到后来集中到了南部的燕云十六州。

  饶州虽然并不是十分繁华,但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正好在上京和南/京(幽州)中间,扼守潢水渡口,战略意义十分重大。

  这一日晌午十分,一直大军从北边匆匆而来,第一时间扑向了饶州守军的军营。

  领头之人正是耶律乙辛,上京叛乱,并未抓到耶律洪基,行刺耶律浚的行动又失败了,无意是满盘皆输。(他不知道耶律洪基重伤必死)

  当此之时,耶律浚正率领着征东大军快速扑向上京,各地的勤王之师也纷纷赶去,留在上京无意会是坐以待毙,成为众矢之的。

  想要活命,就必须要离开最危险的地方,尽快转移!

  逃出了危险境地,然后再想办法,兴许会有活命的机会。哪怕成为一个流寇,只要纵横草原,总是会有机会的,卷土重来未可知啊!

  耶律乙辛将目光对准了南方,如果能快些,兴许这就是个绝地反击的好机会。

  当务之急是经过饶州,渡过潢水!

  虽说是夏季,正好是多雨的季节,但潢水的水位却不高。经过斥候探查之后,迅速确定了渡河的位置,能趟水过河,这无疑是节省时间的好办法。

  站在岸边,眼看着大军不断渡河,耶律乙辛凝重的神色稍稍放松一些。哪怕如今被扣上了谋反乱党的身份也不怕,这么多年在辽国权倾朝野,没有一点根基怎么能行呢?如今正是用上的好时候。

  过了潢水,大有希望!

  眼看着天空逐渐阴沉,很可能会有阴雨到来,耶律乙辛只得不断催促士兵尽快过河。若是下起雨来,行程必定会受到影响。现在可是拼命的时候。哪里能延迟片刻?

  于是乎,整个潢水河道里全都是耶律乙辛的麾下的士兵。

  就在前行士兵渡河上岸,大部分士兵还在河水中时,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耶律乙辛顿时大惊,哪里来的声音,是骑兵追来了吗?不会有这么快的。耶律浚从辽阳回到上京,再掉头南下。需要的时间会很长。

  可是轰鸣声却越来越大,突然有眼尖的士兵看到,上游的河湾处,一道汹涌的白浪快速而来。

  浪头很高,速度很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人胆颤心惊。巨浪落在士兵眼睛里。唯有惊恐,惊恐到了极点!

  耶律乙辛就站在河岸上,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巨浪过去,渡河的士兵在河水中不断挣扎,最终消失在湍急的水流中。

  潢水突然暴涨,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也吞噬了耶律乙辛的奢望。

  他嘴巴大大地长着。依旧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甚至连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有搞清楚。愕然之后,回过神来,无尽的惊恐涌上心头。

  有人在潢水上游拦河蓄水,就是要等自己半渡之时,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

  那么伏击者是谁呢?

  很快,答案出现了!

  大地再次传来隆隆的响声,耶律乙辛确定。这一次是马蹄,而并非河水。

  当皮室军拱卫着耶律浚出现,将他们余下的两三万人逼到了潢水边时,耶律乙辛突然想笑,却怎么笑不出来。

  耶律浚竟然来了,岂非又被算计了?

  ……

  ……

  耶律乙辛见上京城待不下去了,只能带着数万大军离开。如果是纯粹的游荡。没有一个合适的目的地,那就和草原上的流寇没有区别了。

  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存在数万人规模的流寇,看不到前途。还有谁愿意继续跟着他们呢?到时候必然军心涣散,叛军士兵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的。一旦分崩离析,那可就真的完了。身家性命不保,也会失去最后一搏的机会。

  耶律乙辛这种人,骨子里就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当然了,代价可能是赔上全部。他是个不愿意轻易服输的人,他决定尝试一下,最后一搏。

  如果想要和耶律洪基父子一较高下,哪怕只是对峙,光凭借手中这点兵力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加强实力就显得越发越重了。

  可哪里还有兵力?足以和耶律浚抗衡,可以让他翻本的兵力呢?

  答案正是——辽国南/京幽州城!

  幽州驻扎着辽国另外一支的精锐,宋朝河北路大军防御他们,辽国同样也要防备着宋人。尤其是宋朝那边不断叫嚣收回燕云十六州,对辽国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燕云十六州在辽国最南边,也是原本汉化程度最高的,这里的农业和手工业、商业都很发达。在辽国的地位举足轻重,在经济方面的意义,早已超过上京,不容有失。

  这种情况下,必然会在幽州屯重兵,保护南京,保护商业中心。同时也是防备宋朝,对宋朝施加压力,兵力不在少数。

  如果能将幽州的兵马控制,那么实力上必然会有大大增加,凭借着燕山的险要,或许可以站稳脚跟,卷土重来。这是唯一可以与耶律浚父子周旋,一较高下的机会,耶律乙辛的真实目的在这里。

  所以才要日夜狂奔,尽快南下,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追兵。昔年他在幽州驻守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些将领是他任命的,还有许多人和他多少有关联,也算有盘根错节的根基。这个时候逃到幽州,完全有东山再起,反败为胜的机会。

  这就是他为何着急抢渡潢水的缘故,生死就在此一线之间。

  问题是,他自己能想到,太子耶律浚也能想到。

  接到耶律乙辛叛乱的消息,耶律浚本来大为着急,是打算自己快速率领大军赶回去上京的。可是动身之后他又改主意了,与女真人的作战中,他积累了不少作战经验,考虑问题更为全面。

  出了这样的事情,耶律乙辛岂能坐以待毙?必然会是由反弹,拼死一搏。

  而这一搏的资本只有幽州和西北有,河套的天德军实力也不弱,可是距离遥远,赶过去根本来不及。

  最有可能的无疑是幽州,完全可以与上京分庭抗礼!

  耶律浚怎么会容忍这样的局面出现?故而在第一时间派遣心腹将领回去稳定上京。然后亲自率领一部分兵马赶来了南下了必经之地饶州。耶律乙辛这样的小人,必须一击必中,彻底绞杀,否则后患无穷。

  于是乎,一个大坑在潢水中挖好。耶律乙辛一时大意,根本未曾察觉,然后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于是乎,等待他的只能是——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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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三章 原来是他!

  耶律乙辛终于明白,自己不仅疯狂,还有些狂妄。

  原来一直低估了太子耶律浚,没想到亲自教出来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竟然将自己算计的妥妥的,现在想想,他与萧观音母子俩早就预谋,等着自己现原形,跳进人家挖好的坑里。

  可惜啊,自己轻率的上当了,这该怎么说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应该是自作聪明。用赵昭的话说,该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耶律乙辛明白过来了,可惜为时已晚!

  耶律浚恨透了他,想起生死未卜的父皇,简直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征东大军立即出动,向叛军发动了最后的进攻,潢水岸边狭窄的堤岸上,瞬间鲜血横流,满地残肢断臂

  血迹流入潢水,浪花泛起红色,很快就被洪流冲散!

  耶律乙辛的叛军根本不是对手,完全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很快就全军覆没,有的士兵惊恐之下,跳入了滔滔潢水之中,能否活命只有天知道了。

  很快,河边就没有站着的人了。眼看着亲兵一个个到底,耶律乙辛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转身朝潢水而去,他也要投河。

  倒不是为了谋取一线生机,而是不想在临死时遭受屈辱,干干净净地走。可惜耶律浚没有给他找个机会,一位皮室军的神箭手拉动弓弦,羽箭穿过了耶律乙辛的大腿,将其击倒在离河水不过一丈远的地方。

  耶律乙辛是叛军头领,若是不能将他当场射杀,结果会很糟糕,哪怕他投河之后也是九死一生。可就是一线生机,就有可能后患无穷。耶律浚可不想,将来有人冒充耶律乙辛的名头再兴风作浪。

  唯有将耶律乙辛当众斩杀,或者是带回他的人头。才能真正的一劳永逸。同时也能够震慑某些不安分的契丹贵族和宵小之辈,不过二十年时间,三次内乱,辽国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难道你非得这般羞辱我吗?”投河不成的耶律乙辛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横剑自刎,那样顶多是尸体受辱而已,总好过如今这般。

  耶律浚冷冷一笑:“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怎么处置,我说了算!不要对我说士可杀不可辱的话,那是南朝人的借口,再者,你也够不上士的称呼。”

  “你……”耶律乙辛有些愤恨。

  “我怎么了?”耶律浚冷冷道:“若今日落败的是我,你会怎么处置我?你动了不臣之心。构陷母后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好你个耶律浚!”

  “怎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耶律浚冷冷道:“留下一颗完好无损的人头即可,其他的,你们看着办!”

  耶律浚吩咐一声之后就走了,留下了一脸惊恐与恨意的耶律乙辛。

  他生命的最后阶段到底经历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成为一个历史之谜。后世修《辽史?佞臣传》时,也只能是语焉不详。一句“斩乙辛于潢水”草草带过。

  不过等耶律乙辛的人头送回上京时,从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几分端倪,可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痛折磨。

  辽国“咸雍之乱”前后持续了不过一个月时间,以耶律乙辛授首而告终,但凡是参与叛乱的人,全都被灭族,连同襁褓中幼儿都不曾放过。

  太子耶律浚的快速反应,震慑了宵小之辈。那些与耶律乙辛有关联。蠢蠢欲动或者是处于观望状态的人顿时安定了,急忙向耶律浚表忠心,并且尽力摆脱与耶律乙辛的关联,唯恐被清洗。

  耶律浚暂时也顾不上这些事情,此刻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忙活。

  耶律洪基死了,在耶律浚赶回来之前重伤不治而亡!萧太后在叛乱中急忙逃走,本就患病的她被折磨一折腾也更加病重。得知儿子病故之后,心理上受到沉重打击,随即也撒手人寰,追随儿子而去。

  辽国太后与皇帝在一日之间相继驾崩。可谓莫大的悲哀!

  皇后萧观音强忍泪水坚持着,一直秘不发丧,直到太子耶律浚成功灭掉耶律乙辛,回到上京时才对外公布。

  消息一出,辽国山河同悲,陷入了哀伤与震动之中。

  皇帝死了,在封建时代,对国家的影响不言而喻。尤其是非正常死亡,恰逢发生叛乱,其影响就更大,也更为恶劣。

  好在皇太子耶律浚表现极为出色,深得契丹贵族与臣民的支持,先有平定女真的功劳,如今又亲自出马剿灭了耶律乙辛的叛乱,威望很高。

  正是因此,辽国也没有出现更大规模动荡,回到上京之后,耶律浚在灵前即位,成为辽国皇帝。

  耶律浚追谥祖母萧太后为“仁懿皇后”,随兴宗葬于庆陵墓。耶律洪基被追谥为“仁圣大孝文皇帝”,庙号道宗,葬庆陵。之后尊母亲萧观音为太后,正式执掌辽国。

  待一切安定下来时,已经是六月。正好是宋朝皇帝赵顼与秦王赵昭矛盾激化,公开内斗的时间。

  按理说这个时候,宋朝两虎相争,起兵南下是个绝好的时机,耶律浚本身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惜很遗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间,辽国也发生了叛乱,本身动荡不安,哪里还能分兵对外?

  耶律浚也大为遗憾,耶律乙辛虽然已经被杀,叛乱是平定了。但是其余孽尚未完全清除,尚且有暗流涌动,辽国刚刚经历了皇位更迭的,他刚刚登基,皇位尚且不够稳固。如此紧要关头,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坐镇上京,稳定局势,彻底掌控辽国,打造一个牢固的根基。

  征宋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能这样错过。不过耶律浚安慰自己,也许宋朝的内乱很持续很久,赵顼与赵昭叔侄两大打出手,也许会伤及宋朝的根基,让宋朝元气大伤。

  也许用不了多久,宋朝就会摇摇欲坠,分崩离析,实力大不如前。不过一两年时,自己就可以彻底掌控辽国,那时候的宋朝实力大不如前,还能是辽国的对手吗?耶律浚隐隐希望赵昭能够最终获胜,坐上宋朝皇位,然后就可以与她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了。

  关于这一场宋朝皇室的内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一些事情也引起也耶律浚好奇,比如妹妹耶律特里是如何发现耶律乙辛奸计的?

  《十香词》的事情,母亲险些就上当了,妹妹却能够及时发现,仿佛未卜先知一样,还能想到拉上祖母,反过来设计耶律乙辛,并且提醒自己小心。

  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能有这样的心机和谋略。耶律浚原想着是妹妹成长起来,能耐不俗,自己不曾察觉?之前忙着处理叛乱和父亲丧礼的事情,他也顾不得许多,没有仔细推敲。

  而今空闲下来,越想越觉得此时不对,也许妹妹身上还有什么秘密。

  于是乎,耶律浚就追问妹妹,耶律特里最开始还有所隐瞒,后来透露是有人提醒过她。是某日她外出游玩,在一处汉人开设的酒楼拿到了一封书信,提及小心耶律乙辛,千万阻止其母萧观音抄录任何诗文,提及有人要对他们一家不利。

  对于这个神奇的提示,耶律浚大为惊诧,是什么人这样未卜先知?耶律浚对这个救了一家子性命的提示越发感兴趣了,为什么恰好送到了妹妹手中呢?这封书信来的很是蹊跷。

  “那家酒楼在哪里?有什么特别吗?”

  在耶律浚的追问下,耶律特里才小声道:“是汉人开的,那里时常有人谈到宋朝局势,有人常常提到……他的事情,所以我经常去。”

  他自然指的是宋朝秦王赵昭,耶律浚对于小妹的执着无可奈何。转念一想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对方能送信,说明知悉也耶律特里公主的身份,更知道她常去那家酒楼,这……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耶律浚的脑海中,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诱妹妹去那座酒楼的呢?这一切别人有心设计的?

  如果是旁的,耶律浚倒也不会多想,可偏生涉及到了赵昭,这位特别的宿敌,心里自然而然就浮想联翩。

  耶律浚放心不小,立即下令查抄了那家酒楼,发现酒楼已经转手,原来的老板与伙计已经消失不见。越是如此,越是可能有猫腻,耶律浚随即下令全城搜捕,最终抓到了酒楼的老板和伙计。

  严刑逼供之后获知,他们竟然是宋朝秦王赵昭派驻在辽国的探子。那封信确实是他们接到命令,想办法传递到特里公主手中的。

  完成任务之后,他们立即将酒楼转手,准备撤离。可是很不巧,在这个当口上耶律乙辛叛乱了。上京城陷入了战乱之中,出入的要道全部被封锁,此后耶律浚登基,打击乱党余孽,盘查依旧很严格,他们始终不能出城,结果落到了耶律浚手中。

  是赵昭的人,这一切都是赵昭在背后操纵!

  耶律浚满心的不可思议,赵昭远在千里之外,如果说他能通过探子了解辽国的局势,那么《十香词》的事情该怎么说?他如何能够预料?未卜先知吗?

  更为奇怪是,他为何要插手辽国的事情?动用了这么多的力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问好出现在耶律浚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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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四章 可怕的念头

  为什么?

  耶律浚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一旦和赵昭有关,就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否则他会寝食难安的

  赵昭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抑或是有什么必须插手的缘故?

  辽国目前的局势对他有什么好处吗?从结果上看好像是的,辽国无法插手宋朝内乱,给他谋取皇位赢取时间。

  可问题时,父皇耶律洪基的死是个意外,事先无法预料。倘若父皇不死,那么辽国趁机南征是必然的,宋朝得不到好处。

  难道赵昭真的能够未卜先知?连父皇之死都能够料定?耶律浚虽然觉得神奇,但他并不愿意相信,认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人做事的动机,无外乎为名、为利、为财,为情,从动机上来看,前三点都可以排除了。那么唯一的解释似乎是情!

  这个“情”字该怎么说?赵昭与自己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与妹妹之间……似乎也不会,妹妹只是单相思而已。赵昭只不过见过妹妹两次而已,第一次她还是个孩儿,第二次似乎也还只是个大孩子。何况当时,赵昭也丝毫不曾流露出喜欢妹妹的迹象来。

  何况按照耶律乙辛本来的计划,他设计陷害母后和自己之后,父皇还是会在的。妹妹是女子,有父皇在,她还是大辽公主,安全与地位不会受到必然的威胁。

  那么似乎只能是最后一个关联人母后萧观音!

  她是这场风波最大的冲击者,一旦《十香词》的事情坐实。母后的下场会很凄惨,屈辱惨死是必然的。

  赵昭的提醒,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挽救了母后!

  很不可思议的推断。耶律浚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但抓获的宋朝探子却交代,秦王确实有吩咐,密切关注萧皇后的一举一动。

  赵昭对母亲格外关注?这是为什么?

  耶律浚心中开始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恰在此时,他又得到了一样东西。

  虽说与耶律特里与萧太后的设计,但抄写《十香词》之后,萧观音还是不放心。担心丈夫会不听解释。萧观音害怕出现最失望悲凉的情况,那样即便是丈夫不杀,她也再无脸面和心思活下去。

  于是乎。萧观音提前写下了一首绝命诗,也算是对丈夫最后的剖白,怀着死志去见耶律洪基的。可惜最终没能用上,绝命诗的诗稿也留在了皇宫的角落中。叛乱之后诗稿依旧在。并且被耶律浚看到。

  嗟薄佑兮多幸,羌作俪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

  托后钧兮凝位,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

  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兮无朕,蒙秽恶兮宫闱。

  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惭。遏飞霜兮下击。

  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摧伤。共西曜兮将堕。忽吾去兮椒房。

  呼天地兮惨悴,恨今古兮安极。知我生兮必死,又焉爰兮旦夕。

  ……

  这是耶律浚看到的《绝命诗》全文,母亲在诗中追忆了嫁给皇室的荣幸和严于律己;又表达了小人迫害的痛心以及希望君王谅解的心理,还有对子女的关切,以及绝望悲凉的心情。

  但其中有这么一句,引起了耶律浚的注意。

  “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这句诗的意思有些模棱,有些暧昧。可以说是剖白,但隐约又像是愧疚,似乎真的有过不轨行为。

  耶律浚此刻本就神经质,对母亲的这个态度就越发的敏感,甚至开始有所猜疑。母后若真是有什么“不轨”,那……

  赵惟一的事情已经证实,此人与母后并无关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母亲身居皇宫,并未接触其他男人啊?

  耶律浚有些糊涂,也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赵昭。把《十香词》的事情联系起来,赵昭的真实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营救母后,那么他们之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耶律浚都有些难以置信,他为何会怀疑母后的贞洁。作为儿子,这样想简直有些大逆不道。

  可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怎么也挥之不去,而且还出现了更多的佐证。

  当年自己与妹妹一道去了大名府,赵昭对自己兄妹颇为关照,其中有忌惮自己身份的缘故。但有没有其他呢?耶律浚后来得知,赵惟一那个时候似乎受母后的派遣去了宋朝。母后当然不会加害自己的儿女了。

  但如果她是派人去找人帮忙,维护自己的儿女似乎就能说通,去找谁呢?那时候赵昭正好在大名府!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似乎也能说得通。

  耶律浚还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曾有一次和母后提及妹妹耶律特里的感情问题,当提到妹妹喜欢赵昭时,母后当时的表情很奇怪,她脸红了,似乎很难为情。

  当时耶律浚觉得很奇怪,却也并未在意,但如今想来,缘故似乎找到了。只是结论似乎有些可怕……

  至于时间,母后与赵昭唯一的接触就是六年前在辽东。母后和妹妹与叛军追杀,在辽河附近的密林中迷失,是赵昭救了她们,并且在野外待了一个晚上,然后才被自己带人找到的。

  那个晚上……

  耶律浚有些不敢想,难道那个晚上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从时间上,完全是有可能的。当时自己还小,根本想不到这方面。一个宋朝卑微的使臣,一个辽国高贵的皇后,是个人都不会觉得其中有什么,何况当时妹妹耶律特里也在的……

  可那时候的妹妹终究只是个小女孩,或许睡着了,或许什么也不知道,或许……

  母后和赵昭之间……不会的……不会的,母后比赵昭大十岁啊,年龄相差很大,肯定不会的!

  可是……他们的辈分似乎是相同的,而且母亲容貌美丽,六年前更加的年轻动人……

  一方面是尊敬的母后,一方面是棋逢对手的宿敌,他们之间……

  耶律浚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这个可怕的念头却不断浮现在脑海中,让他深受折磨。

  不行,此事必须要弄清楚!

  挣扎了许久,耶律浚决定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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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五章 因祸得福

  宋熙宁七年六月,辽咸雍十年(耶律浚年中继位,尚未改元)。新继位的辽国皇帝耶律浚突然下令发兵,南下进攻宋朝。

  至于理由,则是宋朝与耶律乙辛勾结,谋害先皇,意图颠覆辽国。

  耶律乙辛当时是向南逃窜的,虽然他的真正目的地是幽州,但若说成是逃亡宋朝似乎也可以。再加上抓住的那两名探子,倒也是证据确凿,自圆其说了。

  出兵嘛,只要有个借口,对内对外有个说法就是了,逻辑严密xing并不重要。

  耶律浚心里更有一个完美的说辞,若非耶律乙辛与赵昭之间有勾结,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十香词》的事情呢?赵昭在这件事上的作为,也许并非为了救母后,而是另有所图,不安好心。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辽国上下首先就是一片哗然,刚刚登基的皇帝,皇位尚未坐稳就要想着南征。尤其是辽国刚刚经历了耶律乙辛之乱,并未完全安定,这个时候轻率出兵,似乎有些不妥。

  虽说宋朝现在也在内乱之中,却不见得就是辽国出兵的绝好机会。

  宋辽之间有《澶渊之盟》的约定在,已经数十年没有较大规模的战争了,平时主要是边界上的一些小冲突和摩擦。

  但是这一次,如果发兵,等于是彻底撕毁了澶渊之盟,两国之间再无宁ri,这对辽国有好处吗?

  灭宋?

  契丹贵族纷纷摇头,当年圣宗皇帝(耶律隆绪)何等英明睿智?又有承天太后(萧绰)这样的女中豪杰主政,还有耶律休哥这等不世名将。

  如此强大的阵容,依旧兵败澶州城下,南征最终还是有失败告终。至此之后。契丹人就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想要灭宋绝非易事,完全就是个奢望。

  既然不能灭宋,那何苦还要南征呢?契丹贵族已经达成共识。拿不下黄河以南。根本不要妄想入主中原。

  其实即便是攻破汴梁城又能如何?契丹人就能彻底占领吗?当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可是尝试过的,讨伐后晋石重贵。占领汴梁城。最终还不是撤军回了北方,便宜了河东节度使刘知远,让其建立了后汉王朝。

  想要统治中原,就要面对汉人的强烈反攻。想要承受住。必然需要强大的兵力。对契丹人而言,他们做不到,也没有这个必要。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而言,扩张之前,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扩张的必要xing。

  接连两次失败教训,契丹都认识到一个事实。只需要占领燕云十六州即可。至于南征,只是个幌子,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用,吓唬吓唬宋朝人。然后勒索点好处。比如宋仁宗时,就以此为借口,要求增加岁币。

  这样就可以了,皆大欢喜,宋辽维持所谓的和平,大家都过好ri子。但是这一次,皇帝却突然提出南征。

  刚开始,契丹贵族都还以为如同往常一样,可渐渐的却发现皇帝的意思竟然正儿八经的南征,格外认真。

  不是……

  契丹贵族都有些震惊,小皇帝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南征宋朝,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后来有人猜想,耶律浚各方面都很优秀,是不错的国之储君。但如今暴露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好大喜功,骄傲轻狂。

  平女真,杀耶律乙辛,已经让他有些沾沾自喜了,耶律浚现在是处于亢奋与得意状态。是以他有些忘乎所以,想要以南征灭宋来作为更大的功绩。

  历朝历代,好大喜功者有什么好下场?君不见隋炀帝两世而亡?耶律浚的表现更让人担心,他登基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即便是有什么想法,最起码也要等根基稳固之后再动作啊!

  如今皇位尚未没有坐稳,辽国局势尚未不稳定,他就想着匆匆忙忙南征。这样的皇帝实在不让人放心啊,以前看着耶律浚很不错,却忽略了他这些缺点,如今全都暴露出来,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契丹贵族与辽国大臣纷纷进言劝谏,希望皇帝能够三思而行,切勿匆忙犯错。并且列举了许多的例子,以及对宋辽目前形势的分析,都觉得立即南征并不妥当。

  耶律浚自己也很清楚,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自从那天见过母后之后,他就打定主意,南征之事刻不容缓,绝对不能更改。

  耶律浚清楚地记得,当他旁敲侧击打探,再到最后强势质问时,母后竟愕然无语,并未反驳和剖白,而是默认了。

  那一刻,耶律浚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地陡然间变了颜se。

  母后和赵昭之间竟然有私情,她是与赵惟一没有关系,可是那句宫中“只数赵家妆……惟有知情一片月”,

  赵原来指的是赵昭,一片月该是辽河水中那一弯月亮!

  实在不敢想象,母后竟然给父皇带了绿帽子,折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很难为情。

  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也许耶律浚会理解,会包容,至少会装的若无其事,当做不知道。

  但这个人偏偏是赵昭,是自己的死对头,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偏生妹妹对他又一往情深,这叫什么事啊?

  耶律浚很崩溃,母后的这一举动,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对手赵昭岂非成了自己的便宜父亲,奇耻大辱啊,如何能忍?

  报复,惟一的办法就是报复,必须要让赵昭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有赵昭死掉,这件事才能算完结,否则他心里总会很膈应!

  出兵南征,本来至少要一两年后的事情,如今便的刻不容缓。只要一想到母亲与赵昭之间的私情,他的心里就涌起强烈的仇恨和恼怒,完全击溃了他的理智。

  耶律浚不会去想,在耶律乙辛叛乱这件事上,赵昭救了一家子的xing命。他没有半点感恩图报之心,有的只有耻辱和仇恨。也不会思索此时出兵会是什么结果。会对辽国和宋朝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风险与结果已经不在耶律浚的考虑之列,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仇恨与耻辱!

  一切都不重要了,雪耻才是第一要务!

  出兵,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马踏黄河。斩首赵昭,否则这奇耻大辱难以洗刷!

  ……

  ……

  萧观音坐在宫殿里默然不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她终于知道,是他的提醒,救了自己一家子的xing命。萧观音并不在意所谓的未卜先知,她更看重的是这份牵挂的情分。至少他还会记得自己,关心自己的安危。

  感动?也许心里却是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很快,内心就被自责所充斥。她清楚地记得,丈夫死在自己怀里时的模样,还有那一番真正的致歉,唤起了搁置许久的夫妻之情。

  为人妻。怎么可以想着别的男人呢?尤其是丈夫去世了,自己作为一个未亡人,成为辽国母仪天下的太后。既为太后,就该垂范天下。岂能有私情?岂能因为心中的妄念而玷污了辽国国体?

  萧观音决定彻底忘记赵昭,今生今世是不会再有交集了,当年只是一个偶然的意外,改变不得,自责也是无用,如今已经彻底过去,永远被遗忘。

  可就在萧观音要彻底观望记忆之门的时候,儿子耶律浚将残忍地将其挖了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面对儿子质问的时候,萧观音没有否认,她根本没有底气否认,她也不是一个善于做伪的人。

  看到儿子瞬间yin沉的面庞,几yu杀人的眼神时,萧观音心叫不好。

  她想要解释,可是儿子根本不给她机会,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终究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哪里还有颜面多说什么?

  她信佛,相信因果。既然当年有过一段孽缘,那么如今自然就会有一段孽报了。

  萧观音担心的是儿子,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导致儿子心理上受到打击,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任凭自己怎么说,儿子根本听不到进去。到了如今这份上,自己这个太后还有什么分量?或者说还有什么资格忝居辽国太后之位呢?

  无数的解释与恳求中,耶律浚只答应了一点,这件事绝对不能女儿让特里知道。也许这是最大的幸运!

  萧观音不敢想,倘若女儿耶律特里知晓此事,会作何反应?

  这样的事实对她有些太残忍了,也许她会承受不了,当场崩溃。所以,还是永远不要让她知道,所有的罪责都由自己来承受就是了,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丈夫和儿子。

  承担?如何承担?

  耶律浚连声反问,对于此事,他确实暴怒。可萧观音终究是他的母亲,哪怕怪她,怨恨她,可是能怎么样呢?

  一腔的仇恨与怒意全都集中到了赵昭身上,这件事只能问罪赵昭。于是乎辽国的大军出动了,朝着宋朝河北路大举而来。

  ……

  ……

  这个时候,赵昭刚好率领大军到达洛阳城外!

  辽国的一举一动,他自然都及时得到了消息。

  他命人前去传讯,甚至暴露了超强了预见能力,只是为了救萧观音一命。

  毕竟昔年有过肌肤之亲,一ri夫妻百ri恩,好歹有这么些情分在,岂能眼睁睁看着萧观音香消玉殒?

  但是事情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本来只是耶律乙辛的算计不成功,结果却变成耶律乙辛反被算计,然后狗急跳墙直接起兵叛乱了。

  这样的结果,始料未及,尤其是耶律洪基之死完全超乎想象,与原本的历史也有着巨大的偏差。

  不过辽国出现叛乱,似乎也是好事,让他们内耗,实际上是为的大宋赢取时间。无论如何,将来宋辽之间必有一战,绝对不可避免。

  即便是耶律浚很快平定了叛乱,赵昭仍旧觉得,辽国会因此这场判断而产生严重内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修养恢复。短时间内是不会进攻大宋的,如此当口,若是被谁趁人之危,可真就有些不爽了。

  可是,结果当真有些出乎意料,耶律浚竟然率领大军大举进攻宋朝。

  这是不符合常理情况,耶律浚疯了吗?还是自信过头了?赵昭并不知道,辽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事情反常,或许会有些许麻烦!

  但是,实际产生的结果,却不见得是坏事!

  西军进攻洛阳和汴京,对阵京营禁军,势均力敌的时候,大宋的另外一支jing锐河北军就显得举足轻重。虽然文彦博在河北路有过些许部署,可实际上策动的只是一部分人,河北路宣抚使吴充的态度至关重要。

  吴充本人与赵顼有些密切关系,其态度多少有些暧和不确定。如果他率领河北军掉头南下,情况会十分糟糕,是对赵昭不利。

  但就在此时,辽军突然南下。

  无论吴充内心偏袒谁,他都是大宋朝的封疆大吏,做过宰相的人,懂得什么叫大局为重。他不想遗臭万年,不明确表达态度,观望的情况下,尽职做好自己的事情,牢牢挡住契丹人的进攻,这就足够了!

  吴充做到了,河北路大军在边界附近与契丹人鏖战,始终没有丝毫放松。河北路大军也被牵制了,无论赵顼与赵颢怎么催促,也没有丝毫的援兵赶来。

  一个巨大的问题解决了,这是一场赵昭与赵顼兄弟的对决,也是西军与京营之间的对决。

  很单纯!

  西军本就jing锐,这几年更是历经百战,优势立即显现出来!

  这场对决,除了军事力量上的比拼之外,民心向背也是很关键的。

  辽国的突然出兵南下,让大宋臣民心中多了一种危机感。他们希望内斗尽快停止,迎战契丹。

  老百姓也知道,这个当口上,想要两边罢手言和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从其中选出一个强势之人,来对抗契丹了!

  相比于油尽灯枯的赵顼,以及轻佻张扬的赵颢,秦王赵昭无疑更为合适。

  百姓的呼声很高,对汴京的赵顼与高滔滔造成了沉重的压力。更要命的是,军心也开始出现了松动。

  尤其是秦王一晚破洛阳之后,军心与民心都彻底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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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六章 最后通牒

  洛阳是大宋西京,是长安与汴京之间最大的城池,必经之地。

  自潼关到汴京,沿着黄河一路东行,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如此情况下,洛阳城的地位就越发的重要了,成为汴京一座重要的屏障。

  可就是这样一座至关重要的大城,秦王赵昭只在一夜之间就拿下了!

  洛阳的守卫者是西京留守王圭,赵顼比较信赖的大臣之一。

  王圭的立场曾经也摇摆过,但是因为儿子的缘故,王圭最终选择了赵顼,在乌台诗案中的态度直接得罪了赵昭,再没有改变的可能。

  所以即便是看到秦王有着巨大的优势,也无法再归附,大宋是一个看中文人气节的年代,两面三刀的话,连他自己都要鄙夷自己。

  王圭只能硬着头皮顶着,自认为将洛阳城布置的固若金汤。赵昭若是破不了洛阳,想要进攻汴京根本没戏。

  其子王中岏一度得意,说秦王要兵败洛阳,铩羽而归。

  但是当天晚上,洛阳各级官吏和将领,有六成以上的人主动投诚秦王,开城门投降。

  洛阳不战而下,王圭父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候,就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直到邵雍站到赵昭身边时,王圭父子也醒悟过来,邵雍大师在洛阳拥有着何等深厚的根基,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与他们有关系。如今看来,他们之间是早有勾结,如今则是里应外合。

  自己是西京留守没错。也掌握着整个洛阳城防的兵力和权力。可是他并没有关注士兵内心的能耐。事实证明。王圭父子十二分失败,甚至没有察觉到,旗下有许多的官员和将领存在问题,以至于根本没有防备。

  已经里应外合进城的时候,自己这边才有消息。

  可悲啊!

  王圭不过是个小角色,赵昭并不想格外理会,他的目标在汴京。

  西军迅速经过洛阳,前往汴京城。

  ……

  洛阳失陷的消息传开。天下震惊!

  汴京赵颢接到消息,五雷轰顶,原以为洛阳会阻挡西军一段时间,为他们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好应付局面的。

  可是这个时间仅仅只有一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而且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辽国突然南征,牵制了河北路大军,吴充即便是有心,也根本无法抽出军队南下。

  原本还指望着各地的秦王之师能够前来解救。奈何圣旨是发出去了,可是没有一个州府的官员和将领听从圣旨派兵前来。存了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孤立无援,这一刻他们似乎体会到什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而今与赵昭之间的距离也只能下最后一道汴京城墙,城墙在,他们依旧是大宋的皇帝、亲王和太后,哪怕是苟延残喘。但如果城墙破,身家性命什么都没有了。

  汴京的三十万大军是他们最后的指望,南征交趾有功的郭逵已经被委以重任,负责统领外城防御。而内城则是由殿前都虞侯狄咏负责的。

  唯有如此,才能让病榻上的赵顼稍稍放心。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尽头,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而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闭上眼睛,前去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是天国还是地狱,赵顼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多想,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他现在真正关心的是母亲和妻儿的安危,他们还活着,他们要活着,可是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洛阳破了,这对赵顼的打击不小。

  一夜之间,洛阳有六成的官员公开投诚秦王,甚至连邵雍也站出来,说秦王乃是天命所归。超级“神棍”的话是很有感染力和说服力的,本来摇摆不定的一些官员和百姓都纷纷看好秦王。

  人心向背,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军心,军队士兵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实际上就是汴京这三十万大军的军心所向。

  洛阳那边有六成的人投降,汴京这边呢?如今这情况,早已经不是人心浮动,蠢蠢欲动这么简单了。不知道有多少将领和官员已经于秦王那边安通款曲,私下有勾结来往了。

  这也是赵顼最为害怕的地方,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的。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的自信可以说服,可以约束群臣和将领。高压手段只能防备一时,无法持久,稍有不慎还可能会其反作用。

  其实无论如何,也只能关注大部分人,始终会有漏网之鱼。对于他们而言,汴京的城防只要有一处漏洞,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赵顼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一切都不怕了,可是母亲妻儿该怎么办?

  他们已经用尽一切办法来阻止赵昭了,比如契丹入侵,汴京和长安之间先握手言和,暂时罢兵,一致对外。

  可是有什么用呢?赵昭不是不答应,给出的条件是,这件事要以他为主导。大宋的军队和权力必选要交给他,这不等若是让他成为大宋皇帝吗?

  赵顼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母亲和赵颢却死活不愿意,在这件事上丝毫不让步。

  于是乎,一切又告吹了,到了这个地步,在想要阻止赵昭已经没有可能!

  ……

  ……

  就在赵顼奄奄一息的时候,赵昭已经兵临城下,并且送来的所谓的最后通牒。

  一名官员代表秦王送来消息。

  内容很简单,那就是要求高滔滔母子立即投降,以赵顼的名义退位让贤,如此可以保全他们一家子的平安。

  毕竟辽国已经开始南征。内斗的事情不宜耗费太长时间。也不宜耗费太多的实力。万一最后便宜了辽国人,那可就大大的不划算了!

  赵昭不想成为罪人,也不想因为此事被人诟病,实际上最不愿意的是因此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大计。为此,他甚至不惜放过赵顼一家,最起码给他们一个善终,保留他们的尊严。

  但前提是赵顼一家要识趣,愿意舍得。可惜条件开出去了。高滔滔与赵顼不为所动。

  一片苦心被辜负,赵昭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乎,给赵顼和高滔滔下了最后通牒,内容很简单。如果他们执迷不悟,依旧负隅顽抗,那么攻破汴京之日,他们一家一个不留,所有的荣誉和尊严都将会被剥夺,青史除名,遗臭万年。

  这是最后的通牒。限期五日之内答复的,若是没有结果。就会大举攻城。

  ……

  ……

  高滔滔接到这所谓的最后通牒,勃然大怒,赵昭这是做什么?威胁人吗?

  “我倒是要看看,他攻破汴京之后能怎么样?还真是大言不惭!”赵颢愤愤不平,许久之后才发现自己言辞似乎有漏洞,急忙改口道:“以他们的本事,想要攻破汴京?做梦吧!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信,只是唯有如此说,嘴上才能舒服点,心里多少也有安稳的感觉。”

  韩琦很无奈,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多说任何一句话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事已至此,一切都听高滔滔的,太后与官家说怎么样就怎么办?他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哪怕是人生会有污点,但是气节不能变。韩相公想要体面地死去,不想死的太卑微,太窝囊!

  对于赵颢的态度,他也完全是睁只眼闭只眼了,说实话他现在倒是有些体谅赵顼了,觉得这位官家有些可悲,有些可怜!

  粗重的呼吸之后,赵顼连胜咳嗽,仿佛一口气憋屈在心里,已经吐不出来。

  生命即将结束,赵顼知道自己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也许过不了今晚。

  他强忍疼痛,留下了最后的遗言。

  “母后,要不就退位吧,事已至此,汴京迟早保不住了,到时候……”赵顼现在不是懦弱,也没有意气用事,他只是单纯的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妻儿会遭遇悲惨的命运。人之将死,富贵荣华,帝王基业还重要吗?其实和多说人一样都有些虚幻。按理说,对一个皇帝而言,他最应该操心的该是江山社稷。但赵顼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江山,也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现在最紧要,最让人放心不小的就是妻儿,尤其是四个年幼的儿子。对于赵昭提出的最后通牒,他内里心实质上是愿意接受的。

  赵昭的话是可信的,这是他的直觉,赵顼也不得不佩服,赵昭做事的确是光明磊落。

  何况自己要是退位,无论是这份恩德,还是从形式上而言,对大宋,对他总是有好处的。自己的儿子应该能因此保住性命和地位,否则赵昭就要被天下人所责备,厌恶,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了,必须要经过母后高滔滔的同意。

  赵顼已经不是在商量,更大程度上,他倒像是在哀求!

  “赵昭能真正饶过他们吗?”高滔滔冷冷一笑道:“你放心,我会将你的第九子赵佶送去民间寄养的,即便所有人都出事了,他也会安然无恙长大,为你留下一脉香火的。”

  对高滔滔而言,从几十年前开始,这件事就注定没有回头路,不可能再有改变。一条道走到黑,是一个合格阴谋家该有的担当和勇气。

  高滔滔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与此同时,赵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神采从天地间飘过,也不知是忧心忡忡,还是欣慰离开?

  渐渐的消散,最终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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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七章 汴京喋血夜

  赵顼驾崩了!

  姑且用“驾崩”这个帝王专属词汇吧,毕竟此刻,他还是大宋王朝名义上的皇帝。

  临死之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人,除了皇太后高滔滔,外人无从得知。

  只知道赵顼死的时候,眼睛睁的很大,仿佛是死不瞑目。

  这样重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当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赵顼之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从他昏迷不醒,骨肉如柴地最后以此出现在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

  尽然在意料之中,可当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给人满心里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无论如何,他都曾是一代帝王,统御大宋王朝七个年头。百官与臣民或许并不喜欢他,甚至反感,但是对其保持了最起码的尊敬。

  如今他死了,首先耸动的是百官。毕竟有一部分人是赵顼提拔起来的,这些年受其恩惠,还是心怀感激的。只要赵顼在,哪怕形势恶劣到了极点,他们仍然坚持着。如果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帮他,尽最后一分愚忠。

  可惜他死了,对于一大部分观望的人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没了赵顼,汴京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人留恋,值得人在乎的人或事了,还有效忠的必要和意义吗?

  皇太后,不即将要升格为太皇太后的高滔滔?

  众人不约而同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太她让人失望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大宋臣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印象了。意图谋害仁宗皇帝两位皇子。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她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如果说赵顼的死让臣民们失去了对朝廷最后一丝眷恋和同情,那么秦王的兵锋则是在现实中,为臣民们指明了方向。

  一夜之间攻克洛阳,如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实际上,除了汴京,大宋其他地方的官员已经唯秦王马首是瞻了。比如秦王号召河北路诸将坚守职责,坚决抵御契丹人的进攻。

  以宣抚使吴充为首的一众将领纷纷表明立场。表示愿意听从秦王殿下的号召。

  号召与号令只差一个字,但其实这就是一个讯号,一个全天下人选择的讯号。

  而汴京城里的皇帝和太后就显得有些悲哀了,他的政令根本出不了城,而今连城里的官员也开始充耳不闻了。

  官员倒也罢了,如今大宋朝堂几乎处于瘫痪状态,京官反倒是无事可做,除了一部分关键的人物之外,影响力很一般。

  但军队可就不同了,三十万大军拱卫着汴京城。他们之中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是生死存亡。

  高滔滔将城防委派给了郭逵。这是他们目前最为信任的一名将领。至于皇城的防守,则是由清河郡主的丈夫狄咏在负责。

  只是毕竟有三十万人之多,他们可以保证上层的将领效忠,但是中层将领和下层士兵呢?接连颓败的局势,赵顼的死亡,已经他们震惊和动摇。

  实际上,坚固的城墙和看似严密的防守,在西军面前实际上是摇摇欲坠,什么时候轰然倒塌根本不奇怪。

  局势就是如此,十分微妙!

  当然了,任何时候,都少不了愚忠之人。

  赵宗实与赵顼父子经营数十年,若是没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那可就真的是笑话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汴京城才能暂时坚守,没有出现重大的乱子。

  只是赵顼之死,对他们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

  赵宗楚,濮王赵允让第二十个儿子,封南阳郡王。

  还别说,赵允让此人儿子不少,总共有二十二个之多。

  不过事到如今,赵允让的儿子们已经不是一条心了,更不可能做到其利断金。

  其中一部分以赵宗楚为核心,依旧坚持围绕在高滔滔与赵颢身边,他们是坚定的支持者。昔年曾帮助赵宗实做了很多事情,赵昭即位之后是不会饶恕他们的,所以他们选择坚决帮助十三嫂,与秦王赵昭彻底决裂。

  原本想着有正经皇帝的名分在手,又有京营禁军在手,完全可以与赵顼一较高下的。

  但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让赵宗楚有些措手不及。

  赵顼的死活无所谓,他在乎的是汴京城的安危,一旦城破,自己会有好下场吗?赵昭是绝对不可能饶恕自己的。

  听说赵昭已经送来了最后通牒,但是被十三嫂给否决了,那么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了。

  网破之时已经不远了,赵宗楚清楚地意识到,城破就在最近几日。尽管他并不希望这样,可事实如此,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不能自欺欺人。

  只是网破了,鱼就一定要死吗?赵宗楚可不想就这么成为炮灰。也许趁着“网破”的混乱,还能趁乱逃走。

  为今之计,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能放过!

  唉!赵宗楚有些后悔,也许当初该跟着三哥赵宗晟的。

  赵宗晟投靠赵昭,并且爆出了那些惊天消息,是他们完全不曾料到的。某种程度上,也正是赵宗晟的倒戈,导致了局势急剧恶化。

  那个时候,赵宗晟也曾来信,让他投降秦王,主动承认错误,至少可以保全性命。

  可是赵宗楚终究没有,他没有那个魄力,也不相信赵昭的诚信。毕竟当年追杀林妃的行动,他是有份参与的。

  他轻视了赵昭的胸怀,亲自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而今后悔已经是无用的,只能另想办法了!

  入夜之后,南阳郡王府外停了两辆车马,王府的主要家眷正鱼贯而出,登上马车。汴京有百万人,混在平民百姓之中,保全性命,然后趁乱逃走的可能是很大的。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样一条生路。

  赵宗楚与夫人,并子女上车之后,马车立即启动,经过了州桥,向汴京城门的平民区驶去。马车车轮转动时,发出沉重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用想,王府的家眷肯定携带了不少金银细软。

  马车的速度慢了,走到州桥中间时,似乎彻底停了下来。赵宗楚心头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战战兢兢地伸出头来观察。

  他先是看到汴河依旧波光荡漾,随后看到一抹光亮闪过,喉间便多了一道血口子,鲜血喷涌而来,随后从马车上跌落下去,眼神中则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南阳郡王赵宗楚死了,一家子连同幼子在内的十一口被斩杀与州桥之上……

  ……

  ……

  石勋乃是大宋开国功臣石守信的子孙,虽然不是嫡传长孙,但在过去的几年,他绝对是石家子孙中最尊贵,最得意的一个。

  只因为他取了安定普宁郡主为妻,身份地位就大不相同了。

  不为别的,因为安定普宁郡主是濮王赵允让嫡出的女儿,是英宗皇帝的亲妹妹。虽说只是郡主,但是地位和荣宠甚至完胜公主。

  石勋有这样一个老婆,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他的排场甚至已经超过了仁宗皇帝亲生公主的两位驸马。在赵家女婿之中,唯有清河郡主的丈夫狄咏能与之相比。

  石勋能取得这样一位jiao妻,自然有其非凡之处,出身于武将世家,多少还是有些军事才能的。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在汴京的城防中军任职。大概是觉得他有用处,又是石守信的后人,门楣倒也不低,赵宗实就将妹妹嫁给他了。

  这些年来,石勋日子倒也潇洒,一直呆在城防军中,只是重用倒也谈不上。

  直到最近,秦王赵昭大军逼近汴京,他这样绝对亲信可靠的将领都获得提拔!

  如今,石勋俨然已经成为汴京城防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作战经验丰富的郭逵。

  若是放在平时,那一定是得意万分。可是近来,实在没有什么可高兴的,秦王大军就在城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汴京城有多危险。

  说实话,石勋心里还有些动摇,要不要投诚秦王。可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妻子的身份,他又有些纠结了。

  以至于骑马回家的路上,也心不在焉的,也不曾注意到黑夜中飞来的暗箭!

  ……

  ……

  御史中丞李定,王安石的学生。

  自从乌台诗案之后,他等若是完全得罪了秦王,再无回头之路,因此得到了太后高滔滔的信任。

  最近他出任了开封府尹,主管大宋都城的地方官。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高官,如今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汴京城内的治安与秩序。

  自从秦王到了汴京城外,各种传言满天飞,汴京城中人心惶惶,各种蠢蠢欲动。李定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空闲可言。

  强大的压力让他难以喘息,他也在想,这样下去可能是死路一条。但是乌台诗案时,彻底得罪了秦王,世上并无卖后悔药的,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了。

  今晚,李定照常带人出去巡视汴京城,整个夜晚都不曾回来。

  次日清晨,他的尸体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开封府衙的大门前,被一支长矛钉在门柱上……

  ……

  这个夜晚,汴京喋血之夜,一共有三十七位官员和将领被杀!

  包括他们的家眷在内,死者一共有四百二十七人,凶手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一时间,汴京人心惶惶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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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八章 特殊的客人

  汴京喋血夜!

  凶手虽然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但身份不难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秦王的手笔。

  赵昭丝毫不虚伪,大方承认了自己这个有些残暴的手段。

  一次皇位更迭的兵变,想要不流血很难。

  唯一成功的范例,或许就是大宋太祖赵匡胤的陈桥兵变,那晚就死了禁军侍卫司韩通一个人,堪称经典。

  明面上确实如此,可暗地里有没有再死人呢?有多少?这样做的效果真的好吗?

  陈桥兵变之后,大宋先后经历了李筠与李重进两次叛乱的冲击,赵匡胤是在经历杯酒之兵权之后才彻底掌控了局势。

  赵昭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效仿太祖皇帝的手段,来什么和平演变。

  辽国大军已经南下,河北路的防线已经开始告急。若是汴京的大事不能很快解决,只怕要被辽国人有机可趁了。

  这是赵昭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毫无疑问,必须速战速决。

  再者,而今的局面与陈桥兵变情形完全不同。陈桥兵变之夜,有石守信和王审琦为内应,大军可以从容进城。

  但是现在,赵铮却没有内应,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制造内应。

  果然,喋血一夜之后,汴京的官员和将领都有些害怕了。因为死的这些都是太后与扬王的忠实拥护者。

  秦王这是再用铁血的手段告诉所有人,如果谁继续支持高滔滔,那么下一桩灭门惨案就会发生在他身上。

  或许有人会觉得秦王残暴。但在皇位争夺战面前。哪里有仁慈可言?秦王在汴京的根基到底比较浅。若非铁血手段的,根本起不到震慑的效果。

  赵昭不仅要为破汴京考虑,更要为以后的大局考虑。将来想要坐稳江山,必定要清理一部分人,将来哪里有如今这般方便呢?到时候都是自己的臣子,清理起来有损帝王的圣德。倒不如现在这般来的方便,腾出来一些位置,正好留给将来的从龙之臣。

  而今两军对阵。清除对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震慑守将的同时,也是告诉所有人,秦王也有的辣手的一面,好树立秦王的威势,让人敬畏。

  当然了,对于普通的百姓也是要有交代的。赵昭不想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留下污点,于是乎对外公布了所有死者的罪行。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高滔滔和赵顼在一起同流合污的,能有几个清白的?

  三十七个死者,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十恶不赦之罪。属于死有余辜的类型。虽然处于灭门这种行为,还是颇有微词。但毕竟不利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真正惊恐的是那些与高滔滔和赵颢有关系的官员,抑或是还在为他们效力的将领。

  他们真的有些害怕了。

  秦王的手段太厉害,一晚上可以悄无声息地干掉好几百口人,证明秦王在汴京城中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威胁到城防的安全,更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警告。如果有人执迷不悟,说不定被灭门的就是自己了。

  加强保护?

  刺客可是防不胜防的,有几个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有人或许报了必死之心,报效太后和扬王,但多少也得考虑家人的安全。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之愚忠,搭上父母妻儿的性命吧?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但如今的忠是愚忠,代价却是不孝,该如何选择似乎不用多说。

  有很人多已经开始动心了!

  再者就是太后与扬王已经彻底让人失望了,虽说是六皇子继位,可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是女主临朝啊!

  自从有了武则天的先例,历代的文人世子就对此比较敏感,不愿意看到牝鸡司晨的局面。

  有时候即便要容忍,也是有底线的。

  比如仁宗早年时,朝政就是太后刘娥来掌管的,但刘太后还是让人比较信服的,甚至仁宗皇帝本人都颇多推崇。

  可高滔滔算什么?一个恶毒的女人,如今这般糟糕的局面,也是她一手造就的。

  本来就对他有颇多微词,现在更不想陪着她一条道走到黑了。

  失望,继而是绝望。

  想想南阳郡王赵宗楚,他的尸体是在州桥上被发现的。他们全家都在,堂堂郡王,半夜带着全家出现在在州桥,这是不符合常理的。随身携带的大量金银细软出卖了他们的目的,这是要逃亡。

  南阳郡王是英宗赵宗实的新弟弟,他都没有信心,准备逃走了,可见局势糟糕到了何等地步。

  至亲都在放弃,普通将领如何还愿意坚守?再坚持下去就是愚蠢,一些人准备让太后尝尝什么叫众叛亲离,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乎,一些将领聚集到了守城大将军郭逵府上。

  郭逵是南征交趾的将领,是京营禁军中的嫡系,忠诚度是很高的,若非如此,赵顼也不可能委任他作为汴京城防大将。

  面对官家的信任,郭逵本来也打算誓死效忠的。但官家赵顼却驾崩了,这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该怎么办?

  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郭逵脑海中,从忠君的角度而言,他该效忠下去的。但是一些亲密的属下却给他解读了“忠”的另外一层含义。

  那就是忠于大宋。

  皇帝是谁无所谓,首先都是大宋的将领,必须忠于这个国家。

  辽国大举南侵,这种情况下,谁能够力挽狂澜不言而喻?

  属下的将领说的很清楚,不是效忠秦王,实际上是为大宋着想。太后高滔滔的做法,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大宋安危。

  妇人之见,终究误国!

  郭逵开始心动了,当初征讨交趾,已经犯过一次错了。若非自己的一时大意,或许已经拿下了整个交趾,彻底解除了大宋南部的隐患。

  如今若是因为自己的犹豫,导致大宋北部边疆出现闪失,该当如何?

  再者,对于汴京的百姓而言,战事胶着的时间越长,他们受到的影响越多,危险也越多。

  郭逵不想做罪人,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察觉到,麾下的将领和士兵都已经失去了信心与勇气。军心早就飞到了城外,秦王殿下的中军大帐里去了。

  指望这样一支军队能够抵御兵锋强势的西军?

  别做梦了!

  今日前来劝说自己的将领,身份都非同小可。他们之中有许多是大宋将门世家的子弟或者门生故吏,不少人与曹家和潘家都有渊源。这就是将门的态度,以及对他这个主将最后的尊重。

  也许是时候做出一个选择了,郭逵知道,如果再迟疑,或许会有其他的将领先动手了。

  人家给了脸面,倘若自己不要……

  到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和作为都会非常的尴尬,甚至可能会有不利后果。因此,必须要趁早做出决定……

  只是……

  高滔滔在昨日做出了决定,汴京城防军队分为两个部分,一半由郭逵统领,另外一半由狄咏统领。

  狄咏可是清河郡主的丈夫,是当今太后和扬王的至亲,他会是什么态度呢?

  郭逵不免有些担心。

  他并不知道,此刻清河郡主府走进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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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九章 死而复生

  狄咏,人样子,当年的汴京第一美男子。

  不仅人长得英俊潇洒,出身也不错,父亲狄青官至枢密使,乃大宋名将,谥号武襄。

  成年之后又迎娶了清河郡主,成为皇亲国戚,妥妥的人生赢家。

  狄咏的个人履历也是不错的,早些年他曾经在庆州一带和西夏人作战,立下不少战功。

  自从赵顼登基之后,他就回到了汴京,一直宿卫宫廷。

  由于清河郡主的关系,狄咏是被视作绝对亲信的,赵顼一家对他格外信任。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种紧要关头,高滔滔依然对他信任有加,在宿卫宫廷的基础上,还将汴京一半的城防军交到了他手中。

  原本城防全部在郭逵手中,但是赵颢的一句提醒让高滔滔做出了调整。

  万一郭逵动了坏心思,岂非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出于平衡的考虑,让狄咏也参与其中。

  如此一来,等若是将内外城的兵力全都交给了狄咏,足可见对其信任。

  狄咏是个忠义之人,也是个懂大是大非的人。

  这样的处境让人十分为难,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他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趋势,汴京是坚守不了多久的,秦王破城是迟早的事情。

  太后如此信任自己,又是妻子的至亲,按理说理当拼死力战,报答知遇之恩的。

  可是狄咏又在想,这样做真的对吗?从目前的情况看,大宋遭遇了一系列的糟糕局面。秦王应对的很不错。也许秦王更适合带领大宋走出如今的困境。

  如今这样的内斗是不对的。狄咏也觉得问题是出在汴京城中,但是因为立场问题,很多话都没办法说,甚至想想都不能。

  狄咏的内心好生胶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回家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清河郡主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虽然与赵宗实、高滔滔夫妇关系亲密,却并不是那种愚忠之人。她是赵宋皇室的郡主没错。但他现在更是狄家的儿媳妇,出嫁从夫,无论丈夫做出何种选择,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支持。

  但是在丈夫做出决定之前,她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就在此时,有人登门拜访,清河郡主本来想要挡驾的,但是见到来人手中持有狄家标志性的信物黄金面具。清河郡主自然不好阻拦,想着或许是去世的公公狄青留下来的,来人肯定与狄家有莫大的关联。

  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进了大门。清河郡主看着此人的背影,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却说不上来。

  狄咏也很诧异,若非此人手中有狄家特殊的信物,拿着父亲的黄金面具而来,他是绝对不会见的。

  “尊驾何人?何以会有家父的面具?”狄咏开门见山地询问。

  来人也并未拐弯抹角,随即摘下斗笠,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狄咏眼前。虽然有岁月沧桑留下的痕迹,但依旧可见当年英武俊朗的面相,和自己是那么的相似。尤其是脸上的金印痕迹,依然清晰。

  狄咏看着来人,满脸难以置信,许久之后才浑身颤抖着,轻声道:“父亲,是你吗?”

  “孩子!”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狄咏满脸的惊骇与不可以死,随即泪水夺眶而出,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去世多年的父亲突然再现人间,这样的喜悦当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父亲,你不是已经……”

  喜悦之后,狄咏心中浮现出更多的疑惑,明明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突然活过来了。又突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实在有些让人惊诧。

  狄青笑道:“不是已经死了是吗?”

  “父亲,当年的事情?”狄咏已经明白过来,父亲当年八成是假死,说不定其中还有许多的隐情和不得已。

  “没错,为父当年是假死,是不得已而为之!”狄青道:“那时候你还小,所以有些事情没办法告诉你。其实啊,为父之所以被贬谪到了陈州,除了是一些小人的陷害之外,其实也是为父和仁宗皇递得一场戏”

  “演戏?”狄咏大为惊讶,当年他年纪不大,眼看着官居枢密使的父亲,因为是武人出身,被文官们各种看不起,各种围攻,甚至还诬陷他们有谋反的的举动。为此狄咏十分不满,愤愤不平的许多年,成为心中一道伤痛。

  说实话,狄咏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仁宗皇帝的,他心里在想,一位圣明的皇帝,为何要这般对待父亲这样忠心耿耿的忠臣?功高震主吗?虽然这是帝王的惯用手段,但狄咏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有些怨恨。

  这种怨恨不能宣之于口,没有人敢于责怪圣明天子。狄咏的这种情绪以后延续到了今日,转移到了秦王赵昭身上。某种程度上,他的许多顾虑和犹豫中,就有这样一层不为人知的缘故。

  可是今天,父亲却亲口告诉他,这是一场戏,如此说来,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误会了仁宗皇帝?

  狄青道:“是的,甚至连为父诈死在陈州,也是为了演戏,目的正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寻找秦王殿下!”

  “啊?”狄咏一声惊诧,许久之后才轻声疑惑道:“这么说来,秦王殿下认祖归宗都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那日仁宗皇帝祭祀,赵昭突然出现认祖归宗,着实让人意外。高滔滔与赵顼等也曾猜疑,赵昭之所以能回归皇室,绝非他一己之力可以完成。也许赵昭身后有一支特殊的力量,狄咏也曾经参与调查过。

  可惜对方的行迹很深沉,根本追查不到蛛丝马迹,最终只好无奈放弃。现在终于搞清楚了,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狄咏瞬间明白过来,心中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狄青也不否认,说道:“没错,为父找了整整二十年,总算是找到了秦王殿下,更让人高兴的是,殿下的才干与人品都难能可贵,可谓一代英主,此乃我大宋之福。”

  “那父亲为何不早些来见儿?最起码让儿知道你尚在人世,也不至于父子分别二十余年。”狄咏最伤感的事情就在这里,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父亲整整二十多年不曾与自己联系,不曾团聚。

  狄青也是医生长叹,悠悠道:“为父何尝不想?儿媳绕膝,天伦之乐,多幸福啊!可是为父肩负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哪里能有丝毫大意?仁宗皇帝将他惟一的血脉托付给为父,自当尽心尽力才是。

  早些年是怕你知道了,泄露行藏,影响寻访。后来找到了秦王殿下,又怕你为难,所以此事一直不曾告知你……”

  “父亲说的有道理,可是你……上门看一眼,与儿见一面也……”狄咏泣不成声,有喜悦也有遗憾。

  狄青抬头看着窗外,努力克制,争取不让泪水流下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其实为父曾经很多次来到府邸之外,看着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快乐,为父很是高兴……”

  “父亲今日终于肯踏足了?”狄咏看着狄青,静静道:“父亲今日是来为秦王当说客的?”

  “是!”狄青很大方地承认了,随即道:“也是为了救你性命,救许多的将士和汴京百姓的性命。”

  “父亲是要我背叛吗?”狄咏道:“我记得父亲从小就教我要忠诚的。”

  “没错,可是忠诚并非愚忠,更需要以大义为本。你应该知道,大宋现在是什么局势,如何解决才能向大宋尽忠。”狄青道:“秦王殿下不想让你我父子太为难……更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哼哼……秦王殿下这么有把握?”狄咏似乎略微有些不服气。

  狄青道:“把握是必然的,其实若是想要破城,随时都可以。但是秦王殿下体恤城里的百姓与将士们,不想造成而格外的伤害,才让为父来的。多余的话为父不多说,也不会劝你如何选择,只是给你提个醒,该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说完之后,狄青就起身离开了!有些事情只需要提个醒,或者当头棒喝,如何结解决还是让他自己琢磨,这样能够想得更清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出身的时候瞧见清河郡主站在门口,狄青笑了笑道:“两个孙儿很可爱,多亏郡主勤苦养育。”

  “此乃儿媳本分,恭送父亲!”清河郡主的表情陡然间放松了许多,适才她确实很紧张。公公狄青竟然死而复生,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听到丈夫和公公之间的对话,清河郡主彻底明白了。现在该怎么办?匆忙赶入皇宫告密?还是装作听不见,就这样过去……

  想起公公临走时自信的眼神,让清河郡主有些不淡定。

  该怎么办?清河郡主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将目光落到丈夫身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岂能因为自己的娘家事,让他们父子生出嫌隙呢?

  她不能不孝,更不能有失妇德。

  清河郡主默然不语,只是凝视着狄咏,等待着丈夫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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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〇〇章 登基大典

  天蒙蒙亮,高滔滔就已经起身忙碌了,实际上她是两个时辰前才睡的。

  即便是躺在了榻上,又哪里能睡得踏实?

  她知道,这是在透支身体,透支生命,可是她依旧得坚持。

  汴京城里的情况很糟糕,三十七位亲信突然死亡,直接降低了办事效率和处境。

  大部分的官员已经消极怠工,不见踪影了,显然都是在观望。不,到了这个时候应该说是等待,等着抱秦王的大腿。

  城中已经人心惶惶了,高滔滔通过已经所剩不多的耳目了解的很清楚,汴京还能坚持到几时,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有一天是一天吧,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等待会有转机。

  比如契丹突然南下到了黄河边,抑或赵昭突然死了,或者是他主动或者被迫俯首称臣……

  高滔滔坚守着最后的希望,她很忙。儿子死了,需要筹办丧礼,如今想要出城已经很难,大宋神宗皇帝只能先入殓,祭拜梓宫。至于大宋七月而葬的习俗怕是来不及了,这个时候想要派人去永安修陵墓,根本没有可能。

  死人的事情可以不着急,但活人的事情必须要上心,国不可一日无君。儿子死了,遗诏是让六皇子赵煦继位的,那么就该扶持孙子上位。

  高滔滔这两天最忙碌的就是筹备登基大典,只要坐上龙椅,孙子就是名符其实的大宋皇帝。君臣名分就定下来了。

  哪怕……哪怕有朝一日赵昭率领大军入城,他也是乱臣贼子。无论如何。自己的孙子都会在史书上留下记载。赵昭以爷爷的辈分夺取孙子的皇位,他的恶行会彪炳史册,哪怕他能左右史官的记录,却不能掩盖所有的蛛丝马迹,更堵不住全天下悠悠之口。

  也许……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胜利吧!

  皇宫中的礼仪都已经在筹备了,内侍与宫女们倒还尽心,只是礼部的官员……

  高滔滔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礼部和鸿胪寺这两个与礼仪相关的衙门。已经彻底瘫痪了。

  礼部尚书张宗益与崇义公柴咏早就不见人影了,像他们这样,与赵昭关系密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也罢,高滔滔已经不在乎他们了。

  唯独担心的是今日登基大典,来的人太少,场面会太过冷清,过于尴尬。

  “去。让狄咏挨家挨户去传懿旨,但凡是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都必须出席登基大殿。”高滔滔很无奈,甚至不得已动用武力手段,来维持最起码的体面。

  “是!”内侍领命而去,可不一会又匆匆回来。一片跑一边呼喊。兴许是太着急的缘故,一时间结结巴巴,反而说不清楚。

  高滔滔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发生何事?慢慢说!”

  “太后……秦……秦王……大军已经进城了!”

  内侍的话俨然有石破天惊的效果,顿时引起轩然大波。高滔滔更是在一瞬间有些愣神,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惊讶。这一刻。她甚至连惊恐都忘记了,她说不出清楚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一瞬间,整个人似乎傻掉了,片刻的错愕之后,高滔滔沉声道:“快去找郭逵和狄咏……”

  “太后,不必找了,没用了……”内侍哭泣道:“听说狄将军和郭将军都投降秦王了,就是他们放西军入城的。”

  真的吗?

  郭逵不可靠不奇怪,高滔滔在就提防他了,但是狄咏……他竟然也这般忘恩负义?

  高滔滔有心难以置信,可若是狄咏不动,郭逵敢轻易这么做吗?莫非……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高滔滔立即派出心腹侍卫前去探查,得到的结果如出一辙。

  狄咏真的反了!

  为什么?高滔滔喃喃自语,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众叛亲离。

  没有谩骂,没有怨怼,说什么都无用了,高滔滔颓废到了极点,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岁。

  她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孙子尚未登基,不行……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去庆寿宫,把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请来!”高滔滔冷冷下达了一道懿旨,“请”字的发音咬的格外重,侍卫听的明白,具体该怎么执行。

  高滔滔坐在大殿前默默地等待着,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反正秦王已经进城。也就没有什么礼貌和顾虑可言了,甚至连心中对姨母的最后一丝感情也消失殆尽了。事已至此,她打算做一个六亲不认的女人。

  可是,结果让她再一次失望了。内侍回来禀报,庆寿宫里已经没有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的身影,甚至连苗太妃也失踪了。

  半个时辰前,垂拱殿原来的内侍小海前去假传向皇后懿旨,带走了三位贵人,然后就消失了。

  高滔滔彻底无语了,原来自己的身边就有人家安插的耳目,时至今日自己都不曾察觉。

  看看,人家这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啊!

  一瞬间,她失去了最后的一张,两张,应该是三张王牌。

  原来想着,只要有这三张牌,多少能与赵昭周旋,至少可以保全最起码的平安。

  但是现在,一无所有了,完全处在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没了曹氏和赵福康,拿什么威胁赵昭?没了狄咏,谁来为她做最后的抵抗?孙子尚未登基,拿什么与赵昭交换?

  地位崇高,自信强大的高太后,终于还是有些不安,开始有恐惧漫上心头。

  ……

  ……

  赵昭进城了,没有经过激励的战斗,兵不血刃进了汴京城。

  形势让许多的官员和将领都有想法。尤其是主将郭逵,他的信心早已松动。有投诚秦王的打算。

  以他的身份,投诚之后,秦王也不会亏待的。只不过惟一需要顾虑的就是狄咏,有他在,自己的许多行为就会受到限制。

  郭逵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人带来狄咏答应投诚的消息后,才开始行动。

  狄咏是受到了父亲狄青那一番劝说之后,当头棒喝。最终做出了决定。

  事到如今,只能有选择也有放弃了。

  他选择了大义,选择了父子之情,放弃了狭隘恩情与愚忠,所幸并未因此失去夫妻之情。

  赵昭接受了郭逵和狄咏的投诚,但是为了稳妥起见,并未第一时间进城。

  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小心。诈降这种事必须要提防,赵昭不想大河过了千千万,在阴沟里翻船。

  于是乎,赵昭派出了手下亲信将领施剑飞率军入城,首先要接管汴京城。

  施剑飞年岁不大,与赵昭相差不多。乃是秦凤路人,幼年随父亲迁到长安居住。小时候受到不错的启蒙教育,考中进士到东华门外状元唱名,曾是施剑飞最大的心愿。

  可惜天意弄人,十七岁考上秀才之后。他家就突然遭遇变故。其父经商失败,家道突然中落。

  施剑飞的读书科举之路受阻。无奈之下,与大部分的关陇男子选择了相同的道路,加入西军。

  读过书的将士到底不一般,见识更远,一旦有机会,也就更容易出头。几年下来,施剑飞本来已经混到了昭武校尉的级别,后来在西军对西夏的几次战役中,表现格外出色,立下赫赫战功。

  若只是有功,赵昭只会奖赏,不至于看得如此之重。

  关键在于施剑飞在军事上许多见解,可以针对敌人特点和形势,做出理智的判断,寻找最恰当的战术。

  比如在对待辽国和西夏的问题上,施剑飞就明确指出,对两国作战的方略和战术是略有不同的。西军擅长山地战,而不善于平原作战。如果将西军调过来,对付入侵的契丹人,效果不会特别好。

  赵昭大为欣赏,在原本的历史上,西军之所以完蛋。就是金兵南侵之时,宋徽宗急忙召种师道调动西军来阻击。结果不仅没有挡住金兵南下,还让西军将士彻底折损,实在遗憾。

  一个年轻的将校,竟然有这样的见地,实属难得。故而留在身边,着意培养。身边大部分的将领都因为征河西,或者镇守西北而抽不开身,施剑飞就脱颖而出,成为此番进攻汴京的中军亲随将军。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施剑飞表现的很不错,在确定完全掌控汴京,安然无恙之后才请秦王赵昭入城。

  他们的目标直对皇宫,那是天下中枢所在,大事只能在那里确定。

  西军一旦入城,小小的皇宫城墙想要阻挡他们脚步没有可能。

  再次见到熟悉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皇宫,赵昭竟然有几分陌生,同时也有隐约有些激动。

  数年梦想终于实现,那种兴奋的心情不言而喻。只是在大事确定之前,他必须要保持最起码的矜持。

  进入皇宫,才发现各处的布置格外隆重,气氛很喜庆,看样子场面还不小。

  登基大典!

  很快赵昭得知了高滔滔如此布置的目的,她是想要扶持年幼的赵煦登基为帝。

  只是日子没选好,被自己终结了!

  不过兴许也是件好事,赵昭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高滔滔,冷冷道:“登基大典准备的如此妥当,当真省事不少,多谢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立即传召百官入宫,本王今日直接举行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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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〇一章 火凤凰

  赵昭很庆幸,在赵煦所谓的登基大典之前进了汴京城。

  正如高滔滔的如意算盘,一旦小赵煦登基,就沾上了皇帝的名头,虽说他祖、父得位不正,但终究在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结局怎么收场?让赵煦让位给自己?

  爷爷夺取孙子的皇位?这样不太好吧,即便是道理明白,但保不齐会有人误会,野史笔记之中再乱写几笔,百年之后,青史之上,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高滔滔若是在摆出一副主动让位的姿态,自己该如何应对?还得感谢他的高风亮节?然后给废帝赵煦封王厚待?以后的几十年,到了儿子甚至是孙子继位,可是要提防着他和他的儿孙,睡觉的时候都不安宁……

  开什么玩笑?

  当初下最后通牒的时候说清楚了,若是以赵顼的名义退位,那么没问题,可以容忍,并且可以厚待他们。

  可惜赵顼坚持到死,始终保留着皇帝名号。既然如此在乎,那就要让你彻底失去。通牒是这么说的,若不执行,岂非有损秦王的威望与公信力?

  正是君临天下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让臣子信服,赵昭不介意拿高滔滔来做典型。

  愿赌就该服输,怪不得自己!

  至于赵顼的几个儿子……

  趁着施剑飞去通知百官的空当,赵昭决定秘密先走一趟福宁殿。

  踏入这座属于大宋皇后的寝宫时,赵昭瞧见向皇后正抱着几个还在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大些的孩子,身上罩着一件黄袍。似乎是缩小版的龙袍。他应该就是赵煦了!如果自己不进城。他会被自己的祖母抱着,坐上大宋皇帝的龙椅。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不过小家伙并不遗憾,正玩的开心。他全然不知危险,相反还有些许兴奋与好奇,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赵昭,轻轻一笑,露出雪白的乳牙。十分可爱!

  对于这个可爱孩子的问候,赵昭同样报以微笑。

  向皇后看在眼中却格外惊恐,下意识将孩子揽入怀中,颤抖的小腿出卖了她心中的恐惧。

  她不能不怕,秦王已经进城了,现在已经踏入皇宫,皇位是已经是他的。那么原本的太子,前任皇帝的儿子,无疑会成为动摇其皇位的障碍或者威胁。按照历来的传统,是肯定要处之而后快的。这种事情没有商量的。

  向皇后心里恨啊!她有些埋怨婆婆高滔滔,当初丈夫本来是愿意答应秦王最后通牒的。可是她却一意孤行。拉上了四个年幼的孩子来陪葬。埋怨之后是职责,她责备自己太懦夫,根本没有能力与婆婆抗衡,甚至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赵昭走进来,向皇后自然就认为,孩子们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许自己的女儿可以活下来,但是这几个男孩怕是……

  “皇叔,求你放过几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向皇后扑通一声跪倒在赵昭面前,含泪磕头求情。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能做的唯有求情告饶。不管有没有机会,向皇后都想试一下。

  赵昭并未直接回答,一眼扫过,淡淡道:“三个,有一个不在,是赵佶吗?”

  “他……他……”向皇后支支吾吾,无所应对。那是最后的希望,也许丈夫的孩子只能保住这一个。

  “城南宣化坊董家巷北五,门前有两棵大柳树!”

  赵昭的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彻底击碎了向皇后最后一点希望与信心。

  “皇叔,求你了,给孩子留条生路吧!”向皇后是真的害怕了,若四个孩子全完了,丈夫可就断子绝孙了。将来到了黄泉之下,该如何向他交代呢?

  “生路,你认定了他们只能是死路吗?”赵昭冷哼道:“在你眼中,本王就是这样的人?”

  “皇叔……”向皇后身躯一震,仿佛听到了希望,旋即有愕然看着赵昭,似乎难以置信,许久之后才试探道:“皇叔,你的意思是,会放过他们是吗?”

  话到最后,向皇后再次泪流满面,不过这一次应该是喜极而泣。

  “稚子无辜,让我如何下得去手?”赵昭这句话倒是一点不假,想要登上皇位,是需要心狠手辣的。但是对几个年幼的孩子下手,他实在做不到,这有悖于人性和最起码的良心。所以在这件事上,赵昭情愿做出些许妇人之仁的举动。

  那三十七位佞臣灭门,他内心已经有些许不安了,所以到赵顼的几个儿子这里,反而硬不下心肠。尤其是看到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他响起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也是这般年纪。还有向皇后的态度,难道不应该给这位诚恳母亲一点安慰吗?

  仁慈一点可以,但必须处理的周全,给自己留下隐患可就不好了。

  “皇叔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向皇后泪流满面,或许是喜极而泣吧,不可思议的脸上多了些许惊喜。

  赵昭沉声道:“不是本王给他们生路,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是你,是天下人愿意给他们生路才行!”

  “侄媳愚钝,请皇叔明示?”向皇后眼中有些迷惘,他显然没有理解赵昭这句高深之语的内涵。

  赵昭坦言道:“你该知道,前代皇帝的子侄意味着什么,无论是他们自己有野心,还是有投机的小人利用他们的身份,都是很可怕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后患。”

  向皇后知道,最直接解除后患的方式就是屠杀,赵昭既然说了给生路,就肯定不会这么做。只是生路到底在何方?

  赵昭叹道:“所以啊,最后是让人彻底断了这个念想,你明白吗?”

  “皇叔,我该怎么做?”

  “你知道吗?前几日我在城外,如果可以破城,最希望赵顼怎么做吗?”

  “投降?”

  “投降或者直接自杀!”赵昭道:“我不想给天下人留下一个寻衅的说辞,不希望将来有人打着他,或者这几个孩子的旗号出来,不要给人留下利用你和这几个孩子的机会,你懂吗?”

  “皇叔是要我……”向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昭低声道:“比如,福宁殿在大火中燃成灰烬什么的……虽然前两年才翻修过,可我不喜欢,所以想重修整修,烧了多干净,方便很多啊!”

  “是,然后呢?”向皇后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把火怎么烧太重要了。

  “你可以留下,你的女儿也可以留下,甚至将来可以给她个不错的出身。”赵昭道:“但是这四个男孩,必须让外界以为,死于大火之中。不过……从此之后,你将不会再见到他们,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出身。”

  “啊……”赵昭的意思她是明白了,一想到骨肉分离,向皇后还是有些害怕的。

  赵昭笑道:“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让他们平安长大,幸福生活,你以为如何?”

  向皇后有些迟疑了,毕竟孩子要离开,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相信我的话,那就成交,这是唯一的方案。”赵昭给出的是制式合同,只有签与不签的选择,没有商量合同内容的余地。

  向皇后迟疑片刻,低声道:“皇叔的人品自然无需置疑,皇叔若是想要他们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何必与我多说这么多呢?又这般假情假意,大费周章呢?所以侄媳相信你,请皇叔善待几个孩子,感激不尽!”

  “放心吧,无论如何,都是太宗子孙。”赵昭轻叹一声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稍后会有人来办这些事情,待几个孩子离开。你可以与他们道别一会,不过呢,在此之前,你得找个替罪羊,不要连累了我的,你的名声,明白吗?”

  “是!”向皇后跪地磕头,再抬头的时候,赵昭的脚步已经远去。

  向皇后泪流满面,喜的是为几个孩子争取到了生的机会。可是……她上前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孩子的笑脸,抚摸他们的柔嫩的小脸蛋,努力地想要记住他们。孩子们就要离自己远去的,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此时怎么也看不够。

  赵煦天真无邪的小眼睛滴溜溜转动,看着向皇后嘿嘿傻笑,全然不知道母子即将分别。

  “孩子,好好看着,记住娘娘的样子……”

  话一出口,向皇后便急忙摇头道:“不,永远不要记得娘娘的样子,不要记得娘娘是谁,不要记住你是谁。虽然天各一方,但娘娘会爱着你们,只希望你们平安长大!”

  待明月宗的侍卫将孩子抱走的之后,向皇后默默走向烛台,轻轻一推,火油洒在了帷幕上。火苗先是一暗,但并未熄灭,随后窜起老高,瞬间就吞没了整座福宁殿。

  而向皇后始终没有走出去,只是默默地站在殿中,宛如一只火凤凰。她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终于可以安心去和丈夫见面……

  火焰跳动,向皇后仿佛看到了几个孩子正对着自己笑,那样的纯真,那样的可爱。耳边回荡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火凤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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